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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庭(弦珂)


裴牧曜眉心渐渐舒缓开来,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低了低身,在她嘴角落下稍纵即逝的一吻,追问:“我没有理解错,对不对。”
明明是问句,被他信誓旦旦的语气弄成了肯定句。
宋絮清咬了咬唇,在他的催促之下眸带羞意地颔了颔首,随即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转移话题:“你莫要想着引诱我的思绪,我还未真的消气。”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所行的道路并非畅通无阻而是漫着荆棘草丛,必要时刻也会想出伤害自己的下策,宋絮清在乎的是这条漫漫长路是由他们携手同行的,她并不是局外人,不应该被隐瞒。
“而且我是你的妻,同伴之间尚且不该隐瞒,又为何要对妻子隐瞒,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是裴牧曜,若你我是这样的夫妻,那不做也……”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裴牧曜忽而俯身,冰凉的唇瓣覆住了她的唇,堵住她的即将出口的话语。
“要做夫妻的。”
他的嗓音闷闷的,宋絮清的唇瓣也随着他微动的薄唇而上下颤动着。
属于宋絮清气息的呼吸像是寻觅了许久才找到了出口那般,干脆利落地钻过唇瓣缝隙,滚过他的喉间。
裴牧曜幽深的眼眸暗了几分,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着,将她的气息纳入心中,萦萦环绕在他的身边。
宋絮清往后仰了仰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舌尖舔了舔稍显干涩的上唇瓣,嗓音不知何时起也变得嘶哑,“裴牧曜,我们是同伴也是夫妻,我不喜欢你瞒着我,也不会瞒着你。”
视线掠过她灵动的舌尖,裴牧曜箍着她腰身的手僵了一瞬,‘嗯’声颔首,问:“不生气了?”
“……”
宋絮清轻轻地呼了口气,颔首。
谁知裴牧曜似是不满地‘啧’了声,指节点着她的眉梢道:“不要轻易的原谅别人。”
闻言,宋絮清颇为无奈地看着他,扬唇顺着他的意思道:“好吧,那我还是生气的,这股气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消。”顿了顿,眸光扫过不知何时规整出来的枕被,“既然枕被都已经准备好了,那你今夜就歇在这儿,别来院中打扰我了。”
这下纯属是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裴牧曜掩嘴轻咳了声,道:“这儿冷了些,我还是回院中歇息,若清儿不想我回府,那可否留在此处和我一起,这儿地势颇低,实在是冷了些许。”
他眸色尤为真挚,好似真的不喜此地只想尽快搬离,大夏天的竟然说出这儿冷的话语,宋絮清哧地一笑,“那怕冷的瑞王殿下,现下可以松开我,我来替你看看伤口可行?”
笑意吟吟的眼眸灿若繁星璀璨夺目,裴牧曜看怔了须臾,勾唇笑了笑。
宋絮清取来纱布,借着烛火的微光查看着箭刃刺伤的伤口。
单是掀开纱布就耗费了些许时间,好在胡大夫包扎得极深,除了溢出些许鲜血之外,并未伤得过深,宋絮清取来创伤粉末和纱布,垂眸仔仔细细地重新替他包扎着,生怕手中的力道重了些许惹得他吃痛。
等换好药时,泽川也适时地端着清水入内,目不斜视地放下后走了出去。
裴牧曜不疾不徐地起身,捏着宋絮清的指尖走到桌案前,将她的手放入清水之中,一根一根指节的擦拭着,点点缝隙都不曾落下,“还未用晚膳?”
宋絮清不知道他是从何处看出她没用晚膳的事情,但现下时辰已不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早已没了用膳的心思,她摇了摇头,道:“我累了,想歇下了。”
裴牧曜取来干帕覆住她的掌心,双手微微摩挲擦拭着,故作不经意间问:“歇哪儿?”
闻言,宋絮清稍稍掀起眼皮,眸光淡淡地掠过不远处的卧榻,不语。
裴牧曜低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卧榻走去。
作者有话说:
加班到八点半才到家,今日只有一更,但也有4k的字数哦!

