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无法判断他现在的心情,只得老老实实说:“我,我还剩十多块钱,你看……”
张昱树嗤笑出声:“当老子是流氓啊?”
你就是。
段之愿没敢吭声。
“就算老子是流氓,也不抢十块钱啊!”
说完,他倾下身,黑暗中准确无误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压在墙上。
凛冽的气息即刻将段之愿笼罩,比黑暗更未知的是他下一个举动。
有热气攀上她的耳廓,肩膀被他紧紧按着。
张昱树声音深沉缓慢,问她:“你猜我会抢什么?”
段之愿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多的少年接近,墙壁冰凉的温度早已穿透她的身体。
那天在巷口的记忆陡然在脑海中重现,她感觉心脏都快被冰冻,只能低声认错:“对不起。”
张昱树笑意更甚:“你还知道对不起我?”
鼻间传来她独特的铃兰香味,熟悉的味道上一次还是在后巷闻到的。
张昱树没放过这次机会,拿起手机高举过头顶,让灯光从上倾泻而下,冲破黑暗打在她身上。
女孩脸色微红,纤长分明的睫毛在颤抖。
春日里最柔软的风,都能将她吹得花容失色。
耳朵也红红的,就像是个被打劫的小学生无措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可就是这股柔美的劲,冲撞到他心里的力道却十足。
张昱树眼神暗了一瞬,压抑住内心陡增的摧毁欲。
他盯着她眼尾那颗淡到可以忽视的痣许久,突然轻捏了下她的肩膀:“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知道的。
段之愿吞了下口水,伸手去够被他高举的手机。
少年顽劣,故意将手伸得笔直。
闪光灯肆意折射到窗外的月亮,段之愿踮起脚尖也够不到。
“跳一下试试。”他‘好意’提醒。
所处的空间像是丢失了氧气,让她情不自禁用力呼吸。
没办法,只得抬起一只手,按着他肩膀的同时,轻轻跳了下勉强勾到他的袖口。
这一瞬间,铃兰香味扑鼻。
比之前更芬芳馥郁,加之她通红小脸就在他眼前,似是一颗成熟的樱桃。
空气中有隐形的时钟,秒针每次跳动都牵引着他的心脏,勾着他的脉络,一寸一寸腐蚀他的血液。
段之愿指尖用力,扒着衣袖扯下他的手臂。
指腹划过他的手腕,勾勒出微妙的触感。
拿回手机按了几下,说:“我,我通过,你的好友申请了。”
张昱树弯着嘴角掏出手机检查,问她:“昨天怎么不同意?”
“我,我我睡得早,没,没看见……”
确定列表里多了个她后,张昱树垂眸。
趁她不吭声时,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如愿吓得她低呼一声,他才慵懒开口:“怎么结巴了?骗我。”
段之愿愣愣看着他,觉得脑子发晕:“我本来,就——”
张昱树打断她的话:“没这么严重。”
没有拆穿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才会结巴?”
他观察过她,平时和老师说话时虽然声音小,但很少结巴。
和她那个后桌说话时也是,偶尔还会牵起嘴角朝人家笑呢。
段之愿抿了抿唇,说:“着急和,紧,紧张的时候。”
“所以你现在,很紧张?”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捶打她的心脏,每一次都能让她血液凝固。
少年带着压迫感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冥冥中似乎有某种异样感袭来。
段之愿悄悄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我急着回家!”
说完就弯下腰,从张昱树高抬的手臂钻下去,按着扶手往下跑。
这次也不用灯光照明了。
两分钟后,张昱树站在窗边,看着走向校门口的背影。
那姑娘时不时就警惕地回头看一眼,马尾也随之左右摇摆。
看着可可爱爱的,张昱树弯了弯唇角。
又倏地眉心一跳,忘了问一件事。
她怎么就把给她买的桃汁给了别人喝?
