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侧的玻璃酒柜前,摆放着一张欧式沙发,沙发上坐有姿态优雅的人。
他将手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指间夹着半燃的烟,影影绰绰的烟雾下,映着一张冷峻的脸。
待到灰烬落地,他把烟丢在地上,起身,踩灭。
“海仔。你跟我了多久?”
温砚白问的,是跪在对面的人。
那人大约摸二十岁,此刻认命地垂首认错,却一言不发。
温砚白从容地走过去,下蹲在海仔面前,声音低哑:“难不成,秦偌娴给的很多?多到让你胆敢在生日宴上出卖我。”
计划百密一疏,怎么也没想到是后院着火,自己人里出了鬼,偷放了温择陌进酒店。
“贱命一条,先生想处置便处置吧。”海仔无可辩驳,咬住牙,一副“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倔强模样。
温砚白呵出笑,拎住他的后脖颈,让他仰起头直视自己:“你的命我没兴趣。但我有两样东西别人碰不得,一碰,我就会疯。”
海仔闭上眼。
“或者,我再给你个机会,要么?”
温砚白宽大的手掌顺了顺这位小弟的发,神情温和得像是邻家哥哥。
海仔被这样的他弄得愣了下,片刻后,点点头。
“混进秦家。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父母。”说完,温砚白勾起唇,笑意却不达寒意逼人的眼底。
前一句是命令,后一句是关怀,更是威胁。
海仔尽管年纪小,但跟在温砚白身边多年,还是能猜出来他的意思。
他哆哆嗦嗦地应下:“是……”
交代完,温砚白看了看手机,想看温镜姝有没有发朋友圈,但很可惜,没有。
男人暗暗咬了咬牙,有些烦躁。
虽然她只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但他已经开始想她了。
一踏进幽幽绿林下的石阶, 便觉神清气爽。
季筠柔陪同奶奶拾级而上,和寺庙里的僧人遇见了,便跟着奶奶一起双手合十行礼。
诵经声和香火味, 确实能带来内心的宁静。
季筠柔长跪在佛像前,努力扫去温择陌一次次在自己脑海里坠落的画面, 为此念经时也格外沉浸。
三人里,温镜姝虽然也乖乖念佛了,但她更喜欢吃斋。
按照她的话来说, 好吃还不长胖,这次过来, 一定要把寺庙里的素食都吃一遍再走。
季筠柔对小姑娘的豪言壮志, 不免宠溺一笑,随后收拾好衣物, 去睡前洗漱。
而温镜姝想到了大哥在自己出门前交给自己的东西,便从盒子里取出一枚安神香,点燃后放进了香炉里, 让它安安静静地在里头燃烧。
大概半个小时后, 做好护肤的季筠柔从浴室出来。
她闻到了一股很舒服的香味, 以为是寺庙里特有的睡前焚香,也就没多在意。
在看到温镜姝已经睡得四仰八叉时,她无奈摇头,也走到自己的床铺中, 裹上被子安然入睡。
无人知晓, 此时, 墨色不见星辰的夜空下, 有一辆越野车停靠在长门山脚处。
车窗摇下,露出温砚白坚毅冷峻的侧脸, 他偏首看向在山顶的寺门,冬夜寒星般的黑瞳露出些许柔情。
片刻后,一双长腿从车上迈下,男人步履稳重地踱步上山。
次日一早。
温镜姝近乎咆哮的声音在西厢房里响起——
“我靠,这山上的蚊子也太毒了吧!”
