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在纠结,传送法阵打开,万界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走万界山剧情是有原因的。魔军的事虽然含糊过去了,但她没记错的话,般若秘境出来之后,魔军便会大肆攻打修仙界,到时候就算程云他们信了不是临渊主使也不好使,她得帮临渊马甲把这个锅给推了,于是两个孩童,走出传送法阵,在大风里艰难地穿越过万鬼道,往魔界缝隙去。
经过万鬼道的时候,察觉到生魂气息的鬼道轰鸣着打开,他们骨子里是成年人,自然不会怕,只是仰头,望着漂浮的鬼魂。
盛梳望了望临渊,想起他一个人在这待了许多年,摸摸他的头,临渊低头拉她的手,走神一会儿,结果鬼魂就扑过来了。
这是秘境,盛梳编的时候只是仿了万鬼道没有顾及到万鬼道的鬼魂会伤人一事,立刻甩出命盘,拽着临渊飞奔,她的天才人设也是有限度的,总不可能还没有及笄就把金丹期化神期修为打出来吧,只能跑了,临渊被她拽得踉跄一下。
万界山也崎岖,他的兜帽被吹下来,黑色发丝飞扬之间竟然抿唇笑了一下。盛梳回头,看见马甲做口型:好玩。
盛梳木着脸把他拽进封印的地穴里,严肃地检查他。最后忧心地摸他额头。是不是装神器装傻了,怎么马甲也不理智了?
临渊确实有点受这秘境影响,严格来说是分裂了神魂之后,情绪波动,之前的本体与马甲记忆情感切割已经不管用了,临渊有点不同神魂的记忆在融合的意思,她贴着他额头叹了口气,倒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削减临渊的戏份。
转过身,临渊忽然拉她的手:“万鬼道好黑,抱抱。”
好吧,要贴贴,盛梳边拍拍临渊边往里去了。
还在研究封印的时候马甲忽然又开口:“一定要去么?”盛梳一顿,转过头去看临渊,但看不清他神色,他因为一直分裂着神魂,修为不可能从马甲这里继承,年纪也一直长不大,一直是里面神魂最弱的一个,和雁禾马甲一样,一直在魔界那边守着,万鬼窟也要看,确实是委屈她了。
不过盛梳是擅长委屈自己的人,见面贴贴马甲就可以把这事忘了,进了落子有悔秘境,自己编织的秘境与这秘境融合,也叫她心中一点后悔被看出来了吧。明明是希望保存马甲,但是为了剧情,为了剧情里的一些人,还是抛下他和雁禾马甲很久很久。
盛梳轻轻地拽了拽他的兜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临渊却轻声:“我可以去的。不要去。”
盛梳眼睫颤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的马甲。
覃清水看着正要去找盛梳和临渊的盛宛被拦下,脸色变了变,当即出了手。盛宛见她也像是外来修士,认真警告了一番她不要轻信盛家的道理,然后才摇头:“我也不知。”的确,旁系若是早知自己也会被献祭,恐怕不会心甘情愿,所以盛宛也是后来才知道盛家做了什么,如今只是怀疑。
“你见到我侄女了么?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
“他们往万界山去了,你若是要去,不如一道。”秘境中能联合盛宛是件好事,她修为也不低,很快便颔首应允。
盛梳要打开这个封印去魔界那边,但马甲被秘境影响,她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马甲说的自然是盛宛当初被烈火焚身,她冒险保下了盛宛一缕神魂的事,因为这算是打乱了天道的安排,加上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得到全部渡劫期的修为,所以盛梳还是实实在在吃了好一番苦,也是借着那场受伤,才借口丢了些记忆骗过了天道。
但马甲本来是不喜欢万鬼道也不喜欢任何为难剧情的人,和她一样,但也不希望她再走一遍盛宛被烈火焚毁的剧情。
盛梳叹气。
这是要告诉她唯一的变数就是她的马甲么?
