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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扬了吧(忘还生)


季青珣道:“她若等不得了,尽可寻个人嫁去。”
这来往的信件不过是让韦家更信任他罢了,不须多少时日他就能摸透韦家,信也就不必再写了。
季青珣既然吩咐了,许怀言哪有不答应的,当即应是。
李持月安排好常嬷嬷之后,心情总算是松快了些。
“秋祝,本宫要沐浴。”她嗅着自己的一身酒气也不舒服。
汤池中雾气氤氲,李持月闭眼靠着池壁,枕在软垫上,春信乖巧地替她揉着肩膀,眼睛不住地往下瞟。
“公主,你怎么长得这么好呀?”春信再看自己,一马平川,穿襦裙都像小孩子,“奴婢听从前宫里伺候的嬷嬷说,娘娘们都用雪蛤羹,可是公主你也没喝过那东西啊。”
李持月低头看了一眼,圆而玉润,唔……长得过分好了,“我倒是喜欢小一些的。”
“那公主等我晚上做梦,请观音娘娘给咱们换换。”
“观音娘娘不管这事,”秋祝端了香露进来,听见春信的话,轻斥:“春信,别净说疯话打扰公主。”
李持月摆摆手,“明日……不,待会让绣房的人送些新衣服过来。”
“是。”秋祝出门吩咐人传话。
她对春信道:“好了,你也出去吧。”
安静的汤池里,李持月滑下身子,整个人浸到了热水里去,温暖到窒息的热度包裹着她。
热到了极致和寒冷一样,都是没有知觉的,此刻的感觉,和倒在雪地里时有几分相似。
这几天她不是没想过揪出那韦姓女子,但当年离天不过半步的韦氏在明都早已销声匿迹,残族更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要找人,就会惊动季青珣。
李持月更知道,比起找出韦氏残族,更重要的是弄清楚季青珣的真实身份……
她忽然在水中睁眼,自己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既杀不得季青珣,未尝不可借李牧澜之手。
“别着急,沉住气……”
烛火在水面上摇出波澜的暖光,李持月总算聚攒起了一些暖意。

泡了一刻钟李持月方起身,府里养的裁缝和绣娘已经在候着了,公主一时兴起要换新衣,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要明天就穿,只要不是多复杂的仙裳,也不过是整个绣房熬将一夜罢了。
晚间,外头奴婢进来传话:“公主,季郎君求见。”
秋祝和李持月对视一眼,出去说道:“公主醉酒疲累,已经睡下了,不见。”
季青珣果然没有坚持求见。
第二日,李持月就穿着新做的襦裙,乘着舆车进宫去了。
太昊宫居于明都北面,离绣春坊不过一条横大街,舆车慢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皇城。
持月公主的舆车有入宫门而不须下车的殊荣,这是拥帝登基之后,她自己讨来的。
当年大兄被韦氏胁迫退位之时,前太子十率府中的兵力为韦氏所用,天下改“韦”姓已迫在眉睫。
任是尚为成王之子的李牧澜,仅是一名左骁卫中郎将,还是公主李持月的府兵,都不足以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也是季青珣献言,让二人达成了合作。
二人联手平了宫变,推李牧澜的父亲成王、也就是李持月的二兄登上了皇位,此举也让公主府权势更上一层楼,公主舆车过长阳门而无须下马。
至于太子李牧澜,其母原只是成王府一名侍妾,早早过世,他身为国朝储君,久有贤名,行事做派远不似李持月嚣张。
舆车走到前朝后宫的交界处便停了,李持月扶着内监的手下了马车,问道:“圣人在何处?”