静默了一会儿,又抬起手。
刚刚捏过她肩膀的手指捻了捻,张昱树清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跃。
周日一早,段之愿就接到了林落芷的轰炸消息。
因为前一晚和李怀他们去了网吧玩,今天早早就到了学校,保安不给进,她现在无聊蹲在校门口。
段之愿回了几句后,起床洗漱。
照例吃不下早饭,她揣着两个包子离开家门。
路边有被雪花包裹的枯树,在冬天里带着别具一格的美。
段之愿紧了紧外衣。
到达学校时,保安刚打开大门。
大家蜂拥涌入,唯有林落芷背道而驰。
“段之愿!”她一边喊一遍跑过来。
倚在另一边墙上的张昱树也听见了,抬眼看过去。
今天不用穿校服,她穿了件浅蓝色发亮的羽绒服,羽绒服几乎将她全身包裹,穿着一双卡其色棉鞋,两条纤细的脚腕裸露在外。
大多数时间见她都是穿着肥厚的校服,显得她清纯。
但张昱树偶尔还是会回忆,过年前夕那个过来给他送烤地瓜的姑娘。
还是不穿校服的样子更好看。
李怀注意到张昱树的眼神,也看过去。
弯了弯唇,从钱震手里抢了个包子。
钱震撇撇嘴,从剩下的包子里拿出一个递给张昱树,说:“树哥,你真不吃早饭啊?”
“不吃。”张昱树站直身体,手掌缕过发顶,刚刚凸起不到一厘米的发叉划过他掌心,猎豹般的眼神盯着一处,大步过去。
“你去哪啊树哥?”
钱震把剩下的包子丢到李怀手里,也要跟过去,倏地被李怀拽回来:“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什么意思啊?”
话音刚落,钱震才看见张昱树停在了段之愿身边。
眉头一皱:“树哥不吃我的包子,跑去吃别人的包子了?”
段之愿刚分给林落芷一个包子,两个人正要进学校突然遇见了拦路虎。
他走起路来的样子威风凛凛,所到之处皆是焦点,同时带着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在段之愿身上。
张昱树看着她,偏了偏头对林落芷说:“你先进去。”
迟疑一瞬,林落芷松开段之愿的手,独自进了学校。
段之愿不说话,垂下眼盯着路边卖糖葫芦老伯。
一个响指在她脸前打出。
段之愿心脏一跳,终于肯看他。
他笑得很无赖,似乎很喜欢在她眼前打响指,目的就是为了吓她,看她收到惊吓他就会笑。
段之愿咬着下嘴唇,不理他。
“又带包子了?”他刚伸出手就被段之愿躲开。
“这是我的,早餐,我还没吃饭。”
要不说她长得小呢。
吃东西也吃这么小的。
还没有他巴掌大的小包子就能当做一顿早餐。
“挺好养活的啊,小结巴。”
段之愿半天没说话,寒风瑟瑟,吹到张昱树脸上泛着生冷的刺痛,他终于细心了一回:“回去吧。”
再待一会儿包子都凉了。
人走了以后,他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卖糖葫芦的老伯身上。
原来是在看这个。
等段之愿吃完包子以后,林落芷问她:“段之愿,我发现你最近和张昱树走的很近呀。”
她眼神一晃,说:“没有吧。”
“之前他找我要你Q,今天早上又把你拦下。”林落芷纤细的两条眉毛皱起,低声问:“段之愿,是不是张昱树勒索你了?”
“没有。”她摇头,弯了弯唇说:“没勒索我。”
只是喜欢欺负她而已。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偏偏就给他盯上了。
“嗯。”林落芷放心地拍了拍胸脯,告诉她:“你得学着硬气一点,别总是那么好说话,谁让你帮忙做什么你要学会拒绝,你这么软这么好欺负,我看了都想占你便宜!人善被人欺知道吗?”
段之愿愣了好久。
原来是因为这样的吗。
她不会拒绝,也不爱说话。
但秦静雅总是告诉她要帮助同学,要多交朋友,互帮互助这样才能获得快乐,她快乐妈妈也会替她开心。
所以,不论是张昱树,还是胡佳。
他们总是过来找麻烦,居然就是因为她不会拒绝别人?
