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谢啦。”
不管是哪种方式,“谢”这个字眼在她们之间总客气又生疏,但季姝坚持到现在。
她在几人里面的身世算差,所以没有单语畅那么大大咧咧,也没有云落那么怡然自得,有些时候还会拘谨。
卿蔷觉得自己大概是忽略了什么。
她又看了一眼照片,随后将它随其他文件丢弃到桌边垃圾桶里。
既然会让季姝感到难堪。
既然她不想提。
那就算了,过去吧。
卿蔷给助理发了消息:“不用再往下查了。”
周五,霜落枝头,乱鸣引入了熠熠灯芒,圆形拱窗,月光却惨淡,繁复灯饰压迫在走廊尽头,内里盛大,红褐色墙边暗格酒柜接连,中西式相衬的布置更显奢侈。
不过比中合小,人也来得比中合那晚少。
单语畅听说怎么一回事儿后鸽了训练赛跑回来,云落这会儿正笑她,酒杯里液体都晃:“我真好奇,在你眼里卿蔷怎么能成了玻璃,你还怕她让碰碎了。”
卿蔷斜了他眼,顺带看了看单语畅苦大仇深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弯着双眸乐个不停。
单语畅:“我这是PTSD,应激你懂吧。”
卿蔷高考后失踪那些事,就够她提心吊胆害怕了,又愁卿蔷跟江今赴两人没办法生不复见,卿蔷烦,又愁他俩万一有点儿什么火花,卿蔷难受。
几人怼来怼去,卿蔷没多参与,季姝今天没来,说是要弄上市的事儿,她见不到她人,心里总压了点儿东西,说不上来,但就是不踏实。
余光走来几个人,西装穿得歪三倒四,一看就是想装倜傥没到位,卿蔷调了位置,嫌他们碍眼。
这么一转,正好对上刚进门的江今赴。
他碎发撩起,露出光洁前额,眉骨逆了穹顶的水晶光,显得硬朗,他单穿了黑衬衫,也松垮敞了领口,骨节分明的手摆弄了下腕表,但就是和旁边那几个二代不同。
他也看见她了。
淡漠无波,把卿蔷心头的不舒服扩大了。
她本来是懒洋洋的状态,撞上他有一瞬绷紧,戒备拉起,却发现他什么反应没有,像极了她演了一场只有自己知道的笑话。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刺耳的议论声——
“怪不得卿家没那个魄力直接跨城区,我看啊,这上京权.贵之首,还得是二哥当之无愧。”
附和的人见她没反应,更狂:“是呗,那位卿小姐这几年不都是小打小闹,这二哥一回来,她还有什么风光?”
第21章 chapter 21 “她今儿倒挺像块儿易碎的翡翠。”
几人声音不小, 卿蔷却是后知后觉。
江今赴约摸是也听到了,掀了掀眼皮,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听见那几道议论挑了眉,喝下口酒,散漫视线跟着众人的目光挪过去, 直直对上正朝他的一人:“你也配?”
卿蔷就是因为这三个字回神的。
他没刻意扬声, 离得又远了些,只有她目光还没收回来, 能猜出他的口型, 身旁正对他那人都没看见。
但江今赴说完就跟一旁的关望山不知耳语了些什么,侧脸意态轻哂, 卿蔷又以为看错。
没等多思, 就被一旁单语畅拔高的调扰乱了。
“说什么呢?!”
卿蔷摁住她要扬酒杯的手, 歪了歪头, 对上方才嚼舌根的几人, 勾唇细柔,话却是朝单语畅说的:“跟他们计较什么?娱乐报纸的常客,被挂昏了头, 你还要陪着掉价?”
她这几天莫名挺疲惫, 无意也懒得起冲突,这话只传到他们座上的人、旁边挑事儿的人,还有正朝过走的关望山耳朵里。
关望山咂了下舌。
卿蔷一身露背绿缎拖尾裙, 衬得整个人轻然不少, 在沙发上端坐闲散时, 像极了沉静森林里的精灵王, 讥俏一开口, 红妆骤然活泛,本身就高不可攀,气场更加目中无人的艳,美到不可方物。
关望山品出这些后,越发觉得江今赴是个会乱扯的。他迈着步子向前走,脑中江今赴那句自言自语的淡谑挥之不散——
“她今儿倒挺像块儿易碎的翡翠。”
翡翠他认,哪易碎?
