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赴听她一码接一码地讲,薄唇张合,没能说出话。直到她讲完所有,问他:“你听清楚了吗?江今赴,我——”
剩下两个字没能说出来。
江今赴眉骨有壁灯照射的橘色光芒,一直萦绕到鼻梁,有些温柔意,他轻轻贴上了她的唇,碰了碰便分开:“好了,卿卿,我知道了。”
再自疑的火也被她一句一话的浇透了,连复燃的可能性都没了,江今赴唇角勾了下,心情堪比知道两家没有世仇那天。
“再等一等事情结束。”他微微敛眸,抱起她往房间去。
还有一个东西没到给她的时候。
江今赴抱在她腿弯的手紧了下,卿蔷倒也应他,她想,那就再等一等事情结束,她不会敢恨不敢爱。
两人都有几分情绪上头,来往间消散大半,又是拎得清的主。在江今赴轻柔到堪称伺候下,卿蔷挺快就缓过去了,她吃着一早智利空运来的黄车厘子,复盘了一遍,质疑:“任邹行难道没说我知道你出事儿那会儿哭了吗?”
江今赴冷冷淡淡:“说了,不然我哪儿来的底气去赛车场,后来守了几天没看见你,想了下,觉得任邹行说话半真半假不可靠,毕竟我在医院给你露伤口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反应。”
卿蔷自知理亏,没话说,想了个词挪揄他:“敏感。”
那晚月色迎雪,沉寂柔软。两人一人一句地闹了会儿,睡得比较晚,隔天一早,被个电话吵醒了。
卿蔷迷迷糊糊转醒时,江今赴刚挂电话进屋。
他微微俯身,让她解开手机,卿蔷发懵地照做,等他还给她,发现上面儿多了个软件,江今赴指了下:“窃听的。”
卿蔷眼睛睁大了点儿,好像在说你还真干犯法的事儿,她想起上次他发来的她聊天记录截图了。
江今赴挑眉,好笑道:“窃听我手机的。”
“......二哥还有这癖好,”卿蔷勉勉强强,“那我配合吧。”
她还挺不情愿的。
江今赴不轻不重地嗤了声:“你猜是谁打来的电话?”
卿蔷很有理:“我怎么知道?我这窃听软件不是刚装上吗?”
江今赴睨她会儿。
卿蔷不闹了,弯了下眉,撑床坐起来些,身上有种倦懒的冶媚,她轻笑:“看二哥这反应,鱼上钩了?”
江今赴:“不一定。”
“去会会就知道了,”他黑瞳沉冷,提起那个名字就不爽,视线垂了垂,淡声,“是沈封。”
作者有话说:
白天有事要出门,所以晚上那章大概得过零点了030
谢谢小天使们的评论,好爱好爱啵啵啵(兔耳朵鞠躬)
第60章 chapter 60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天堑的冬日总与众不同, 绿意葱茏不该与雪出现在一个地方,湖影波澜在青砖,漾来漾去摇曳了蔷薇花瓣鲜艳。卿蔷这几天来这边都盯着投影, 分不出故地重游的心思,现在用耳朵听就行了,双眸四下晃了一圈儿, 恍惚中似望去了当年。
一别太久, 又像昨日才发生的事,想起那会儿她的冷心冷性与他的敷衍寡淡, 还有些感慨, 他们不懂彼此心思各异,所以交臂失之, 如今再看, 就宛如青天白日梦一场, 似乎谁的想法都错了, 但结局却让人满意。
真可谓殊途同归。
卿蔷摇摇头, 睨了下桌子上的手机屏,刚好江今赴发来消息说他到了,她点开软件, 连接到他那边儿的实时录音。
江今赴走路是能听出来的闲庭漫步, 让人很容易想象出来他有多漫不经心。
门开与沈封的声音接连响起,卿蔷昨天才跟他打完电话,熟得很, 她斜了斜身子, 坐得更舒服了些, 声音调到最大。
让她听听这位两面三刀的人物, 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想搅出什么样的浑水。
融星会客室,沈封一直没有坐下,身边的招待助理也没有劝他什么,像被安顿好了似的,只是时不时摁着耳麦轻应一声,他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江今赴才举步走进。
他冷峻的五官蓄了无尽淡漠,是提不起兴趣的意态,自顾自地交叠长腿坐下,一股子置身事外的劲儿,黑沉沉的眼睛下又是幽深骇浪,他是天生的支配者。
