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是不是真痛,反正李隆基是很享受杨玉环的抚慰,感觉自己五十好几再次遇到了真爱。他时常流连于杨玉环所在的兴庆宫,还让宫人们喊自己“郎君”,喊杨玉环“娘子”,沉迷于扮演民间的寻常夫妻。
到了李隆基这个年纪,什么事都比不上自己舒心最重要。
有了这么一位“娘子”,六宫粉黛于他而言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李隆基这日难得从兴庆宫通过城墙复道回到大明宫,就听人来报说武惠妃病了。他皱了皱眉,想说“朕又不是太医找朕做什么”,想了想还是摆驾去看望武惠妃。
这一看,可把李隆基吓了一跳。
武惠妃怎么会变成这样?
武惠妃是真的病了,而且病了好些天,派人去找李隆基,得知李隆基流连兴庆宫,只觉得心头郁结,于是病情越发严重。如今她形容憔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
这就让刚从杨玉环那边回来的李隆基感受到了极大的落差。
往日的种种美好都因这次病中相见消散无踪。
李隆基自认不是刻薄寡恩之人,不过武惠妃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养病好了。他要是时常过来,反而会折腾到武惠妃。
没错,他就是这么体贴的人。
李隆基匆匆地来了一趟,又匆匆地走了。虽然他嘴上叮嘱底下的人好好照看武惠妃,可大伙都从他的态度看出了一件事:武惠妃是真的失去了往日的盛宠。
武惠妃病得更重了。
李隆基对此不甚上心,他回来是跟李林甫商量朝政。他虽然不想事事亲力亲为,偶尔还是要把控一下大方向的。
李林甫与李隆基汇报完近日诸事,又顺嘴和李隆基说起今年文辞秀逸科的安排。
听这个制科名头就知道了,要选的是擅长舞文弄墨的人。
李林甫笑着给李隆基介绍起今年的应试名单,主要是挑拣些有背景的给李隆基讲讲。
比如这颜真卿吧,二十几岁就考上进士,才登科就被中书舍人韦迪相中当女婿。颜真卿家里往上一代可都是和贺知章、陆象先他们玩一块的,岳家还是枝繁叶茂的京兆韦氏,不得多关注关注。
还有这郭家三娘,才刚考完进士科又报考文辞秀逸科,看来举荐她的贺知章对她很有信心。
若是李隆基不是看着这郭家三娘长大的,看到这么个女娃娃说不定还会有些不喜,不过因着当初有过几次戏言,如今竟是越看这郭家三娘越觉得顺眼——
连女娃娃都能因为他的金口玉言有这样的成就,岂不是正好证明了他是天命所归的千古明君?
不给她出头也罢,既然给了她出头,那就要把她用起来,而且要把她用好,最好是用成朝廷的一根标杆。
这做法就和千金买骨差不多。
我连这么个女娃娃都敢重用,你要真有本事难道还怕出不了头?
机会若是给了有能力的人,对方兴许很快就能一飞冲天。可要是给了没能力的人,那对方可能会摔个粉身碎骨。
不过,可能摔个粉身碎骨的人又不是他,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损失。
李隆基十分随意地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李林甫听。
李林甫闻弦歌而知雅意,对这些人的安排已经心里有数了。
有数归有数,考还是要考的。
自开元十六年起,朝廷便在宰相张说的提议下把八月初五定为千秋节,每到这天群臣就会陪李隆基观看各类文艺表演并为李隆基献上诗文,如今已经算是相当盛大的聚众拍龙屁节日。
制科日期便定在八月初,好叫这批参加制科的青年才俊能赶上千秋节这个好日子,与群臣一起给李隆基过个热闹的生日。
在揣摩李隆基心思以及想方设法讨好李隆基这两件事上,李林甫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的。
八月初一,李隆基意思意思地上过早朝,便亲临勤政楼观看这场文辞秀逸科考试。
兴庆宫有两栋名楼,西边一栋是“花萼相辉之楼”,简称花萼楼,主要用来举办偏娱乐向的宴饮活动;南边一栋是“勤政务本之楼”,主要用于各类政务活动和赐宴百官。
因为李隆基今年大多住在兴庆宫,所以今年的制科考试也就设在勤政楼这边。
这对三娘来说可太省事了——
常乐坊和兴庆宫之间就隔了个道政坊。
这意味着她随便溜达溜达就能走到兴庆宫,连车马都不必准备。
这可太方便了!