覃清水和盛宛也快到了,她只能握握马甲的手,压下心中因为悔悟秘境的影响翻涌起的情绪:“只是因为你算到未来要去魔界,我们也只是去看看,不会有危险的。”她时而十分骄纵,但有时也十分体贴,和他们不熟悉,但又与燕无争为道侣,有些小脾气的卦修倒一模一样:“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了。”
临渊:“去。”
于是他们便打开了封印。原本这封印不该如此轻易被破开,但临渊是天生魔种,与那魔气一沟通,便打开了。其他人见魔气入体还很担心临渊能否保持本心,结果他浑身魔气缠绕,睁开的眼睛仍然安安静静地望着盛梳,甚至能压制住魔气去牵她的手。
魔族如此猖獗,想也知道魔气不会是什么看着生魂却不去吞噬的温顺灵气,但偏偏就是被他压制住,停留在指尖,两个人小心翼翼且好奇地迈进去,临渊又说了一声:“好黑。”盛梳安慰:“别怕。”
和文皓却觉心中气血翻涌。她明知道临渊怕黑,日后还是让他以守在那里,神魂被炼化为代价,保下了师父师娘的神魂。她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只能如此?他已经一叶障目,看不清晰。但魔族的阴暗冰冷,腥臭弥漫,却还是给几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魔界眼下只有练兵一个大动作,几人自然也是没来过魔界的,一见两个孩子如履薄冰,便是下意识捏紧法器。
程云更是压着怒气,扭头道:“你顾念她和师兄的神魂,为何不让我们出去?你可知这秘境千变万化,随便一个魔族都能吞了现在的他们!”他和盛梳并无交情,甚至怨恨她炼化燕无争,可他不能不顾及她与师兄的道侣情谊!方恢和杜无悔也是如此想,只是见沈扶闻眉眼不动,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怒意,就要上前。
沈扶闻神色淡漠:“这是记忆幻像,我改变不了什么。”祂又望向秘境内,淡定地把秘境的性质扭转过来:“即便那医修与盛家旁系一道去寻,也不过是改变些过程,结局,终究是不可更改的。”
程云冷笑:“你若是不刻意插手一世,师兄和她还能两全!”如今却来说些结局不可更改的话,若是祂醒悟得早,会沦落到如今地步么?
沈扶闻却沉下眉眼,半晌没有开口,倒像是被说中了。
等应沧澜捏了清心诀,让他们稳住心绪继续看秘境,沈扶闻才道:“如果能令他们少受些罪,我难道会不愿意去做吗?”
众人不知祂这是因盛梳和临渊都被秘境影响,才有此言,心中都是一震,沈扶闻却已经不再说了,好像刚刚不过是被程云讥讽得狠了,才生出的一分冷然自嘲,其实祂能如何,两个秘境一过,他们也能看分明了,道不同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们都已经没办法再重来一次了。
两个孩子虽然是第一次来魔界,目标却明确,临渊托着罗盘,往左往右,等到了一处紫色的圆形沼泽前,才轻声:“就是在这下面了。”
马甲之中临渊尤其劳苦功高,因为捏马甲的时候只有他是摆在明面上的魔族身份,可以在魔界畅通无阻,其他马甲虽然也可以但多少要遮掩下身份,最后也就约定魔界剧情都给临渊来走了。魔军也是他实实在在加训过的——好歹是主角救世前的一个大剧情,为了场面宏大他还下了点功夫。
若这是在现实中的魔界,魔军已经不知魔君,只知少主,这都是临渊勤恳练兵的功劳。
但主角团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正常,等魔军打过来,不知道也知道了,他们得早做打算,盛梳这才带着马甲来这的。
她扭头认真地看着少年:“你害怕吗?”临渊拿着罗盘,低头。有点怕。
盛梳:“那我们就.......”
临渊拽住她的手,摇头,又点头。再开口时声音低了:“我知道我是天生魔种。看到的那一切,虽然不该被我算出来,但我还是看到了。”盛梳开始嘀咕:“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啊,魔种那么多,也不一定是你被选中。”
临渊:“选中我不好吗?”
盛梳怔怔不说话了,临渊忽然说:“其实,我不怕水的。”他说:“我看到了我未来要去的地方,看到了那里很多的水田,开着花的灵植,忽然刮起的风。”到底只是个少年,他想了想,便说不出话来了,便继续道:“就算把衣服弄湿,也有师兄师姐帮我弄干。我不怕水。”他强调:“所以你不用担心。”
盛梳小声:“我不会让你沾上水的。”
临渊:“嗯。”
他没多说便跳进了紫色的温泉水中,消失不见了,盛梳趴在旁边,担心地探看了几眼,被覃清水一拉,眼睛倏地睁圆,还想阻拦他们下去,但覃清水和盛宛已经脸色难看地跟进去。盛宛还偏头:“你们跑到魔界来干什么?”
——他们很快知道他们来干什么。
“祭品准备好了吗?”
两个女修和盛梳眼睛都被紫色温泉水蒙住,看不清,但能听清周遭的声音,扭曲斑杂的,宛若光怪陆离的梦境。
“哪能啊,大人,这么多魔种,也不是各个都合格,我们总得,总得挑吧。”
“有什么好挑的?修为高的就备选,修为低的,直接扔进溶血池,献祭不就好了?魔君多年未醒,能作为祭品重塑魔君的身体,是这些魔种的荣幸!”
“可,可合格的祭品只有一个啊,因为记载迷失已经找不到确认方法了,魔种里还有一些地位很高的,若是强逼他们献祭,族内会大乱吧?”
后续的声音便没了,紧接着却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很熟悉,自天外而来,却让所有人都是灵台清明,一瞬僵冷,沈扶闻!
“你当真不肯?”
没有回答,但很快那少年便道:“我没有理由听你的。”
“若你不肯做祭品,不止神农谷,她,所有人都会死,此界也会因为魔君降临二度为王,这便是你推演到这未来之后的选择?”
