季清宴当然知道他邪门,毕竟当时他试着问他可知另有异世的时候,他所描述的,可是与叶落落所说的相差无几。
但他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山楠,于是点头致谢:“多谢前辈,我会小心的,对了,近几日若是前辈在茶铺有听到关于解忧铺这只妖的消息,麻烦及时告知我,因为我有一朋友被他抓了,虽然依我看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已经过去了几日,他也还没借此来找我,所以希望前辈在茶铺时帮我留意一下,若是有听到什么小妖说起这只妖,请立即告知我。”
这只是件小事,山楠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其实他知道,只要季清宴开口求他帮忙去找这只妖的话,看在北冥的面上他也是会亲自帮忙的,但不过好像除了分魄这件事,季清宴从一开始就没准备麻烦他亲自去对付这只妖。
仿佛他已经在心中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只等着一步步慢慢来。
李栖仁是临近月底前走的,那日谁也没说,只是给季清宴和叶落落,还有皇上各自留了封信,就踏上了去边关的路。
等到皇上收到那封信时,她已经走出了很远,就算是派人去追,也不一定追得上。
皇上把自己关了两日,下了旨,定下了曾寄养在皇后身边的二皇子为太子,其余皇子也各自封了王,将他故意弄动荡的局势彻底稳了下来。
叶落落看完信后则哭了挺长时间,因为李栖仁给她在钱庄留了笔钱,要是季清宴对她不好,或者惹她生气,就拿着那笔钱想去哪就去哪,开心就行。
搞得季清宴看完后很无语,再对照着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不但什么都没说,还充斥着各种警告的话语,都是在强调必须要好好对叶落落。
虽说他不可能对她不好,也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但这待遇实在相差太大,到最后,他不仅要安慰伤心的叶落落,还要去处理长公主府的事。
季清宴本想将长公主府里的人全都遣散,可有几个年纪大的嬷嬷不愿走,想想也算了,想留下的,都留在了长公主府。
至于李栖仁没带走的暗卫,也都被各自安排进了世子府中。
而苏明嘉是在李栖仁走了三日之后才知晓的此事,在得知李栖仁是去边关,并且不会再回来后,她直接杀进世子府。
叶落落那时刚刚从结界中出来,只因今日是残月的第一日,就算季清宴已经能很好的控制妖性,但残月时期,他还是免不了会受影响从而露出狐狸尾巴。
而季清宴因为受妖性的影响,这个时候又异常黏人,说什么都必须让叶落落跟着他一起去结界里住。
没办法,叶落落磨不过他,只能去收拾些要用的东西跟他去结界,可谁知她一出来,刚一打开房门,就被苏明嘉紧紧抱住。
湿答答的眼泪鼻涕一起擦在她颈脖处,伴随着抽噎的声音:“长公主去边关这件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啊,是清宴哥哥回来之后你就忘了我是吗?!”
“…………”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又太忙,叶落落确实没想起她来。
于是只能弱弱地安慰她:“怎么会忘了你,这不是因为要去处理的事太多了吗,最近真的是快焦头烂额了。”
“可是长公主那是为什么要走啊,我听我爹说她以后都不回来了,这是为什么啊?!”
