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兴家军驱赶着的难民,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被马蹄践踏或者被刀砍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形纤细的少女坐在马上,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冲散了兴家军的队伍。
那些能随意砍杀他们的兴家军,此刻一也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毫无还手之力。
长街之上,搂着孩子的妇人怔愣地看着少女的背影,半晌后跌坐在地面上。
搂着孩子的妇人跌坐在地上,怔愣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李守约的头颅一路滚到她身前,面容狰狞,瞳孔放大而涣散。她颤抖着低下头,泪水一瞬间溢满了眼眶。
半大的孩子懵懵懂懂地缩在她怀里,伸手去摸她脸庞上的眼泪。妇人紧紧地搂着他,从无声的啜泣变为了嚎啕大哭。
活下来了。
娃儿和她,都活下来了。
妇人的哭声淹没在混乱之中,慌张逃命的人们从她身侧跑过,无人注意。
叶沉鱼站在街尾,一手拎着谢群,一手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滴。身下的那匹马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溃散的逃兵与难民从她身侧分流而过,留出一丈有余的无人空地,如同特意避开她一般。
高文斌望着街面上的一片混乱,浑身打了个激灵,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他举起手中的刀,高声喝道:“天降神女,已经诛杀了匪军首领。大家跟我杀过去,剿灭匪军!”
他在渔阳守军中本就有些声望,原本已经溃散的渔阳守军在李守约被杀之后,也都犹豫地停了下来。如今听到高文斌的喊声,加之被叶沉鱼的武功震撼到,这些守军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追击败逃的兴家军。
叶沉鱼把兴家军杀溃之后,把谢群拎回马车上放好。谢群这次规规矩矩坐在马车上,乖顺无比。
叶轩在叶沉鱼刚刚过来的时候就扑了过去,一头扎进叶沉鱼怀里:“姐姐好厉害!”
叶沉鱼微微后仰了一下,又硬生生地止住。她还是不太习惯跟靠得这么近,时常下意识地想拔刀。
叶轩仰起头,眼睛里晶晶亮亮的,满是崇拜:“姐姐可以打过那么多人,大将军都没有这么厉害!”
他用手夸张地比出一个大圆,跪坐在他身后的谢群向下拉了拉唇角,有些不屑:这个脏兮兮的孩子估计只在戏文里听过将军这个词。
能以一己之力挡住这样一只军队,已非人力能为了。谢群眼底黝黑,他见多了偷梁换柱的市井把戏,也知道那些号称修仙的道士是什么货色,不信有什么鬼怪神灵。但是这个女人真的是人吗?
叶沉鱼敏锐地抬头,正对上谢群晦暗不明的眼神,她微眯了下眼睛。谢群身子顿时一僵,努力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姐、姐姐……”
系统感叹道:【这孩子以后是个俊杰啊……】这么小就这么会看眼色,以后还得了?
叶沉鱼只淡淡扫了谢群一眼,便被叽叽喳喳的叶轩拉回了注意力:“姐姐,我们现在去哪儿?”
叶沉鱼把他往后一拉,说道:“找到马夫就走。”说罢,她便转身去寻高文斌。
此时街上就只剩下零零散散的难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默默流泪,不断擦拭;有的寻到了亲人的尸身,失声痛哭;有的低声窃语,不掩脸上悲戚和担忧;也有人对着死掉的兴家军泄愤,咬牙切齿地砸打尸体。
叶沉鱼看惯了乱世,目不斜视地往城门的方向走。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原本或哭泣或低语或咒骂的难民忽却忽地止住了声音,纷纷望了过来。长街上一时静默无比。
叶沉鱼脚步一顿,这些人怎么回事?她略带疑惑地环顾四周,只见这些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神色激动,眼中发光,连脸上饿出来的菜色都淡了几分。
叶沉鱼皱起眉,半截雪亮的刀身从刀鞘中露出。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妇人和男子无视了她这个动作,扑到在她脚前几步远的地方,跪伏下去:“多谢神女救命之恩!”