制科考试既然是推荐制,还是由皇帝亲自试策,考生人数当然不可能太多,各地举荐上来的名额加起来拢共也就几十个。
相对地,制科的录取人数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朝廷缺人的时候可能录取六七个,不缺人的时候可能只录取一两个。
即使只录取这么一两个,录取率也比进士科略高一些,进士那可是真正的百里挑一啊!
三娘溜达到兴庆宫外,很快见到了自己幼时的书法老师颜真卿。
“先生!”
三娘跑过去喊人。
师生两个一起参加制科考试,算起来也是前所未有的奇事。
好在大唐前所未有的奇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桩。
颜真卿朗笑着朝她点头。
考生们被搜验过后都被引到勤政楼外。
三娘以前陪贺知章他们遛弯的时候偶尔也会路过兴庆宫外,她不止一次在外头好奇地观察过花萼楼与勤政楼,真正进到里头来倒是第一次。
长安算是高楼比较多的地方,不过勤政楼依然比周围的坊市都要高,勤政楼周围也十分开阔,据说李隆基曾经在楼上看过“百马舞”,也就是说这个场地能容纳人骑着一百匹马进行舞蹈表演。
三娘她们今天的考试场地就被安排在勤政楼前,李隆基优哉游哉地在楼中吃着果子喝着茶,等着看他们能写出什么好文章来。
李白今天也被李隆基带过来解闷,君臣俩很随意地坐在一块聊天。
听人说考生都到场了,李隆基转头问李白:“今天郭家那小娘子也要应试,听说爱卿和她也认识?”
李白也不避讳,有什么便答什么:“早些年在洛阳认识的,颇有趣一小孩,写起信来很能唠。”
交朋友这种事都是有来有回的,哪怕一开始只是萍水相逢,经过那么长时间的书信往来总归有那么几分真交情在。
李隆基道:“我倒是没收到过她的信。”
李白哈哈笑道:“臣怎么听人说她行卷还曾行到陛下头上?”
李隆基闻言也乐了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两人说话间,三娘她们也都拿到了考题,纷纷静下心来开始拟写这份至关要紧的答卷。
既然考的是文辞秀逸科,考生们自然得在文辞方面有独到的长处,而且不能磨磨蹭蹭憋半天。
圣人正亲自看着呢,谁要是最后一个交卷,估计哪怕是写出花来都别想着登科了。
颜真卿性情沉稳,虽然很快写完了答卷,却没有贸然去当出头鸟。
等到陆续有人交卷,他才把自己的卷子交了上去,走到外围等候李隆基召见。
三娘也是等颜真卿交了卷才跟上。
制科考试的特殊性就在于它不仅考过了就授官,而且考完后当天就能出结果。甭管最后中没中,考生都能拥有一次朝见圣人的良机。
所以她们交了卷还不能走,大可先坐在外头欣赏一下兴庆宫的好风光。
虽说考生人数不多,但要当场看完几十份答卷还是得费些功夫。好在李隆基带的不仅是李白,他还带了一整词臣当批阅卷官,所有答卷都是由这些词臣先把关后再送到他面前。
若是某份答卷都被评为下等了,那李隆基当然是不用细看的!
近来天气晴好, 勤政楼后的龙池波光粼粼,远远看去到处都是一派好光景。
可惜三娘是来考试的,也不好到处溜达, 只得边和颜真卿闲聊边等着结果出来。
都是经过地方官或者京官举荐才有考试的青年才俊,答题都不会太慢,没到正午便都陆陆续续交卷。
在最后一个考生把卷子交上去后不到一刻钟, 便有人过来领他们去拜见李隆基。
李隆基趁着他们上前见礼时扫了一眼,见姿仪最出众的果然是李林甫提到的几个人,便也没有多打量,笑着让人宣布这次制科考试的结果。
李隆基继位后经常举办制科考试, 走的一般是少量多次路线。
这次成功登文辞秀逸科的人也不多, 拢共也就三个人:崔明允、颜真卿以及三娘这个唯一的女考生!