关望山不理解。
焦点里的几人回过神,被卿蔷的话刺得面上颜色变了又变,舆论影响力大,偏偏冒头的那几天还该死的摁不下去,家里长辈不知道斥责他们多少回了,这会儿又被始作俑者挑出来说,自然跳脚:“你——”
“卿姐这儿真热闹。”关望山面上带笑,却是内里不对,毕竟先喊了谁,就是把谁放在了前面。
卿蔷和气回了声。
主要关家与艾家联姻,艾家艾橙又是她读研时的师姐,卿蔷才会给关望山面子。
关望山有自知,转了身,温和道:“二哥邀请,上楼一叙。”
是跟先发话那人说的,沈家掌权人沈封的直系侄子——沈当。他以为踩一捧一有了效果,面上兴奋难抑,哪管的了三七二十一,忙不迭地跟着走了。
卿蔷微抬了抬眸,才发现刚刚大开大合坐在中心的人,悄无声息地没影了。
乱鸣一楼喝酒,顶层喝茶,洛可可式装修要更纸醉金迷,各类金属挂饰,越闪越泛寒光,沈当进了包厢,有点儿犯怵。
关望山自顾自倒了杯茶倚在门边,缓和笑意不减。
沈当有种不知道手脚该怎么动的感觉,汗已经冒了出来,他陪着笑:“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江今赴淡漠地瞥了他眼,瞧不出情绪:“坐。”
沈当进退为难,强忍着惧意坐下了,不料江今赴随之站起,他抖了一下,跟着又要起。
没等这滑稽戏码上演,江今赴唇角淡弧,又给他说了回去:“怕什么?”
沈当心里没底,上京跟江今赴打过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不提他身边那几个地位相当的人常替他出面儿,就说他在国内无风无雨,出国三年,回来便站了首位,关系关系攀不上,面儿面儿也才碰过几次。
江今赴还不是个喜欢显山露水的人,手里握了童家那点儿肮脏事儿三年,偏等着回国往出一放,谁都猜不到他那儿到底有多少能把人玩死的东西。
茶水适时沸腾,跟沈当心里的寒意形成两个极端。
“沈家这些年是不行了,要借我的名头来议论?”江今赴冷淡的口吻掺上笑显得稍阴,他稀松地端起茶壶,走到沈当身边。
这话过于不客气,北城区里沈家跟江家分庭抗礼几年,江家本来是淡了商界生意,算退到二线,结果江今赴就用了刚出国的几个月时间,让江家又回了商界巨鳄的位置,沈家跟着确实水深火热了段儿时间,但明处蹭的好也不少。
沈当连忙双手握杯,在脑里疯狂搜刮能回答的语句:“二哥说的哪里话?”
江今赴淡笑下,一手压他肩,一手俯身倒茶:“我和你说些体己话呢?”
“二,二哥......”沈当直觉不对,挣不动,痛感几乎在他手钳制上来的一瞬就铺天盖地,他声发颤,没等求饶讨好,握杯子的手传来极凉,然后是剧烈灼烧感,他惨叫出口,不可思议地低头。
上好的茶壶倒出水流笔直,像冰柱似的,江今赴控着它把沈当的手浇了个透,沈当的皮肉逐渐红肿分离,起了层死白色的皮肤松垮似要脱落。
“沈封是什么想法,与我无关,”江今赴将一壶水倒完,才慢条斯理直起了身,眉宇沉了狠戾气,嘴角浅勾仍在,微眯眸睨他,意味寒翳,“但他手要是再探这么长,会比你今儿的下场难看百倍。”
氛围凝滞,江今赴给足了沈当思考的时间,转身走了几步,一顿,手落朝后摔壶,沈当疼到窒息失声。
紫砂碎渣扎进他烂掉的皮肉里,血融到桌上茶水,骨头都被震到,模糊血肉映到沈当眼里,他瘫倒地上,清楚得很,自己这双手是废了。
“你嘴不干净,但留着有用,”江今赴很平静地垂眼,“带好你这双手,把话传到,回去让沈封好好看看。”
关望山一杯茶饮尽,拉开门冲在外面等候的沈当同伴笑了笑:“麻烦你把人带走了。”
年轻人面色惨白,几乎是拖拽沈当逃走。
关望山唤人来打扫,跟江今赴换了个包厢待着,他坐下:“看来沈封知道卿蔷在北城跟你的事儿。”
江今赴轻哼了声,似倦得很,懒声应:“任邹行丢车那回,卿蔷在这儿被他家哪个旁支为难来着。”
“也不知道沈封能想到沈当唱了出蠢戏吗,”关望山一派温润,“是挑拨?”