有人一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跪下来,口中不住道:“多谢神女!“
“谢谢神女救命!“
“神女菩萨保佑……”
转瞬间,街上的难民全都围了过来,又哭又笑地说着感谢的话。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双手合十,又是感谢神女,又是感谢老天爷,连磕了好几个头。几个面色虔诚的男女甚至开始许愿神女保佑平安长命。
叶沉鱼被围在中间,手中还不上不下地握着刀,有几分茫然:怎么回事?
有高文斌的统率,又被“神女”临世鼓舞了士气,渔阳守军很快就将剩余的兴家军清剿了个干净。除了几个骑兵逃走了,剩余的兴家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高文斌领着人绑了最后几个俘虏,又吩咐人清理战场,下令修缮城门。一番忙碌之后,他想起叶沉鱼,刚忙回身去寻。
这一回头,就见长街之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有逃难过来的百姓,有渔阳本来的县民,还有穿着渔阳守军服饰的士兵。叶沉鱼在人群最中间,被围得水泄不通,脸上流露出孩童般的茫然,跟浑身冷冽的气质全然不符。
高文斌一愣,问旁边过来的亲兵:“这是怎么回事?”
亲兵一脸的激动:“大家伙儿都在祈求神女大人保佑渔阳呢!”
“……”高文斌抿了一下唇,盖满了灰尘血污的面容上看不清神色。他把叶沉鱼称为神女是为了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他虽然觉得叶沉鱼的武功神乎其技,却不认为她真是神女。
只有这些愚昧迷信的百姓,才有相信有神女救世。
可是……
高文斌望着被围在中间的少女,她已经将握着刀的手放了下去,低头看着身前祈求的人们。夕阳在她身后展露着余晖,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淡淡的金色。一眼望去,竟让人觉得她眉宇间有几分悲悯。
渔阳才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逃走的兴家军必然会带来更精锐的军队,然而这些百姓和士兵却全然没有彷徨和绝望。
原本逃难而来的人们没有继续逃亡,打算弃城而逃的士兵此时忙碌着修缮城门与城墙。他们似乎真的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是神女,能在乱世之中拯救他们的性命。
一瞬间,高文斌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说辞。如果不是天降神女,她怎么会在渔阳倾覆之际突然出现,救下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第十六章 我在乱世养反派(十六)
这边被众人围困住的叶沉鱼皱眉站着,若是平常她被人围住,要么杀了拦路的人,要么从上方越过便是。
只是这次……叶沉鱼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妇人身上。
这是一个大约三十余岁的女人,从她起伏的动作间能督见枯瘦憔悴的面容,合在在胸前的双手上布满老茧和裂口,满是日夜劳作、饱经风霜的痕迹。粗麻的衣服上被划了无数道口子,沾满了灰尘和血污。她身侧跪着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也懵懵懂懂地在磕头。
叶沉鱼的视线在她们身上停留了一瞬,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没有往前走。
高文斌带着几个亲兵过来,避开跪伏在地上的人群,恭敬地对叶沉鱼一拱手:“多亏姑娘出手,才能保住渔阳。此番恩情,高某没齿难忘。”
他说得情真意切,若没有叶沉鱼,今日渔阳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惨死在兴家军之手。
叶沉鱼轻轻摇了摇头:“顺手而为。”若非兴家军正撞上来,她也不会出刀。
高文斌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大恩不言谢,他记着就好,相信这些难民和渔阳的百姓也都会记得。只可惜如今渔阳刚刚历劫,还未休整,不能好好答谢叶姑娘。
叶沉鱼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的车夫,问道:“你说的车夫,能带我去找了吗?”
