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上扬起的尾音无疑让叶落落更加紧张,身体不觉开始颤抖起来。
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
“这真不……不是说你,说的是蛐蛐,我发誓,说的真是蛐蛐。”
“是吗?”暗橙色的光勾勒出季清宴染笑的眉眼,以及嘴角边刻意带着几分冷意的弧度,“那公狗腰,是怎么个厉害法?”
闻言叶落落心态彻底崩了。
只想重回当时打烂自己的嘴。
不远处忽然了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几个路人神色匆忙地从他们身旁跑过。
紧接着,又是几个人跑过,伴随着各自恐慌的声音,
“跑哇……”
“赶快跑啊……”
察觉不对的季清宴立马将叶落落护在身后,瞧着正往这边快速涌来的一群人。
他一把揽住叶落落肩,脚尖轻点着地面一跃,将她直接带到了房檐上。
这时才看到,邻街摆着的花灯正一盏接一盏快速燃起,升起大片黑烟。
护城河映照着岸上的火光和哭喊着的人群。
季清宴瞧着这一切眯了眯眼睛,眸中的情绪意味不明。
他紧搂着叶落落,冲着身后的暗处轻吹了声口哨。
几个黑影从中闪出,朝着那一片火光中奔去。
火势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看守的城护很快便提着大量的水桶赶了过来。
火熄灭的同时,黑影就已经带着个提着大篮子的男人到了墙下。
待季清宴抱着叶落落下来,才又闪回暗处。
叶落落被禁锢在柔软的怀中,闷得她脸红心跳,根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季清宴带她一跃而下松开后,她一边感慨着这木头精在靠近时终于不那么僵硬,一边仰头看向他。
发现他面无血色正垂眼不知在看什么,双眸颤动,充满了疑惑不解,却又夹带着几分怒意。
叶落落奇怪之余转过身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突然愣了一下,惊道:“壮汉大哥?”
跪在地上的人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来,不复先前见过那般精气十足。
原本挺得板正的脊梁佝偻着,脸上满是疲惫沧桑,混黄不已的眼珠子看了看季清宴和叶落落,又垂了下去。
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变了个人:“见过世子、世子妃……我早该想到,黑影一出,世子必定在附近……”
“大哥你快起来,干嘛一直要跪在地上,怎么回事这是?”
叶落落看了看林东,又看向季清宴,眉头紧皱着,迫切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季清宴没说话,只还是看着林东,紧紧捏着藏在袖子里的拳头。
林东轻轻一笑,回答了叶落落。
“世子妃,刚刚的火是草明放的,所以暂时就不起来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
他突然神色哀伤,手微微颤抖轻抚着大提篮的把手,声音也哽咽起来:“只不过,求你们请先让我将爱子安葬后,再取我性命吧,林东在此,给世子和世子妃磕头,求求你们了。”
说完便双手伏地,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叶落落看得五味杂陈,想伸手去扶他,但被季清宴及时捉住了手,又摁回身边。
眼神警告她不要妄动后,才又看向林东,终于开口:“为什么要放火?”
听到季清宴声音的林东身子一僵,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把盖在提篮上的翠绿色的布掀开。
声音满是痛苦:“爱子病重,需急看大夫,可城中医馆却都因为这破花灯展早早闭馆,几经周折才找到大夫,可错过了最佳时期,爱子早已……无力回天。”
这刻意的动作以及漏洞百出的话,让季清宴捏着叶落落的手稍稍收紧。
上头的怒火让他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一下差点让她疼得喊出声。
而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林东身上,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我再问一遍,为何放火?”
林东没想到这样都还没瞒过季清宴的眼睛,转头看着提篮中如同睡着了般的儿子。
嘴角上挂起苦涩的笑容:“世子火眼金睛,能辨真假,林东佩服,可这世上,有的真假,就算辨别出来又能怎样呢,不过是,真亦假时假亦真罢了。”
他又将双手伏地,对着他们又磕了一个头。
“林东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以命相抵才能得以还清,此生有幸跟过将军,结识过世子,已无任何遗憾,你们的大恩大德,林东只能来世再报,只是死前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将爱子好好安葬,求世子成全……”
“林教头。”季清宴的声音已经哑了。
他松开了叶落落,将手藏到身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清冷的语调中带了一丝微不可察恳求:“你到底,是在隐瞒什么?”
话音还未落,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人快步朝着他们跑来。
袖子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世子府特有的火云纹。
街上的灯火已然因着刚刚那场事故变得暗淡,让跑过来的人一时没有看清有个人正跪在地上。
在离他们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他便迫不及待将口中的话说了出来。
“世子、世子妃,有了好消息,我们已经捉住了那只蛇妖,现已被世子妃给的定身符……”
“你说什么?”跪在地上的林东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揪住了季方的领口,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捉住了什么蛇妖?!”