其余人自动退了出去,门关上,沈封微微一笑:“二哥。”
江今赴仰首睨他:“依你的习惯,该叫江总。”
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会客室的温度却倏地降了下去。
沈封找上门就做好了被为难的准备,笑容不减,张口还是道:“二——”
“依我的习惯......”江今赴嗓音沉慢,却压下了他的话,“你能站在我面前,就该去跪谢五路菩萨保了你的命。”
他说得一派云淡风轻。
两人位置一高一低,在气场上却天翻地覆。沈封在他的压迫下,身形好像都矮了些,他下意识挺了挺背,沉默几秒:“江总,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与你继续交恶的。”
“你是个什么,”江今赴低冷的声线有几分敲打,他怠懒地掠过他一眼,“也跟我论不上长短。”
沈封默了默:“是,但我今天来只为给您赔礼,前不久昏了头,冲撞了您,后来婚礼您还将我本不该得的东西还了回来,我实在过意不去。”
他姿态放得低,话里话外周全得挑不错出。
江今赴垂眼,屈指敲了两下木质扶手,冷淡道:“别卖弄你的小聪明,想好了再说话。”他眉目间不耐隐约,眼底尽是一翳,让人心悸又止不住地犯怵。
卿蔷早就听得笑出声了。
沈封那套明面儿好人背地算计对于江今赴是真行不通,她心情好还能陪他玩玩儿,江今赴可根本不懂得要给谁面子这种事儿,他就没开人情世故那一窍,当然,他也用不着开。
要不是渐入尾声都不想出错,江今赴还真不会跟他费劲儿,沈封昨天刚来她这儿露了个脸,转头就又去了江今赴面前,他是真应该拜拜五路菩萨,卿蔷都想夸他声命大。
“......”沈封半晌没说话,他站得腿酸,心里想江今赴跟卿蔷的脾性一个赛一个让人下不去脸,要是真能走在一块儿是上天开眼解救众生了,缓了缓,他温润笑开,“我想给您赔个礼,是真的。”
江今赴显然耐心告罄,指节叩起的敲击声没什么节奏,他半垂着视线,已经失了看他的心。
“我会把之前输掉的资产双倍奉还,”沈封眼镜反射门灯,“并且会助二哥顺利拿下起泛,进而取得想要的人,”他一顿,此地无银地补充,“或物。”
话落,“噔、噔”的敲击声停,会客室像被分割成一个单独的空间,死寂到让人心生畏惧,仿佛发出一个音节就会在瞬间被死神取走性命。
另一边,卿蔷也滞住。
这哪儿是命大,这是胆大包天。她眼睫落下,遮住一双清眸,轻笑声没什么情绪:“还真是你吗?”
“我记得早让人给你带过话了,”江今赴目光往窗外稍抬了抬,“一张嘴,一只手,沈封,你不长记性啊。”
他淡薄的语气让他胆寒,其下危险似牢牢封死了他的生路,江今赴阴刻的戾气随抬眸锁在他身上,沈封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犯抖。
“过都让别人代受了,你倒是不怕,”江今赴哂了哂,“你什么不想要了,要劳烦我帮你摘了?”
他眼淬冰,从他五官扫至腿脚,意思再明显得不了。
江今赴一个生于高门大院的权贵子弟,再散漫能散漫到哪儿去,平时要么不入眼,要么没真惹到他,他要真想针对一个人,那个人是撑不下去的。
沈封算是体会到了,他踉跄跌坐在沙发,五指要嵌进皮质沙发,终于绷不住温和,咬牙挤出求情的话语,笑得很假:“我有方法,可以保证能让您如愿,您看后不满意,需要我拿什么来赔浪费的时间,我自会双手奉上。”
他紧接着拿出手机,调出段儿录音,是昨天与卿蔷的通话,掐头留尾,她那句她会考虑格外清晰,剪辑效果也挺好的,没一丝痕迹。要不是正主都在,真会以为他言之凿凿说动了卿蔷。
江今赴没什么反应。
沈封额头冷汗越冒越多,在他冰冷漆黑的逼视下难以喘息,他避开他的目光,眼睛只能看得见地板。
屏幕一亮,江今赴余光看清——
卿卿:“二哥,答应他。”
沈封只听见面前煞神倏忽一笑,钳住他的心脏狠狠一攥。
江今赴口吻带了不真切的笑:“好啊,沈封。”
“那你去办吧,”他语气阴冷,又像是随意吩咐,“做出点儿什么让我看看,哪怕拿你自己的去补,明白了吗?”
