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国公:……
借什么玩意?
但当他疑惑地看向白怜儿时,却发现她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不禁陷入沉默。
许久才开口道:“你的婆婆不会介意吗?”
白怜儿温婉一笑:“其实之所以叫我娘来,就是因为婆母正在府里养胎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叫我娘过去陪婆母说说话。”
老国公:……
“你夫君不介意吗?”
“他不介意,他很开心。”
白国公:……
“那贵妃娘娘呢?”
“娘娘更不介意了,就是她让我多去外面,帮她做些事情的。”
老国公:……
既然人家都不介意,他能介意什么呢,反正他们家的名声,现在也就那样了。
哦不对,她女儿现在是贵妃钦点的妇德楷模,所以搞不好,她女儿的名声,比他还好一些……
既然如此,老国公也不管了,麻溜的同意了。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娘娘最近都让你帮她做些什么呢?”
白怜儿:……
也没什么啦。
又放下一本书,白怜儿陷入了沉思。
现在京中最厉害的生意,莫过于书报生意。
新印刷术的出现,书本直接被打了一个折,虽然也很贵,但大梁城集天下之财,人口百万,异常富庶,能买得起书的越来越多,更何况只有几文钱的报纸。
而书籍的畅销,直接促进了话本界的繁荣。
因为不得不承认的是,话本就是比正经书好看,哪怕话本子因为版费什么的,卖得比科举书贵,还是供不用求,大赚特赚。
不仅书商赚钱,笔者也赚钱。
原本写话本的,都是一些穷书生,结果被玉璋书局出版后,立刻不穷了。
见此厚利,自然写得越来越多,花样越来越多。
而贵妃娘娘给她的命令,就是运用她的才华,给她写一本话本。
白怜儿是正经的千金小姐,从不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杂书,更不用提写了。
于是她第一次有点茫然地看向袭红蕊:“娘娘……写什么样的呢……”
袭红蕊转头,一脸认真地看向她:“以你丰富的学识来看,我现在最好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下凡呢?”
白怜儿:……
放下恶补多时的杂书,白怜儿拢起袖子,伸出左手,换了一个笔体,开写——
混沌初开,天地定分,三垣二十八宿,位列诸天,统时布运。
某日,北天中央紫微大帝突有所感:“吾时已至,将赴凡间一遭,卿等随后而至,勿失其时。”
众星君齐齐应诺,纷纷赴命。
却有文曲星君,赴命之时路遇南极仙翁,相谈甚欢,饮酒辄醉。
酒醒之后,大呼不妙:“糟了,误时矣!”
急赴地府,阎罗惊诧:“星君何故滞留?”
文曲星君将原委细细分明,阎罗扼腕叹息:“星君糊涂,如今诸天星宿,皆已在命,小王也无法交代!”
二仙大急之时,南极仙翁匆匆而至:“吾有一法!紫微大帝业已入世,地府册中无有空缺,西王母处却得一隙,可将星君插入其中,吾求王母托命,已允矣!”
文曲星君愕然:“西王母乃掌管女仙之尊,这……”
南极仙翁当头一杖:“何愚也!若紫薇大帝回天时见卿久不至,必将责汝,此乃权宜之策,何不速去!”
一杖过后,只觉三魂空幽,七魄缥缈,再睁眼时,前尘尽忘。
倏忽二八轻过,石榴树下,袭氏女娇。
可叹曰,本为宰辅才,因此天机误,便令女道昌。
因为话本业的繁荣昌盛,为了吸引眼球,什么奇葩的故事都有。
但紫薇大帝和文曲星君的性转同人本,还是把所有人都炸裂到了。
炸裂过后,不禁又开始升起了另一种诡异的情绪。
难怪袭娘娘这么贤德,这么能辅佐君王……
原来她是文曲星君转世啊!
合理!太合理了!
