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你呢。”小央一本正经地说:“除夕夜放烟花的时候, 大家都在说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其实当时热闹得很,大家都看着既生放鞭炮,聊着天,说着自己小时候放鞭炮的趣事,没几个人想起封年来。
但小央表情真诚,眼神直视封年, 把自己扮演多年温情男配的演技拿了出来, 他能折服万千女性,自然也能折服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封年。
果真,封年原本低落的心慢慢欢腾了起来。
“真的?”他忍不住问。
小央打包票:“我骗你干嘛。”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 他拉来了冬树:“冬树, 你说是不是?”
冬树看着小央饱含深意的眼神, 和封年期待的脸,只能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 谢冬树是最实诚的一个人, 她是不会撒谎的。
于是封年信了。
他高兴起来,颇为骄傲又扭捏地从自己背包里拿东西:“我给你们带了礼物。”他没什么钱,回家后虽然侄子侄女心疼他, 给了他一些零用, 但封瑞对孩子们管教严厉, 封年的侄子侄女们也没多少钱。
封年是家里活得最自由的一个,家人疼爱他,管教得也少,因此也是家里最没出息的一个了。但他不坏,没舍得拿侄子侄女太多钱。
这点钱,在他给剧组邮酒的时候,也花得差不多了。
他自然没什么钱去买礼物。
但他家不是有钱吗,他爸和他妈是两个挺爱花哨的人,很爱购物,家里有不少花里胡哨的小东西,有的图新鲜买了,但没用过就收起来了。封年临出发前从家里储藏室拿了不少。
他背包不大,装不下太多,于是他只给剧组的女性们带了礼物,全是他妈买来没用过的小首饰,倒也不算是特别贵重,但也挺好看的。
当然,礼物送出去的时候,他没说这是自己从妈那儿顺来的,只说是自己的。
大家倒是都很开心。
不开心的只有封年他妈。
他妈虽然现在是个富太太了,但之前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要是少了几件东西,她可能发现不了,但现在少得也太多了。
封年他妈发现儿子走了,自己的东西也少了之后,颇为难受:“人都说女儿大了不由娘,没想到儿子大了,胳膊也往外伸。”
老头子坐在沙发上,闻言看了小妻子一眼:“最近又看什么片了?古装剧?”
说话这个调调不对劲。
老头子倒是想开了:“儿子吧,从小没什么压力,当时我们也有些对不起他,好好的孩子,一下子就没了精气神。虽然不怎么聪明吧,但天天也好好学习,但那时候之后,就变了,天天嬉皮笑脸混日子。”
这说的是封年小时候发现自己的爸爸竟然不只是自己的爸爸那件事。
老头子对封年还是有些愧疚的。
“年年什么事都没好好干过,一直混,就算是进了娱乐圈了,也是懒散得很,累点难点的事情都不愿意干,什么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但你看,”老头子说:“这才大年初二,他就急着跑回去了,你可曾见过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
封年妈皱眉想着:“也不一定是为了拍戏,说不定是为了那个妖……”她想说妖艳贱货,但一想上次亲眼见过的冬树,再一想之前冬树从圈内消失的原因,她也说不出这个词了。
只能含含糊糊说:“说不定是为了什么人。”
老头子听得懂妻子的话,他的手摸摸索索地从地毯下掏出来一个烟盒,顺手就想抽上,小妻子愤怒地将烟盒抽走。
老头子只能喝了口茶水:“你也别置气,刚开始年年肯定是为了那姑娘去的,但后来你看看。”
“他过年回家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们说他拍戏认识的好多人,是不是在说他们的戏有多好,是不是在说什么钱哥、什么林姐演戏多厉害,他有多向往。”
“你是当妈的,我不信你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我不信你没看见他眼睛都在发光。”
这倒是真的,封年妈否认不了。
