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这束雏菊一般,慢慢长大。
段之愿和秦静雅就在附近找了个正规酒店住下。
吃过晚饭后,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在咸城住的时间久了,竟忘记原来燃城的太阳这么短。
六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橘黄色的灯光拼凑出一条通往前方的路,沿途有彩灯铺在早已干枯的树枝上。
营造出星河坠落人间的错觉。
段之愿紧了紧身上的大衣,一路走一路看。
视线略过熟悉的高层建筑,指尖拂过公交车座椅。
她脚下踩着燃城大桥的砖瓦,突然停靠在围栏边。
因为看见桥下有一对穿着校服,手拉手走过的情侣。
不畏惧寒风,吵吵闹闹消失在段之愿的视线里。
片刻后,她弯了弯唇,横过马路来到站牌下。
上了一辆公交车。
依旧是熟悉的报站,恍然间让她有梦回当年的错觉。
车子很快行驶到十七中,她抬眸,没有错过当年的飘扬出窗外的天蓝色窗帘。
转弯处添了两个路灯,其中一个方向刚好对准后巷。
这里不再是一片黑暗,路灯的光照亮了大半条巷子。
让它看起来不像多年前那样恐怖。
继续坐下去,没几站就到了曾经的家。
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最终到了终点站,再换乘其他公交车回到酒店。
洗好澡后,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
依旧是一张瓜子脸,双眸沾染了浴室里的水汽,看上去雾蒙蒙的。
即便是这样,依旧能从眼神中分辨出现在的她和曾经的不同。
不同是少了怯懦,添了几分成熟的坚韧。
懵懂无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干练与稳重。
卸下一天的疲惫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丝绸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头顶的吊灯在她眼中旋转变幻,再恢复成原状。
段之愿之前把路遥的朋友圈屏蔽了,因为在她和张昱树分手后的某一天,路遥发了他们一群人聚会的照片。
男人的身高只能站在后排,十几个人喝得面红耳赤,勾肩搭背站在一起。
即使这样,段之愿依然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似乎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总是能叫人一眼就看见,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今天,她重新进入路遥的朋友圈。
尽管只显示半年,但依旧能看见不少有关于他的动态。
贺铭洋开了个台球厅,海报上有张昱树弯腰拿着球杆的照片。
钱震过生日,有张昱树往他脸上糊蛋糕的小视频。
最近的一条,是个她不认识的人结婚。
张昱树和贺铭洋去当伴郎。
这是段之愿第一次见他穿白衬衫和西装。
西装也没能压抑住他骨子里的野。
依旧是贴着头皮的短寸,眉梢处做了断眉。
看着镜头的眼神很邪,他勾着唇,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极了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谁看了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好人。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她体会过他的温柔吧。
今天,她一个人走过曾经的路。
往事也如云烟般在眼前划过,一幕比一幕清晰。
犹记得那年盛夏,风清日洁,少年顶着一双丹凤眼,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光。
闭上眼睛再睁开,四季轮替,光影的齿轮旋转,突然来到大雪纷飞的寒冬。
依旧还是那双带着寒意的丹凤眼,帮她解围,屡次带她脱离困境。
是他将她从泥沼中解救出来。
用自己的永远不灭的炽热,把一整个春天搬进她的内心,再将她心中的领土一寸寸占据。
心跳发生在不经意之中,停滞也同样来的突然。
段之愿卷起身下的被子翻了个身,双眼轻轻阖上。
回忆太伤神,她很想睡一会儿。
刚回咸城没几天,姥姥某天半夜起床去洗手间,回来时突然晕倒一头栽在地上。
医院也没诊断出什么严重疾病,只说姥姥年纪大了,身体出现小问题是正常的,家里人要多留意。
住了几天院,开了点补品,姥姥就回了家。
段之愿也托出去旅游的同事帮忙代购营养品,每周休息时就回来监督姥姥吃。
这一补就补了小半年。
姥姥神色终于好了不少,说话和走路都有力气了。
又到了体检这天,段之愿陪着她一起过去。
楼上楼下跑了好几遍,回到家赶忙让姥姥躺着歇息。
她端来一碗补气血的红枣汤,姥姥招呼她坐下。
问她:“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确定好就在报社工作了?”
“确定了。”
姥姥端着碗,喝一口红枣汤,突然叹了口气。
“我看电视,经常看见有小夫妻、小情侣两人都是在大学认识的。”姥姥埋怨地看着她:“你说说你呀,这么多年愣是一个男朋友也没领回来。”
“姥姥。”段之愿说:“上学还是要以读书为主啊。”
“那在报社里有没有遇见合心意的啊?”姥姥突然眼前一亮,汤也不喝了,放在一边抓着她的手:“有没有男记者?哎呦我看能上电视的男记者一个一个都是浓眉大眼,长得那才标志呢,这都没有你喜欢的?”