作者有话说:
“真亦假时假亦真”出自《红楼梦》。
接下来走剧情,这卷没几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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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叶落落,抬起手帮她把那缕没固定住的头发揽了上去。◎
“林……林教头,怎么是你?快……松开……”
季方艰难地把林东的手与喉咙隔开,林东所使的力气之大,差点没把他掐死。
可林东像是魔怔了一般,揪着他领口的手越收越紧。
口中再次问:“你说,什么蛇妖?”
眼见着季方承受不住这力气,脸瞬间涨红。
季清宴伸手摘下叶落落头上的一根圆珠簪子,指尖一折,留下了末端的珠子。
然后用力一弹,珠子重重地打在了林东的食指节中,迫使他直接松开了季方。
霎时,殷红的血像一条灵动的血蛇,从伤口处顺着手背蜿蜒而下。
林东冷静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季清宴一眼。
打指节这招是他教季清宴这群半大小子的,为的是他们万一遇上人质被掐住的情况,打指节会比打任何地方都要痛上百倍,能快速让犯人松开手。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这个犯人。
更没想过,季清宴会用这招来提醒,他曾也是个满腔热血、报效国家的将士。
如今走到了这步,也算是,造化弄人。
想到这,林东无力地跪坐到了地上,垂下了头,脸上满是悔恨。
在原地揉着脖子咳嗽了一阵的季方满脑子问题,本想直接张口问问林东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但见他成了这样,一再的犹豫,也就不想再计较。
不过在走向季清宴的时候,瞥眼看到地上提篮中的婴儿后,好奇的火苗又在心里窜了起来。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没问,看向季清宴,想着自己刚刚受了那么大罪,他怎么也会先说个一二出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错付了。
季清宴只是凉凉的看着林东,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有欲开口的趋势,但最终连个声都没冒出来。
季方沉下一口气,又将希望寄托在叶落落身上。
刚准备看向她,便听到了叶落落轻轻柔柔的声音。
“季方,你刚刚说,蛇妖已经被我的符箓定住了是吗?”
季方心中那簇小火苗灭了,十分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又咬牙看回季清宴。
待看到那颗脑袋点下后,他才说道:“回世子妃,是的。我们今日在苍奉山搜了许久,又询问了一些住在山上的人,却都没问出个结果,便在旁晚准备下山换另外的人上来搜寻,在半路上就听到有个兄弟说好像看到旁边的林中有一女子身影,当时未做多想,我们几人便围了上去……”
他讲得仔细,但也就只有叶落落一人一边听一边认真点头回应。
季清宴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林东,寻找着在他身上的蛛丝马迹,内心十分矛盾。
“那林子越往里边走就越觉得难走,地上长着的全都是些没见过的带尖刺的草,直到确实没办法再多走一步,也没见到任何身影,我们才决定退出去再做打算。”
说到这,季方停了下来,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像是在很艰难地回忆。
“哪不妨却见一条翠绿色的大蛇缓缓朝着我们爬来,蛇身大概有车轮大小的宽度,双眼泛着红光,吐着蛇信子,看样都能一口一个把我们都吃了。”
叶落落也跟着身上一抖,连忙问道:“那符箓是怎么贴上去的?”
“这就要归功于我们大理寺出了名胆大的小胖侍卫,他跟着我们往外跑到一半,突然想起您给的符箓还在身上,所以又小心翼翼折转回去,兴许是蛇妖没想到我们还会回去,便化作了人形,小胖瞅准机会,快速弹到她身后,这才贴到她身上。”
叶落落没想到她画的定身符会真正起到作用,心里一阵欣慰。
最后只听到他说:“现在就是,所有人集中在半山腰那,全都不敢乱动,只能等着你们过去解决。”
“嗯。”
叶落落听完后抬头去看季清宴,见他紧锁眉头,垂着眼盯着地。
知道了这是他在思考问题,要等他想通恐怕才有反应。
于是便又看向林东,他一改先前才听到蛇妖就激动的情绪。
现在像是丢掉了三魂七魄,在那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的样子。
看着他们这样,一时间,叶落落有点懵。
也不知是不是喝的那两口酒闹人,让她根本没办法往深了去思考。
大体上只能感觉得到,季清宴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要问这位林教头的。
只不过是受了什么影响,或是想要从他的细微反应中去验证什么,所以才一直没有问出口。
她抬手敲了敲脑袋,回忆起季方来之前,他们的对话,停在了当时季清宴正问林东在隐瞒什么的时候。
且她还想起来了,虽然季清宴收得很快,但她确确实实看到了季清宴在松开手的一瞬,紧捏的拳头在不可控的微微颤抖着。
这是难过又气极了的表现。
所以这位林教头,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季方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凑了过来,很小声地问了句:“世子妃,可否告知一下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既然问了,叶落落当然会告诉他。
毕竟她暂时也捋不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于是清了清嗓,抬起手来搭嘴边,压低了声音将她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
语毕,她也总结了一句:“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的对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真搞不明白,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我喝了酒的缘故。”
“……”
季方的心中忽然紧张起来,拧紧了眉头。
到嘴边的话,原本从想要跟叶落落讨论他们对话,转变成了一句试探:“那您,还能捉妖吗?”