她盯着自己嫂子的脖子和锁骨处的粉色痕迹,要不是不能在寺庙里大开杀戒,她恨不得现在下山就去买杀虫剂。
季筠柔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躯,只见白色背心遮不住的身前,好似皆是被蚊子咬过的痕迹,就连嘴唇……好像也有些肿。
“而且这蚊子怎么只叮你啊嫂子,你不会是O型血吧。”温镜姝拿出清凉膏,给季筠柔的脖子、锁骨处都涂抹了一些。
季筠柔点点头:“就是O型。”
“难怪了,那你今天忍忍,穿个长袖避一避吧。”说着,温镜姝转身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翻找起了长袖的防晒衣,准备给季筠柔披上。
也难为温镜姝如此上心。
毕竟她大哥可是把嫂子完全托付给她了。
要是被她大哥知道,他精心养着的女人,昨晚被蚊子吸掉了小半管血,自己的生活费铁定减半。
而另一边,季筠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怪怪的,但不待她多想,奶奶就过来催她们去吃早斋了。
季筠柔连忙套上温镜姝递过来的长袖,随奶奶离开。
与长门寺这边安谧的山上日子不同,温砚白和苏镜这几天正忙于参加各种应酬,最后一站是霍家少爷组的一场酒局。
九川会所里,各大富商齐聚一堂。
美酒佳肴摆了一桌,当红明星也叫了一屋,让她们作陪。
霍家少爷霍源抽着雪茄,正阔谈霍氏集团下半年的进军领域,见温砚白难得赴宴,便朝女星们豪气地一挥手:“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呢,伺候好了温大少爷,后半辈子,有你们享福了。”
原先还有不敢轻举妄动的女星,听霍源如此说话,连忙朝温砚白凑了过去。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温家太子爷,身价百亿、世家名流,不说温家一族了,光是他一个,名下就有资产无数。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富商里有温砚白这等颜值和气质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求日日夜夜,但凡能有露水情缘,都是她们赚了。
就在女星们准备攀附时,温砚白端起一杯香槟,朝霍源淡淡出声:“家有夫人,管得很严。”
八个字,让本想搭上温砚白肩膀的女星,识趣地收回了手。
但也有没眼力见的,还是想与附温砚白这个权贵沾染上一丝半毫的关系。
她特意端起一杯酒朝温砚白敬酒:“温总,来都来了,就喝一杯嘛。”
温砚白连眼皮都没抬,疏离极了。
霍源便朝那女人摆手,让她去一旁待着。
随后,他同温砚白道:“你瞅瞅你,好不容易赴宴一趟,还板着这张脸,出来不就是来快乐的吗?别找这些借口搪塞我了。”
温砚白淡淡地看了一眼霍源:“听说令堂做的秀禾服最是好看。”
霍源一愣,惊讶出声:“不是吧,你还真结婚了?我还以为你开玩笑的。”都把主意打到他妈的秀禾服上了,除了真要结婚的,哪会跟他提起这茬啊。
温砚白举杯朝他示意:“再过不久,霍少爷便能收到我的请柬。”
霍源彻底信了,他点头:“行,嫂子的秀禾服就包我身上了,我一定让我妈尽快给你做,你也尽早把嫂子的尺码发我。”
温砚白勾着笑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的侍从进来,朝霍源汇报:“少爷,景城的季总来了。”
霍源立马让侍从把人快请进来,并对温砚白介绍:“老白,你是不知道这景城的季筠琛在新能源这块上进攻得有多猛,我们要是和他合作,迟早盘下两岸三地的所有资源。”
霍源对以后的蓝图,描绘得是绘声绘色。
可他没看见,高脚杯下,温砚白垂着的眸色划过了一丝冷戾。
很快,侍从引入了一位戴着金丝框眼镜、身着正装、不苟言笑的高大男人。
他的气场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人。
并且一进来,那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温砚白身上。
温砚白慵懒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如飞雪般冷冽的眸子与来者季筠琛的眼睛对上。
顷刻间,冰山破裂,迸射一池寒意。
季筠琛来到温砚白面前,伸手:“好久不见。”
温砚白面不改色地伸手与他交握,咬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结束了霍源的酒局,温砚白和季筠琛在九川的另一间包间里,再度会面。
