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前往天外天,那不如直接送上门给祝巫族, 反正他们都是要让秦嘉去替姐姐死的,正好可以顺势前往天外天。
可他又不能真的死,所以需要一个假相。
他的“尸体”出现时, 已经发硬了。
族长的人发现山谷中竟然有入侵者,哪怕对方已经死了,还是无比惊骇。
居然有入侵者可以潜入到这个程度,可见是有些本事的, 他会不会还有同党?
来人立刻封锁了山谷各个出路, 让手下去搜查同党,自己则带着秦嘉的“尸体”去见族长。
族长那时刚从祭祀的房子里出来, 一眼就看见了木架子上抬着的尸体。
那张脸太熟悉了, 只一眼, 他就肯定对方和自己的妻子有脱不开的关系。
准确来说是前妻。
“族长,我们在中央区发现了这具尸体!”
人死了应该挺长时间,尸体都硬了,皮肤惨白,毫无血色。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道:“去把大巫师叫来。”
族人愣住,有些迟疑,实在是这二十几年来,大巫师和族长分着楚河汉界,各自执政,从未有过交流,就算有交流也是斗争,现在让他去叫大巫师,搞不好会被打一顿丢出来吧?
这还算好的,如果被下蛊后果不堪设想。
但命令已下,不是他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大巫师。
来人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可结果出人预料。
“你说发现了一具尸体?”
大巫师的声音低沉缓慢。
“是的,族长让您过去。”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
大巫师慢慢问:“是什么样的尸体,还要让我去看?”
来人思及发现那具尸体时的震惊,抿抿唇如实说:“是个和大巫师很像的青年。”
门突兀地开了,手握人骨神杖的大巫师走了出来,脸上绘制着图腾,头上戴着流苏花冠,哪怕上了年岁,依然美得好似神女。
那是整个祝巫族的梦。
自古以来,祝巫族最推崇的就是大巫师,大巫师是族中地位最高,甚至高于族长的。
每一任大巫师都是女性,为了延续血脉,他们都会挑选族中的优秀男性作为工具人,生下孩子后亲自教导,与父亲分割开来。
作为报酬,就如同公主的驸马,女王的面首一样,男方会得到一个“族长”的虚名,这在最开始,是没有任何实权的。
可有点失策的在于,大巫师们一方面要诞育子嗣延续自己独特的血脉,一方面又因为生育之后会被孩子汲取力量,加速干枯死亡,体力衰弱不支,很容易被族长一脉的人算计。
最开始还好,没人敢真的做什么,但后来,反叛的心升起,就再也难降下去。
这一届大巫师还没缔结婚约之前,她的母亲就已经被父亲挟持了。
不单单是因为生育后身体不行了,更因为一代又一代,她们所继承到的白马血脉越来越薄弱,力量越来越小,一代一代单独的传承,也比不上毫无顾忌生育的另一方。
等到了她这个时候,族长那一方彻底抢夺了操控权,所以与其说那个男人怕族群在他的手上毁于一旦,倒不如说,是怕几代人好不容易抢夺到的权利,被他自己给弄丢了。
到那个时候,真的归入天外天,他也无颜见其他人。
算起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个恶心的男人了。
从当年分开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她也就见过他两三次,每次都还是隔着很远,剑拔弩张。
男人应该也很意外她真的会来,虽然派人叫了,其实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他都想好要怎么再派人去说服对方过来一趟了。
不为别的,只为如果这具尸体的身份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样,那么他需要对方帮个忙才能继续接下来的安排——复活他的女儿。
人骨神杖击中地面,地毯陷了一个坑,男人抬眼望着走进来的大巫师,对方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只是盯着地上的青年。
她缓缓蹲下来,干枯的手指落在青年的颈间,在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几秒钟后,她拿开了手,淡淡地问:“你怎么找到他的,他不是一直在逃避你们的追踪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显然是跟青年没有任何联络,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进来。
男人皱起眉,仔细审判她的反应,只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看出来对方可能和地上的尸体早有勾结,那么这个人的死也很蹊跷,能不能用都要另做打算。
可他什么都没发现。
不管他如何观察,大巫师都是一种面孔——麻木,阴冷,嫌恶。
就和多年前结婚的时候一样。
男人被勾起不好的回忆,他是被这个女人嫌弃了一辈子的存在,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
被他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大巫师自然也有感觉。
她觉得恶心,险些就要吐出来,这更是激怒了男人。
愤怒点燃理智,就很容易忽略一些细节。
所以男人暂时相信了地上的青年真的是一具尸体,和大巫师应该没有关系。
“卡达在中央区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是怎么进来的,你知不知道?”
大巫师一言不发,捂着唇好像随时要吐出来。
男人气得青筋直跳,紧紧攥着拳头说:“看来自不量力也是遗传的,他送了雅佳回来,还伤了雅佳的魂魄,就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不是他随便能来的地方,他是不被承认的存在,回来也只能这样死去。”
女人这时突然说:“不,他没有死。”
她身后跟着的女孩中,有个低着头的因为这句话突然动了动手指。
动静很小,没有任何人发现。
“他不会那么轻易死去。怀有我血脉的人,不可能那样轻易死去。”
白马血脉不会那么轻易灭亡!