沈封该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总觉得太古怪,一抬眼,撞进他可怖的眸底。
“告诉我,”江今赴单指支在太阳穴,看起来松了一身杀伐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地问,“是什么,让你来跟我这个仇人谈合作?”
“或者说,是谁?”江今赴咬字极慢。
比皮肉上的疼痛要不好受多了,在他紧盯之下,沈封五脏六腑都像被蛇鼠啃咬,一颗心更被他最后两个字提起,脑里的弦骤然绷紧,震出一道道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没有,”他咬紧牙关,嘴角弯起勉强弧度,“是为了北城,二哥站得高,我们底下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为了北城?”江今赴似是不想再追究,他起身,玩味地念着字,沉冷昏暗的目光居高临下,“希望你心诚吧。”
等他出了门,沈封才是真正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
卿蔷却没再注意他们那边儿的对话,她方才接了原余的电话,他问她知道何晚棠在哪儿吗,卿蔷本来想挂,他又说:“卿姐,这样,我不问她在哪儿了,你告诉她我想见她,问问她的想法。”
这个倒是不过分,但是卿蔷正忙着,还是想先挂,结果他又开口:“当时二哥让我在国外查季家,后来又不让我查了,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有份晚几分钟到手的资料就直接锁了也没看,这份资料在我的电脑私密文件里,卿姐,你们最近在查什么我稍微知道点儿,那份资料上的内容应该不是大众所知的,应该能帮到你,”
他认真道:“您就当也帮我个忙,我现在离我的电脑横跨两个洋,您只要答应我,我现在就马不停蹄回去取。”
“......”卿蔷一顿,“你哪儿的电脑?”
原余:“奥地利,维也纳。”
卿蔷:“哪座房子?”
原余:“克恩顿的。”
“开门密码跟电脑密码发给何晚棠,至于你多会儿横跨两个洋追求你的爱情我不管,”卿蔷笑笑,“但我要是天黑前没看见那份资料,你的爱情就又会起飞了。”
“......”电话传来被挂断的声音,原余愣了会儿:“靠!”
何晚棠跟原余怎么配合的卿蔷一概不知,就觉得他们效率确实高,何晚棠发来后也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跟江今赴什么情况,她随他们所处地的俗,回了个“Traumpartner”。
本来是漫不经心、有些开玩笑的口吻,随意一瞥,却瞥到了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江今赴。
卿蔷眨了眨眼,他骨相硬朗,身形挺拔,黑眸含笑,轮廓立体。
好,没看错人。
卿蔷心脏登时跳得快起来,脸后知后觉地热,匆忙挂断电话。
江今赴笑腔缱绻:“Traumpartner.”
一句德语,梦中情人。
直译也可为,我未来的爱人。
卿蔷服了他每次走路没声音了,瞪他眼,不甘示弱道:“怎么?二哥不敢当吗?”
“卿卿误会了。”江今赴走到她身边,微微低头,附在她耳旁,“我敢做就敢当。”
他这个‘做’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做,卿蔷玩儿荤的玩儿不过他,索性重新看向手机,跟何晚棠的界面还没退出,卿蔷笑了笑,给他看那个文件:“季家的。”
“沈封不对劲儿,但要往老爷子们那辈挂钩,实在是为难他的祖宗们了,”她弯眉,笑意不达眼底,“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跟他结婚的季阮。和她身后的季家有些可能。”
她看他:“二哥,没想到当年你被我拦下的调查,能在这会儿给我递一枕头。”
第61章 chapter 61 是潜伏在暗色下的缠绵而旖旎。
资料没有太明确的东西, 卿蔷扫了几眼,就递给江今赴去看:“季家在拉斯维加斯的跨国合作,没有开始的时间, 也没有合作的内容。”
江今赴一目十行地看完,撂下手机,说起别的:“沈封以利为主, 还跟我较过几年劲儿, 北城那么多人,谁找上门都没他找上门不对劲, ”他停顿了下, 沉缓的嗓音悠悠然然,“比起水涨船高, 一人独大似乎更要人想赌。”
“我与你两边各50%的概率, ”卿蔷眯了眯眸, “而他选了你。”
她话锋一转:“当初童邵的事儿, 二哥说得是真的吗?”