三个人都是进士出身。
其中以崔明允及第最早、资历最老,当场被授为左拾遗。
是个品阶不算特别高, 但是十分清贵、能直达天听的官职, 算是文官升迁路线中的中层。一般来说要是办事水平能让皇帝满意,接下来应该就能混出头了。
不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要是说话不合皇帝心意, 估计就要被撵去边远地区了。
颜真卿也已经高中七八年,有过出任校书郎的经历,所以这次被授为醴泉县县尉。
醴泉县可是畿县,几乎紧挨着长安,算是大唐众多畿县中相对比较靠前的,比之王昌龄当初去的汜水县还要略胜一筹。
最让人意外的还要数三娘的任命。
三娘今年才考上进士, 资历最浅,竟也和颜真卿一样被委任为蓝田县县尉!
蓝田同样是畿县!
哪怕畿县县尉只是正九品的小官, 也足以让她刚踏入仕途就积累了基层历练经验。
何况这还是天子脚下!
众落第考生看向三娘的目光都既羡又妒。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可惜制科考试是天子亲临试策的考试,他们就算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俗话都说“学成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人家李隆基这个帝王家一把手都觉得颜真卿几人好,他们这些没发挥好的人又能说什么?
还是安心熬资历吧!
即使不少人满腹牢骚,还是只能恭恭敬敬地跟着谢恩。
不管考没考上,总归是有机会再圣人面前露了把脸不是吗?
颜真卿当初刚授官没多久就丁忧去了,算下来他其实只当了不到一年的校书郎,如今得了实职他心里也挺开怀。
三娘这个任命倒是让颜真卿有些意外,一上来就是县尉的话,三娘一个女孩儿做得来吗?
这么个念头在颜真卿脑海中一闪而逝,很快他就想起三娘骑马张弓都不在话下,人家算起来还是武将之女来着!
看来圣人目前还挺看重三娘。
既然两人都是要在京畿当县尉的,离开兴庆宫后便约好以后多多交流,遇到什么事可以相互商量。
醴泉县在长安西北方向,蓝田县在长安东南方向,离得不算特别远,书信往来还是挺方便的。
三娘自然一口答应。
她还以为自己只能先弄个校书郎之类的闲差,没想到一上来就是县尉。
这对于三娘来说当然更好!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才成!
在从前,女官的升迁途径和寻常官员是很不一样的。
就算是正九品的县尉也是僧多肉少,进士们都得苦等多年,自然轮不到女官来染指。
即使李隆基只是心血来潮想试试她的斤两,三娘也要尽可能地把握住这么个好机会。
三娘被授官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同年们自然都登门来祝贺,要她请客吃饭。
本来新科进士都得守选三年,三年后大家通过吏部铨选奔赴不同的岗位,结果三娘先一步通过制科考试“释褐”了,大伙不得宰她一顿?
所谓的“释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脱下短褐穿上官袍”。
短褐这玩意一般只有平民老百姓才穿,所以时人便把被授官称为“释褐”。
释褐后同年们一般要举办“过关宴”,庆祝大伙闯过了吏部这一难关、从此各奔前程,雁塔题名往往也会安排在过关宴后。
如今三娘提前释褐,当然得单请一顿过关宴。
家中逢上这么件大喜事,当然不差这顿过关宴的钱,郭老爷子大手一挥,掏了钱让三娘尽情请客去,自己也在家大宴宾客,整个常乐坊仿佛都跟着热闹起来了。
三娘无奈地对吕諲他们说道:“你们前些时候不是说应酬太累人了,再也不想出去吃酒了吗?”