“圣人今日没有常朝,正在咸池殿中。”说着殷切地为李持月引路,“公主今日当真是光彩照人,奴如见了九霄上的仙人一般……”
“啰唆。”
原成王现弘德皇帝李申仪,正在临水的咸池殿中,坐在宫殿遮雨的檐廊上钓鱼。
身后不远不近站着起居郎和殿中监,偌大的宫殿内外无人说话,仅几缕风摇树叶声。
李持月先是被那绯衣的起居郎吸引了目光。
七尺身形将那身绯红官袍长衣博袖,被他穿得落拓潇洒,又生得丰神俊朗的好模样,唇边似常带浅笑,使人见之若清风拂面,顿生好感。
她记得此人的名字,上官峤。
李持月会记得他的名字,当然不是那好皮相,而是前世此人曾牵涉进了一桩大案。
那是每逢十三的大朝上,已是监察御史的上官峤出列,上陈了一桩案子。
说的是先帝二年,于阗献宝玉于大靖朝,为两国交好之美意,由安琥边军护送至都护府,再由宣徽使见监军太监运送进明都。
然而于阗宝玉并未送抵明都,太监谎称为宝玉并未送达他手,而是在边军从于阗一路护送之时就已在回纥道丢失,此事乃边军护送不力。
先帝大怒,下令军法处置了护宝的一众将领,一时血流成河,其防卫的雁徊镇也因一时军防薄弱,被回纥突袭,不仅安琥边军几近死绝,雁徊镇也被洗劫一空,屋败民伤,边境出现了许多流民。
这本意为两国友好之事,却最终酿成了宝玉流失,将死兵亡的惨剧。
实际上安琥边军死得冤枉,那些宝玉确实被明都的官员和监察大监一道贪污了。
边关黄沙埋枯骨,而始作俑者却在明都高床暖枕、美婢环绕。
上官峤当场点出明都的几名官员,和时任宣徽使兼监军的太监秦如玉的名讳,直指其便是盗取于阗宝玉、攀诬边军的罪魁。
一时之间,朝野震惊。
皇帝听闻,自然要查此事,派上官峤为案子主审,前往边关查清此事。
上官峤受命,带着为边关孤军洗雪陈冤的一腔热忱出发,却也死在了边关。
他是被绑在木架上,边关百姓一人一块石头,乱石砸死了他。
听闻士兵去救时,已经血肉模糊,辨不清人形了。
对于上官峤的死,朝野百官缄默无声,那案子无人主断,也就搁置了下来,继而不了了之。
当时李持月不明白,问季青珣:“百姓如此深恶,是不是证明上官峤确实污蔑了那些官员?”
季青珣笑了笑,说道:“一张嘴永远抵不过一万张嘴,当边民们听过身边人说了三遍上官峤是恶人的话,那他就是个恶人了。”
就如同季青珣在她耳边说三遍哪个官员是坏人,李持月也确实会信。
那些高官没有派任何人去杀他,只是将上官峤为民查案歪曲成暗受贿赂,再将谣言悄悄放出,他只一张嘴,又是陌生人,如何解释得清。
百姓激愤又兼法不责众,上官峤只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彼时李持月以为那些证据随着上官峤的死一道湮没了,她未放在心上。
但季青珣又说:“上官峤几乎已经成功了,他虽死在了边民手里,但也确实找到了证据,只是没有送出去,阿萝,事情并没有这么坏。”
三年之后,朝堂逐渐壁垒分明,弘德帝的身体也越发不好,朝野上下暗流涌动。
彼时季青珣也成了一位御史,他竟重举旧案,请命再次奔赴雁徊镇,竟当真找到了当年上官峤收集到的证据,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季青珣彻查了此案,还了上官峤一个清白,太监秦如玉获罪流放,其他官员亦不得不上书告老还乡。
朝中要职一时空出了几个,李牧澜也就此如同被断了一臂。
兼之季青珣在边关查案之时,有协都护府平定回纥的功绩,在公主府势力拥护下,两件大功让他一举跃升到了尚书仆射之位,人人见他,皆尊一声“季相”。
李持月方明白,当有人需要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这件事又被挖了出来,
可惜只有季青珣得其所,上官峤和那些边军已经死了,不知道冤案已经大白于天下,那些边军的父母亲人有没有一个人会感激他。
白衣入仕已是艰难,年纪轻轻做到监察御史更是不易。
想到上官峤结局如此,李持月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身上,上官峤回望去,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镇国公主,只看了一眼,他便守规矩地收回了视线。
但那张脸一眼已足够让人记住。
常听人说明都牡丹绝色,可惜不能四季常在,幸有持月公主艳光灼灼不败,倾国倾城,她即是这大靖国朝最姝丽动人的牡丹,冠冕上的耀目明珠。
上官峤在意的却不是那倾国的颜色,容色再美也会凋残,耽于美色太过浅薄,让他疑惑的,是这位公主看他的眼神,似悲似悯,意味深长。
若无错记,二人应只是萍水相逢,话都未说过一句,她为何如此看自己?
