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年握着拳头,刚想对着来人的门面打过去。
一听声音和她话里的意思,拳头带着风险险在顾芝耳边擦过。
赵时年不可置信:“妈?你怎么在这里?”
想到孙处长的那通电话,赵时年有些着急,“苏瑜和孩子们呢?你把他们怎么了?”
顾芝差点被拳头打到,惊魂未定,听出是儿子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劈头盖脸质问气得差点撅过去。
她把苏瑜怎么了?
明明是苏瑜把她怎么了好不好?!
苏瑜、苏瑜、苏瑜,怎么所有人都帮着苏瑜?
一向死要面子的顾芝,竟然一个没忍住,在赵时年跟前大哭起来。
其实这是她第二次过来, 这次好歹进门了。
上一次来的时候门关的紧紧的,她抱着衣服站在原地,还是不知所措。
周围那些人她不认识, 说的方言,顾芝一句也听不懂。
她心想,反正儿子家就在这里,总不可能一晚上不回家吧。于是她抱着衣服站在一楼, 仰头盯着儿子家的窗户看。
顾芝等啊等,晚上越来越冷,周边的几户人家灯都关掉了, 儿子家的灯却始终没亮起来。
她不死心,执拗劲儿上来了, 非要等到苏瑜出现不可。
没想到还真给顾芝等到了。
她当即狠狠磨了磨牙,臭婆娘还敢跟老娘斗,老娘出来混的时候, 苏瑜恐怕都没断奶。
看看这不就给她逮住了!
顾芝脚下生风,步子迈得飞快,更是将手里的换洗衣裳抱的死紧。
她都想好了, 等见了苏瑜, 一定要将手上的衣服狠狠砸到那小蹄子的脸上去, 好叫苏瑜知道知道,有些人是惹不得的。
难不成她儿子不在,她就治不了苏瑜了?
你婆婆还是你婆婆!
顾芝想的很好, 也很顺利的把东西往人头上扔了,结果一道拳风过来, 差点把她的脸打歪。
正要骂人,结果却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儿子质问她,把苏瑜和孩子们怎么了?
顾芝真难受了,嘴里嚎哭个不停。
养儿子有什么好呀?还不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呜呜呜呜呜,她真的太可怜了。
“妈、妈,您别哭了......您再哭就要把邻居们吵醒了。”
赵时年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在一个极安静的环境之下,回来之后冷不丁面对顾芝的哭闹,脑子嗡嗡炸响,吵得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母亲和妻子之间一直不和,结婚之前为了让他换个对象,更是什么难听的骂人的话都说过了。
赵时年还撞见过母亲带着人,去苏瑜家,话里话外苏瑜是个狐狸精,勾搭了自己,那股撒泼劲儿到现在他都有些心有余悸。
苏瑜其实还有个妹妹,只比她小一岁,当时也谈对象了。
被他妈这么一闹,他和苏瑜没散,苏琼和对象散了。
老丈人和丈母娘,许是心里不高兴吧,苏瑜三朝回门的时候,吃了一个闭门羹。
所以后头,赵时年一听说能随军,就把妻子带了去。
想着甘肃这边日子虽然苦,总好过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受气。
但这些年,离的远,偶尔打电话冷言冷语也没少过。
赵时年实在不是个心细的人,但撞见苏瑜背着她偷哭也不是一次两次。
还以为母亲绝不会来呢。
赵时年从回忆中抽离,顾芝的谩骂还没结束:“你媳妇儿狐狸精!就不是个东西!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娶她,现在怎么着来着?说好的给我烧洗澡水,人呢?把我一个人撂在下面......时年,你不知道今天的风有多大,再吹下去,你妈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外面冷不冷的,赵时年其实没注意。
他体热,一件薄毛衣好过冬了。
且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比起天气的冷热,他更想弄清楚苏瑜和孩子们在哪儿。
不过看顾芝满心怨气的模样,他敢断定,自己再多说一句,对方一定会继续炸锅,那今晚可真就别想休息了。
“妈,你先别哭了,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不就是烧个水么,能有多难。
等赵时年走近厨房,看着空空荡荡的灶台,默默扶额。
好像、好像是挺难的。
他又折回去,跟顾芝说:“妈,我们今天先随便对付睡一下,等明天天一亮,苏瑜回来了,我再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赵时年想的简单,他估摸着苏瑜知道母亲来的消息,带着孩子们出去避一避。
至于去了哪里,等天亮了,总能从邻居们口中问出来的。
顾芝当然不肯轻轻放过,好容易有个跟儿子单独相处,绝佳的上眼药时间,她怎么舍得放过。
她嘴巴一张,又准备老生常谈。
赵时年真是怕了她,连忙转移话题问:“妈,我都忘了问你了,你怎么来的?是你自己一个人,还是有谁和你一起?”