江今赴擦拭指腹的动作一停,侧眸反问,隐隐不耐:“我跟她还用得上挑拨?”
“他就是试试我跟卿蔷目前什么关系,”他阴沉着眉眼,“好让他那颗心落地上。”
关望山绷着正经还想再问,被他盯的忍不住,笑得肩膀直抖:“他是越发没点儿高明手段了,再怕你跟卿蔷联手,也不能这么试吧。”
“卿家毕竟少与北城往来,约摸他想探个底,”江今赴烦他笑,冷着声,“你让艾橙把北城几家的资料给她,别再让针对还没个反应。”
“......”关望山无语,嘴张了又合,懒得跟他掰扯卿蔷是不是落下风这回事儿了。
名满京城的卿大小姐,也就在他江今赴眼里是块儿‘易碎的翡翠’了。
“得,按您说得来,”他整整衣服,“反正也没事儿了,你走不走?”
关望山也就礼貌发问,他擅通人心,早在中合就看透江今赴了,卿蔷这阵儿没走,江今赴不可能走。
关望山看他摇头也不意外,抬脚开门,又停了停:“你就当我多嘴,但就我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就你跟卿蔷这样的,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怕是难修正果。”
话音刚落,他闪出了门,烟灰缸让江今赴掷在门边,轻闷一响,力道不重,恐吓意味更大。
他又不是没让过。
江今赴被烦得不像话。
他跟卿蔷之前相处那点儿私下,别人一概不知。谁能想到呢,他硬装出来的迁就克制君子作风,她早弃之如敝屣过了。
楼下云落坐不住,没待多长时间就跑去找季姝了,单语畅看他火急火燎,嘲笑卡了半拍,想起被她抛弃在车队的任邹行了。
下一秒她就收到任邹行杀回上京的消息了,纠结半晌,决定前去安抚。
卿蔷本来准备跟着走了,结果手机跳出条信息,她看了眼——是原余电脑屏幕上标了季家加粗体的文件。
何晚棠发来的时间不早不晚,卿蔷正巧跟关望山打了照面,手机一关,她问了江今赴的位置,朝顶楼去。
关望山略一思索,果断通风报信。
卿蔷走出电梯,微一抬睫,就看见了包厢门大开,灯却是关着的,黑暗模糊在光明后,像引人深入的有意为之。
周遭安静无声,卿蔷敛眸走去,高根踩地打碎了静谧。
到门口,却是一停,借着月光能看见内里干净的景象,干净到一个人没有,杯里餐巾叠成花,刚被收拾完的模样。
她心里涌上股凉涩的滋味儿,鼻间紧跟着嗅到了还未散完的香茶与血腥气混杂。
“——!”
一切很快被冷冽气息挤走,她手腕传来巨大拉力,被人拽到了隔壁包厢,脸朝门摁在门上。
江今赴反手叩她,腕骨上的万年历表抵门,撞出声响,修长手指摩挲她腻白的细腕,宴会上装模做样的矜漠清贵散了个全,胸膛震出声压低的哑笑。
“卿小姐走错地方了,”他不紧不慢,锢着她的手,贴着她的身,嗓音有几分耐人寻味的恶劣,“那儿以后会成为沈当的噩梦。”
言下之意,他替她教训了人。
作者有话说:
江二:我不做雷锋。
第22章 chapter 22 “很简单啊,绞到我疼。”
月色滚滚, 卿蔷看不见。
她全身的感官力都被身后人的裹抱夺走,滚烫,炙热, 让血液沸腾迭起的感觉。
他的话更让她出乎意料。
卿蔷还以为,江今赴真因为两句埋汰她的话,就把人奉成了座上宾。关望山微笑骗人, 八个字说得真诚, 她没想到此叙非彼叙,只是觉得正常, 毕竟敌敌为友。
但那一刻, 心尖不可避免地像被浪花拍打了下,本能去寻他的身影, 还落了个空。
说不上来, 说不出口。
卿蔷狠狠闭了闭眼, 喉咙生涩, 被攥着的手腕感受的力道紧了紧, 像不满她的沉默。
“二哥......”她有意遮掩,拖长尾音,在这样的环境下, 染上几分蛊媚, “你在朝我吐舌头?”
语罢,偏了偏头,剔透瞳孔含嘲:“学小狗?”
江今赴笑了。
他早该猜到她会说什么。
松了只手, 他抬起撑着门框, 身子随之斜下去, 头靠在了她侧肩, 碎发挡不住他渐深的目光, 眉骨一动,带了些凌厉的锋芒。
“功利场上那么会虚与委蛇,”江今赴轻笑,黑眸直直对上她,“怎么到我这儿头都不肯低一下呢?”
