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恩情,他亏待不起。
本属于他的东西,他都要拿回来。
因此,他不能有软肋,他乖顺了很多年,不和姐姐妹妹联系,生怕那些人会将姐姐妹妹作为对付他的武器。
如果武器是姐姐和妹妹,他必输。
母亲去世后,他终于行动,手下那些暗线一起发动,终于取回了一部分产业。
他本应该等到一切成功后,再联系姐姐和妹妹的。
但他害怕了。
他怕小吉一语成谶:你再不联系,她们就把你忘了。
冬树听既生说了很多。
她听出来他情况确实不易,江家那些人说是他的亲人,其实各个都是豺狼,虎视眈眈盯着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
在既生没什么能力的那几年里,他们将那些产业吞噬殆尽。
他不敢找姐姐和妹妹,生怕他们会以此为要挟。但他忍不住关注着姐姐和妹妹的消息,看了她们所有的作品。
“姐,以后别拍恐怖片了,”既生有些不好意思:“我害怕。”
那是冬树和清卉的第一部 电影,他很久没见她们了,听到了她们拍了电影之后,立刻托人带到国外。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于是自己偷偷摸摸晚上看了。
这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
因为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将里面姐姐和妹妹的剧情截了图,打印下来,放在了抽屉里。
姐姐的还好,演的是个小村姑,除了扮演鬼的时候,还有正常人的戏份,所以打印出来的照片上,梳着两条麻花辫,笑意盈盈。
但清卉就麻烦了。
她完全是以诡异的照片形式存在的,放在了抽屉里后,即使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妹妹,但每次打开抽屉,既生心里也会咯噔一下。
冬树忍不住笑:“我一直猜着,你会不会看我们的剧呢,我就觉得你要是看了,肯定害怕。”
幸好后来没有再拍恐怖片了。
既生忠实地追了她们所有的戏份,像个脑残粉一样,将她们的一些镜头截取下来,拼接成视频。
“视频?”冬树问:“什么样的视频?”
“好多,”既生解释:“有的视频里,你问其他人吃过了吗,我就截了这一段,就像是问我一样。”
听起来有些可怜,但还有些内容,既生没有说。
清卉在她演的爱情片里,是个可怜的小白花,挨了两个巴掌,既生也截了下来,他时常回忆起他们一起生活时的很多事情,清卉的嘴实在令人生气,即使只是回忆,他也觉得生气。
于是就可以反复播放这个视频,就当是自己报复成功了。
但他不敢说,生怕以后清卉暴怒,跳起来打自己。
他还截了姐姐扮演丫鬟剑声时的片段,她仰慕着少主,在廊下目光深情又执着。既生面对完江家那些人之后,心情一般都不怎么样,回到房里,他便可以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姐姐。
就像是姐姐这样看着自己。
还有他的母亲,既生知道妈妈很爱自己,但她精神状态极为糟糕,控制不住的时候就要用药,既生的手臂上被她抓出来不少痕迹。
在病房中经历完绝望的嚎叫和混乱后,他便独自回到了房中,拉上窗帘,坐在昏暗的房中,看着姐姐和妹妹笑得明朗,他便觉得遍布全身的冷意慢慢消退。
但这些他不能说,说了便像是在卖惨一样。
如果是小时候,他自然可以装装可怜,但他现在是个大人了。
但冬树看着他,他什么都不用说,她便已经觉得心疼了。冬树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头,但他现在个子太高了,冬树有些够不到。
既生低了头,让姐姐的手落在自己头上,但他又觉得姐姐这样不方便,于是他从沙发上起身,坐在了地毯上,将头靠在姐姐身边。
这是个挺憋屈的姿势,也不怎么体面,但他十分享受。
如果可以,他想着,他不想当江怀屹,最好能当既生。
如果都不能的话,当个姐姐身边的小狗也不错。
“李总的车祸是你做的吗?”既生的头发比小时候硬得多,冬树慢慢熟悉着这种触感。
“是我,”他抬头看了一眼,确保姐姐没有不高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不方便,使了点手脚,让二叔下了手,只是没想到二叔是这样做的……”
冬树点头:“是下手挺重的,李总半年没出医院。”
不是,既生没敢说,他以为会更严重一些,只是住了半年的院就好了,这让既生有点失望。
第一次冬树遇到了李总的时候,既生就有了消息,幸好那边遇到了宫亭,不然他真的不敢想。
之后他便安排了人,若有异常,便跟过去。