吕諲等人哈哈大笑:“别人的酒不吃,你这顿我们肯定得吃,绝对不能帮你省钱。”
三娘宴请完同窗,第二天又去拜别贺知章他们。
有了实职在身,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每天想去哪就去哪了,基本都得在蓝田县待着。不过,她会经常给大伙写信的!
其实当官一般都只上半天班,只有负责当值的人才要在衙署守上一天,总的来说不会特别忙,可要想施展自己的才能肯定就得辛苦些。
贺知章他们对她都是勉励为主。
唯有钟绍京嘴上依然没什么好话:“你到了县衙肯定也没什么事干,正好多练练字。”
别说她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了,就算是个二三十岁的愣头青去了,也插手不了人家县衙里的事。人县衙里先有县令、县丞、主簿,然后才轮到你们县尉,且畿县县尉还有两个,哪里能轮到你个新来的说话?
三娘:“……”
您老不愧是泼冷水专业户!
三娘也不恼,钟绍京说的其实没错,新来的到了县衙确实很难插手县务。而且一般进士过去也只是混个基层历练经历而已,真要能干出什么大事来才奇怪。
“估摸着得等重阳我才能回来听您指点了。”三娘遗憾地说道。
县官不能擅离职守,只有重阳这样的大节日才能回长安与亲友相聚——这还是因为她任地离长安近。要是离得远的,估计得任期满了才有机会回乡省亲。
钟绍京冷哼着说道:“随便你来不来。”
说是这么说,钟绍京其实也是有点舍不得的。
虽然自家也算儿孙满堂,日子也过得十分舒心(就是别人可能不太舒心),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娃娃这就要去外头当官了,当长辈的哪里能真的一点不舍都没有?
钟绍京最后还是给她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别着了别人的道,尤其是那些男的。
他自己就是男人,最有发言权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可这做人嘛,其实就得不是东西才活得舒服。
考虑到三娘喜欢和爱写诗的那堆人混在一起,钟绍京还给她举了个例子:那个知道写《黄鹤楼》的崔颢不?崔颢平生最好美人,不仅在外流连秦楼楚馆、频繁给妓女赠艳诗,在家里也是经常看到好看的就想换老婆,自金榜题名这十数年间已经来回换了四五个老婆。
这个心态就很不错,只要你有本事就是你挑拣别人,别傻乎乎地去信什么山盟海誓。自己快活就好,管旁人快不快活!
记得有次李邕李北海那家伙听闻崔颢的才名,特意邀他过去喝酒,崔颢十分感动地前去赴约并给李邕送了首艳诗。
可把李邕给气坏了。
李北海啊李北海,你也有这么一天!
三娘:?????
听起来钟绍京还挺瞧不惯李邕。
说起来两人都是当世书法名家,相互瞧不上也挺正常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来个同好一家亲的。
何况比起钟绍京这嘴毒没朋友的性格,人李邕可是瞧见什么青年才俊就要盛情招待,为此甚至不惜挪用公款。
崔颢的《黄鹤楼》三娘倒是听过,就是那首有名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没想到崔颢不仅诗写得好,生活竟也这般“精彩”!
不过这件事上钟绍京还真是多虑了。
三娘常年往返于长安、洛阳之间,成长于天下最繁荣富庶的地方,从小见识的都是贺知章他们这样的厉害人物。要说寻常男子的山盟海誓能骗到她,那还真不太容易。
她本就是不想过早早嫁人生子、困于后宅的生活才立志走仕途,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的几句空话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一炬?
三娘笑眯眯地说道:“等我以后当了厉害的大官,也学那崔前辈选好看的男子当丈夫,遇到更好看的就换掉。”
钟绍京:“……”
钟绍京也察觉自己劝错了方向,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可千万别让贺知章知道这是他教唆的。
三娘就近溜达了一圈,又去寻自家老师王维说话。
这几年她不仅跟着王维学琴,得空还能跟王维学画,师生情分是越发牢固了。
王维现在是左补阙,平时没啥正经事要干,还挺闲的。
得知三娘得了蓝田县县尉的差使,王维笑道:“那倒是巧了,我刚在辋川那边买了处别业,往后碰上休沐日我时不时会过去那边小住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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