叶落落被她哭的头疼,用手擦了一把脖子上的鼻涕眼泪,耐下心来继续安慰:“她这么做有她理由,等你以后长大了,有机会你可以去边关找她啊。”
“可是……可是我长大还要好久呢,那岂不是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她,这不行,她算是我半个娘,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这是不行的……”
苏明嘉越说越可怜,眼泪鼻涕直接停不下来。
叶落落没办法,摸着她头低声哄了许久,才逐渐把她给哄乖。
只是见她情绪依旧不高,随时还有要哭的迹象,叶落落只好暂时先暂时鸽了季清宴,去换了件衣服,带着苏明嘉出了门。
她照着之前李栖仁的办法,带着苏明嘉去各种买买买,吃吃喝喝,看着她总算是扬起了嘴角,叶落落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直到夜幕降临,天上又开始有要下雪的趋势。
叶落落特意叫来了季风送苏明嘉回去,并向她保证,明日她下学之后,如果还不开心可以继续来世子府,她这才依依不舍地听话回了家。
可哄完一个,还有个更难哄的在等着。
她走的时候太匆忙,以至于没来得及与季清宴说一声,这一整天都不见她进去,依他被妖性影响的脾气,恐怕是要生气。
叶落落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王嬷嬷交代清楚,说世子有事外出,她这几日有事都会宿在书房,晚上不用换炉火也不用伺候,让他们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来打扰。
王嬷嬷也还在因为长公主离开这件事神伤,压根忘记了告诉叶落落,白天世子回来了一趟,问清楚她与谁去了哪,又告诉他们,他这几日会不在,而世子妃有事要宿在书房,所以让丫鬟已经把她所需的寝衣之类的东西都放在书房准备好了。
叶落落锁好书房门,想着反正结界里面不冷,便把厚厚的斗篷脱下放在窗塌上。
转头熄灭了地上摆放着的暖炉,瞥了眼床上摆放着一堆衣服,也没仔细看,心不在焉地用胳膊夹起就往结界中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等会要哄人的话。
可没想到的是,进到树屋居然发现季清宴不在里面。
叶落落有些后悔,下意识就觉得恐怕是季清宴以为自己迟迟不来,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便寻思着先在结界中找找,如果实在找不到,再出外面去找他。
圆月高挂在头顶上,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外面已经又开始在飘雪。
叶落落是小跑着出去的,哒哒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结界中极其明显。
她没发现,一股雾气正缓缓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飘了过来,尤其她越往旁边温泉方向的那片稀松竹林中走,雾气也就越大。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情况。
心中顿时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莫名其妙起了雾?
前方的雾气已经彻底迷了眼,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
失了方向的叶落落心中有点慌。
她放慢了脚步,左右环顾了一下,想要试着看清周围的环境。
倏然脚下一滑,叶落落“啊”的声音只发出了一半,随即扑通一声,她掉进了温热的泉水中。
旱鸭子的她早忘了这温泉其实不深,只要伸伸腿,脚完全可以着地,可是因为不会游泳,所以怕得要死,胡乱扑腾着,呛了好几口水,觉得她今夜可能就要交代在这了。
忽然感觉腰上一紧,她被拉进一个赤着的怀中,整个人由此浮出了水面。
紧接着,带着轻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么浅的水都能呛到,叶落落,你真的好笨。”
叶落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缓过劲,这才发现她的手脚以及身上都被湿透了的毛茸尾巴缠绕着。
有两条尾巴最过分,不知何时已经将她青白色的外衫脱离,周围雾气缭绕,只能隐隐看到飘荡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而她现在身上只着了件浅紫色抹胸里衣,因为从里到外全都湿透了,所以黏黏糊糊的紧贴在身上,让她很不舒服。
叶落落吐出口气,仰头看向季清宴,刚想开口问他是在搞什么鬼,哪不妨撞进了双掺杂欲望的赤金色的双瞳中,一时顿感不妙。
惊慌的鹿眼闪动着,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问了句:“你……怎么在这?”