当时在会所,冬树看到门外走过的人,视线灼灼地盯着里面,便是既生安排的了。
还有上次金昭玉的事情,也是既生做的。
虽然他未曾出现,但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姐姐和妹妹。
“我看看你的腿。”冬树说。
既生便脱了皮鞋,掀起了西装的裤脚,他掀起的时候,冬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他有些害羞起来。
裤脚掀开后,露出了里面银白色的金属质感的小腿。
那是他们小时候在电视里看过的,冬树想买给他的义肢。冬树小心地将手指触在金属小腿上,轻柔地触碰着。
既生有些遗憾,他并没有触觉,因此感受不到姐姐指尖的温度。
“走路方便吗?会疼吗?” 冬树的手指轻轻滑过,试探着去体验既生的感受。
“不疼,刚开始不舒服,很难受,但熟悉了之后便好了。”他在公司里走路大步流星,身姿端正,现在公司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少了一条腿。
既生明明没有触觉,但姐姐的手指轻柔触碰的地方,心里却生出了一些过于柔软的触感来。
看姐姐还要研究很久的样子,他转移了话题:“我现在有好多腿。”
“刚开始,江家那些人为了显得对我好,给我做了一只,后来我妈给我联系了人做了更合适的。我自己也做了很多,但现在用的最多的,就是这条了。”
这是很好的事情。
尽管既生离开了她们那么久,让冬树难过,但也因为离开了她们,既生早早就拥有了腿,实现了正常走路的梦想。
既生从地上起身,展示给姐姐看走路。
他走得很好,脚步平稳,为了让姐姐看清,他特意将右腿裤腿卷到了膝盖上,银白色的金属在走动间闪着光。
“清卉还有些埋怨你,”冬树慢慢告诉他:“她手术结束之后,才知道你走了。她总觉得是她的错,发了疯一样地找你。”
“她暑假还在面馆待了很久,天天都在那附近,等着你的电话。”
“但她没有等到,因此开始生气。”
“再加上之后,你去高考了,却没有见我们,也没有和我们说一声,她就开始恨你了。”
既生安静地听着:“我知道。”
“我都知道……”他叹了口气:“但那时候我妈见了我,身体开始变好了一些,江家人开始骗我签一些协议。”
“我那时没什么能力,也不懂太多东西,只能按他们说的来。为我妈争取了一些安静休养的空间,他们总想握住我的把柄。”
“我妈离不开病房,我护着她很难离开,不能再有别的软肋了,只能假装沉溺于那种生活,忘记了你们。”
“但高考我还是去了。”
“那是我们从大清山离开后,便一直都有的梦想。”
“就算暂时离开了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我总得给我们三个的十几年一个交代。”
重逢后的喜悦后,他们恢复了平静,聊了很多。
到了深夜里,他们睡在了不同的屋中。
但既生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好,他看着窗外脸上满是忍不住的笑意,左右翻滚着他都找不到一个能睡着的姿势。
于是,他没开灯,趁着月光走到了客厅,小声地敲了姐姐的房门:“姐姐,姐姐,我睡不着。”
就像是小时候的清卉在武馆的第一夜睡不着一样,现在既生也睡不着了。
冬树散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让他进去了。
然后,冬树睡在床上,既生抱着他的被子睡在了地上,将自己包裹住,像个幸福的饭团一样,终于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就和梦一样,冬树和既生都睡得很安稳,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尽管睡得不多,他们也没觉得疲惫。
既生叫了客房服务,服务员送了两份早餐过来。
他们两个面对面地吃饭,今天各自还有事情,不能耽误太久,因此都很珍惜短暂的团聚时刻。
冬树和小时候一样,将饭菜中比较好的东西夹给了既生。
他们每人半块咸鸭蛋,冬树将蛋黄用勺子舀出来,放到了既生的小碗中。
既生自然不缺这半块咸鸭蛋,但他喜滋滋的,将姐姐夹来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忽然间,冬树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小声对既生表示:“你妹。”
然后她按了接通键,清卉鬼哭狼嚎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姐啊,你妹今年可能运道不好,又碰到事了!”
