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噙着笑,歪着脑袋看她:“做一会儿?”
段之愿微怔,眨了眨眼:“这不是在坐着吗?”
张昱树笑着不说话,一双眼睛盯着她,眸中的痞气神色毫不遮掩。
暗黑色的瞳仁像是夜半时分的海面,幽深又浪荡。
段之愿这才反应过来去掐他,张昱树躲着她的手,又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人带进怀里:“还敢掐我,真想做一会儿是吧?”
他声音不算小,厨房门虽然关着,段之愿也紧张的心脏砰砰跳。
这些话哪怕是两个人在一起时,他说出来她也会觉得拘谨,更何况这个家里还有其他人。
她捂着他的嘴不让说,张昱树却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地吻。
吻还不够,还要用牙齿咬。
在客厅里就能听见厨房的锅碗瓢盆声音,段之愿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张昱树……求你别闹了……”
他才不管她的求饶,将人带进怀里用力扣住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手也不老实,被段之愿挠着手背也不肯移开。
百忙之中放开她的唇又去衔她的耳垂,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又想咬你下边了。”
段之愿只觉得大脑空白,接收到他给的信息却不知道该给什么回复,短暂的丧失了表达能力一般。
“上次什么感觉?”张昱树轻舐她的耳垂:“就咬了那一次,今晚再给我吃一下,好不好?”
段之愿推他,胸膛坚硬似铁,一条手臂就能轻而易举将她揽在怀里,只要他想,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只得把额头抵在他胸膛,点头:“都,都听你的……”
声音又软又好欺负,纤细的嗓子像是含了一块蜜糖。
终于脱离他的束缚,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带着得逞的嘲讽感。
段之愿刚缕下头发上的静电,吴真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愿愿啊,你喜欢吃糖醋排骨,还是红烧的呀?”
“都,都可以,按您的口味做就好。”段之愿说:“我不挑食的。”
“这孩子真好!”吴真说:“那阿姨给你们做红烧的了,我的红烧排骨做的最好吃了,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饭桌上,杜宇康问了几句段之愿学习上的问题,后又问她能不能帮自己的女儿补习英语。
段之愿自然点头,当场就加了远在寄宿学校琪琪的微信。
杜宇康又问张昱树:“你爸的后事处理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杜宇康:“你爸给你留了不少钱吧?”
话音刚落,吴真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杜宇康的话就此止住。
张昱树拿筷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吴真又起身给他夹菜,说:“你杜叔叔是怕你没有钱花,要是没钱的话就跟妈妈说。”
张昱树垂眸盯着饭碗,没吭声。
这顿饭吃了没一会儿,钱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要找他出去喝酒。
张昱树本来也食之乏味,问清楚地址后告诉他等一会儿就到。
吴真忙放下筷子:“怎么了儿子,又要走啊?”
“嗯,钱震找我有点事。”说完招呼段之愿:“走。”
“那你们吃完了饭再出去啊。”
“不用。”
吴真将人送到门口,还握着段之愿的手:“你们早点回来,愿愿你也跟着一起回来,阿姨还想跟你聊聊天。”
“好的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
段之愿匆匆忙忙,气都没喘匀就挽着张昱树的手臂上了车。
午后斜阳伴随着微风拂面,打在他侧脸上看不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段之愿跟他说:“你不要太敏感了,或许人家只是关心你一下。”
“就算是他惦记你的钱,可你也不傻,他怎么敢的呀。”
“我经常和你说的,气大伤身,你要学着心态平和一些,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都忘记了吗?”
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碎碎念,引得张昱树笑了一声。
偏过头睨了她一眼:“管家婆啊?”
静默片刻。
段之愿点头,轻轻道:“嗯。”
很快,张昱树的大手就在她头顶揉了两下,揉乱了她的刘海还不算,又来掐她的脸蛋。
“你现在就管着我,以后是不是撒泼尿都得跟你报备啊?”
“最好是这样。”段之愿淡淡地说。
“行啊。”张昱树笑说:“以后我买一铁裤衩穿,每次解锁密码就跟验证码似的发你手机里,你不告诉我密码我就憋着。”
段之愿说他讨厌,缩着肩膀低低地笑。
负面情绪很快就被打散丢出窗外,随着空气蒸发而烟消云散。
钱震一见到段之愿就喊了句“嫂子好”,之前在张富丰的葬礼上,他也这么喊来着。
饭桌上就开始邀起功来了:“要不是我把树哥酒店地址告诉你,你能碰着他吗?”
“怎么说也算是撮合你俩在一起的,我要点好处不过分吧?”
张昱树一个花生米扔到他脸上:“你他妈以为老子当初去咸城是为了什么啊?”
“不是因为叔叔想看大海吗?”钱震问。
“咸城的海很有名吗?”张昱树反问他。
好一会儿,榆木脑袋的钱震才反应过来:“嗷——哥,你早就知道段之愿要去咸城上大学啊?!”