袭红蕊看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非常平静。
她都承认自己是男人转世了,再不合理,可就不礼貌了啊。
第94章 欲知后事如何
在铺天盖地的发行攻势, 和题材加成下,新话本《天机误》,毫无疑问大爆特爆。
其实大齐虽然文风昌盛, 文学创作比较自由, 市井中也不怎么会以本朝皇帝为蓝本写话本, 就算写本朝事,也多会假托它朝。
但自《跃凤台》后, 皇帝亲自下场唱这场戏, 上面不究, 底下顿时流行起来。
试问整个天下, 有谁的影响力有皇帝大, 于是一出出《跃凤台》《私访记》《洗冤记》什么的,如雨后春笋般齐齐绽放, 花样迭新。
皇帝都不介意被编排, 那下官就更不介意了,以至于以“青天大老爷”角度,写秦行朝的也很多。
一开始打开《天机误》前, 听书局老板宣扬是“帝妃爱情”, 还以为是《跃凤台》的变种。
打开后直接喷了, 什么玩意!
就故事而言, 这个《天机误》不仅不新颖,还有点老旧,但是这个切入点太刁钻了,它居然完全是以袭娘娘为主角写的!
虽然在以往的故事中,袭娘娘占据的角色也很重要, 但除了纯爱情本的《跃凤台》外,其它本子都是起着副从、规劝的作用, 这本却是完完全全以袭娘娘为主角的本子。
从开篇那个抓马的背景设定开始,文章延伸出了两条线,一条是以《跃凤台》为蓝本的爱情线,一条是以《洗冤记》为蓝本的事业线。
文章写得其实很浅,但这个设定太绝了。
文曲星君本应该跟着紫薇大帝历世,结果饮酒误事,只能在西王母那托生成女胎。
因时辰到时,文曲星君未就位,前朝某个在十八层地狱受刑,超级大贪官的鬼魂,瞅准时机,阴贿鬼差。
许诺若是自己入凡,窃得紫薇大帝垂青,就将他提拔到天上。
鬼差听着心动,便私放了他,于是这恶鬼一转眼窃命星君,托生成奸相萧南山,祸国乱民。
而另一边真正的文曲星君,携天下文运,自蕴清华,非恶鬼可比。
一降生到林府,顿时芝兰满院,百花盛放。
时任御史中丞的林儆远林大人,见此异象,大为惊异:“此主何兆?”
门吏突然来报:“老爷大喜!圣上召您入朝,官拜右相!”
阖府上下,顿时满心欢喜,再顾不得细思此兆。
林相入宫谢恩时,曾经的恶鬼,如今的奸相萧南山也在。
萧南山正因为斗倒上一任忠良的清相,洋洋得意时,就见林儆远上殿,顿时将阴毒的视线瞥过来。
却猛见林儆远背后三花之气时隐时现,此乃天权宫文昌圣君之清气,不由大骇。
难道文曲星君也已入世了吗?
此贼系窃取文昌圣君文命入世,见到星君本尊,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然而此贼不愧是狠戾之鬼,惊骇之余,心下发狠:“一不做,二不休,就算是文昌圣君,也让他成为我的刀下亡鬼!”
遂与林相争斗起来。
然而林相受文曲星君福泽,每遇危机,都化险为夷,萧贼无法,便阴使五鬼之术,谋害林相。
五鬼来到林相府,在府中来回奔跑,堂上嬉闹,水源处吹黑气,顿时满府昏昏沉沉,整个相府危在旦夕,连林相都支撑不住。
五鬼四处作恶,却见一神态娇憨的小丫头,丝毫不被影响,蹦蹦跳跳走在廊间。
五鬼相视一眼,各自使出绝学,闭其目、迷其耳、息其鼻、掩其嘴、截其舌,此人便不复生矣。
却不承想方触之时,金光乍现,守卫文昌圣君的六丁六甲之神齐现。
五鬼瞠目:“误矣!”