她向来对着姐姐不顾形象,最是擅长赖皮和撒娇,现在就像个在外面打架输了的小孩一样气哼哼的,既生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想笑。
冬树示意既生小声点,清卉还不知道呢,她恨了既生很久了,冬树得慢慢让她接受既生才行。
“怎么了?”冬树问清卉:“问题大吗?”
“倒也不大,”清卉说:“姐,你记得我和你说有个老牌港城明星来我们剧组了吗?”
“翟明俐?”冬树点头:“我记得。”
“就她,明俐姐年纪比我们大得多,虽然很贵妇,但是对我们态度都还算不错,我和她除了拍戏私下没什么接触。”
“但是剧组不是要宣传吗,传了些路透出去,明俐姐也有些,算是为复出做宣传了,结果啊,姐,开始有人说我和她长得像了。”
清卉挺气的:“其实我和明俐姐是有点像,但姐也知道,美女吗,总有些相像的。刚开始只有个别人说这个,尽姐那边就没在意,但现在说的人越来越多了,明俐姐那边好像觉得我是在利用她做宣传了。”
“尽姐让我赶紧找个机会去和明俐姐道了歉,解释一下。”
“姐,我有点紧张。”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冬树安慰她:“没关系的,你和她好好说说,应该没问题的,让尽姐那边也管控一下舆论。”
既生比口型:我来处理,好不好?
冬树摇头,示意不用,既生现在情况也难,这件事不大,没必要的。
既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们两个沟通期间,冬树给清卉的回应便慢了一些,清卉生出了疑心来:“姐,你在哪儿?”
“我在酒店呢。”
“姐,你哪儿还有别人吗?”
冬树迟疑了,她一沉默,清卉就知道了答案,她紧张地问:“是谁啊,姐?”
“不会是男的吧?”
“姐,圈里可没几个可靠的好男人,你别信他们。”
“姐,不要动心,别和他们谈恋爱……”
清卉的话太多,担心得也太过认真,既生点了点头,冬树深深呼了口气,打断了清卉的话:“是你哥。”
清卉茫然地“啊”了一声。
冬树只能重复了一遍:“是你哥,既生在这里。”
清卉那边就此陷入了沉默中,冬树有些担心,她问:“清卉,你要不要和你哥说句话?”她下意识觉得清卉也许不想和既生说话,又问:“你有没有什么让我转告他的?”
清卉那边似乎有了摔打枕头的声音,清卉喘气的声音又重又急。
她似乎在咬着牙,努力地维持着平静:“让他滚。”
铿锵有力的三个字后,电话那边便只剩下嘟嘟的声音。
冬树回到剧组拍摄之后, 仍然觉得有些烦心。
清卉不是任性,既生也是无奈,两个孩子谁都没错, 她当姐姐的只能多费费心了。
冬树这部剧拍了很久,终于快结束了。
最近已经开始了网络宣传,等剧组杀青后,几个重要角色的演员都会去参加宣传活动, 为之后的播出造势。
既生回去继续腥风血雨地和江家斗了,清卉也在剧组里忙碌着,冬树便暂时将兄妹两个的事情放下,紧锣密鼓地进行拍摄工作。
这部戏的拍摄周期很长,现在剧组的大家相处都不错,失误的镜头也越来越少, 拍摄更加顺畅。
两周后, 便能拍到大结局的部分了。
“大家加把劲啊,”导演拍着手里的剧本给大家鼓劲:“大家坚持好,拍完这几天, 就圆满成功了啊!”