高文斌正想着要如何安顿叶沉鱼,闻言一愣。刚刚打完一场仗,他险些把车夫这件事忘记了。
“我那位朋友就在北城,待我安顿好百姓就带姑娘去寻。”
高文斌说罢,就带着亲兵把跪在街上的百姓一一劝走,又命人把没有住处的人安顿好。
因为战事和饥荒,百姓或死或逃,渔阳县内留下了不少空屋子,现下刚好用得上。
天很快黑了下来,街上燃起一支支火把。渔阳的守军借着火光,在街上来来往往。远处城门处两队士兵用麻绳固定住城门,喊着口号将城门一点点拉起来。
长街正中央此时支起了一口大锅,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粥,米香顺着夜风被送过来。
虽说要先安顿好百姓,高文斌也没忘记安置好叶沉鱼几人。马车附近被清理出来,升起了篝火,干枯树枝在火光中噼啪作响。
叶轩坐在火堆旁,身下是马车的软垫,懒洋洋地几乎睡了过去。他旁边的谢群怔怔地看着跳动的火焰,好一会儿,他才把手放在火焰上方,感受着多日以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他是一个没长成的孩子,在许多难民眼中,他都可以成为一件货物。所以他只敢远远地缀在人群后面,夜晚找高大的树木歇息,已经很多天没有敢生火取暖,或是吃上一顿热食。
这种温暖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足够安全,可以放松地睡去。谢群这样想着,偷眼看向一侧的少女。
叶沉鱼侧身坐在火堆旁,仔细地用细布擦拭着手中的刀刃。如雪的锋刃映着火光,少女的眉眼清冷无比。
不似此世中人,谢群脑子里猛然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来。他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纵使真的是神女,看见他设陷阱害人,也不会护佑他吧?手指尖轻轻刮着衣边,他得活下去,谢群想,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前来送饭的亲兵也在看着这一幕,竟有些不敢上前,总觉得会惊扰了仙人一般——神女大人没什么架子,却莫名让人不敢接近。
与高文斌不同,他们对叶沉鱼是来护佑渔阳的神女深信不疑。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或许只有信仰才能带给人们一丝希望。
感到有人过来,叶沉鱼停下擦拭的动作,抬起头来。
拎着食盒的亲兵此刻不得不开口,结结巴巴地说道:“神、神女大人,这是高哥吩咐跟您送来的食物。”
说罢,他把食盒放在地上,像是有人追赶他一般,慌慌张张地逃离了。
远处还有几个盯着他的亲兵,一见他过去就追问道:“神女大人怎么说?”
“你怎么不帮神女大人把饭菜布好?”
“我给忘了……”送饭的亲兵懊恼无比,“我只想着不要打扰到神女大人了。”
“呸,你个废物。”说话的亲兵咬牙切齿,“不如让我送饭去伺候神女大人呢!”把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叶沉鱼:“……”虽说她从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待她,但像这样被其他人奉若神明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感觉有几分微妙。
算了,叶沉鱼收回目光,还是吃饭吧。到这个世界以后,最难的问题竟然变成了吃饭。叶沉鱼又一次怀念起了月离影。
叶轩被吵醒,揉了揉眼睛,带着睡意问道:“姐姐,吃饭了吗?”
叶沉鱼轻轻嗯了一声,把手中的刀收了起来。
此时的谢群已经重新抬起头,他看了叶沉鱼一眼,沉默地起身过去把叶沉鱼身前的食盒打开,把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来,摆在叶沉鱼身前。
随后他规矩地跪坐好,垂下眉眼,仿佛很平常地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
叶沉鱼歪了下头,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月离影的样子。
【果然反派都有些相似之处。】她在脑海里下了断言,【我的任务攻略没有错。】
系统:【……】你已经完全在正确攻略的反方向一去不复返了好吗!
别人费尽心机讨好攻略目标,它的宿主被攻略目标费尽心机的讨好,系统表示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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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斌站在一处院落前,抬手在院门上狠狠砸了几下。院子里传来一个恼怒的声音:“谁大半夜的砸门?”
高文斌沉声道:“是我。”
门不多时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像是刚睡醒的模样:“你怎么过来了,外边不是在打仗吗?你不去守城?”
高文斌皱起眉:“知道在打仗,你怎么还睡得着?”