年年的眼睛确实发着光,真心地认可自己现在所作的事情。
这样的年年,让她想起了之前,满心以为爸爸妈妈和他只是普通一家三口的时候,年年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努力学习,用自己不聪明的小脑瓜背诵诗词,想当一个好孩子。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又看到了孩子热爱一件事的模样。
并且,年年这次回来,竟然给家里带了东西。
这是冬树准备的,她让既生准备了很多小箱子,装了古城当地特产,有人回家的话,就拎一份给家人。
这些东西对封年爸妈这种富贵惯了的人来说,自然不值什么钱,也没什么新鲜。
但这是封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往家里带东西。
封年妈心里的郁结慢慢消散了,她没再说话,老头子偷偷看了妻子一眼,确定她没有生气了,才敢说:“你坐下吧,刚刚走来走去,晃得我头晕。”
封年妈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坐下了。
夫妻两个沉默片刻,她又开了口:“年年还是不懂事。”
老头子看过去,生怕妻子还计较,但是她缓缓开了口:“给同事的礼物怎么能用旧的呢,我那些都买了多少年了。”
“那就买些新的邮过去。”老头子宽慰她:“你挑,我买单。”
其实他们早就想把封年的银行卡解除冻结了,但生意场上那么多人看着呢,他们必须显得和年年立场不一样才行,只能接着冻结,做出这个样子来,装作是对孩子不满意。
封年妈终于有了笑模样,
转身打算上楼换衣服出门购物,老头子松了口气,但她又转了身,严肃警告:“我不在家,你可别抽烟,小心我告诉封瑞,他现在忙得很,心情可不好。”
封年把礼物给大家一送,眼巴巴地到了冬树身边,小声喊她:“冬树姐,冬树姐。”
冬树正在和杜疼商量今天的台词,回头便看到了小狗子一样的封年。
“怎么了?”她问。
封年满是羞涩地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条围巾来:“这是给你的。”
其他的礼物都是封年从他妈那儿搞来的,只有这条围巾,是他买的。因为身上没有多少钱了,他去不了品牌店,只在小店里,精挑细选,选出来这条来。
他的审美不错,是红色和黑色条纹的,很柔软暖和。
封年觉得冬树姐适合这个颜色的,冬树姐最适合的就是黑色和白色了,但他觉得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冬树姐就应该像朵不一样的花。
冬树道了谢,她身体十分健壮,并不觉得冷,但封年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只能围在了脖子上。
“很舒服。”冬树再次道谢。
封年心满意足。
他乐颠颠的,甚至开始了发疯,神经兮兮地想着,下次自己是不是应该自己织一条给她?
既生和清卉在不远处看着,下意识的,既生有些不舒服,但他没有多想,或者说潜意识不愿多想。
他脑子比封年好用很多,在姐姐现在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时候,他自然不想出头讨这个嫌。他看了眼清卉,确定清卉也在巴巴地看着姐姐。
既生轻咳一声:“他给姐姐买了围巾……”
一句话将清卉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既生说了下一句:“……倒是显得我们对姐姐不用心一样了。”
清卉的怒气值噌得一下上升了。
她从小就这样,被姐姐惯得从来不受气,有什么不满直接就说了,后来和既生吵嘴,学得一手阴阳怪气的好本领。
现在清卉径直上前,她拉着一个工作人员家的孩子向姐姐走了过去。
孩子小名泉泉,正快乐地撅着屁股,在地上玩雪,冷不丁被清卉拽去,满脸都是懵逼。
泉泉年纪小,帽子总是带歪,现在脸上红通通的,还吸着清鼻涕。
清卉拉着他到了姐姐身边:“姐,孩子们不如我们大人,有些受不住冷。”
泉泉又吸了一把鼻涕,倒是佐证了清卉的话。冬树点头:“是得给孩子们再买些防寒的。”
清卉点头:“那就帽子、围巾、手套,再买些吧。”她颇为心疼地看着泉泉:“就是现在孩子受罪了。”
她佯装不经意般,视线瞥到了姐姐的新围巾上:“呀,姐姐戴上了围巾,是冷吗?”