想着至今还在派出所的赵时月,顾芝一拍大腿,“快,跟我去派出所接你妹妹去。都这么久了,她指不定得多害怕呢。”
赵时年表情一变,问顾芝赵时月怎么会进派出所的。
他印象中,妹妹有些骄纵,小毛病一堆,大问题没有。
但就是非常爱插手他们家的事。
早先结婚,母亲和苏瑜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矛盾,其中大半的功劳得归功于赵时月。
赵时年是凶也凶了,说也说了。
赵时月偏不听,闹狠了就哭上一通,饶是赵时年也拿她没辙。
但要说赵时月犯了事情被拘留,他是不信的。
顾芝连忙把事情一说,又替赵时月解释:“你妹妹不是故意的,我们是看见苏瑜被公安叫走了,才跟上去的。说起来也怪苏瑜,要不是她行为不端,怎么会被公安叫走?要不是她被叫走了,你妹妹怎么会搭进去?”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苏瑜的错,顾芝拐着弯,照样能骂到儿媳妇头上去。
“妈——事情没问清楚,你先别下定论好吗?再说,你不是说白天见过苏瑜,并没有被公安扣住,反倒是妹妹......”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苏瑜没问题,你妹妹反而有问题?!”
赵时年沉默以对,过了一会儿问:“现在还去不去派出所,如果不去的话,我想睡一觉。”
出任务回来,没有嘘寒问暖,没有问顺不顺利。
顾芝的关注点,全是自己怎么了,赵时月怎么了,但她有没有想过,他也累了一天,一路上风雨兼程,紧赶慢赶才到家......
顾芝急急道:“去!你先别睡!我们把你妹妹接出来再说!”
赵时年点了点头,又无可奈何地起身,跟顾芝一起去了一趟派出所。
......
苏瑜在一阵早饭香气中睁开眼睛。
王成跟她学了几天,煮粥、下面条基本没问题了,而且他厨艺不差,春花嫂子尝过一次之后,直孩子有做饭的天赋。
打那以后,苏瑜便把自家橱柜的钥匙交给了王成。
她还记得小家伙接过去时,受宠若惊的表情。
如今家家户户不宽裕,谁掌握了橱柜的钥匙,觉得等于掌握了全家生杀大权,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放,放在一般人家都值得兄弟们干一架的。
所以王成很知道钥匙的意义。
从此以后,做饭更积极了,作为苏阿姨最信任的人(?),一定要替她当好这个家!
“苏阿姨早上有腌咸菜,我拿油炒了,还放了一把花生米。”小家伙弄好了早饭站在门口汇报。
苏瑜开了门,在他脑瓜子上揉了两下,“难怪这么香,要是有包子吃就更好了。”
王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过了一会儿肃着脸说:“不行的,我们家人多,上回才换的一袋子黑面就剩一半了,红薯、南瓜倒是动的少。我想着搭配着吃,既不容易饿肚子,又不会觉得腻。”
苏瑜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家自从交给王成当以后,确实吃的又多又好,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上特别愿意花心思,要是把这份劲儿用在念书上,妥妥的学霸。
不过,受了王成好处的苏瑜对此并不强求。
学霸或是大厨,全看孩子自己选择吧。
其实王成折腾咸菜的法子,也是苏瑜教的。
菜籽油下锅,等油热了把咸菜一炒,然后再撒一把花生米,盖上锅盖。
等把花生闷熟,揭开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香气。
就是不□□细粮,光配红薯菜叶吃,一上午过去也不会觉得太饿。
这又是油又是花生的,要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指定会被邻居指着鼻子说浪费。
如今搬过来之后,前后离的都不算近。家家户户关上门做菜,等吃完了,窗户一开,没人知道家里吃的什么菜。
再加上苏瑜工作的便利性,三五不时弄一些肉沫星子回来,小家伙们肉眼可见的长了些肉。就连苏瑜照镜子也觉得自己胖了一些,也不知是吃的舒心了,还是日子舒心了。
苏瑜出来,孩子们已经挨个坐好,就等着她来分饭了。
原先家里椅子不够多,苏瑜又定了两把,前儿后勤处才送过来,是新木做的椅子,没上过漆,带着一股木头本身的味道。
这样一来,刚好每人一把椅子。
孩子们吃的喷香,头都舍不得抬。苏瑜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钱春花的声音。
苏瑜想到什么,眼神闪了闪,叫赵深去开门。
赵深愣了一下。
明明王成离门口最近,妈怎么偏偏叫他?
不过他没多想,利索地起身开门去了。
门一开,瞧见外头的人,内敛的孩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他高兴地转头说:“妈,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苏瑜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却没抬头,反而顶着男人如炬的目光,认认真真把饭吃完了才起身。
对方的沉默和冷静,让赵时年觉得不对劲儿。
隔了许久,他从外面回来,妻子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但应该什么样呢?
赵时年想了一下,竟然觉得记忆有些模糊。
他脑海中对于苏瑜记忆,大多还是结婚之前,两人浓情蜜意的时候。
有了孩子,他已经很少把注意力放在妻子身上了。而且他确实忙,对于赵时年来说,训练、出任务、把工资全交给苏瑜,就是他能为这个家做的全部事情。
至于养孩子,那是苏瑜的事。
当初任务途中,经过宁树三个的村子,赵时年有留意到他们日子过得不好,于是他盘算了一下工资,觉得差不多够用,就把孩子带回来了。
当时他想得简单,反正一个孩子是养一群孩子也是养,不过添双筷子的事情,也没想过苏瑜会反对或者会有情绪。
不过当时苏瑜什么表情来着,赵时年摸摸鼻子,他也不记得了。
当时他赶着出任务,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走了,哪儿记得观察妻子的情绪?