许是错觉罢了,上官峤的心又重归天池水,波澜不兴,那边,李持月已经朝皇帝走去。
皇帝穿着常服坐在禅椅上,五官有李家人的精致,只可惜被挤没在肉里,即便遇到天大的事,弘德帝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心宽体胖的性子才造就了今日的身形。
背面看去,他宽厚的背和耷拉下的肩像一座弧度圆润的山包。
见妹妹来了,皇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一片严肃。
李持月走到廊下,坐下依在他的禅椅边,认真地盯着水面,一块儿屏住了呼吸。
鱼竿在皇帝手里抖了抖,皇帝眼睛紧紧盯着浮在水面上的鹅毛,已经晃动了好几下,显然是鱼儿在咬杆。
李持月也着急,都晃了这么久了阿兄怎么还不提上来,“快快快!就是现在!快拉呀!”
皇帝被她催得急了,往上一提。
鹅毛带着水珠轻飘而起,鱼钩跃出水面,饵料已空空如也,却不见鱼儿的身影。
只有鱼尾甩水溜走的声音,像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不知拍在了谁的脸上。
李持月看着空杆撇了撇嘴,顾左右而言他,“阿兄午膳吃什么啊?”
“回!回你公主府吃。”
皇帝把鱼竿往旁边一扔,气恼地瞪着她,殿中监殷勤地上来,再次给鱼钩添上饵料。
李持月半点不怕他,反而嬉皮笑脸地说道:“阿兄再钓嘛,我晚点吃午膳也使得。”
这幼妹打小就骄纵坏了,皇帝也不懒得跟她计较,又甩杆落回湖里,“这次不许再催了。”
“知道了——”她拉长了声音。
李持月被粼粼水光晃得眼睛疼,再不想看鱼竿,而是歪头枕在阿兄的肩上,脸朝向殿内。
对于前世二兄病重,将皇位传于李牧澜,李持月未觉得是什么背叛,那不过是亲情天平上的稍稍倾斜罢了。
寻常这天平一直朝她倾斜,因为他并非有多喜欢李牧澜,在二兄眼中,发妻生下的孩子才得,可惜一个个都早夭了。
况且在他病重之时,东宫诞下了一个孩子,老人对孙辈最是容易心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牧澜从一个不被重视的侍妾之子,走到了储君之位,这样的人从来都不该被小觑,可惜他遇到的是季青珣。
前世从头到尾,旁人不过以为持月公主是个依仗兄长偏爱,玩弄权术的公主罢了,她骄奢淫逸,未有其母魄力,登位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阿兄重视血脉亲情,李持月一直都是知道的。
当年女皇主国,政绩出色也难免有“牝鸡司晨”这样的话,后期更是出了宫变这样的事。
起先是内侍从宫门跑过来一路地喊,阿兄也刚从床上起来,赤着脚跑来找她。
接着就外头就响起了刀枪声,阿兄吹灭了宫里的蜡烛,拉着她躲到了偏殿去,漆黑的屋子里,可以从门缝看到接连不断的人举着火把来去。
每当有脚步声经过,阿兄都会抱紧她,和她一起藏住脑袋。
宫变的第二天,李持月是在阿兄的怀里醒过来的。
她一直记得他疲惫的双眼,和那句:“三娘,没事了。”
胡思乱想得太多,李持月干脆闭眼小憩。
李持月面朝的方向,是对着殿内,也是对着立在门口的上官峤。
他视线里便多了一抹缥碧色,似糯种冰翠的浅淡凉薄,衣裙上绣的不是寻常花鸟,而是登云踏雾的山海异兽,九尾、白泽、狰……皆绣在裙侧,似随之卧坐的主人静静蛰伏。
不过是明都如今流行的襦裙,甚至比一件比寻常襦裙还要稍高,失了如火的明艳,更清冷不落凡俗,但那一片蜿蜒的、胸口到下巴的白壁色,让上官峤想到了那不见于世的于阗白玉。
她侧卧闭目,柔婉恬静,与传言相去甚远。
这是上官峤第一次见一位公主面见帝王的场景。
从没想到皇室之中,兄妹的相处也如寻常民间,而且看上去感情更是别人要好。
正想着,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琥珀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接近浅淡,被她瞧着,像盛暑天泡在了山中的清潭里,又或是贴着一块凉丝丝玉石。
被逮到偷看,上官峤面不改色,只是眼神接触一下,得体地垂下。
皇帝终于在妹妹安静地支持下钓起了一尾鱼儿。
李持月问:“什么鱼?”