林间鸟啼唧唧喳喳, 悦耳之余又显得聒噪了些许。
掀开眼眸之时陌生的环境倒映在清澈如水的眸底中,宋絮清怔怔地看着窗棂外的茂密丛林,不过半响儿, 滴滴答答滑落的鲜血闯入心中, 她倏地坐起身,环视了卧阁中一圈, 都不见裴牧曜的身影。
宋絮清张了张嘴, 半哑的嗓音沉沉:“来人。”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门扉被从外推开,茗玥走了进来,“姑娘醒了。”瞧见她寻人四转的眼眸, 笑道:“王爷在书房。”
宋絮清舒缓的眉心轻轻地拧了一下,那道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底是要好好养养的, “他伤的还是右臂, 去书房做甚?”
收拾外衣的茗玥听闻‘伤’这个字眼, 眼眸着掠过一抹狐疑,思忖须臾, 委婉道:“奴婢并未瞧见王爷伤在何处,也不知王爷为何前往书房。”
宋絮清拢着里衣的双手停顿片刻,慢条斯理地扫了她一眼, 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
换上外衣后,便回了院中。
待宋絮清梳洗完毕走出耳房时,听闻在书房处的裴牧曜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院中,他身影左侧倚着软塌, 手中捧着个册子, 若有所思地望着上头的字迹。
宋絮清认出那是贺夫人递来的请柬, 邀请她前往贺府参加荷花宴。
思忖少顷,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去,同时开口道:“贺夫人邀我前往贺府参加荷花宴,你今日若是有空,陪我走上一趟如何。”
裴牧曜抬起眸,瞥见她时眼角稍稍扬起,伸出手捏住她的指尖,轻轻一拉,将她拉到软塌上,“清儿相邀,为夫若是不去岂不是不给面子。”
宋絮清嗔嗔地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落在细腰侧的大掌,“我还在生气呢,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说完睨了眼他的右臂,想起昨夜的惊魂未定,忍不住揶揄道:“还是瑞王殿下的计谋有佳,不过一夜便已恢复往常,都能陪我出府了。”
“夫人教训的是。”裴牧曜眼眸微微眯起,可见心情很是舒畅,他随意地往后一仰,“借着这道伤,也能堵住攸攸之口,当个几日的闲散王爷,跟着夫人四处走走。”
宋絮清被他的掌心带着也跟着往后仰去,径直地落入他的怀中。
入阁摆膳的茗玥泽川两人,目不斜视地往圆案走去,眼眸不曾挪向其他地方一瞬,然而在走出卧阁的那一刻,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裴牧曜常年习武,耳力敏锐,门扉处响起的点点笑声并未错过。
他侧目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挑眉,眸光落在右臂的伤口处,觉得这道伤也算是伤尽其用,降低了他人警惕之心的同时,也将那颗游离在外的心拉入怀中。
宋絮清并未想那么多,只是静静地看着摊开的请柬,请柬书上依旧落入一支梅花,贺府从未掩饰过他们得知她喜好的事宜,磊落之下倒显得她想多了。
昨日回府之前贺知桥不清不淡的话语闪过思绪,她抿了抿唇,倏声问:“你可知贺知桥年岁?”
裴牧曜指节印在她的腰间,听到问话扬起的眉眼沉了沉,唤来了祈安。
听完主子的问话,顷刻之间,对贺府之人烂熟于心的祈安立即道:“贺家有两位小姐,贺知桥是大小姐,今年二十有一,小小姐尚未及笄,不过十二岁。”
宋絮清拾起竹箸的动作落了几分,嗓音清冷:“比尹珞大?”
祈安顿怔须臾,想起顾沁宁对外的年岁是二十,但实时并非如此,他摇了摇头:“她们是同年出生的,自幼便认识,是极其要好的闺中密友,和王妃您及云光郡主间的关系相似。”
“她可知尹珞还活着?”