然而为时已晚,顷刻间被六阳神六阴神,打了个魂飞魄散。
待剿灭鬼魅,十二玉男玉女散退,转世为女娇娥的文曲星君,只觉突然发冷,揉了揉胳膊。
然而回头时,空无一物。
便不再理会,继续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时间眨眼而过,一转眼,化身女体的文曲星君,到了二八年岁,生得姿容绝世,倾国倾城。
某日和女伴嬉闹时,女伴问及,将来要嫁何人?
袭氏女看着自己水边倒影,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动,似有所感,喃喃道——
“吾生只为一人而来,若要嫁,就嫁给金銮殿上的皇帝。”
众女齐笑:“贱人焉敢望此!”
袭氏女沉吟不语,望向帝座方向,身居九重的圣人,倏然惊动。
从梦中惊醒,恍然记得梦中一面目模糊之人,对着他道:“陛下,臣已久候矣。”
等醒来时,梦中事已浑不可追,只觉得宫外,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遂叫身边人准备,微服出宫。
及至此,看客的胃口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
虽然熟读《跃凤台》和《洗冤记》的人们,早就知道故事会怎么发展了,可还是想看!
萧贼什么时候发现真星君不是林相,而是他府上一个小丫头?
等他发现星君投身女胎时,什么表情?
真正的星君,什么时候遇到窃命之贼,打他脸?
紫薇大帝和女体文曲星君怎么谈恋爱?
等他们在凡间谈完了,回到天上时,再见面会不会很尴尬?
啊!每一条都好在意!好想知道后面的!
在众人抓耳挠腮,往下翻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结尾,只剩几个大字——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时间,整个大梁城茶余饭后,都传来了拍桌子摔碗声,这是人干的事吗!那个写故事的“南极仙翁”到底是谁!
就连宫里的崇文帝都喷了一口茶,不可置信地看向德仁:“没了?”
德仁喏喏应是,没了。
崇文帝只觉得这颗心被卡的不上不下,这个“南极仙翁”到底是谁啊,怎么故事外和故事里一样缺德!
崇文帝抄了一溜萧党后,现在其实非常有钱。
但他现在要做明君,不好干一些特别奢侈享受的事,加上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大心情玩了,便迷上了一项廉价的娱乐,看话本,看和他有关的话本。
一连看了好几本后,发现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套路,正要腻歪的时候,突然淘到了这么一个奇葩。
崇文帝久违的新奇感又回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给他来了这么一手,把崇文帝都整暴躁了:“把那个叫南极仙翁的找出来,朕要立刻听完!”
一旁的袭红蕊顿时掩唇揶揄地笑起来:“哈哈,皇上,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故事,倒把您给迷住了,以前从不知道您好这口啊~”
崇文帝:……
那篇文章写得极为粗鄙,辣眼睛的文笔甚至有点伤耳朵,就是钩子钓得非常直,让人欲罢不能。
但归根结底不是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故事,被别人知道自己喜欢这个,确实有点丢脸。
于是崇文帝狡辩道:“谁好这口啊,朕就是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袭红蕊笑得更厉害了:“皇上,发生了什么,您还用问别人吗?”
崇文帝:……
对啊,他是当事人……
被别人知道自己喜欢看自己的话本子,更丢脸了,于是崇文帝坐下,放弃了寻找“南极仙翁”剧透的决定。
袭红蕊笑着招呼德仁,让他把报纸交到她手里,仔细看着,然后笑出声:“臣妾觉得,写这个的,一定是朝中某位大臣。”
崇文帝好奇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袭红蕊指着其中一处失笑:“这还用说吗,林相爷在当宰相之前,任御史中丞,我都不知道,市井之人又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崇文帝拿过来细看,果然如此,不由笑起来:“还是你机灵,你不会真是文曲星君转世吧?”
袭红蕊:……
“皇上,您看看臣妾,哪里像个臭男人了!”