不比钱震淡定多少的段之愿也抬眼瞧他。
张昱树嘴里叼着根烟,烟头处的光忽明忽暗,烟雾漫上他的脸,张昱树用手扇了几下,一把搂过段之愿的肩膀,说:“老子这叫守株待兔。”
即使内心已经有了不该打扰段之愿的想法。
但他依然还是选择离她近一些。
再有就是当初咸城算是离燃城最近的城市,他真害怕张富丰挺不了几天。
所以从各个方面权衡利弊,咸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就在那一天一天地等,心就随着每晚的海水潮涨潮落,眼看灯塔的光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光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圈,段之愿的高三还没有结束。
午夜梦回都是她的脸,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好在他的等待没有被辜负,段之愿就如同海上最耀眼的那颗钻石。
有自己的行走路线,码头便是张昱树所在的酒店。
时间一到,她自己送上门。
他捏了两下她的肩膀,说:“也不能光我一个人上赶着啊,也得让我媳妇主动一次吧。”
“哥,你们俩整这一出,好像我在里面是多余的一样。”钱震不满意,拿起酒杯就灌了进去。
张昱树也给自己满上,举着杯子:“不多余,你算是气氛组。”
钱震上学时话就多,现在也还是那样。
时间也跑得欢快,两个人喝着喝着就到了华灯初上。
烧烤店里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他们还在拼酒。
最终还是段之愿拦了一下,提醒他:“待会儿还要回去呢,你喝成这样我没法跟阿姨交代。”
张昱树这才放下酒杯,搂着她脸埋进脖颈,用额头蹭她:“你不用交代,你就陪老子睡觉就好了。”
“……”
叫了代驾先把钱震送回家,而后才回到张昱树家楼下。
上楼时,他还搂着段之愿的脖子,趁着没人跟她耳语:“待会儿进来叫我。”
他喝了酒段之愿让他回去不要吵,必须睡觉。
他答应了,又叫她和吴真聊完了以后叫醒他。
张昱树说:“我要吃……”
段之愿没让他把话说完,就拿手捂上了他的嘴。
吴真的确还在等他们回来,茶几上也备好了水果。
将张昱树扶回房间后,段之愿先给他擦了脸,又帮他盖好被子。
刚出来就见吴真一脸担忧:“他这是喝了多少酒呀?”
“没多少,睡一会儿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吴真问她:“小树那孩子脾气不好,你跟他在一起受了委屈也别忍着,告诉阿姨,阿姨跟他谈。”
段之愿摇摇头,眼中带着笑意:“我不委屈,他对我很好,不发脾气的。”
“那就好。”吴真有些欣慰:“他知道心疼女朋友就好。”
说完,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他今天这个脾气,就是从小被我们给惯坏了。”
“小时候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不想上学他爸爸就给他请假带着出去玩,一玩就玩个四五天,都是被骄纵惯了,养成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吴真说:“我其实挺后悔的,小时候应该多管教,起码不能溺爱他。”
趁这个时候,段之愿说:“阿姨,现在也不迟,正好让张昱树回十七中复读,明年也能考上个大学,一切都来得及。”
“我也有这个打算。”吴真说:“前段时间,他在咸城陪他爸爸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十七中校长联系了,等他明天酒醒了就跟他说,正好你在这也帮我劝劝。”
“放心吧阿姨,张昱树他之前就答应我了,会去上学的。”
段之愿很肯定,因为她知道,别说是从高三开始复读了,只要她开口,就算让张昱树从高一开始学习,他也会毫不犹豫点头。
这个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他有自己独树一帜的思想。
可如今他的思想里融合了段之愿这个人,和她处在相同频率的情感中。
只要她说,他就会去做。
吴真很开心,握着她的手放在腿上,说:“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领回来你这样的孩子让我看,我还以为他得找那种头发五颜六色,和他一样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女孩子呢。”
“以前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把我愁的不行。”吴真回忆着说:“那时候我就想,要真是找一个和他一样的女孩,我得怎么说他才能听话呢,说到底还是后悔没有从小给他一个正确的生活环境。”
“阿姨。”段之愿抿了抿唇,问她:“为什么,他小时候,你们那么溺爱他呀?”
“以前不是这样的。”
吴真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忧伤,眉梢和眼角都垂落,跟她说:“他小时候出过事,我差点就失去他了。”
“燃城那条鬼河你知道吧?”
段之愿心脏猛地一滞。
吴真说:“他很小的时候偷偷跑去玩,不小心掉下去了,幸好遇到个好心人把他救上来。”
“等我找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警察围在他身边,可把我吓死了。”
“从那以后,一想到差点就见不到他,就觉得是我们做父母的疏忽了,就想要弥补,把最好的都给他,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只要他开心。”
段之愿眼睫轻颤,喉咙是吞了一块石头。
问她:“那……救,救他的,那个人呢?”
话音刚落,吴真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放不下的心结,那个恩人为了救我儿子,溺死在河里了。”
“每年过年,或者是小树过生日那天,我总能想起他,一边做着年夜饭,一边就在心里感谢,如果不是他,我就和我儿子天人永隔了,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段之愿:“他叫什么?”
