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年抱着被子,单手捏眉心:“小瑜——”
“闭嘴!出去!再吵我,我就咬你了!”
苏瑜捏着拳头龇了龇牙,奶凶奶凶的。
赵时年叹口气,并没有勉强她,临走的时候大掌在她头顶使劲儿揉了几下,赶在她发火之前,从房间里出去了。
门一关,苏瑜便沉沉叹口气。
其实她一早想过自己一个人生活,或是离了丈夫、孩子重新过活。
一来大环境不允许,这个婚也不是她不想要就能不要的。再者,上辈子她其实没怎么工作过,对于外面的生活一无所知,这让她既觉得新奇又有些害怕。
可总要试一试的,她不能呆在蜗牛壳里一辈子。
苏瑜不禁想起李大友说的省城交流会,倒有些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军区附近的招待所里,接连传来两声哀嚎。
本以为当天晚上劳作过后,已经是疲累的极限了,没想到第二天这种酸疼感不减反增,赵时月几乎要以为身上的胳膊腿儿,不是自己的了。
同一个房间的顾芝,并没有比她好到哪去。
“时月,孩子的事情等等再说吧,先回去。再在这里呆下去,你妈恐怕活不成了。”
两句话顾芝说的有气无力,她站都站不起来。
有心想叫女儿扶她,转头看见赵时月可怜巴巴的软面条样儿,到底还是歇了心思。
“我记得招待所这儿就能打电话,快你给陈竞打个电话,叫他给我们买火车票,咱们今天就走。”
赵时月心里犹豫,她们就是为了孩子来的,现在走了图什么?
不过想到顾芝说的话,不走就要一直这么干下去,她又有些心有余悸。
不管了,先给陈竞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
赵时月从床上起身,只觉得腿跟灌铅了似的,浑身酸软的厉害。
也说不明白哪儿疼,但就是哪儿哪儿都疼的感觉。
随便裹了一件棉衣,头发都没理,顺着楼梯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台前,赵时月问了服务员半天电话能不能借用一下,对方愣是听不懂,还是赵时月押了五毛钱,人家才把电话借给她。
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这地方专门就是克她!
赵时月气鼓鼓地拨通电话,想着等会儿陈竞接了一定要跟他诉诉苦,叫他多心疼心疼自己。对了,她有点想念京市的烤鸭了,要叫陈竞算着她们到时间,提前给她买好,一下火车就想吃!
她想了很多,想和陈竞说的话也有很多。
可是听筒拿在手上,嘟嘟地,许久都没人接。
赵时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挂了之后又重新拨打了一个号码。
这回倒是很快被人接了起来。
赵时月心里总算舒服了些,一开口却还是有些颐指气使,“陈竞,你——”
“是时月啊,我是爸爸......陈竞?陈竞不在这里,最近几天都没出现过......你们在那边好不好?时年和......”
赵时月压根没听清她爸说了些什么,脑子一乱猛地挂了电话。
陈竞不在家里,也不在爸妈家,能去哪儿?
房间里顾芝已经在收拾衣服了,虽然因为身体酸爽,收拾起来动作很慢,但她自己也快收拾好了。主要是原本来的时候打算带了孩子就走,压根没带几件衣服。
她转过身,看了站在门边发呆的女儿一眼,指着对面那张床上的衣服道:“时月,你自己的衣服自己收吧,妈收不动了。”
顾芝说了一遍,赵时月没反应。察觉不对转过头看她。
赵时月去打电话的时候太急,身上随便套的棉衣还是顾芝的,头发乱糟糟的蓬在脑后,是从没见过的邋遢样。
顾芝皱眉:“时月,妈叫你自己去收衣服,还有火车票的事情说好了吗?大致买什么时候的?”
赵时月忽地回神,郑重道:“妈,我不走,赵深和赵洋不跟我们走的话,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等到他们肯跟我走为止!”
顾芝将手贴在女儿额头上,没发烧啊。
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怎么又变卦?