问出这话后,宋絮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回答此言,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若非顾沁宁起了和她相交的心,她必然会像前世那般,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更别提是其他人。
静坐在对面的裴牧曜扫了眼祈安,慢声问:“有何不对劲之处。”
伫立着的祈安迈着大步出去,阖上了门扉。
宋絮清用勺子搅动着香芋糯米粥,想着昨日的种种,“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贺府有意将我的注意力引向尹府。”
不管是顾娘子,还是贺知桥最后有意无意的话语,现在仔细想想,皆是妄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力。
“有意思。”裴牧曜的指腹缓缓摩挲着茶盏杯沿上的纹路,漫不经心地饮了口温热的茶水,“听说尹珞尚在腹中之时,尹夫人和贺夫人就有意为其和贺家二公子指婚。”
“若是如此,两家的关系当是极好的,或者可以说尹夫人和贺夫人的关系很是融洽。”宋絮清若有所思道。
是以,尹珞和贺知桥的关系甚是不错。
宋絮清指腹敲击着桌面,啪哒啪哒的响声不紧不慢的漾在卧阁中,淡笑道:“本只是想去探探虚实,现下倒是有了真正想要窥探之处。”
要真如她所想,这场荷花宴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用膳之后也将近请柬上所言的时辰,宋絮清钻入车舆之内,随着裴牧曜的马骑悠悠然地往贺府去。
他们抵达贺府之时,贺家几口人已经在门院处等候着,一家五六口人整整齐齐地伫立在那儿,时不时地探头望来。
宋絮清落下帐幔,马车停稳之后钻出了舆,瞥见熟悉的掌心之时稍稍掀起眼眸,眸子漾起一抹笑,抬手落入他的掌心中,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迎面而来的贺林知和贺夫人瞧见这一幕,对视了一眼。
贺府就住在长街闹市之中,裴牧曜挥手免去了他们的行礼,随着贺林知的带领入了府中。
想起那日在绛月阁的事情,宋絮清挑了挑眉,一时之间也缕不清这到底是贺林知故意为之在试探他们,还是真真就是那样的聪明人。
“其他的贵妇还未来,王妃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前往院中小坐一番。”贺夫人扬声道。
贺夫人的话语拉回了宋絮清飘荡的思绪,她微微侧目,睨了眼贺夫人,以及跟在她身边不语的贺知桥,颔了颔首,“也行。”
应下之后,她唤了声裴牧曜。
听闻宋絮清直呼他的名讳,贺夫人端庄大方的身影明显怔了下,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的垂下了眸。
听贺林知汇报‘刺客’之事的裴牧曜抬起手,贺林知立刻噤声不语,他眼眸微转,“嗯?”
“我和贺夫人去院中小坐一会儿,你若有事寻我,派祈安来就是了。”宋絮清有意无意地说着,她所想指的也并非话语中的意思,不过就是想告知裴牧曜她要去探探贺夫人的口风。
裴牧曜听懂了她的话,颔首点了点头。
宋絮清睨了眼贺夫人,示意她带路。
贺夫人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邀她前往院中,贺知桥也跟了上来。
贺府院中种满了树木,这棵树将将前进三丈又是树木,高耸入云的树木遮住了炙热的烈阳,只剩下徐徐吹来的清风,再往里边走,就是偌大的池塘。
清风拂过池塘,荡起了阵阵涟漪,吹散了身上的闷热,满池的荷花摇曳绽放着,肥硕的金色鲤鱼穿梭于嫩绿的荷花梗之中,相得益彰,甚是漂亮。
宋絮清坐在院落凉亭中,眸光凝着池中的鲤鱼,不疾不徐道:“还记得年后我前往好友家中小坐,也见院中池塘的锦鲤穿梭其中,但那时天寒,荷花并不似现下这般绽开。”
伺候着茶水的贺夫人闻言笑了笑,摊着长袖将杯盏挪到她的跟前,“现下正是荷花盛开的最佳时节,若是王妃过半月再来,便没有如此艳丽的荷花。”
“那还是我来得巧。”宋絮清回眸,瞥了她一眼,端起杯盏呷了口茶水,“昨日在凝香院中瞧去,尹府虽早已衰败,但那池荷花倒是开得极好,就是池中赃物多了些。”
“尹府有两年并未有人前去清扫,王妃看去自然会觉得杂乱了些。”贺夫人接话道。
她不似昨日那般噤声不言,而是反常的自己的话接了下去,宋絮清垂眸淡淡地笑了下,“昨日顾娘子不是说了,那处闹鬼,自然是不会有人愿意前往清扫,若是花大价钱请人清扫废弃院落,又会惹人注意。”
“王妃说的是。”贺夫人应着,将端上来的糕点挪了些许位置,“所以也就这么放着,倒是可惜了。”
宋絮清扫了眼摆上的糕点,多是她爱吃的但也是陉州少有的吃食。
这时候,静静听着她们聊天的贺知桥忽而开口,插了一嘴道:“也不可惜,那儿没人想买才好。”
宋絮清温静如平淡水面的眸底滑过丝丝笑意,就知是在这儿等着她,但她还是佯装不解地皱了皱眉,“姑娘何出此言,我昨日看那尹府院落倒是不小,如此空旷的院落废弃于此,岂不是浪费了?”