冬树回答:“不冷。”
清卉立刻把后一句接上了:“泉泉挺冷的,姐姐这围巾要是用不着,给孩子吧。”
冬树犹豫地看向了封年:“这得问问封年,这是他送给我的。”
清卉也看向了封年:“我们年哥最善良不过了,怎么可能舍不得一条围巾,看着孩子受罪呢,是不是啊年哥?”
封年就这样被她捧上了高台,根本下不来,尽管心里十分不舍,但也只能咬牙同意了。
这围巾刚在冬树脖子上暖热,便到了红脸蛋的泉泉身上。
大人间的交锋,泉泉并不明白,他平白多了条围巾,只觉得十分快乐,并且这围巾是从他最崇拜的导演姐姐身上拿下来的,上面还带着姐姐的温热气息,泉泉就更高兴了。
他快快活活地跑到了小朋友的队伍里,继续撅着屁股玩雪。
孩子们堆好了雪球,围在一起的时候,泉泉很得意地介绍起这条来自于导演姐姐的围巾,其他的孩子听了,不住地哇一声,表示自己的羡慕。
虽然脸蛋红红的,但泉泉其实不冷,围巾让他身上甚至出了汗,但他仍然不愿摘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这条围巾被泉泉郑重地放在了身边,此后他不管做什么,都要带着这条围巾。
他知道自己之后要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但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永远都要带着这条漂亮的围巾。
封年有些郁郁寡欢,他鬼鬼祟祟地盯着自己那条围巾,瞅着时机看能不能偷回来。
但他看了两日,便发现那孩子实在太过喜欢,封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这份喜欢,倒是让封年心软了。
冬树姐戴过了,便算是礼物送出去了。现在围巾到了一个极为珍惜、爱护它的人手里,倒也不算是什么遗憾了。
既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便达成了自己的目标,除去了碍眼的东西。
他仍然和平日里一般温和地笑着,对每个人都十分友善,看起来最是良善,最是无辜。
没有人知道,私下里,他也有一副无法对外人言说的坏心肠。
因为围巾的缘故, 封年倒是和泉泉关系更加熟络了。
封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样,其实不会哄孩子。他的侄子侄女都比他年纪大,他从来都不需要哄任何人。
现在即使想和泉泉说两句话, 封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封年琢磨着,和孩子说话是不是得用叠词,他见过侄子家的阿姨哄孩子,都要说“吃饭饭”
、“玩球球”。
所以, 当他试图和泉泉亲近一些的时候,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他严肃地问:“要不要叔叔帮你爬树树?”
大冬天的,树枝干巴巴地支楞着,泉泉前几天在树下团雪球,被树枝扎到了额头上,要是他个子再高点, 说不定有可能扎到眼睛, 因此他被妈妈狠狠批评了。所以他不想爬树。
泉泉畏惧地看了封年一眼,觉得这个叔叔可能是要害自己。
于是,他顶着封年的围巾, 转身撒腿就跑。
封年郁结在心, 没了办法, 他只能转头去找了自己的好兄弟罗起。
封年带来的礼物不多,但他的好兄弟罗起怎么都得有一个。封年送他的是领带夹, 没办法, 老头子全是这些没用的漂亮东西。
但罗起不穿西装,自然也没有领带,但他很珍惜好兄弟的这份心意, 于是郑重地夹在了领口上, 在羽绒服里若隐若现。
虽然封年在家过了个十分富贵的年, 但他现在又没钱了。
罗起也没钱,但给封年买零食还是足够的。
两个人今天没有戏份,无所事事地蹲在营地里嗑瓜子,像是两个年少失学的街溜子。孩子们玩累了,倒是愿意跑他们两个这儿来一趟,罗起便大方地给孩子们抓上一把瓜子。
封年惦记着泉泉,专门给了他一大把瓜子,泉泉终于对着封年露出了点笑意。
冬树刚忙完,出来便看到他们俩这副颓废样,冬树眉头一皱,不打算让他们在这里白瞎时光,于是给他们安排下午好好看戏份。
等拍完了这几天的戏,他们就要回京市了。
在京市,封年可是有重要戏份的,冬树了解封年,知道他惰性重,很怕他这段时间把台词全忘了。
为了节省时间,冬树一边进行拍摄,一边查漏补缺,将之前拍摄的内容全都检查了一遍,若是有问题,便重拍。
但几天后也全部忙完了。