赵时年难得休假在家,早上出去跑过圈以后,简单地洗漱了一下,自发自觉地进了厨房,准备给孩子们和苏瑜做点吃的。
其实他会做饭,但不精,只能说比苏瑜好一些。
总归是红薯粥、小咸菜。
对了,家里的小咸菜放哪儿了?
赵时年一脑门的官司,新换了地方,对家里的摆设还是真不熟悉。
思索着要不要问苏瑜,顺手将厨房的门推开,瞬间楞在了原地。
王成踩在凳子上,手里拿着铲子不停地搅动着什么。他力气还不大,不得不咬着牙,浑身绷得紧紧的。赵深赵洋两个在摘菜,说是摘菜,其实菜叶子上还有不少泥点子,地上也洒了不少水,赵时年一时分不清,孩子们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
宁树领着王强把碗筷都摆好了。
一只碗,一双筷子,对着每一张凳子。
王成见他站在门口不动,以为他饿了,“赵叔叔你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啊对了,赵叔叔你帮忙打饭吧,苏阿姨说了,不干活的人没有饭吃哦。”
赵时年正有此意。
他倒不是怕没饭吃,而是锅里刚煮出来的粥滚烫,生怕烫到孩子们。
他一双手常年握枪支弹药,长了厚厚一层老茧,端东西的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拿块抹布垫着。
“哇,爸爸好厉害!”
男孩子们昨天还在生赵时年的气,今天看见这一出,慕强心里作祟,到底忍不住发出赞叹。
赵洋的嘴巴张成o形,看向赵赵时年的眼神中闪着光芒。
“爸爸,你不怕烫吗?”说着还伸手去摸赵时年手上的老茧。
赵深抿了抿唇,小声嘀咕:“叛徒!”
赵时年派好饭,转头在大儿子脑门弹了一下,看他捂着脑门倔强瞪视着他的模样,直接乐出了声。
“你弟弟摸摸我怎么就是叛徒了?这样的话,我弹你脑门,你是不是叛徒?”
赵深不说话。
他可不是蠢货弟弟,现在跟爸爸说话不就表示原谅他了吗?
哼,才没有这么容易。
赵深板着脸,拒绝交流的小模样和苏瑜一样一样。
赵时年没忍住,粗黑指节在赵深脸上捏了一把,引来小家伙的瞪视。
苏瑜从房间出来,恰巧看见这一幕,细嫩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在赵时年手背上拍了一下。
“不许折腾我儿子。”
赵时年没疼,就觉得心背被打的地方痒痒的,趁苏瑜不注意,悄悄在衣服上蹭了蹭。
赵深自觉收到了妈妈的偏帮,心情大好,不止殷勤地给苏瑜端饭,还转头得意地冲赵时年扬了扬眉毛。
赵时年懒得跟这个小马屁精计较。
他仰头问苏瑜:“睡的好吗?”
苏瑜睨他一眼,哼笑:“没人挤我,我当然睡得舒服啦!”
又在点他!
赵时年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给苏瑜的粥里夹了两大筷子咸菜。
王成做的小咸菜挺地道的,和当地多数人的做法差不多,为了让大家嘴里有味道,减少菜的消耗,都会把小咸菜做的齁咸。
原本一丁点就够吃一碗粥,赵时年夹这么多,简直可以喝一缸粥。
苏瑜挑了下眉,当着小家伙们面光明正大的和赵时年交换了粥碗。
她没看赵时年,反而盯着孩子们:“好好吃,不许剩啊,谁要是没吃完罚他洗一年的碗。”
孩子们听到“一年”两个字,个个捧着碗缩了缩脖子。
没有自己椅子,今天仍旧挤在孩子们的椅子上的大块头赵时年,也缩了缩脖子,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一抹笑意。
自己的挖的坑还能怎么办?
小家伙们吃着自己的粥,眼神却黏在赵时年脸上,他们吃一口,赵时年也吃一口。
不过他表情太平淡了,几乎让人以为那皱根本不咸。
赵洋皱眉,试探道:“爸爸,你的粥好吃吗?”