“不要乱说话。”贺夫人拍了拍女儿手背,而后眼底含笑地对着宋絮清道:“王妃见笑了,知桥和那尹府小小姐乃故交也是深交,是以总觉得有院落在那处,只要大家还认为它是尹府,那故友便不曾离去,不过是出了远门而已。”
宋絮清闻言,落在杯盏侧边的指腹一紧,眸光抬起扫过贺知桥,沉吟了须臾,才道:“贺姑娘是性情中人,是我不了解其中的深意,唐突了。”
贺夫人怔住,连连摆手,“王妃实在是客气了。”
贺知桥微涟的眼眸也是怔了须臾,张了张口,却并未说话。
宋絮清笑了笑,“若非如此,倒是想见见这位尹府小小姐,想来必定是伶俐佳人,叫人挂念。”
“王妃说的没错,珞儿幼时便是陉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坯子,性子又尤为温柔善良,陉州城内对其皆是赞不绝口。”
提起这话时,贺知桥的眸中满是骄傲的色彩。
宋絮清静静地听她说着,时不时地颔首当是应着她的话,她的描述也是能和顾沁宁对得上的。
“若不是那些贼人……”贺知桥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落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锤了下桌子:“尹府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说是闹鬼,我看是有心之人不想他人踏入院中罢了!”
“贺知桥!”贺夫人疾声厉色喊着她,扫了眼宋絮清,“王妃面前,莫要胡言乱语!”
宋絮清看着她的神情,焦躁厉声之余却不见怒气,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眼眸不急不慢地巡视着两人的神色。
得知那条密道之后,她现下自然是清楚裴翊琛和靖宁王是有心之人,也不想让除了他们手下以外的任何人踏入院中,若她不知情,自然是会被她们的话诱得想要窥探一二。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不想被不清不楚的话语当作利剑使又是另一回事,何况这二人话里话外都不是想要和她合作的意思。
宋絮清扬起唇笑了下,笑意却不及眸底,“那贺姑娘觉得谁是有心之人,又不想谁踏入院中呢?”
“是她胡言……”贺夫人边笑着说边回眸,但在对上宋絮清眸色的时候噤声,哑了声,“王妃。”
“贺夫人,我并非是个不明事理之人。”宋絮清抬了抬手,遣散了所有的人,直到凉亭之中只剩下她们后才继续道:“但是想要我替你们走在前头,那必然是要将事情说清楚,你我二人非亲非故,我并无任何理由就因你们的话而挡在前头。”
贺夫人嘴唇微启,还不等她开口就睨见宋絮清的丫鬟走上前,俯身在耳侧不知说着些什么。
说着说着,宋絮清眸底的冽意愈发的浓烈,恍惚间倒是有点儿像那日进城时的瑞王。
茗玥说完之后便退下,守在凉亭旁边,不让任何人接近此地。
宋絮清饮了口茶润着干涩的喉间,低低地笑了声:“贺夫人,你猜我知道了什么事情。”
贺夫人神色一怔,被她冷冽的神情给吓到,“臣妇愚钝。”
“听说凝香院的顾娘子,竟然被人唤做冯娘子。”宋絮清不紧不慢地说着,“可我怎么记得,昨日掌柜的说冯娘子外出不在院中呢。”
闻言,贺夫人头上的冷汗瞬间滴落了下来,啪哒地砸在桌上,连忙起身跪了下去,“求王妃恕罪,臣妇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听闻王妃是个热心肠之人,想着若勾起您的注意定是会帮忙处理一二,也知您不日后便会得知此事。”
“但是没想到我知道的如此快,是吗?”宋絮清接过她的话,扫了眼也跪在地上的贺知桥,“你们可知,把我架在前头,若我真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她顿了顿,“也不是,届时谁又知道是你们引我前去窥探的呢。”
贺夫人知道她说的没有错,闭了闭眼眸,头抵着粗糙的板砖石块,“是臣妇一人的想法,还请王妃饶恕小女,她只是听了我的话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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