琉璃灯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映在两张冷然的脸上,一个冷戾的气质下面无表情,一个清冷的脸上双目审视。
有些烦躁于被季筠琛盯着,温砚白晃了下手中的高脚杯,随着桌面发出刺耳的玻璃摩擦声,他冰冷出声:“季总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空再约。”
说完,他从皮质沙发上起身,准备出门。
只是刚到门前,身后便传来了季筠琛的声音。 “最后一次见你,还是去美国看望筠柔的时候。那丫头偷偷跟我说……以后要嫁给你。”
精致的皮鞋落地,没再动过。
片刻后,温砚白侧过身看他,眼底已有危险之意。
“我想,你现在不应该跟我提起她。”
季筠琛微有错愕,而后哂笑:“看来你还在恨她。”
温砚白看着对面金属镜子里的自己,先是垂了下眸,再抬起时,眼底划过浓浓的厌恶。
他利落地解开纽扣,脱掉衬衫给季筠琛展示后背的伤:“三十六道,道道拜你妹和温择陌所赐,我恨他们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季筠琛的眸色因为那些可怖的伤疤变了变,良久,才启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说你和筠柔……”
温砚白重新套好衣服,仰着下巴,眸色疏离中带着没有掩饰的嘲讽:“你妹以她的名义约我见面,结果是把我送到了温择陌的手里。我原先的结局是他们安排好的乱棍打死,但我活下来了。”
说着话,他冷厉地看向季筠琛,“你应该庆幸,在我年少时,你有给过我温柔以待,不然这趟香岛你大抵有来无回。”
听此,季筠琛沉默地点燃烟,浅吸了一口。
半晌后,他出声:“可其实,那些你认为我给的温柔,都是受我妹所托。”
温砚白系纽扣的手一顿,目光划过从未有过的愕然。
季筠琛:“那丫头跟我说过,她但凡对你表现得亲近些,你在温家就会难过一些。她看你衣服破了,就打着给我买的名号,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让我送你一件。我是季家养子,你在温家不受待见,我俩的处境在外人看来是一样的。但我对你的好其实都是筠柔的考虑。”
温砚白眸光松动,片刻后又染上冷色:“你现在说这些的目的是?”
季筠琛也起身来到温砚白面前:“若有一天她落到你手里,能否看在曾经的帮扶上,放过她,让我带走自己的妹妹,我保证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温砚白摇头,眸色带着誓死的坚定。
“怎么会呢?她和温择陌,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季筠琛凝眉无力。
他知道,当初的那些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放下仇恨,当作无事发生抹去痕迹的。
而温砚白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转身离去。
只是出门前,他特意吩咐林助把人亲自送回酒店,并派人暗中跟着,让他没有机会与季筠柔碰面。
走出九川会所,温砚白一路驱车,在长门寺落锁前进了庙里。
他轻车熟路地去到季筠柔和温镜姝住的西厢房,动作轻柔地坐在了季筠柔的床边,按照前几日的惯例,给她盖被子、驱蚊子,照顾着她的入睡。
半晌,他轻捏起她瘦白的手指,也没干什么,就这么不舍地与她十指相扣。
仿佛这样,才能填满他这几天空落的心。
只是看着她无名指上那道抹不去的环痕,他心里满是不甘,最后还是将那枚由他亲手打造的戒指,重新套到了她的手指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吻合。
也不是她想丢就能丢掉的。
看着烛火下,她手指上熠熠生辉的戒指,温砚白忍不住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随后,他在她的额上、双唇落下轻吻,缱绻又不忍。
“原来,是你这只大蚊子一直在欺负我嫂子。”
忽的,温镜姝鼻音浓重的声音,从旁传来。
第21章 下坠
温砚白被发现偷亲季筠柔后, 也没有变幻任何脸色,只淡淡出声警告温镜姝:“闭上你的眼,不该看的, 别看。”
“哦。”温镜姝有点儿气呼呼的。
她算是知道那安神香是什么了。
