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下来,公子为主人带来的, 并不如替明绮带去的多。”女剑客也看出端倪, 适时补充:“对于大公子的忠心,属下同样有所怀疑。”
萧厉山被两人说动, 终于冷了脸色,眼中布满了疑虑。
“眼下手里并无能联络那位的人,受明绮器重的萧霁仍然是最好的人选。”萧厉山道:“既然之后还要用萧霁做事,萧霁的忠心确实要仔细考量。”
“至于那传说中的丹药——”萧厉山眸子眯起:“也要找个时机夺回来,以前当真是小看明绮了。”
“若属下的猜测是真的,主人打算如何对公子。”男剑客拱手问。
“杀。”萧厉山冷笑:“他和明绮,既然执意和我作对,那就一个不留。”
见萧厉山不见半点犹豫,就对亲生儿子生了杀心,男剑客莫名打了个冷颤。
若是萧霁真的存心背叛,那萧厉山和萧霁这对父子,父不父,子不子,实在荒谬可笑。
海东青的鹰眸随着几人的动作不住地转动,它整个身体隐在茂密的树叶下,不动声色注视着树下的三人。
明绮带着萧霁游上江岸,守在岸边多时的青影立即上前接应。
青影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蒙面暗卫,双手抓着一只灰色的鸽子。
青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浑身湿透的明绮披上。
明绮捂着衣襟,打了个喷嚏。
萧霁吐出一口江水,从地上支撑着爬起,青影适时地上前,同样递了一件披风给他。
明绮咳嗽几下,那木匣子被她放在衣襟里面,上岸的时候硌着她的肚子生疼。
她缓了几息,这才看向站在远处的暗卫,道:“什么事。”
暗卫立即上前,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纸交给明绮:“皇帝希望将军能尽快回都城。”
明绮打开信纸一看,果然是皇帝亲笔,鸽子也是宫中的御鸽。
信中写道,已经派了钦差和新太守去往清波郡,交接后续事宜,至于明绮和樊粱,立即回京述职。
“几个使臣今早到的清波郡,刚好和将军错开。”暗卫补充。
明绮揉烂信纸,抛给一旁的青影,她双手环胸,轻轻嗤笑一声。
“来此地不算路上时间,才过半个月,我这个舅舅还真是心急。”
“使臣已经到了,我等实在不好耽搁。”青影拧眉。
“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回去告诉青凤,收拾行囊,明日一早回京。”
地上的萧霁神色暗沉,唇不自觉地抿起,没说什么。
明绮若有所觉看向低垂着头的萧霁,挑了下眉,并没有放在心上。
樊粱也得了消息,不用明绮多说,出发时便自己带着行囊,跟上了明绮回京城的队伍。
再过一个月就是万寿节,京城比走的时候繁华不少,或是五官深邃,或是奇装异服的外域人明显多了起来。
朝会上,平均半个月能上一次朝的皇帝,难得准时到达议政殿。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气色比明绮上次见的时候,更苍老几分。
明绮垂眸,默不作声掩饰下心中的情绪。
皇帝兴致缺缺听朝臣做完基础的汇报,转头看向站在武将第一列的明绮和第二列的樊粱。
“明绮樊粱,你们二位此去清波郡,对上我朝捉拿许久的萧厉山,可有所获。”
以皇帝的耳目,自然早就知道萧厉山逃走的事实,但他却在早朝上公然想问,便有几分追责的意思。
樊粱脸色微白,跟着神色平静的明绮出列。
明绮拱手弯腰,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此去清波郡确有遇上逆贼萧厉山。”
“萧厉山同清波郡太守勾结,又联合附近山匪,臣虽破获匪患,但能力有所不及,让逆贼败退而逃。”说完,明绮撩起官服,跪在大殿:“望陛下恕罪。”
樊粱也跟着一同跪下,道:“臣无能,请陛下恕臣失职之罪。”
皇帝摩挲着龙首形制的扶手,他没看樊粱,只睥睨着明绮,威严的脸上不辨喜怒。