这是大巫师一族这几十年来坚持的观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信念被打得粉碎。
她越是这样死咬着嘴硬,男人越是相信他们没有勾结。
“是吗?”他冷淡地反问了一句,很快说,“那就证明你们血脉的强大好了,把他的魂魄召唤出来,如果不成功,就说明他没有死,算你赢,如果成功了,就是死了,你就得承认血脉之说的失败之处。”
这话一出,女人就笑了,她不屑道:“我为什么要向你们证明?你们也配?”
她说完话就要走,似乎真的只是来见这个孩子最后一面。
这个反应让男人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了,其实也是秦嘉的尸体出现在谷中,实在没有别的解释了。
不可能是他手下的族人干的这件事,那就只能和大巫师一方有关。
如果和她无关,那还有什么其他可能呢?
就只能是秦嘉跟了清风观的老道士之后,太相信自己的力量,自以为是,想要彻底解决他们的追踪,所以跟着雅佳的魂魄找来了这里,却不慎中了山谷中的陷阱,死在恐惧和阴冷之中。
但真的会是这样吗?
男人直到此刻也没有百分百相信。
所以他要大巫师来召唤秦嘉的魂魄。
一方面可以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一方面可以帮他继续复活女儿的计划。
“如果你能证明血脉的力量,我就可以把雅佳的胎盘交给你。”
这话一出,果然看到大巫师停住了离开的脚步,男人身边不少人试图阻拦他,不让他那么做,可谁说做了承诺就一定要兑现?
出尔反尔也没什么,兵不厌诈。
大巫师应该也是不相信他,就这么要走,但男人直接抬起手:“你如果就这么离开,我马上就毁了雅佳的胎盘。”
大巫师倏地望过来:“想让她复活的是你,与我无关,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的确没有强求让她复活,但毁掉胎盘不止是无法复活,她也无法再归入天外天沉眠安息,她将永远漂泊永远孤单,你真的要这样眼睁睁看着吗?”
大巫师给人的印象,是个爱着孩子的母亲。
不管是对当初的秦嘉还是后来的雅佳,她都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一切。
她保住了秦嘉的性命,虽然他被丢弃很大可能也是死掉,但至少还有生还的机会。
后来的雅佳,哪怕两方对立,她来见母亲,母亲也没有拒绝过。
所有人都沉默了,等待着大巫师的妥协。
她最终也真的妥协了,一步步走回来,跪坐到尸体身边。
“所有人都离开。”她冷冷地说。
男人挥挥手,除了身边的两个护卫,其他都赶走了。
女人让所有人离开,可他还是留了两个,并且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拒绝赶走这仅剩的两人。
对视半晌,女人恶心地转开视线,在男人的注视下开始施法。
在她身后不远处,穿着民族服饰的三个女孩低头跪拜着。
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女孩不经意地一抬眼,彩绘之下的眼睛黑漆漆地盯着青年的尸体,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那就是乐瞳。
这一切都是秦嘉的计划。
他服用了老道士准备的以备不时之需的特殊药物假死,而她则换上祝巫族的衣服,在女人被请来时混入对方的队伍之中。
两边分开对立很久,不会完全了解彼此的底牌,所以突然出现个面生的后辈也并不奇怪。
作为大巫师这一边的人,都戴着花冠垂着流苏,脸上还有彩绘,更是看不出来真正的面目。
乐瞳隐藏得很好,族长那边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但她知道大巫师一定发现了。
她只是任其发展罢了。
如果真如她所说的那样,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那她就只会帮忙。
秦嘉的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马上就要来了。
就看女人能不能真的把他的魂魄召唤出来,送假死的生魂前往天外天。
乐瞳低下头,看着手腕内侧的金色脉络,秦嘉和体内的朱雀神做了交换,承诺事后会将身体完全献给它,这辈子都为它奔波,以求得它将两人绑定在一起。
如果他真的魂魄离体,正式进入天外天,那她的魂魄也会听从召唤,跟着他一起过去。
至于事成之后,朱雀神还有没有力量继续违背伦常贪恋人世间,要求秦嘉兑现承诺,那可就不一定了。
听着大巫师开始念咒语,乐瞳身子僵住,心跳加速,紧张到了极点。
◎不能离开血河。◎
灵体是什么样子的?乐瞳见过长命村的女鬼, 见过出租屋吊扇上爬着的“雅佳”,那都是死了很久,已经漂泊了一段时间的灵体。
刚刚死去的灵体离开身躯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乐瞳悄无声息地望着担架上躺着的青年, 他脸色惨白如纸,唇线紧绷, 毫无声息, 完全就是死了的模样。
他死了原来是这个样子。
乐瞳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了。
人骨神杖被大巫师拿了起来,在秦嘉身体上方规律地转动, 淡淡的黑光缓缓洒落下来, 如同一层哀悼的黑纱将人团团裹住。
乐瞳的窒息感更重了, 心跳得快要飞出嗓子眼,她似乎看到大巫师身子颤抖了一下,像是要支撑不住,一直关注她的族长也看见了, 下意识往前一步想要扶住她,但被跪在乐瞳身前的两个姑娘拦住。
族长面色一沉,握着拳头退回去, 紧盯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大巫师。
当年拼尽全力要分开,还是太伤她的元气,哪怕养了二十几年也没养回来。
女儿去世了,儿子却越长越大, 灵力通感也远超于她年轻的时候, 她被汲取着生命力,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打破常规, 将活人的生魂召唤出来, 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大巫师手中人骨神杖掉落在地, 身子摇摇欲坠,但她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
她放平双手,跪拜下来,在一片黑蒙蒙的纱雾之中,缓缓出现了淡蓝色的灵体。
那模糊可以看出是个人的模样,分辨出头、身子和四肢,但看不清其他细节。
乐瞳登时屏住呼吸,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是秦嘉。
大巫师成功了。
他们的计划在稳步进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眼泪冒出来了。
很奇怪的,就好像提前经历了失去秦嘉的过程一样,看着他死,看着他的魂魄出现又消失,前往那个祝巫族们都会去的,所谓的安息之所——天外天。
“快!”