今天她感冒鼻子堵了,不然铁定也像嫂子那样闻着香就睡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自己的大哥那么卑鄙,嫂子醒着时亲近不了,就把她弄睡过去, 结果这样也克制不了他的兽谷欠,非要把人身上弄得满身吻痕。
啧啧啧, 没眼看。
不过……
看他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接吻, 总归是享受。
温镜姝悄咪咪地把脑袋探出被子里,小心翼翼地观赏着不远处的那幕。
只见自己的嫂子软乎乎地窝在自己哥哥的怀里, 似乎习惯了被大哥抱睡,原本蹙紧的眉头都松开了,明显是比一个人睡觉时, 安稳得多。
而她的大哥丝毫也不觉得他的行迹无耻之尤, 正在浅尝辄止她嫂子的唇。
一点点的, 放肆地勾着无意识的嫂子给他回应。
明明他们只是在接吻,可是唇齿相交发出的声音,引得周遭的氛围陷入一片旖旎。
温镜姝闭了闭眼,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在床上, 应该在床底。
不过, 她大哥显然也不是一个因为妹妹在侧就会克制自己兽谷欠的人, 片刻后, 他的吻顺着嫂子的脖颈的曲线,一点一点地亲下去。
烛火的光, 照在他们接触的地方,映出一抹水光。
温镜姝咽了咽口水,红着脸,默默把被子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睡吧,一切就当做梦了……
次日一早。
季筠柔对着自己身上被蚊子种下的草莓印,又陷入了苦恼。
镜中美人深深蹙眉,不解地自言着:“好奇怪啊,前两天已经没有蚊子了,昨晚怎么又来了。”
正穿衣服下床的温镜姝听此,心虚不已,一个字也不敢应她。
季筠柔默默取出清凉膏给自己的脖颈处涂抹,忽的,她的眼睛被镜子里自己手指上的戒指闪了一下。
她捞起自己的手端详了一会儿,瞬间明白了自己脖子上的草莓印都是从哪来的。
温砚白。
可是……
他来了自己怎么都没发现?
而且先前自己睡得浅,他来留下那么多蚊子印,应该是会醒的。
难道……
季筠柔眉头蹙起,看向一旁最有嫌疑的香炉,片刻后,思绪清明。
一阵愤怒在心头荡开,她在心里痛骂了温砚白一句“卑鄙”、“无耻”。
随后默不作声地从无名指上取下那枚戒指,打开窗户丢了出去。
戒指在石阶上滚动了几圈,一头坠在青草地,彻底消失于视野里。
没再停留,季筠柔沉着面色套上禅意外套,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外走。
而被留在屋内的温镜姝小嘴一瘪,有一种出卖嫂子、无脸再面对她的愤懑。
啊啊啊!这一切!都怪温砚白!
是他间接害她成了他侵犯嫂子的帮凶!
呜呜,她嫂子都不理她了,以前每天早上都会给她抹香香,现在都没看她。
温镜姝真的是哭死。
因为生气,她头脑一热,直接编辑微信发送给了自家大哥:【大蚊子!嫂子!知道你!每天晚上!偷偷来亲她的事了!她很生气!你完啦![略]】
发完、关机。
随后,她披上外套追了出去。
依照寺庙的惯例,这天,他们是要去山脚下的福利院里探望小孩的。
但奶奶腿脚不便,便由两个小辈代劳了。
只是温镜姝不仅感冒,到中午的时候更是发了烧,季筠柔不放心让她跟着去,就让温镜姝在寺庙的厢房里好好休息。
而她则和寺庙里的小僧人一起缘溪而行,带着斋饭,下了山。
许是昨夜刚下过雨,山溪湍急的声音颇有活力,却也掩盖不住福利院里孩子们的欢乐声。
季筠柔和小僧人刚踏进院门,就有几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快乐地围过来,绕着季筠柔和小僧人转圈圈。
他们还不谙世事地喊着仙女姐姐。
对于这个称呼,季筠柔的笑靥上满是无奈。
她拿出奶奶亲手制作的福袋,一一分发给了他们。
后来,她见小孩们实在乖巧可爱,便又给几个孩子做了兔子、老虎形状的包子,教他们最新的童谣,还与他们一起玩了小游戏。
虽然她和温砚白结婚已有两年,但始终没要孩子,现在看着小朋友很乖巧的模样,她竟然打心底欢喜和他们亲近。
繁花似锦的大院里,时不时传来鸟语花香与泠泠笑声。
温砚白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在栅栏里被小孩们各种围抱的季筠柔。
他也发现……
她可以笑靥相迎任何人,唯独将他拒于千里之外,让他触之不得、辗转难安。 温砚白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成拳头,眼底有一抹不明的妒火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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