校车很快就开进学校,王老师也来了,招呼大家下楼。
排队时段之愿站在林落芷前面,待会儿她们俩个要坐在一起。
老师守在门边,嘱咐大家:“上车不要闹,不要喧哗,我不和大家坐一个车,老师要先去开个小会。”
又告诉季阳:“你负责帮老师看着大家,有违反规定的记下来告诉我。”
段之愿上去就有目的地向后走,她们俩刚刚约好了要坐在后排。
可还没走几步突然一股力量将她扯过去,段之愿低呼一声坐在刚经过的位置上,而她旁边,正是张昱树。
少年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钳制住她,他褪去外套,袖子挽到手肘处。
一脸从容淡定地勾着嘴角,但手臂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打破了他虚伪的皮囊。
“你……”
不等她说完,坐在身后的李怀朝林落芷招了招手:“过来,坐这。”
“我要和……段之愿……”林落芷才说了一半,目光就落在张昱树脸上。
十七中没有不怕他的,尤其是当他用那双审视的双眼盯着你时。
贴着头皮的寸头和那双猎豹似的双眼,没几个人能有勇气跟他对视。
林落芷低下头,只能坐到后排。
全班同学都上来后,季阳开始点名。
点到张昱树时,他高声答了句:“到!”
如此,季阳便瞧见坐在他身边的段之愿。
无力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继续点名。
张昱树垂眸,看着姑娘缩在那里,胭脂色的唇紧紧绷着。
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拨了下她的脸蛋。
“怎么?委屈上了?”
段之愿捂着脸,一双剪水瞳瞪着他:“你别碰我。”
钱震就坐在前排,正竖着耳朵听呢,一听见这话没忍住,转过身趴在椅背上,阴阳怪气地学她:“哎呦~你别碰人家~”
“去你的!”张昱树一脚踢在他的椅背上,笑骂:“滚回去好好坐着,再看老子把你扔下去。”
说完,他微微俯身看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看看季阳,他多怂,见我们俩坐在一起他连一句话都不替你说,你别喜欢他呗?”
“你乱说。”段之愿皱眉,抠着手心:“我没喜欢他。”
张昱树自然知道段之愿不喜欢季阳,可时间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准呢。
今天不喜欢,说不定明天就爱的死去活来,上一秒还觉得无感,下一秒没准就看对了眼。
况且,他更清楚自己在段之愿心里的形象。
他从另一边拿出冰糖葫芦送到她眼前:“给你买的,吃吧。”
见她犹豫着,张昱树又故技重施:“不吃打你啊。”
段之愿心脏砰砰跳,他这人总是这么凶。
总是强迫她做那些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不顺他的意就会威胁她。
身后突然传来林落芷和李怀的说话声,她突然就想起刚刚林落芷说过的话。
就是因为她每次都妥协,不会拒绝别人,所以才会这么被他欺负。
甚至连坐车的位置都不能自己选择。
段之愿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勇气,一把推开张昱树的手:“我不吃。”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张昱树有些惊讶。
小结巴居然发火了,还敢推他。
明明刚刚是她盯着人家那一车糖葫芦看的。
所以就是在嫌弃他咯?因为是他给的,所以不吃?
“你再敢推我,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为了提高可信度,张昱树手肘伸向背后,把紧闭的车窗拉开了个缝隙。
冬季冷风总算找到取暖的地方,源源不断流进车厢,吹乱了段之愿的头发。
可她没有服输,盯着眼前的糖葫芦。
一把夺过来,用力把糖葫芦扔到垃圾桶里。
“我就不吃!”
柔软的小兔子也拥有锋利的门牙,小绵羊惹急了同样会用初生的犄角顶人。
他们的动静闹得不小,本就安静的车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们身上。
冷气打在张昱树身上,他面色毫无波澜。
目色微沉看着其他人:“看什么?”
就这冷冷的三个字,让段之愿心都跟着颤抖。
他,是不是要打她了?