“废话,当然能了。”
但叶落落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没问林东具体说了什么,也没有问季清宴为什么不信,反而问她能不能捉妖。
就证明这只蛇妖,恐怕是给他留下了这辈子都无法抹灭的印象。
这弄得她也有点怕,但又不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于是挑眉故意问:“怎么,那妖很可怕?”
“唉,您是不知道,要化成人形了后还好,就是个正常女子的模样,但那蛇的样子,真的是……”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去,带上他走。”
季方捋起袖子,刚想好好形容到底有多可怕,就被季清宴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如同一把寒冰利刃,轻轻一划,所带的冷意生生将他燃起的火尽吹散。
叶落落放下手,一双小鹿眼睛眨巴着,发现季清宴已然恢复了平时的神色。
看来是把事想明白了。
被察觉到自己在看他,心虚地收回目光的同时捋了一把头发。
随后,听到了季清宴莫名其妙的一句:“簪子之后给你买。”
然后被拉起手腕,往之前摆放马车的方向走去。
叶落落的心一瞬不受控飞快乱蹦起来。
她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戳中了她哪里,总之就是感觉不太对劲。
心中自动找了个借口,是因为酒的缘故。
对,一定是。
在经过林东时,季清宴稍稍顿了顿脚步。
此时的他已经被季方扶了起来,但整个人依旧处于失神的状态。
季清宴并没有看他,而是瞥了眼地上摆放着的篮子。
不冷不淡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疏离:“林教头应该也听到了,我们现在要去苍奉山,正好你不是之前求着要先安葬爱子,那不如就葬回出生之地,如何?”
马车到达苍奉山脚下,已经临近午夜。
要上半山腰,则还需靠脚力走上将近一个时辰。
夜路难走,他们只能靠着天上的星光以及手上微弱的灯笼往上走。
只是叶落落今晚因为赏花灯,所穿的裙子不是那么太方便,既容易拖地,又不好走路。
她只能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拎着灯笼,没簪子固定的一缕头发时不时也要掉下来凑个热闹。
弄得她顾得上这头又顾不上那头的。
走在她身后的季清宴实在是看不过眼,心底嫌着麻烦,但又二话没说快步走到她跟前,背对着她半蹲下来。
语气中满是不耐:“上来。”
叶落落眼睛一亮,在心里惊呼,竟还有这种好事?
这狗男人总算开窍要做个人了?
刚想要故作姿态假意扭捏一下,却听到他又来了一句。
“就你这速度,等爬上去,说不定你符箓的时效都已经过了。”
这多久的一句话一出,二人同时愣住了。
尤其是叶落落,经他这么一说,她想起了符箓的确是有时效性的。
定身符,只能坚持最多两个时辰。
而从季方赶来,又在街上耽误了一段时间,一直到现在,绝对是已经超出了两个时辰。
季清宴清楚感受自己的肩,被刚刚搭上去的细软双手紧紧捏了一把,。
大概也就猜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反手将她的手从身上轻轻扯下,然后起身转了到她面前。
没有任何责怪,只是平平静静地问她:“你确定,符箓的时效已经过了吗?”
叶落落瘪着嘴点头,脑子里则在快速想着办法。
噬灵石在季清宴身上又在欢快的跳动起来。
这是他欲想要用妖法时的前兆。
他知道一旦用了,那叶落落身上那个收小妖的葫芦,必定会对他发难。
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用妖法试试,才能避免更多人受伤。
只是……
季清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叶落落,抬起手帮她把那缕没固定住的头发揽了上去。
心一横,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男主自以为自己只是只小妖,但其实并不是哦~
◎她紧张地呼出一口气,感叹,这酒劲持续时间还挺长,恐怕是什么假酒。◎
然而,二人各自在内心焦灼的时候。
前方突然传来季方慌急的声音:“世子、世子妃,我看到小胖他们了,但好像,不止他们……”
这让差点就使出妖法的季清宴,和想破脑袋都没想出办法的叶落落同时仰头看去。
前方的一个大坡上忽然出现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后面出现更多的火光,还伴随着激烈争吵的声音。
走在最前方的便是季方口中的小胖,此时正与一个瘦成竹竿的人边吵边往下走,二人都已经脸红脖子粗,若不是有旁人在拉扯着,恐怕早动起手来了。
而在他们身后,晃悠着一个简易的人力轿辇。
四个壮汉抬得辛苦,脸上满是汗水,浸透了身上的白色衣衫。
上面坐着许临珏,同样穿着白色衣衫,正悠闲的摇着扇子打飞来的蚊虫。
让季清宴和叶落落同时眉头一皱。
这人怎么会在这?
且这群下来的人没有任何惊慌及小心翼翼……
他们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此时,随着他们走近,吵架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永远做错了事只会推卸责任。”
“都说了是不小心不小心的了,我们这也是想要帮忙啊,再说了,大家都相安无事,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已经也是万幸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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