“投资人给我们拨了一笔钱, 现在预算非常充足, 后续宣传又增加了几条途径,大家好好演啊, 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听到扩大了宣传, 大家都挺高兴的,纷纷表示有干劲了。
封年心里的不得劲也只持续了两天,之后冬树在剧组照常拍摄, 再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快递, 也没有男性朋友联系, 封年也就忘记了那天的不开心。
但他不知道,他哥已经找了人问了剧组这边的情况,好巧不巧,他哥安排的人问到了王小助这里。
王小助名义上是封年的人,归根到底还是封瑞出的钱。
封瑞有事来问的时候,王小助不遗余力,将自己看到的,和猜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封瑞。
封瑞和自己小妈关系不错,每周都会回家吃饭,不为了老头,主要是给小妈面子。
这周吃饭的时候,封瑞就和开玩笑一样,说了封年在剧组的事情。
“也是个大孩子了,都知道在剧组讨好女孩了。”封瑞笑着,觉得看到了弟弟长大,心里很是安慰:“人家对他不冷不热的,他还天天巴巴地想和人玩。”
封瑞自然是不会允许弟弟娶了女演员的,他们家总归是个体面人家,虽然有个不着调的爹,但既然爹不着调了,这个错误自然不能重现。
即使那个女演员风评还可以,但封瑞觉得封年是自己的亲弟弟,将来怎么都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千金才好。
小年喜欢演戏,那就演,以后不喜欢了,就分家小公司给他。封瑞累一点没关系,他弟弟就该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当个闲散贵人,娶个般配的女孩,生几个孩子,才是封瑞给弟弟规划的一生。
不过,封年之前不爱和女孩玩,现在好不容易开了窍,玩玩也行,不是什么大问题。
封瑞把这事当笑话说的,但他小妈听到了心里。
这顿饭后,封瑞一家子离开了,小妈伺候着老头去睡了,佣人在打扫家里,封年的亲妈穿着丝绸的睡袍,坐在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泳池里蓝莹莹的池水发呆。
怎么能呢?
她的儿子怎么能看上个女明星呢?还巴巴地往上凑?
封年亲妈打心眼觉得自己儿子是特别好的孩子,她觉得这指定不是儿子的错,肯定是那个女明星的问题。
女明星,她见过的多着呢,个个镜头里冰清玉洁,饭桌上喝酒一个比一个爽快。有好几个殷勤地送老头回家,都被她骂走了。
她儿子,肯定不能娶个女明星。
封年妈自从进了豪门,就扬眉吐气,天天和一群贵妇打麻将购物,不怎么看剧,自然也不知道冬树是个什么人。
她只知道自己没听过这名,肯定是个等着攀高枝的、没什么名气的。
封年妈没什么文化,年轻的时候就爱看贵公子和贫穷少女的电影,但现在她想想,觉得当上贵公子有钱的亲妈也不错。
当晚,封年妈就做好了决定,她找了助理,第二天一早,饭桌上就摆了一张几百万的银行卡。
她精心去做了个造型,想好了怎么对付那个妖艳贱货,便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老头坐在二楼楼梯处的雪白地毯上抽着雪茄,不知道小妻子又去做什么了,但他毫不在乎,看她一出门,便赶紧一摆手:“快点的,我去会所。”
本以为她性子软又听话,封年又是自己最宠爱的儿子,才顺势娶了,没想到婚后小妻子就变了模样,管得很严,老头不听话就哭闹,还会给封瑞打电话,老头已经很久没去会所浪荡了。
冬树这几天挺忙碌的,道具组那边正在筹备最后打倒反派大戏的所有道具,导演组那边也在审核之前拍过的镜头,有些穿帮的需要补拍,但都不复杂。
比如今天,就是没注意到拍的时候,摄像机的线被拍进了镜头里,女侠和郡主说着话,郡主粉色的裙摆上突兀地有黑色的线条。
只能重拍了。
拍完之后,冬树上午便没事了,她在剧组待着,看其他人拍得怎么样了,封年也在拍,但不多,他兴致勃勃地:“冬树姐,中午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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