“是青鮹。”
“阿兄,巡盐之事交给太子,会否不妥,这不就是让他数自己钱袋子里的银子嘛。”
这一个大拐让皇帝的脸抽了抽,李持月是演都不演了,直接要说太子坏话。

“胡说,这是收进国库的!”
“一半进国库,一半进东宫咯,端看侄儿把银子怎么分,阿兄你让我去盯着,瞧瞧侄儿孝心,如何?”李持月循循善诱。
皇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事情都已经定下了,满朝野看着,再下一道命令派持月去盯,旁人还以为他不放心太子。
“太子仁德,三娘,不可随意攀扯,况且这一回有两位监察御史同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持月怎么会让这件事轻易过去呢,她说道:“天下财赋,盐利居半,阿兄,这么件大事,是两三个人就能盯住的吗?”
“银子够多,那两位御史的嘴也不是不能堵住,往后把柄又在太子手上,还不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帝照她脑门敲了一记:“不可如此随意谤陷御史。”
“阿兄,非是我谤陷,那么多的银子,天下谁见了能不心动?那当然只有阿兄,还有阿兄的妹妹我呀。”
李持月这话也有点道理,但是皇帝还是不愿派李持月去,这两个人在盐务上斗起来,他实不乐见。
见阿兄不动,李持月狠狠推了他一下,当然是推不动。
她恼道:“我就是觉得不公平,怎么太子能为阿兄办事,我就办不得?难道我……我就是外人了吗?”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皇帝见妹妹掉泪珠,心里也惆怅。
“好了,你一个女儿家,何必理会这些烦心事,尽去玩就好了,给你再多修个园子好不好,豹园?孔雀园?
太子贤明,一向为国鞠躬尽瘁,你做姑姑的这样疑心深重,就不怕伤了他的心……”
听到一句“女儿家”,李持月脸就垮了下来,女儿家是什么妨碍?
她捏着拳头站了起来,“哼!他就是为国,我就要玩吗?阿兄,你先看扁我,那我就让你知道,太子到底贤不贤!”
说完就撸着袖子往外走,好像真的要去找李牧澜的什么把柄。
见妹妹要撒泼,皇帝忙拉住她,说:“为兄错了,为兄的错,但太子到底是储君,容不得这般监视,你莫要再去搅乱啦,阿兄是信你的,你的本事比他大!”
李持月一拉就回头,“既然知道我本事大,那阿兄答应我,下次有差事就交予我,我定不会让阿兄失望的,事情保准办得漂漂亮亮。”
皇帝才知她名为对太子不放心,实为给自己谋差事。
可她都这样说了,皇帝还有什么办法,他长叹了一口气,“行,随你吧。”
李持月可没这么容易打发,她得把口头的承诺踩实了,旋即凑到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看向她,“你掺和这件事做什么?莫不是……”
“反正呢,你不让我管,我就往盐务上闹,阿兄,你看着办吧!”
李持月算看明白了,阿兄这么护着李牧澜,怕是这盐税有一部分也是要进他的私库的,这么漂亮的鱼竿,只怕也是太子送的。
见李持月这么闹,皇帝咬了咬牙,罢了,他懒得管这种事,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他不答应,妹妹就不给他好日子过。
“行行,到时就定你的名字,去吧,去吧……”
“妹妹多谢阿兄!我还没吃午膳呢,先不走。”李持月真的饿了。
见人消停了,皇帝也不再理会她,扭头继续钓鱼去了。
李持月诡计得逞了,心道,幸而阿兄生的这李牧澜不是女儿。
父子天生就不亲近,何况李牧澜还不是他钟爱的发妻生的,要是个有野心又有能力的女儿来争,李持月还真不知道怎么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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