但眼下,再次见到对方,赵时年承认,他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家常衣服,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精气神和以往完全不同,就连气色都好了很多,虽然大着肚子,却让赵时年有一种,两人刚谈对象时的感觉。
不过,苏瑜对他好像态度大不如前。
苏瑜现在是在跟他发脾气吗?
因为他领养了三个孩子,还是因为母亲带着妹妹从京市过来看他们?
“小瑜,我回来了。”赵时年开口提醒道,语气中竟然罕见地有几分紧张。
苏瑜敷衍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她站起身笑了一下说:“回来挺好的,进来吧,想吃什么自己去盛,别客气。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赵时年想多了,他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换做以前,苏瑜早就盛好饭菜端给他了,而且她说工作?苏瑜什么时候有工作了?
还有这套房子。
昨天赵时年在旧房子那边对付了一顿,身上穿的还是回来穿的那套,衣服鞋子都是灰扑扑的。
他站在崭新的房子里,竟然有种无处下脚的错觉,生怕把什么地方碰脏了。
苏瑜似乎没有多谈的兴致,又和孩子们说一声,转身去上班了。
她其实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赵时年。
如今看见年轻了许多岁的他,没有激动,只有清醒。
苏瑜微微眯起眼睛,她不会忘记,赵时年身边那个当了他许久秘书的女人,也是她临死前看见的、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女人。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如鲠在喉。
......
赵时年其实有一堆问题想问苏瑜,结果他嘴巴一张,对方直接离开了。
离开了......
是他哪里惹到苏瑜了吗?还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赵时年站在原地有些尴尬的和孩子们大眼瞪小眼,还是王成问他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吃过饭,他这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一顿都没吃过。
王成很会察言观色,给他端了碗,又给他拿了筷子,赵深赵洋兄弟俩,一个给他夹菜一个给他拖板凳,说说话,赵时年有些受宠若惊。
他一边吃,一边不懂生色的问孩子,“饭菜都是你们妈妈做的吗?”
“不是哦,赵叔叔,是我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还是苏阿姨教给我的法子。”
王成把咸菜往赵时年跟前推了推,然后殷切的看着对方,像每一个跟大人献宝的孩子。
赵时年夹了一筷子,口感出人意料的好,他一口咽下问,“早饭是你做的,你们苏阿姨呢?她不做早饭吗?”
男人长得高大,身上又带着一种铁血的军人气质。吃饭的时候,孩子们注意到他手掌很宽大,看着就充满了力量。
赵时年这样的,特别的吸引孩子,尤其是男孩子。
王成几个从小没爸爸,在他们心目中,爸爸应该像赵时年这样。
再加上当初是赵时年把他们带回来的,几乎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对对方心生好感,眼神中也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孺慕。
但赵时年一开口,这几分孺慕瞬间就没了?
王成奇怪道:“苏阿姨为什么要给我们做饭,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而且她要上班、要给我们订衣服,还怀着孕呢,每天都很辛苦的。而且,苏阿姨做饭了,我做什么?”
赵时年碰了壁,反应极快的换了个话题。
“那房子呢?之前住的房子不是很好,为什么又申请住到这里来了?也是你们妈妈的主意?”
这句话算是戳了赵深兄弟俩的肺管子了,赵深三两口吃完饭,把碗一放,“爸爸,你把宁树他们送过来以后,什么都不管就走了,难道就没想过他们住在哪儿?”
“你们都是男孩子——”
赵深站起来,实事求是,“男孩占的地方更大,而且容易从床上滚下来,我们在一起根本睡不好。”
他说着把碗一收,进厨房了。
赵洋比他哥哥更直白,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腿碰到水泥地面,发出粗噶的声音。
“爸爸,你什么都不知道!奶奶说,要来接我们去京市!妈妈要是不换房子,我们没地方住,是不是就不能和妈妈在一起了?!”
撂下话,赵洋很快地跟上哥哥的脚步。
赵时年有些尴尬,他其实没怎么和宁树几个相处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问起苏瑜的工作。
“小瑜其实没必要工作的,在家里......”
宁树其实有些触动,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赵家兄弟俩这么排斥他们,原来是怕房子小了没地方住,会和苏阿姨分开......
他见王成王强吃好了,把人一把拉起来,三个人快手快脚地洗好了碗,背上挎包出了门。
短短几分钟,赵时年一顿饭都没吃完。
孩子们却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他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摸摸鼻子。
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了,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像错过了很多,孩子们和苏瑜的感情......好像也更深厚了。
“妈, 我们要买这么多东西吗?之前带来的那些,你不是说已经拿去给苏瑜了?”
供销社里,赵时月不情不愿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妈挑挑拣拣, 语气中的不耐丝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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