“究竟是能力不足,还是你为情所困,故意放了萧厉山一马?”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氛围也窒塞起来。
比起方才意味不明的问话,这一句便是实打实起了疑心,有意怪罪。
“明将军,你在边关一人震退敌军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自己能力不足。”皇帝神情冷漠。
虽说利用萧霁,让明绮时常将萧霁带在身边,是他的主意,但明绮若是拎不清,为了保一个生死无足轻重的人,而放走了萧厉山,他可不会念什么血缘亲情。
明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着痕迹瞥眼看向一旁的樊粱。
樊粱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
明绮神色冷静,樊粱瞒着她提前上报皇帝,撇清关系,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在外人看来,皇帝这些年一直忌惮萧厉山,凡是遇上萧厉山的事情,绝不会轻拿轻放,樊粱为了摆脱关系,暗自写奏折把锅推到她身上也是意料之中。
毕竟,谁会觉得皇帝真的会和她这个外甥女过不去。
啧,皇帝眼里能有血缘顾忌,她的名字可以倒过来写。
明绮心中腹诽,面上则收敛着表情,毕恭毕敬道:“臣万万不敢因为私情,误了陛下大事,只是中了山匪埋伏,肩膀中箭,对上萧厉山才心有余,而力不足。”
“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明绮补充了一句,语气真挚,低垂的眼眸却显得漠然。
皇帝对明绮的解释和剖白不置可否。
他在犹豫要不要因为此事处罚明绮,出自本心他当然是想的,明绮在边关三年,边境武将和她之间关系匪浅不说,探子来报,在边境驻守的军队对她唯命是从。
更甚至,明绮手下还有一支由她组建的娘子军,虽然人不多,又是女子,但这支娘子军却是她先斩后奏组建的!
寻常女子可没有这样的魄力。
这次没捉到萧厉山,他一怀疑明绮忠心,二也想借着此事狠狠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个舅舅施舍的,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随时可以收回。
但令他举棋不定的却是,明绮此去清波郡,满朝文武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功远大于过,他就算真想罚明绮,也要思虑是否公道。
底下有臣子见皇帝迟迟不发话,接受到高位大臣投来的眼神,立即会意。
“明将军的忠心,也只有日月知道真假了吧。”站出来的臣子是五皇子的人。
自大皇子被贬后,朝中势力清洗,虽然有一小部分人仍旧死忠大皇子,坚信大皇子一日不死,便会有出头之日,但大部分臣子都并入了三皇子和五皇子麾下。
三皇子和礼部尚书家的长女完婚在及,尚未娶正妃的五皇子便显得势弱。
也正因如此,近些天五皇子变着法子琢磨皇帝的心意,希望能讨得皇帝偏向。
“以明将军的能力,却放走如丧家之犬的萧厉山,明将军说自己没有私情,实在不能令人信服。”又有臣子接到五皇子的示意。
“明将军当年对那萧贼之子的儿子如何,可是众人皆知的,请陛下明鉴!”
李雍州冷下脸来,抬脚就要出列替明绮说话。
明绮却先一步看向进谗言的朝臣,扯了扯唇角,毫不示弱地回应:“刘大人此话何意,萧厉山再是丧家之犬,也曾是以一敌百的烨朝第一武将,甚至曾得先帝赞誉,他若没几分本事,刑部和大理寺又怎么会追查这么久,一无所获,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面色同时一僵,心道明绮这疯狗,拖人下水倒有一手。
察觉到皇帝看过来且明显不善的目光,两人一本正经看着自己手中的笏板。
“还是说,刘大人觉得自己对上萧厉山,能抓他归案?”