放置在她腰上的手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滚烫的气息落在她的颈窝处,竖起的金色毛茸耳尖蹭着她的脸。
清冽的声音已然变得低哑:“故意在这等你的,来得好晚,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没等她回应,湿热的唇瓣就已经移到了她的双唇上,象征性地惩罚咬了她一下,委委屈屈地撒娇:“为了个小丫头把我抛下那么长时间,是不是该补偿一下我。”
叶落落被他的尾巴缠得更是难受,脚下也越发不稳,雾气迷眼,她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用来支撑重心,只能紧紧扶着季清宴的肩。
她轻喘着说道:“季……季清宴,不要在这,不要尾巴,我们回树……”
忽然,声音被止住,唇上以及舌尖的轻微疼痛迫使她止住了声音,只能从唇边溢出一些细碎的低吟。
湿漉漉的银色发丝与乌黑的发交织着铺在水面上。
头上白金色的流苏剧烈晃动着,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明是在水面,叶落落却感觉无法呼吸,指甲深深地嵌进所抓的肌肤之中,窒息感充斥着全身上下。
脑中一瞬的空白过后,随着耳边的一声低吼,她彻底没了力气。
趴在季清宴柔软的肩头,大口呼吸着的同时,小猫似的懒洋洋地叫着他的名字。
季清宴紧紧搂着她,心里比泡着的温泉水更暖。
忽而抬头看了眼头上那轮圆月。
脑海中才有了主意,身体就已经付出了行动。
他稍稍往下挪动了一点,使得他们的身体都泡在了温泉中。
他抬手一挥,头顶上方的圆月中缓缓飘下了白色的雪。
一点点落到他们的头上。
冰冰凉凉,却任由着在头上越堆越多。
季清宴偏过头,妖冶的桃花眼宠溺地看着趴在肩头上,还没发现雪已经落下来的人儿。
他靠近吻了吻她的脸颊,在耳边温柔地轻声呢喃:“也算是一起白头了。”
因为知道季清宴这几日不在,所以下了学的苏明嘉第一时间就跑去了世子府。
听闻她还在书房睡觉,便也没有打扰,只一个人在院中玩起了雪。
可惜一个人堆太累,她玩了一会儿就捂脸泄气的蹲在了地上。
这时从墙上突然跳下一个黑影,三两下就滚出了两个大雪球放在了她脚边上,然后一闪又消失不见。
待穿着季清宴衣服的叶落落揉着腰打开书房门,心里还在埋怨季清宴那只狗。
她昨夜明明就和他说好了今日要带苏明嘉出去,他也答应了会放她好好睡觉。
可昨晚没注意,拿进去了一堆寝衣,什么样式的都有,也不知是哪个丫鬟放的,居然还莫名其妙放了身像是歌姬跳舞穿的水粉色薄衫。
某人看到后眼中发亮,反正在结界中不冷,不依不饶非让她穿,然后,没能放过她。
于是就又起晚了。
门一开,一个胖乎乎的大雪人映入眼帘。
苏明嘉站在旁边,弯起眼看着她,圆圆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六个大字,“看我堆的雪人”。
叶落落也跟着弯起了唇,走过去搂着苏明嘉的肩,笑道:“走,你清宴哥哥说了,今天我们出门所有的花费他全包了。”
苏明嘉虽然高兴,但一想不对,问:“清宴哥哥不是不在家吗?他怎么……”
“是不在家。”叶落落差点穿帮,连忙找补:“是暗卫过来传的话。”
“哦……他管得可真多,时刻监督你的动向,挺烦是吧。”
叶落落决定不再同她啰嗦,说多错多,换了身衣服就带着她出了门。
去庆栖楼吃了饭后,叶落落准备再带苏明嘉去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甫一踏出门口,虎斑猫不知从哪跳了出来,直接跑到她脚边,“喵喵”叫着,咬着她的裙摆,示意她赶紧跟它走。
叶落落大概也猜到阿喵的意思。
她先是找借口打发了苏明嘉回去,说突然想起来要去一趟大理寺帮季清宴拿点东西,让她明天再过来。
苏明嘉今日成功堆了雪人,心情也还算好,便很听话的回了家。
而叶落落则跟着阿喵走,走了三条街,她才发现问题。
阿喵其实一直跟着前方一个穿着红色棉衣的女子,见她不小心跟近了,还会及时抬起爪子来阻止。
差不多跟了五条街的样子,叶落落已经快走不动,才见那女子停了下来。
这时,为验证猜想,叶落落眼睛瞄着那女子,抱起了阿喵小声问:“她是梨花妖吗?是的话,抬左边爪子,不是抬右边。”
看着阿喵抬起左边爪子, 叶落落心中一震。
脚步没停,但眼睛却紧盯着不远处那个暗红色的背影。
暗色显旧,放在人群中很不起眼, 若不是阿喵一直领着她跟着走, 就算是从面前走过去, 她也压根儿就不可能会注意到。
而且最让她没想到的,梨花妖现在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宫。