“叫……”吴真抬眼:“他也姓段——”
说到这里,她突然瞧出段之愿的神色和刚刚不同。
吴真话里一滞,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愿愿,你——”
段之愿:“他叫段覃。”
再次抬眼,眼中已经蒙上雾霭,雾霭凝结成水蓄在她的眼眶里,睫毛只是微微一颤,两行眼泪似是液体钻石,断了线一般落下。
“对吗?”段之愿问。
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睡眼惺忪地睁开一只眼睛, 才六点。
窗帘忘记拉上,阳光肆意闯进晃得他睁不开眼。
身边的位置整齐,丝毫不见有人睡过的痕迹。
莫名的烦躁感袭来,张昱树掀开被子起身,不顾发胀跳跃的太阳穴,扶着门框朝客厅看。
家里空无一人。
他先给段之愿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才去洗漱。
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张昱树出了门。
宿醉并没有放过他, 他只觉得喉咙在冒火。
来到药店买了两盒润嗓止疼药, 走出门就嚼了两片。
又来到超市, 买了几样段之愿爱吃的零食。
结账时突然看见货架上摆了五颜六色的套,张昱树眼中一转,喉结涌动两下。
赶在最后一袋薯片扫码之前,拿了一盒。
他从容不迫把套揣在口袋里, 手里拎着零食, 吊儿郎当往回走。
回家听见厨房里传来动静。
张昱树的视线扫了一圈, 才走到厨房。
吴真回头,用围裙擦了下手上的水渍:“我刚去市场买菜回来, 早饭马上就好了, 你先坐着等一会儿。”
“愿愿呢?”张昱树问。
“愿愿她……”吴真垂下眼, 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说学校有事, 就先走了。”
张昱树皱眉。
回到沙发上又一个电话拨过去。
还是没人接。
联系不到段之愿心里没由来的烦闷。
因为情况很不对劲, 段之愿从来不会这样突然走掉, 连说都不跟他说一声。
难不成昨晚他喝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张昱树又把电话打到钱震那里,钱震对于昨晚的记忆比他还模糊。
硬是被电话吵醒的, 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啊哥,嫂子生气了吗?”
“草。”张昱树叹了口气:“睡你的吧!”
吃过饭后,他就要收拾东西负荆请罪。
刚走出房间,吴真就站起身来:“小树……你,你要干什么去?”
“去咸城。”
“你等等。”吴真拦住他。
张昱树不解,疑惑的目光看向吴真。
吴真犹豫很久,双手在身前搓了搓,轻轻开口:“儿子,我觉得你和愿愿那个小女孩,不太合适。”
静默片刻。
张昱树黑着脸转过身:“不用你管。”
“小树!”吴真在身后喊他:“你知不知道她是段覃的女儿。”
已经走到门口的张昱树身形一滞。
在脑海里搜索段覃这个人。
吴真上前:“段覃你记不记得?就是小时候为了救你牺牲的那个。”
零碎模糊的记忆接踵而来。
十几年过去了,段覃的脸在他印象中早已模糊。
只是记得那个叔叔身形高大,手掌宽厚,在耳边告诉他别害怕,推他上岸的力气很大,大到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再站起来时,叔叔已经不见踪迹。
吴真摊开手,手里躺着一杯发亮的石头:“这是,那姑娘要我给你的。”
张昱树接过来,指尖轻抚,清晨的光线打在上面,石头里能看见他的名字。
两个小时后 ,张昱树已经来到段之愿的宿舍楼下。
他蹲在树下,心脏不比枯萎的枝干明亮多少。
一颗烟抽完又点了一颗,手机里无限循环的等待音似是直接宣布他死亡的心电监护仪。
张昱树不信邪,给她发微信。
【我就在你宿舍楼下,有什么话你当面跟我说。】
【你下楼,我们面对面说清楚。】
【当年的事我很抱歉,我比你还遗憾,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要分手是吗?那你下来,我听你亲自和我说,你不跟我说明白那就不叫分手,老子不跟你分。】
段之愿一整天都躺在自己的床上。
眼泪淋湿了半个枕头,枕上去半张脸都是凉的。
她把脸整个埋在里面,感受肺部最后一丝空气殆尽。
大脑缺氧,窒息的前一秒才下意识抬起头,视线里一片死寂。
眼泪再次决堤。
然而她深知,这种滋味,远不及爸爸当年痛苦的万分之一。
湍急的河流里,像英雄一样的爸爸是不是很无助。
想抬手抓住些什么,却只是一捧又一捧流逝于掌心的河水。
如此反复无数次,段之愿筋疲力尽地仰面躺在床上,犹如濒死的鱼大口呼吸。
她用惨白地手拿起电话,看着张昱树发来的信息。
【我不同意分手就不能分,你是不是以为不回信息就拿你没办法了?】
【惹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闯女生宿舍砸你玻璃老子也不怕!】
间隔了十几分钟后。
【当年我也很小,溺水时除了害怕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我懂得再多一些我一定会救你爸爸出来,我也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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