刘大人面色铁青,在众朝臣看过来的视线下,语气讷讷:“在下一介文臣,明将军实在是高看在下了。”
“既然刘大人有自知之明,那还是少说几句为妙。”明绮不再看他,而是对上首的皇帝道:“还请陛下明鉴,还明绮一个清白。”
刘大人没想到明绮一介女流,却如此不给他面子,当场便有些下不来台,脸色也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在看见五皇子冲他狠狠剜过来的眼神时,刘大人又脸色转白,精彩极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重重咳嗽一声,令殿中气氛又是一窒。
文官一列,为首的明丞相微微瞥头,看向身边的一个朝臣。
朝臣出列,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陛下,明绮此次虽未能抓贼人而归,但明将军此去清波郡,抓出霍乱我大烨百姓的臭虫,还清波郡安宁祥和,臣以为,其功远大于过。”
“若因一点小事,降罪大将军,会寒臣民之心,陛下圣明,相信心中已有明断。”李雍州无视明绮稍安勿躁的目光,同样出列。
皇帝面无表情坐在高位,事已至此,几个臣子将他摆到如此高位,再罚明绮便失了明君风度,何况也不得不顾及两分明丞相的面子。
但如此轻易就放下,他的颜面又放在何处。
这样想着,皇帝看向和明丞相并排而站的儒雅青年。
青年年岁不大,面容清雅温润,姿态如山间松竹,挺拔不弯,是和公孙治一派的儒士风度,但其周身气质远不是公孙治那种外表伪装能比得上的。
第33章 千枝
面对帝王垂问, 年轻的吏部尚书走到大殿正中央,手持笏板躬身道:“明将军此去劳苦功高,非短视之人三言两语可以抹去。”
听到贺玄之明目张胆的讽刺, 方才进谗言的几个朝臣脸色青白。
贺玄之对众人反应不感兴趣, 继续道:“只是明将军此行是为追查萧厉山行踪,如今只是将其击退, 失职之过, 不可推脱。”
明丞相听了贺玄之的话,不着痕迹看了贺玄之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这位吏部尚书说的话, 显然说到了皇帝心尖上。
皇帝摸着胡须, 赞同地点头:“爱卿所言颇有几分道理。”
“既然功过相抵, 便也无须追究,明绮,你起来吧。”皇帝淡淡道。
从今年开始, 他愈发提拔这个新晋的吏部尚书,也愈发信赖他,左右明绮只是一个空有武力对的丫头片子, 对他又一向忠诚,敲打一番也足够了。
“陛下,”贺玄之又道:“樊粱将军率领轻骑奔袭支援, 协助明将军和公主殿下平复瘟疫, 其功劳亦不可忽视。”
樊粱脸绿了。
他是粗人,但从他提前上奏折给皇帝就能看出来, 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不比文臣少。
贺玄之一番话看似在捧他, 实则却暗藏玄机,皇帝连明绮这个外甥女都不愿意犒劳,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哪里还敢领功。
这当今皇帝,可绝不是什么明君。
相反,他多疑得很,喜怒无常,朝中普通官员除却三年例行一次职位变动,平日绝无升官发财的机会。
樊粱跪得膝盖生疼,以头抢地道:“贺大人抬举了,臣万万不敢鞠躬,没能和明将军一起抓住萧厉山,是臣失职。”
“樊卿知道就好。”皇帝语气淡淡:“明绮此去只带几个亲信,还要兼顾保护公主之职,而你带千人奔袭,却不能活捉萧厉山那贼人,朕同样看在你功劳的面子上不罚你。”
“谢陛下隆恩。”樊粱低垂着头,欲哭无泪。
这件事便算是揭过,皇帝这才有兴致垂问礼部和户部。
事实上这也是他今日突发奇想,上早朝的重要原因——再过一个月就是万寿节了。
自己的寿辰,可不得好好办一办。
原本之后就算没有明绮的事情了,明绮正站着出神的时候,却骤然听见有人提到自己。
“前来万寿节的都是边境各族和几个小国,明将军在西陲边境待惯了,不知可否和臣一同料理礼部事宜。”礼部尚书老神在在道。
此话一出,不等明绮作出反应,皇帝就先皱了眉头,审视地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明绮缓缓抬眼看向礼部尚书,他是几个尚书中最为年长的以为,一双三角眼苍老浑浊,性格古板,很不好相与。