崇文帝转头看向她,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不知为什么更想笑了,转过头去仰天大笑。
袭红蕊看他这副样子气急,扔下报纸,不理他了。
崇文帝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努力忍笑,转头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就是一个故事嘛,你当什么真嘛。”
袭红蕊哼了一声:“感情被编排的不是皇上,所以我说,这个南极仙翁,您不能找,不找您还能听接下来的故事,找了,他可就不敢写了。”
“哈哈哈。”崇文帝拾过报纸,“有道理,不过你觉得,这到底是朝中哪个人写的呢?”
袭红蕊看着崇文帝,崇文帝也看向袭红蕊,两人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臣妾/朕有个猜测。”
于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秦行朝面对笑容诡异的崇文帝,陷入沉思——
又有什么锅扣他头上了?
袭红蕊看着这张报纸,对秦行朝进行了默哀,“南极仙翁”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所以这个似是而非的锅,秦大人你就背了吧。
其实这个故事,很容易猜出来是她阵营的某个人搞出来的,但是搞出这个的,不能是她。
她虽然在崇文帝面前,力求本真,但也不能啥都真,摆弄鬼神之说,就有点太失敬畏之心了。
她当初钓老皇帝的时候,就玩了一手“天命之女”,现在当然不能再“人工造神”了。
所以这个故事肯定不能是白怜儿写的,不然和她自己写的有什么区别。
那么这个荒谬又带着指向性的故事,出自秦行朝之手,就太合理了,如果有一天他兜不住了,那就把老国公推出来。
反正这俩人不管是谁,崇文帝都只会笑骂一句:“你小子!”
而被指向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在意是谁写的,他们只要知道是为谁写的就够了。
报纸七文钱一张,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负担得起,就算没啥内容也要买来识字,更不用说这么离奇的故事了。
于是很快一版再版,供不应求,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全知道这个故事了。
季真看到这张报纸的时候,脸都绿了,当即赶往林相府,然而林儆远面前,早就摆了一张报纸,季真就知道,老师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故事对于市井百姓来说,可能感受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它感情线抄《跃凤台》,事业线抄《洗冤记》,除了文曲星君性转这个炸裂梗,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性转梗上,它向大众传递了一个核心信息,那就是文曲星君“饮酒误事”,在“紫薇大帝”的前半生根本没出现。
萧南山是“窃运”的恶鬼,他林儆远是“借运”的笑话,真正能安邦定国,辅佐帝王的文昌之星在哪呢?
“他”投错胎了,变成了宫里的娘娘。
这么一来,在“仙神”角度思考,袭红蕊执政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的,居然成了他了,毕竟你一个凡人怎么和神仙比。
这么荒谬的事,普罗大众会信吗?
他们会。
三人即可成虎,更何况这不是三人,而是三万人、三十万人、三百万人!
拿起报纸,林儆远终于感到想要吐血的感觉了,这张可以掌握天下之口的利器,原本应该是他的!
而袭红蕊窃取了那项印刷术后,不仅没有私藏,也没有献宝,而是直接甩出一个技官衙,用官方的手段公开技术。
以怀柔之法,团结天下书会,让后人就算同样掌握那门技术,也没办法在这个领域压倒她。
这么稳准狠的手段,甚至让林儆远的心,也产生了一丝裂纹。
她该不会真的是文曲星君转世吧……
果然如林儆远所料,第一天,人们把这个故事当故事;第二天,研究了一下后,开始怀疑,这不会是真的吧;第三天,他们信了。
真正进入官场的老油条,自然不会信,但那些还未入仕,天真可爱,读书读傻的读书人,开始沉思起来。
会不会是真的,毕竟这开天下第一楼,处置科举舞弊案、开恩科,确实都是很兴文运的事啊……
而没读过书的普通老百姓——
紫薇大帝保佑!文曲星君保佑!皇上保佑!娘娘保佑!给你们俩合立一个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