“好吃啊,成成做饭的手艺你们还不知道?”赵时年说着,又很是淡定的扒了一口。
赵洋见状也飞快地给自己加了两勺咸菜,然后猛吃一口。
呸呸呸!
打死卖盐的了!
赵时年瞪他,“不许吐出来,忘记妈妈说什么了?没吃完的小朋友,要洗一年的碗哦。”
赵洋转过身,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瑜,清澈的眼睛里汪着一汪水,要是给他身后装根尾巴指定摇尾乞怜了。
苏瑜不动声色,权当自己没看见。
熊孩子,谁叫他自己皮的?得了什么结果都得受着!
赵洋没法子了,硬着头皮扒拉,一碗粥吃完倒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
赵时年难得休息,苏瑜和孩子们倒是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只他一个人留在家里,倒跟个空巢老人似的,有那么点可怜的意思。
苏瑜临走的时候开始派活:“春花嫂子给孩子们做的衣服应该好了,回头你记得取回来。我肚子里这个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该买的东西记得买......”
“好好好,我知道了。等你下班要不要我去接你?”
赵时年不是黏糊的人,却也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很新奇。而且,妻子肚子大了,他多少不放心。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还是不想苏瑜出去工作,实在要去,至少要等到孩子出生吧?
不过看苏瑜这样,不会听他的。
但凡他敢多说一句,刚缓和的关系指定又要产生裂痕。
“不用!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过的,没事。”
苏瑜说完掉头就走,免得赵时年婆婆妈妈个没完。
他们一走,赵时年瞬间觉得家里一空,竟有些不知所措。
新家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当初搬家的时候,已经尽量收拾好了。桌椅板凳,好多都是新打的,不过倒是没有他的份,想着接连几次自己坐在孩子的凳子上吃饭的体验,赵时年摸摸鼻子,想着或许该找点木料来,自己打一把大的。
还没来得及出门,顾芝领着赵时月,刚好推门进来。
两人状况看着还行,就是走路行动,表情很是酸爽。
“妈,你来的正好,我昨天叫我战友帮你们订车票了,等会儿我带你去买点特产之类,带回去给我爸尝尝?”赵时年侧身让人进来,又忙忙倒水给两人喝。
顾芝看了眼他手里捏着抹布,不高兴地撇嘴:“这些事儿哪能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干?苏瑜呢?她上班挣几个钱?”
又是老生常谈,赵时年听了都觉得有点烦:“妈,你到底还想不想儿子好好过日子?你这么搅和苏瑜心里能高兴吗?”
顾芝:“我是为你好,你这孩子难道妈会害你?”
赵时年一早上的好心情消失殆尽,重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苏瑜难处,但这是他妈,他已经尽量把两人分开了,没想到难得来几天顾芝依旧不依不饶。
“妈,你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顾芝梗了一下,但瞥见儿子的冷脸,到底不敢再乱说话。
她其实是有些怕儿子的,尤其在清醒的知道全靠儿子才能维系家里这点荣光的前提下。
顾芝拽了一下赵时月的胳膊,“你说,不是你非要来的么?”
赵时月哀求地看了看顾芝,但顾芝根本不理会她,只慢吞吞的喝水,装作没看见。
她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哥,你能不能让我把赵深、赵洋带去京市生活?要是实在不愿意,只带一个也行的......而且爸妈也常想念孙子,你看行不行?”
赵时年脸色铁青:“你再说一遍?”