他总是这样说,应该不会是吓她的吧。
之前因为她听话了,所以没挨打,这一次她不仅没听他的话,还把他的东西给丢了。
窗户还开着,段之愿另一只手牢牢攥着车座。
害怕真的被张昱树这疯子丢出去。
可张昱树只是深深看了她几秒,而后一只手搭在车窗上。
视线落在窗外,一把将车窗拉得更大,任由冷风拂过他的面颊,吹得眯起眼。
他生气了。
气小结巴敢扔他东西,更气她不知好歹。
买糖葫芦时,他听见钱震和李怀说话。
“树哥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那是给小结巴买的。”
“树哥在追人啊?”
“是呗。”
他妈的,钱震那傻逼都看出来他在追人了,偏偏段之愿不知道。
一看见他就躲,吓得跟看见鬼了一样。
车窗一直开着,燃城的雪景和冰雕从张昱树眼中快速划过。
直到钱震打了个喷嚏,小小声嘟囔:“我多穿点好了……”
张昱树才转过头,看了段之愿一眼。
女孩小小的身子缩着,刚刚拉到胸前的拉锁不知何时已经拉到了头。
露在外面的一双手,手背通红。
他这才关了窗子。
伸手拿起早就被他脱下的外套,刚要往人家身上甩,又顿了一下。
“李怀。”他低声开口。
“怎么了树哥?”李怀从后座探头问他,也冻得不行,说话声音都变了。
“过来跟我一起坐。”
李怀滞了一下,而后点头:“好。”
他从座位里出来:“小结……咳!段之愿,换个位置啊?”
段之愿如释重负,赶紧起身绕到后座。
刚一过去就握着林落芷的手。
“这么凉?”林落芷小声问。
前排,张昱树把衣服扔给李怀,使个了眼色李怀就明白了。
他回头:“林落芷,你冷了啊?衣服给你!”
“谢谢啦!”林落芷接过来,展开外套凑近段之愿,搭在两人的腿上:“来,我们俩一起。”
张昱树的外套里面带着厚厚的一层绒,手伸进去没一会儿就回温了。
看着外套后面碎钻铺成的骷髅标志,段之愿眨了眨眼睛。
后半程路也没有多轻松,大概是因为紧张褪去,心中没什么纠结的。
随着时慢时快的车速,段之愿很快就晕车了。
她面色苍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都拧在一起。
感觉胃在翻滚,头疼脑胀。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她已经浑身无力。
靠林落芷撑着才站起身。
下了车更像是一脚踩在棉花上,大地和她的身体一样软。
段之愿没忍住捂着胃蹲在地上。
张昱树他们几个先下的车,钱震笑呵呵地看着他:“谢谢树哥,你对我真好,嘿嘿!”
张昱树还黑着脸,眉梢一挑:“什么意思?”
“刚才在车上,我说我冷了,以为你没听见呢,哪想到我刚说完你就关窗户了,哥你真贴心。”
他的话总算是让张昱树的情绪回温了些。
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捏了下:“贴不贴心的,今晚跟哥睡一宿你就知道了。”
“哥你别吓我,我可不好这口啊!”
“傻逼。”他说。
钱震:“???”
他没明白,却偶然间看见段之愿。
指了一下,说:“她怎么蹲地上了?”
张昱树回头就瞧见段之愿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身旁是林落芷弯腰在说着什么,没一会儿负责帮王老师带他们班的老师也过去了,还轻轻拍她的背。
他皱眉,刚抬起腿,又放下。
谁管她的闲事。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他没关系。
才不去热脸贴着,上赶着不是买卖。
李怀看了他一眼,垂眸想了想,兀自走了过去。
张昱树虽说没再看那边,但余光却一直落在李怀身上。
待人回来时,没好气地问他:“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李怀笑说:“就是晕车。”
真是个娇气的瓷娃娃。
坐这么一会儿就晕车了,矫情。
张昱树双手环在胸前,视线随意一扫,就看见学校外有推车卖糖葫芦的。
他他妈现在最烦的就是糖葫芦!
身后传来老师的声音:“有没有带糖啊,或者饮料什么的,喝点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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