段季在这里陪既生了几天,他们两个有时候鬼鬼祟祟地坐在车里,关上门,像是在密谋些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不过走出了车后,既生从来不和冬树说关于他事业上的事情。
他努力地给冬树帮忙,似乎全心全意都放在了姐姐的小剧组里。他不说,冬树也不问,她大抵能猜到,左右不过是和江家的纠葛罢了。
既生现在拥有的,其实已经很多了。但既生的父母亲,两条性命横亘在这里,他怎么对江家都不算过分。
冬树总是很温和,但对一些事情,也有着固执的坚持。
当年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的清卉,被迫远离多年的既生,这都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因为见惯了生死,她极为珍视生命。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她善良又宽容,但绝不是没原则的蠢蛋。
好意就要回报,那么恶意就一定要有报应才对,这才是她信奉的法则。
虽然现在的既生也是很好的既生,但错过的那些年,便像是她真的失去了那个小小的少年,时光归还给她一个也许更强大、更优秀的。
但当年那个少年,便真的永远走远了。
冬树也想对江家施予一些报复,但现在既然既生已经在做了,他们是一家人,那她便不管了,若是既生需要,那她自然出手帮忙。
因此,若是有时候有事找不到既生了,冬树也从不去安排人寻他。
既生自然是在忙的,忙一些他们都很重视的事情,忙一些他为自己、为父母、为冬树、为清卉做的事情。
但在别人面前,段季和既生却从来不谈论沉重的话题。
他们只聊剧组,段季和谷导相处很好,谷导还专门给他看了当时既生拍的那一段戏份。
因为妆容的原因,段季甚至没看出来那就是自己的总裁,他颇为震撼,没想到总裁在这里是真正地参与了进去。
段季知道既生其实不怎么喜欢提及自己身体的残疾,对于他在镜头中展示了身体残缺一事,段季十分震惊。但他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段季什么都没说,只夸赞了化妆师的技巧。
等剧组在古城的戏份全部拍完后,还不到元宵节,他们收拾着准备回京市,还能在京市吃顿汤圆。
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家属们在这里过了个十分快乐的假期,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了。大家拍完了一张大合影,便到了分别的时候。
大人们都还好,笑着挥手告别,祝贺着剧组能获得成功。
但孩子们便有些无法克制情绪了,哭得呼天抢地,小禾是最难受的,他目送着小伙伴们离开,忽然感受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苦痛悲哀。
哑巴少年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看起来更加可怜,惹人心碎。
宝宝哥只能将小禾背起来,哄着他说自己在镇里看到了很多小猫小狗,可以带他去看。
那边,家属们趁孩子们哭累了,赶紧带着他们上了车。
只不过,到了火车站后,他们的目的地并不相同,车次自然不同,接二连三的分别让孩子们无法自持,上了火车后还在哭。孩子们懂事,怕吵到其他人,只默默流泪,看起来便更加像是受了大委屈。
路见不平的乘客们悄悄告知了乘警,说这里有人疑似拐卖儿童。
一路兵荒马乱,家属们终于到了家中,报了平安。
剧组这时候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出发。
段季开着车,带着既生和冬树,和大部队分开路线,去了趟镇子里。
现在景区还没开放,冬树要去给管理处的大姐送钥匙,她很感激大姐的帮助,知道大姐家里有小孩,专门带了些剧组不用的道具,给孩子玩个新鲜。
果然,大姐家的孩子很喜欢这些,大姐也很高兴。
离开时,冬树专门问了,能否在电影的片尾写上感谢景区的帮助?大姐受宠若惊:“我早就想了,但怕你们不同意,就没说。”
她们一拍即合,心里都十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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