段之愿无奈摇摇头。
沉默了一阵。
姥姥又说:“晕过去之前,我稍微有点意识,就是眼前发黑头疼得要裂开一样。”
“我还以为我到了寿命,得死了,没想到又活过来了。”
“经历过这次,我突然就看开了。”姥姥感慨道:“人活着的时候,就要多享受,你小时候啊你妈就教育你要大度,有好东西要分享。”
姥姥嗤了一声:“依我看呐,好的东西就自己留着!谁要也不给!”
段之愿笑问:“那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这有什么好自私的?”姥姥瞪着眼睛:“本来就是我的,我喜欢的我留着自己稀罕,凭什么要分享给别人。”
姥姥对于她这一遭差点的生死离别,唤醒了内心最原始的情感。
说不准在某一天眼前一黑就再也醒不过来。
到时候前一天舍不得吃的牛肉,冰箱里冻好等着过节才拿出来的高级礼盒,还没拆封的新衣服……
所有的期待就只能等着腐烂、发霉,魂归垃圾桶。
这一番话的确唤醒了段之愿心里的齿轮。
斑驳的铁锈被强行撬动,齿轮有松弛的迹象。
段之愿抿了抿唇,又问:“那如果……一个人做错了事,也不是做错……就是自己不知道,结果就——”
“愿愿。”没等她说完,姥姥就打断她:“纠结这么多干嘛呀!你这个年纪,没有什么错与对,错了,可以弥补,对了,就继续下去。”
话音一顿,姥姥突然反应过来,挺直了腰板问她:“愿愿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段之愿心脏一顿。
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已经分手了。”
“什么原因?”姥姥问她。
段之愿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姥姥说了。
有些事一直放在心里实在是难以承受,倒不如将事情摊开,寻求信任的人帮助。
命运多舛的世界看上去一望无际,实则小的很。
小到她爱上了最恨的那个人。
姥姥听了以后,沉默很久。
久到感觉一个世纪都要过去了,她才重新拿起放在一旁的红枣汤。
摸了摸碗壁,轻轻开口:“凉了,帮我热一热。”
等段之愿端着热好的红枣汤回来时,看见姥姥的眼睛微微泛红。
她轻轻放下碗:“趁热喝,喝完了就睡一会儿吧。”
段之愿刚要离开,又被姥姥叫住。
她惋惜地摇头:“大好的青春就要去闯,去试探。”
她抬眼,苍老的双瞳涌现出数不尽的坚韧,说:“一个人的时候听听内心的声音,有时自私一点,是爱自己的表现。你这个年纪,不要计较什么爱与恨,活得开心最重要。”
六月底, 骄阳和蝉鸣笼罩整个夏天。
段之愿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自己穿着学士服,手里捧着毕业证书的照片。
摄影师很专业, 将光照出了形状,并利用光棱作为纯天然滤镜。
照片里段之愿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化了个淡妆,眼尾处微微挑起褐色的眼线,嘴唇是蜜桃粉。
头像向一侧歪着,嘴角微微勾起。
光是这一笑,身后的风景与四射的光芒,瞬间化为烘托她盛世美颜的陪衬。
实习期结束, 她婉拒了报社的挽留, 表示自己还年轻, 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想要出去闯一闯。
报社带过她的师父也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年轻就有无限种可能,不要拘泥于这一个地方,庸碌工作到退休实在无趣。
和大家吃了一顿散伙饭后, 在家里休息几天。
段之愿回燃城了。
怨念将她对爱情的憧憬打碎成齑粉扬在垃圾堆里, 所以当初她没有回头。
后来她更加努力的学习和工作, 不给自己留一丁点喘息机会。
实习期间获得和正式员工同样的待遇,在几十个实习生中脱颖而出。
在所有人的眼中, 段之愿都是一个积极向上、聪明干练的姑娘。
和她交流很舒服, 跟她共事也完全不觉得有压力。
她就像是四月傍晚的微风, 伴随着音像店悠扬的乐声, 吹拂到脸上舒适又温柔。
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半点负能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在与张昱树分手后的每一个深夜, 感性将已经成为习惯的爱意拼凑出虚幻的模样, 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似是凌迟一般洗刷着每一个根神经, 每一条脉络。
让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白天她可以通过工作控制跳脱的思绪,但夜晚不会放过她。
所以她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回来了。
碰巧赶上之前的租客要退房,段之愿回到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家。
收拾了一整天,直到华灯初上,小区里的装饰灯全都亮起,段之愿摸了摸肚子,拿起钥匙离开家门。
先找了家米粉馆,点好餐后拿出手机。
路遥的信息停留在最后:【这么多年,他一个也没找,但的确有在追他的,我看那女的挺有毅力,毕竟除了你以外,没几个人不害怕他瞪眼睛掀桌子的状态。】
段之愿问他:【他为什么掀桌子?】
路遥:【他店里经常有喝醉闹事的。】
段之愿:【烧烤店喝醉酒不是很正常吗?】
路遥:【张昱树那人,脾气不是说来就来吗,现在追他这个女的,就是他店里的服务员,客人喝多了摸她一下,张昱树就把桌子掀了,给那人揍了一顿现在还在监狱关着呢。】
路遥问她:【这几年也没听他提起过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想法,要不我让贺铭洋帮忙给你们俩搭个线?】
段之愿:【不用,他那个人,得哄着来。】
血气方刚的汉子,你跟他硬碰硬或是找个中间人传话,他连正经看你一眼都不会。