苏瑜在厨房里指点李大友做菜, 说起李大友的小儿子,对方满脸幸福。
“......你是没看见,人一点点大, 却有把子力气。虽然人人都说,身子骨不好,我却觉得能吃能喝,肯定能养得住的。家里的娘们还给起了个小名, 叫栓子。”
说起来李大友的子女缘分挺薄的,在栓子之前还有个儿子,愣是没养住, 还没到一岁人就没了。
李大友的媳妇哭了好一阵,眼睛都快哭瞎了。
之后更是连着两年都没开怀, 如今好容易得了个栓子,却是个带病的。
苏瑜没说丧气话,孩子小时候爱生病, 不代表养不大。
不过她也给了建议,“小孩子不能老吃药,等能吃点鸡蛋、肉糜了, 问问医生不是能弄点药膳, 药补不如食补。”
苏瑜上辈子到了后头身体每况愈下, 也吃过不少药膳。
还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亲自开方子,那老中医给她把了脉,连说了好几句可惜, 说是如果吃的足够早,说不定病情不会恶化成现在这样。
苏瑜吃了药膳身体没有明显的好转, 倒是精神头好了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那时候她都是癌症晚期了, 调养自然宜早不宜晚。
李大友的儿子没什么不能根治的大病,就是身体底子弱,想来问题不大。
李大友怎么会不想。
不过他们这地方穷乡僻壤的,要找到个好中医根本不容易。
苏瑜递了个盘子给他,“不是说马上有个省城交流会?”
“是啊,我又去不了,实在是怕家里照应不了。”李大友好容易有个孩子,不敢冒一丁点风险,虽然有心想去,但也只敢想想。
万一他一走,家里出了事,才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苏瑜垂了垂眼:“张经理难道不能帮着找找?”
张经理?
还是算了吧,张经理这人最怕麻烦,叫他帮着带点东西都要千求万求,叫他帮忙找中医?张经理指定会骂死他。
苏瑜:“我们国营饭店这么多人呢,张经理不肯,还有别人呢。再说交流会这种大事,怎么可能只有张经理一个人去......”
李大友心念一动,看了苏瑜一眼。
苏瑜这是什么意思?
赵时月当然不敢再说,哥哥已经表示不同意了,她再说就是真犯蠢了。
“没、没什么,你不同意就算了。既然准备今天送我们回京市,那就等嫂子和孩子们回来再走吧。这一走又不知道隔多少个月再见了,好歹让妈再看看孩子们。”
顾芝连声附和:“是啊,时年。你不知道,我和你爸在京市的时候,有多想念孙子们。”
这点倒是真的。
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让他们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小辈。
都说隔辈亲,顾芝看两个小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但这不影响她不喜欢苏瑜,也不影响她不在孩子小的时候过来帮着照看。
赵时年满脸风雨欲来,审视的目光似刀片似的在赵时月身上来回刮了几道。
赵时月紧紧绷着,背上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幸好赵时年的目光没有久留,在她转了话风不久就转移了视线。
赵时年:“想等就等吧,不过我想小瑜应该没有那么想见到你们。”
赵时月心口一窒,想说什么被顾芝拽了一下,到底憋了回去。
要是换平时早就说回去了,好歹还记得有事情要求亲哥呢,嘴巴瘪了两下,把话咽了回去。
赵时年懒得管妹妹了,见她把顾芝拉到角落嘀嘀咕咕也没搭理。
他从战友那儿弄来好多不要的烂木头,把外表都刨干净,摆在阳光底下暴晒,等明天就能把自己的椅子做出来了。
搬家了还有一个好处,周围一片都是他们家的,赵时年找了一排树枝,一个个排开插在土里,准备把草除干净,撒点菜种子。
天气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等冒芽了再在上面铺一层稻草,应该会抗冻一些吧?
顾芝看着儿子忙前忙后心疼坏了,又是给倒水、又是帮着递工具。
她儿子可是副团长,结果卷着袖子,卷着裤腿在这儿当老农民。
苏瑜倒好,去国营饭店上班去了。她那个上班法,顾芝见都没见过,要干的活,恐怕都没在家里干的多。
顾芝现在严重怀疑苏瑜就是不想干家务,躲出去了。
“妈,你要是没事做就歇一会儿,我等会儿陪你坐着说说话。”赵时年皱着眉,有些不耐道。
顾芝讪讪的收回手,进屋去和女儿说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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