“许尚书,这话何意。”明绮声音散漫慵懒:“本将军一介粗人,如何能做礼部那样处处周全的精细活。”
礼部尚书似是察觉不到皇帝不善的目光,兀自笑道:“谁说将军做不了,听闻西陲灵族那边派来的是他们的小王子,小王子年轻,老朽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怕和小王子谈不来。”
“你是老了谈不来,礼部难道就无年轻可用之人了?”明绮嗤笑。
许尚书冷下脸,满是不悦地看着她:“老夫也是好意。”
“行了!”皇帝不满地打断许尚书,他的目光从明绮坦然的脸上扫过,对许尚书道:“礼部之事,理应礼部解决,明绮舟车劳顿,便让她休息就是。”
许尚书鼻子下的胡子抽动两下,低头道:“是,臣多嘴了。”
皇帝拧着眉心,脸上染上一层疲惫,众臣见他这个样子,察言观色,知道皇帝存了退朝的心思,便不约而同低头不语。
退朝之后,几个德高望重的臣子便照例围到明丞相身边,低声汇报着早朝上没来得及解决的事宜。
明绮慢一步走出议政殿,贺玄之便不着痕迹低眉敛首走到明绮身边。
“皇帝对朝会越发冷待,两个皇子虎视眈眈,将军再不回来,在下真担心生出什么乱子。”
“还能乱成什么样。”明绮目不斜视。
“他们总不至于把王朝掀翻吧。”
贺玄之没接话。
“李雍州这几日可有异样。”明绮问。
“李将军一心一意为将军做事,没有异样,若出什么事情,青鸾姑娘会解决。”贺玄之道。
说话间,两人走到无人之处,明绮观望四周,确定没有人偷窥,把袖袍里的木匣子递给他。
“我记得你通机关术,看看能不能打开。”
贺玄之双手接过木匣子,低垂着头仔细摆弄一番,有些无奈地将其还给明绮。
“在下学艺不精,没有办法打开。”
明绮不觉得意外,路上已经让萧霁试过,在她的眼皮底下,萧霁摆弄一晚却没有什么结果,她便心中有底。
“要是以外力强行打开呢?”她问。
“会损坏匣子里面的东西,这是前朝的机关匣,构造精密,没有强行打开的可能。”贺玄之说。
“在下回去会查阅古籍,看看有没有打开的法子,若有,在下会立即告知将军。”
明绮若有所思地点头。
心中想着事情,明绮便没有着急回府,中途明丞相身边的小厮追上来,问明绮是不是回明府用膳,明绮想着先将匣子放好,便拒绝了。
小厮的神色就有些意味深长:“如此也好,长公主在将军府准备了惊喜,将军早些回去也好。”
明绮一开始没回过味来,拐过一条街巷,忽然想起去清波郡的时候,长公主给自己准备的那些形态各异的郎君,脸不由扭曲起来。
她顿了顿,在外面绕了一圈,才木着脸踏入将军府。
明绮先是神经质地左右四顾,确认没有可疑的人员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多久,明绮步入主屋,主屋里光线昏暗,只染着两只红烛,在炎炎夏日平添春风般的暖意。
屏风后面,是若隐若现却不掩姿态婀娜的人影。
明绮:“……”
明绮颇觉得有些无可奈何。
娘亲果然又给她送男宠来了。
明绮打开雕花木窗,暖风徐徐吹进来,倒是吹散了屋子里旖旎的气息。
她则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无奈道:“是长公主送你来的?”
听到明绮的话,男人从屏风后缓步而出,带来一阵艳丽的香风。
他手持红色折扇,挡住半边脸颊,浓密的乌发从鬓角垂下,显出几分柔顺的样子。
“奴叶千枝,见过明将军。”
比起上一次青楼相见,他这一次却是要含蓄得多,只是含蓄中不掩放荡的本质。
“是你?”明绮过目不忘,一下子认出来人。
她不由有些意外,打量着他道:“你不是春风楼的男伶吗,怎么会在我府上。”
叶千枝颔首低眉,他走近明绮几步,持着扇子低声说:“大皇子在春风楼出了那样不堪入目的事情,春风楼自是不会再存在,长公主怜奴命苦,买下奴的卖身契,让奴来服侍将军。”
“我不用你做那些,我可以向娘亲要来你的卖身契,放你自由。”明绮拧着眉看他。
叶千枝眨了下眼,竟是一下子擒了泪水,他徐徐走到明绮面前,修长的身体凑近她。
“奴第一眼见将军,便觉得喜欢,来将军府是奴自愿的,您后院三千,竟不愿意容奴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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