在灵体消失的一瞬间,族长朝身边人一伸手,那人立刻送上一个红布包裹,他把包裹打开,已经干涸的、黑漆漆的胎盘出现在众人眼中。
乐瞳瞳孔剧烈收缩,很想转开视线不看,但她忍不住,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盯着男人将胎盘和魂魄一起送走。
“你的血脉是真的死了。”做完这一切,他还对大巫师说,“你输了。”
大巫师跌坐在秦嘉的“尸体”旁边,流苏之下的神情看不清楚。
“你果然还是要继续那个计划,用他的性命换回雅佳。”她垂着眼睛慢慢道,“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愿意让雅佳离开的时候,她又要怎么走?”
失去了唯一的胎盘,是无法进入天外天的。
“那就不是你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了,你觉得我们能活过她吗?”男人淡淡道,“这就得她自己想办法了,父亲能为她做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经做了。”
细细算来,男人对雅佳确实不错。
从小带到大,不假人之手,穿衣吃喝,到后来学习族长的知识,都是他亲力亲为。
他的面相看起来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但对待女儿,他总是温柔和煦,像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正是因为这样好,才让雅佳长大之后,在父母之间难以抉择。
女儿的离开对男人来说是毫无预兆的,因为她一直隐瞒着自己真正的身体情况。
她没有继承到多少血脉的,双生子在白马血脉中素来是不详的,这一点在她身上应验得彻底。
巨大的责任和微薄的血脉让她如履薄冰,她只能向母亲求助,不敢让父亲知道。
一切真相大白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男人把自己和女儿的尸体关在一起一整夜,第二天醒来,就藏起了胎盘,做了要找回当初那个弃子的决定。
其实那个时候他都不确定那个小子还活没活着,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知还真的活着。
该说不愧是白马血脉吗?
生命力那样强大。
他给对方回到家族的恩赐,等他自愿献出身体和血脉赴死之后,也可以进入天外天安息,获得来日的重生,不曾想到他竟然会拒绝。
他那时从未想过,他不愿意让女儿就这么离开,前往天外天安息,却觉得去天外天安息是恩赐给秦嘉的,这何其的偏心。
在他的心目中就不存在偏心这一说,因为在出生之后没有经过蚩尤和祖宗承认的孩子,在他的观念中根本算不上是个人。
总之,他不希望女儿就这么离开,所以他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这具尸体可以为他所用,虽然硬了,血肉还是有一些的,大巫师一族肯定有什么办法是可以将其中力量提取出来的,到时候重塑一个身体给雅佳,他都已经做好人选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如就顺水推舟,把雅佳带回来。”男人道,“把他的血肉和血脉提取出来,放到那个孩子的身体里,雅佳会在她的身体里重生。”
婴儿的啼哭传来,大巫师抬眸望过去,一位老者抱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走进来,看得大巫师直想发笑。
“好啊。”
她一口答应下来。
男人一怔,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他觉得有些怪异,明明事情都朝着他想的方向发展,可他却越发不安。
因为这些不安,他要求女人就在这里马上开始。
“挖了他的血肉,我给你准备工具。”
族长一声令下,立刻有人送来早就准备好的工具。
乐瞳看着那套刀具,衣袖下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几乎快要忍不住暴起和这个男人一决生死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可世界之大,就是会有各色各样的人。
乐瞳很庆幸秦嘉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不然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默默地垂下眼睛,告诉自己要忍耐,思维乱转的时候,突然想到祝巫族原本继承人的名字。
听起来那么相似,就好像注定是一对兄妹。
秦嘉的养父母突然给他改名字是因为这个吗?那他们是怎么知道他的姐姐叫什么的?
男人看起来可不是早就知道秦嘉还活着的样子,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改名字这个事让乐瞳非常介意,不过她没能思考太久,人就开始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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