只得找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只有你们俩,让他站在你面前。
几句软话,胜过一切算计和铺垫。
不会有人比段之愿更了解他。
吃过饭后,段之愿独自夜游。
每年的六七月份,在她看来是燃城最幸福的时候。
夏季半退不退,早上醒来能闻到空气最原始的气味,傍晚的风散发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她指尖滑过嫩绿的草坪,抬头看花开正盛的桃树。
偶尔一辆巴士载着乘客从身边经过,她就随着车灯的指引坠入向往的红尘。
火车站这边繁华,随意拐进一条街,都有不一样的美食。
段之愿要了一杯奶茶,和一份什锦果冻。
婉拒了店员推荐的新款芝士蛋糕,因为她实在不想吃和鸡蛋有关的任何东西。
奶茶没喝几口就放下,手肘垫在桌上,掌心撑着下颌。
衣袖下落,露出一小节似是被牛乳浸泡过的肌肤。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马路斜对面那家灯火辉煌的烧烤店上。
男人穿了件橙黄色背心,精壮的手臂露在外面,肌肉紧实。
和别人说话时,单手把七八个鸡蛋都打进碗里,筷子娴熟地搅拌,最后均匀倒在盘中,撒上一把葱花再放入蒸锅。
十几分钟后,鲜嫩的鸡蛋羹做好,分别落入屋里屋外的餐桌上。
他进了大门没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拿了一大把肉,铺在烤炉上。
段之愿又拿起手机,问路遥:【为什么他的烤炉要摆在外面?】
路遥:【你现在就过去了?不是说等我一起吗?】
路遥:【刚开业时专门有个厨房,后来嫌热又说施展不开,一生气就给挪到外面了。】
路遥:【贺铭洋还说呢,这么一来店里生意更火了,因为是在客人眼皮子底下烤的,上一秒他烤完,下一秒就能吃上hhh】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段之愿突然觉得心里很安静。
安静也是平静。
这几年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鼓噪的心脏在决定转身那一刹那终于跳动成原有的节奏,并随着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稳定下来。
对面位置突然坐下一个人,段之愿收回视线看向他。
男人文质彬彬,一副无框眼镜礼貌地对她笑:“这里没人吧,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段之愿看向四周,淡淡道:“其他地方还有空座位。”
他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不起,是我搭讪的手段太老套了。”
段之愿眨了下眼。
“从你进来时我就一直在注意你。”男人拿出手机,看样子是早已调出的二维码,放到她手边:“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如果是曾经,她大概会慌乱到不知所措。
下一秒就会逃离这里。
可现在,她垂眸看了眼而后浅浅对他笑:“我在报社工作,如果您不拥有可以值得我采访的身份,那就没必要添加联系方式了。”
男人并没有放弃:“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会英语吗?”段之愿问他:“或是其他国家的语言?未来五年内我计划到国外定居,如果没有流利的沟通方式,会对未来生活添加负担和阻碍。”
男人迟疑片刻,拿起手机离开了。
她走后,段之愿就开始设想,如果换做是张昱树,他会怎么回答。
然而再次转过头,却见他身边出现了个女人。
手里拿着条白毛巾,正往他脖子上搭。
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张昱树点了下头,她欢快地走了。
就是她了。
段之愿给路遥发微信:【我回家了,明天见。】
路遥:【明天见![龇牙]】
奶茶店里空调风吹得她膝盖疼,段之愿回到家楼下买了两贴药膏,临睡前贴在膝盖上,先是冒凉风,再是热到发痒,皱着眉总算挨过去不适感,这才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她动身去了津市。
今天是路遥的生日。
路遥还是把令她烦躁的工作辞了,去年考过教资,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中学老师。
但她依然觉得烦躁:“学生都太皮了,我又年轻根本镇不住他们。”
她用手比划:“每天拿着这么粗的板子敲讲台,眼珠子瞪出来才能让他们别走神,认真听课。”
段之愿笑了笑:“想想你有寒暑假,这还不开心吗?”
“也是。”
路遥伸了个拦腰,躺在沙发上,说:“还是燃城的空气好,津市这边就是湿冷湿冷的,我最开始到这边的时候,每天早上起床身上都不舒服。”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段之愿身上。
“你的衣服都太简单了。”
顿了一下,又说:“但穿在你身上感觉还不错,可是……又好像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路遥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段之愿穿着深蓝色阔腿牛仔裤,上身穿了件豆绿色对襟小衫。
披散着头发,发尾整齐铺在肩膀上,锁骨若隐若现。
还化了个淡淡的妆,胭脂色唇釉看上去清纯又带着些欲。
她抿了抿唇,又说:“不过这样穿也挺好的,看上去比小芊更清纯,她那个眼线画得都要挑到天上去了,就是张昱树店里那个服务员。”
“我不是想跟她比。”段之愿说:“我就是想让张昱树知道,我还是原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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