他又松了另一只手,没等她动,劲痩胳膊就紧跟着环了上来,指骨明晰的手看似松垮挨在她侧脸,实则阻止了她移开。
“卿卿,光跟我为非作歹干什么?”江今赴喉结微滚,月光挤在两人的缝隙,却像牵连,“看不惯谁,就别给谁留面子,这种事儿,还用我教你吗?”
话音刚落,他的正人君子像做到了尽头。
卿蔷连他的字面意思都没过完,就被推着脸吻了上去。
黏热的氛围一点就着,细密酥麻急速攀升,冷光下的影子记录了所有发生,但抵不住一叶障目,凌乱青丝后的手隐藏得很好,在墙壁的黑影里,像是卿蔷主动吻了上去。
江今赴猝不及防地一推,还给她添上了急不可耐的意味。
混乱纠缠,江今赴掐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抱起人换了个位置,唇一分即触,他背靠门,手指插进她乌发中,薄茧在她后颈上缓蹭。
卿蔷抓皱了他的衬衫,本该袅袅雾里的思维却难得清明,在湿漉电流中回想他的话。
所以他是觉得,她被驳了面子,还一语未发?
卿蔷眸里水光闪动,长睫挡在两人视线交织中,脑子里又出现她在楼下朝他望那眼。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在她开口前,这个误解还能站得住脚。
卿蔷问自己。
江今赴不是单语畅,后者见惯了她的好才会给她加滤镜,那江今赴呢?江今赴该认为她十恶不赦才对。
唇被咬着碾磨,泛起点儿尖锐的痛感,她骤然清醒。
不该这么想。
她明明就是要成为他的最贪求,让他不得,再任她奚落与嘲笑。
该高兴才对。
卿蔷朦胧眸色不着痕迹地褪下。
想通了却愈发有什么在失控,耳垂被舌缠弄上,她抖了抖,听他低哑偏淡的嗓音绕上来:“想什么呢?”
卿蔷的喘难以自控,眉眼间的欲.色似活过来,偏偏还要溢着娇吟、磕磕绊绊地去回答他:“想怎么能让你知道疼。”
一句话说的,在气息交融里,倦染稠媚。
江今赴眸底比深夜还要暗,似是翻涌情丝,却又窥不得一点儿,他薄唇微扬,淡笑似有若无,含糊的话轻挑到极点:“很简单啊,绞到我疼。”
卿蔷怔了下。
没等她缓过劲儿,江今赴又不由分说地吻上来,单手抱着她软成水的身子,让她坐在门旁的展柜上,脚上摇摇欲坠的鞋早被踢走。
他这回要更凶一些。
搅弄的她彻底空白,徒留汹涌热意。
直到滚烫湿意下降到颈窝红痣,在那儿缠绵了会儿激的她颤栗,卿蔷呜咽了声,哭腔动听。情难自禁的动作中,不知道是谁触碰到一旁摆放的花瓶,致其掉落地板,发出一声脆响。
像打碎了不清不白的暧昧缱绻,瓷器的滚动增添阻力,似是秾丽油画的上色颜料又慢又淡,渐渐抽离。
“江今赴——”卿蔷向后仰了仰,试图趁空挡逃脱旖旎。
“别查我的人,”她烟眸斜他,尽力从一波一波的情.潮中挣脱,“别查季家。”
气氛徒然下降坠落,沉默到近乎压抑,卿蔷昳丽容貌上的绯色都要消散无踪,她的视线从他眉目阴沉,挪到他清冽喉结。
又是一睨,浓烈艳然。
江今赴垂了眸,挡住眼中情绪。
她像阿修罗殿里王座上的野蔷薇,瓣叶妖娆,瞥见便能勾魂摄魄。沉绿色太静,配不上她风情款款的雪肤。
也配不上她无时不刻在生长的、倍儿扎人的尖刺。
“你真可以啊,”江今赴眉间克制冷意与戾气,手卡在她脖颈,拇指压她的痣,食指抬她的下巴,笑了笑,腔调淡乏,“挑这个时间说,我该不该往下做?”
卿蔷一愣,没懂他的意思,鬓角碎发下的美眸茫然。
江今赴自然不会好心给她解释,撤开了身,长腿弯起条背靠墙,目光疏淡嗤了声:“有人比我先打童家的主意,我好奇我借了谁的东风,卿卿,你对我有什么指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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