他似乎是习惯了年轻人如此,顿了顿又说道:“打完了,我过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想托你帮忙。”
第十七章 我在乱世养反派(十七)
“县守又不会开城门,顶多是你死命地想出去救人……有什么可跑的?”年轻人打了个哈欠,问,“什么忙?我可劝不动你那位县守大人。”
“不用你劝县守。”高文斌脸色有些古怪。
“嗯?”年轻人似是有些诧异,总算褪去了睡意,“不用?”他了解他这位友人,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守正,却有一颗做官的父母心,看不得流民百姓被杀。
西边接连传来城破的消息,最近有不少流民逃难到渔阳城外。渔阳的这个县守贪婪又胆小如鼠,肯定不会放没有多少油水的难民进城,也不会让人出去迎战。南边的叛军打过来,渔阳易守难攻,一时半会是打不下来的,但是这些流民肯定要成为刀下亡魂。
如果不是高文斌看不下去,来找他想办法,这时候找他来做什么?
看着年轻人讶然的表情,高文斌心底涌上了一点小小的恶意,他冷不丁地说道:“县守死了。”
年轻人一愣:“什么?”
高文斌理都没理他,接着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一位姑娘想去淮南,但是不认识路,想请人指路顺便赶车……”“我又不是马夫……”年轻人抱怨,“你还没说县守怎么死了?渔阳城现在什么情况?”他低头拧眉,一只手捏着下巴,喃喃自语:“肯定不是叛军杀的,否则现在肯定没这么安静,你也不会过来……”
“暴毙死的?那死得真不是时候。兴家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渔阳城现在无主,恐怕……”
“谷治,你也有今天。”看够了他冥思苦想的表情,高文斌终于幸灾乐祸地开口,“兴家军已经打过来了,想让你帮忙引路的那位姑娘打开城门把难民放了进来,然后……她把县守杀了。”
年轻人的表情逐渐扭曲:“你在说什么?”
………………………………
叶沉鱼把最后一口粥喝完,把青花碗放回食盒,脸上闪过淡淡的遗憾之色。这些东西不够好吃,而且她没有吃饱。但是现在的渔阳是没有办法让她像在上一个世界那样,每顿都能吃上整整一桌的酒席。
她愈发地想去淮南了。
叶沉鱼这样想着,抬头看见高文斌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刚满弱冠的样子,穿着读书人长穿的服饰,布料普通。但是从单薄的布料下,能看出他有不错的肌肉。
看起来能赶好马车,叶沉鱼想。
叶沉鱼看谷治的时候,谷治也在打量着叶沉鱼。开始的时候,他是不相信高文斌的话的,尤其是高文斌把口中的那位姑娘描述得如神仙临世一般。
直到他跟着高文斌看到被整整齐齐斩成两截,只能用铁板和铁卯重新修复的城门,立在原地看起来岌岌可危。
攻城车没有办法把城门撞成这样,从城门上整齐的裂痕来看,的确像是被刀斩断的。但是用刀斩断铁皮包裹的城门,根本非人力能为。
如果真有人能做到斩断城门,一人杀溃一支军队,那即便渔阳县守死了,渔阳城也能守下来。而且贪生怕死、鱼肉百姓的县守死了说不定是件好事。如果能说动此人暂时护住渔阳,待淮南王或其他纪律严明的义军接手渔阳,渔阳的百姓说不得能过上安稳点的生活。
只是……谷治把叶沉鱼上上下下看了一个来回,怎么也看不出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是怎么把城门斩断的。她旁边怎么还有两个孩子?是她弟弟?
高文斌介绍道:“叶姑娘,这位是谷治。他之前从淮南那边游历过来,知道去淮南的路怎么走。这位是……“
不等高文斌说完,谷治就上去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叶沉鱼:“在下谷治,听闻是姑娘救下了渔阳?”
叶沉鱼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答非所问:“你会赶车?”
谷治尚不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不按常理出牌,懵懵懂懂地答道:“会一些……”
他话没说完,眼前就是一花,等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车上。夜空上繁星点点,谷治怔怔地望着前方,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姑娘?”
他转过头,见叶沉鱼用一双墨眸认认真真地望着他:“赶车,去淮南。”那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马车,也正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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