季清宴在几天前告诉她,他在宫中安排监视的暗卫差一点就捉到梨花妖了, 只可惜,在定身符贴上去的瞬间, 不小心被她发现, 所以跑了。
此前之所以发现她,就是因为宫中一连死了好三个宫女, 不似之前那样,七日杀一个, 而是笼统的, 找到一个刚及笄不久的宫女立马动手,就像是在急着想做什么似的。
宫里平日里死几个宫女太监都属正常情况,死的又都是些最低等的宫女,所以并没有多少人会在意。
季清宴由此又多安排了几个暗卫进宫,势必要在她下次犯案之前捉住她。
所以叶落落怎么想不明白, 梨花妖出宫来是干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 叶落落跟着又走了三条街,脚底都走烫了, 才看到梨花妖在一件纸火铺门口停了脚。
这一片叶落落不太熟, 是她从没来过的街。
街上没有太多人, 甚至路边的店铺都没几家是开门的, 开的也都是纸火铺之类的卖白事所用的东西,其余的大多都紧闭着门窗,似乎是没人住。
这几日都是晴天,地上的雪已经完全没了踪迹。
只是日光依旧没温度,所吹的风也都还会让人打哆嗦。
一股凉风猛然窜进叶落落的后颈,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随即一个结结实实的冷颤让她分了神。
待目光回到梨花妖身上时,她稍稍怔住。
纸火铺子大门半开着,从里面晃晃悠悠伸出一只瘦得干皱的手臂,手心朝上,摊平在梨花妖面前,长长的手指没有一点肉,如同骷髅一样。
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圆圆的银白色耳环,放置在那只手上。
干瘦的手掂了掂,摩挲片刻,缓缓收回门中。
接着,门稍微开得大了些,那只手拎出一个半人高的纸人递到了她手上。
叶落落站在墙角,只能隐隐看到那纸人应该是个小姑娘模样,梨花妖揪着头顶上那根白线,纸人转了个圈,脸正好对上了叶落落所站的方向。
那张脸画得诡异至极,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明显看起来是鹿眼眼型的眼睛。
只是这双眼中并没有点睛,空空洞洞的,配着下面血色的红彤彤嘴唇,十分骇人。
叶落落当然没有傻到看不出这纸人就是自己。
她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盯着梨花妖。
然而梨花妖似乎是不在乎旁边是否有人在看,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跟着。
纸火铺的大门“砰”一声关上后,她大剌剌地拎着纸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带着跳,很是轻快。
叶落落悄然跟了上去,在路过那件纸火铺时,她转头瞥了眼,一道目光好似从门缝中穿过,定在了身上。
她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幸得脚下及时稳住,才没有摔倒,正欲继续往前走,可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住,手上抱着虎斑猫也因此被她甩了出去。
阿喵知道是这店铺中老猴精作怪,之前它还跟着黑猫妖时,曾与他打过两次照面,知晓他已在这里开了很多年纸火铺,爱财如命,属于拿钱办事那种。
现在怕是因为早发觉叶落落在偷看,所以故意使的绊子。
于是跳到门口试着用妖语说了几句,意思说叶落落虽然是人,但其实对妖没什么偏见,它就是她养的,他们来这也只是路过而已。
心中其实没什么指望他会回应,只希望现在不要再为难叶落落就好。
谁想老猴精竟然用妖语笑着回了一句:“谁管你们好坏。”
“那您能别为难我们吗?”阿喵看了眼那个越走越远的红背影,语气已然有些着急。
“为难?还真是不识好人心,赶紧滚别碍眼。”
说着“哐”一声重重敲了下门。
阿喵没太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明显是松口的迹象,浅浅道了声谢,三两步跳回了叶落落手上。
对着叶落落叫了两声,叶落落也没懂它是什么意思,吃过刚刚一走就被绊脚的亏,她也不敢贸然抬步。
但眼见着那个背影已经逐渐变成了红点,她有些着急,顾不上太多,直接大步朝前走去。
这一次,脚下再没被绊到。
叶落落提了点速度,三步作两步跟上了梨花妖。
没多久,虎斑猫看到不远处房檐上停着两只乌鸦,它及时从叶落落手上跳了下来,止住了她欲往前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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