江今赴点了点头, 笑看她:“我在南附那晚后查过你,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倒是童邵挺有存在感, 变着法儿缠你。不过当时没什么想法, 后来他误打误撞到我眼皮子底下了,就没有放过这一说了。”
“酸了就酸了,”卿蔷意味深长地戏谑, “二哥强调什么?”
江今赴但笑不语。
卿蔷抱臂, 垂眸回想:“这事儿不一定跟季家有关系, 我看见过......算了。不过沈封这事儿, 除了季阮背靠的季家, 我想不出来还有别的了。”
她省略的是季姝被童邵拦路那码事儿。
就算有关系,也该是季家借由头为季姝出头,没什么再能往深想的了。
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沈封一冒出来,好像所有事都就差临门一脚,又好像离真相还隔着千山万水,让人烦躁。
卿蔷自说自话:“落了个举棋不定的局面。”
实在是难做,季家在南城的表现可以说是不动安如山,连续几年都很稳,不争上也不落下,她没有直接的证据,也怕给人扣错帽子。但沈封那儿的不对摆在面上,她不可能忽视,可万一下手了打草惊蛇,找错人不要紧,要是让真凶警惕,那就是给自己提高难度了。
“卿卿——”江今赴尾调慢挑,他黑眸觑她,清冽的声线拨开她脑子里乱作一团的线,“利诱完了,就该接威逼,不是吗?”
昏暗灯光映照之下,他眉目间微凉的冷淡感被弱化,清晰的轮廓英隽,有几分徐徐图之的引诱意味。
卿蔷晃了一瞬的神,装模做样地挑了下眉:“二哥,我怀疑你夹杂了不少的私人情绪。”
江今赴没反驳也没承认,薄唇勾起抹笑,反问她:“那卿卿有吗?”
卿蔷一怔,明白他在指什么,定定地看了他会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二哥,小姝救过我的命。我上小学那会儿,被我爸一个竞争对手拐走过,直接卖了,几千块,便宜得很。”
“他们目的很明显,连绑了我要钱的意图都没有。”她轻笑声,嘲弄道,“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那个二叔的手笔,他想在我被糟蹋后,拿我压垮我爸。”
“人性啊。”卿蔷笑着说。
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里,江今赴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分戾气,似乎是不想被卿蔷发现,他也侧开眸看向窗外,浑身气压低得骇人:“他现在在哪儿?”
“在精神病院,半疯半傻,”卿蔷听也听出来他生气了,失笑,“其实我当年没受什么伤,绑匪把我卖去了山里,刚好是领养小姝的那家,我到现在还记得,大晚上她悄悄给我开门,浑身都是伤,让我快走吧。”
“她开始不走,说能给我多争取点儿时间,但我没忍心,”卿蔷弯了弯眉,“我人生里也就那么一回是无缘无故的善心了,说我不认路,非拉着她跑了。”
“所以要说有没有私心,肯定是有的。”卿蔷总结道,“但季家对小姝又不好,要是真凶确实是季家,大不了移权呗,我想扶小姝上位很久了。”
江今赴却淡淡的,指出关键:“那也算保下季家了。”
卿蔷一顿,随后笑着摇头,意思很明显,就是别再揪着季姝说了。
江今赴当真没再继续,敛眸,像后仰了仰身子,双腿交叠,问起别的:“那季阮呢?”
“季阮......”卿蔷思考了下,答,“挺天真的,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小公主,感觉是整个上京最幸福的人,但——”
“大智若愚?”她自问自答,“也不是没有可能。”
“季阮虽然与沈封联姻,但极有可能是季家未来的掌权者,季叔是个精明的人,如果真想让季阮坐他的位置,就以季阮现在的表现来看,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倏地转头看向江今赴,“所以一直伪装,也说不定。”
对上了。
沈封当了出头鸟,却背靠大树好乘凉,真凶玩弄人心,就拿季阮在人前的形象当一掩护,倒也符合他的计谋习惯,可现在还是差了佐证,都是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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