临渊仍然是沉默。
沈扶闻:“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我可以提醒你,若是迟了,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沈扶闻似是要走,那紫色波浪涌起,眼前似乎出现少年的身影,他长大了许多,不再只跟在盛梳身边,周遭也多了许多人,来来往往,皆是神农谷的景象,还有一些见他瘦弱赠与他吃食的凡人,离开盛家之后他便是以此活下来:“当初看到这未来的时候,我并未深思过什么。”
他声音犹带稚气,平铺直叙,不见半分犹疑,话却明显叫人听出迷茫:“可现在我想留在这里,想学卦,入道,我不可以这么选吗?”
沈扶闻的面容模糊不清,没有得到祂回答的少年也在檐下站了一会儿,听见师兄师妹问自己怎么不去水田,摇头说自己畏水,又说,之前有人告诉过他,不喜欢离得远远的就好了,他们也笑着不逼他,于是临渊继续往前走,走到盛家的地牢旁,看到盛梳在研究那卦象,偏头。
沈扶闻的声音突兀想起:“你当时和她去魔界的时候,便已选好了。”祂低首:“所以我才会来寻你。”
“如今,你是要后悔吗?”
悔,这个关系到落子有悔秘境的字一出现,紫色泉水便沸腾起来,临渊的身影也越发小了,覃清水下意识伸手,等睁开眼,却发现她成为了魔军中的一员,似乎是在集结中,一抬头,便可看到红黑熔岩下,那口足可容纳数万人的大血池,似乎想到什么,她惊愕地瞪大眼睛。
心脏忽然急促地跳动起来。
上首有人开口,叙述了一堆攻打修仙界的理由,而后说:“如今我们四处寻觅,终于寻到了合格的祭品。”
盛梳和临渊合谋神农谷众人性命这里,其实有两个比较BUG的点,是盛梳想借这个剧情圆过来的,一个是临渊若不是蓄意谋夺的神农谷,那么多的魔族为何会听盛家一群修士的话,他们可能会同意合谋,但却绝对不会规规矩矩和盛家合作,除非有人约束;还有一个就是主角团尚未发现的,临渊神魂被毁,那他的躯体去哪了。神农谷因为修医道,女主又立誓复仇,即便遭遇大火,也将父母亲友遗体保存,因而日后扶桑树重塑神魂后他们可借躯体复活,她的马甲躯体却是一直被她保存得好好的,要找是找不到的。
当然,这个BUG要圆当然也可以圆,但是一个致力于让所有反派马甲产生联系的人,怎么可能不结合上下文呢,于是仔细一想,这个理由就出炉了。她并不担心魔军会将自己的剧本拆穿,因为就算祭品一事是莫须有,修仙界也不会相信魔军的话。想也知道,魔军要复活魔君只会拦着,怎么可能大大咧咧嚷出来?他们表现得毫不知情,反而是合理的。
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必须得让仙君马甲白一下。不然马甲就算绑定了锁魂咒也是白绑。
于是那个还未来得及被盛梳按上魔族形象的声音便开口道:“此人,自愿投入溶血池,为魔君复活献祭,他的神魂将代替魔君忍受封印苦楚,他的躯体,也会成为魔君神魂的寄托之处,因而此人从今开始,便是我们魔族的少主!凡事只要不涉及魔族大计,你等皆需言听计从,以免影响魔君日后转生,同时,你们也不得伤其躯体!”
后面的话他们听不清楚了,脑海中只有那几句话不断回响:
“我等为魔君复辟筹谋百年,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体质如此特殊,身怀佛心,不被封印排斥却又可接纳魔主重临的魔种,等到了适合之时,便是我们魔族卷土重来之日!”
而沈扶闻说:“看来你已经明白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临渊原本不愿意的。他会推演,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自己会死在冥河水里,又或许知道了自己是最适合解开魔君封印的那个祭品,所以受一些原因驱使,魔族确认要复活魔君的时候,他还是出现了,也因此,被魔族奉为少主。
之前程悦就怀疑过,临渊根本不止屠戮神农谷的暴行,因为魔种不止一个,但却只有他当上了魔族少主。
可她现在才知道,这少主之位竟然是这样来的。而且他后悔了。
他之后不肯,被沈扶闻质问,一直到神农谷覆灭,不知何为死亡的人才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死亡,大火滔天,魔军因为他是魔种不会伤他,但也不会对他太客气,推搡之间,他像在万鬼道那天的幻像一样,走到了水边,看到了沈扶闻。
沈扶闻问:“你想好了?”
所以临渊才同意的。仙君自然不缺一颗八鞘心做出的法器,即便临渊是上古魔族,但祂得到八鞘心之后也没有用八鞘心来做什么,他们以为沈扶闻要临渊的神魂,要炼化,只是因为临渊可抵一半的神算子,可抵佛骨而已。但沈扶闻其实已将近成功,仍然没有动作,已经是十分不合理了。
距离大罗金仙一步之遥,他们还没有能阻止祂的能力,祂却一直无有动作,不是很奇怪么?即便是担心燕无争和盛梳也不合理,因为他已经找到可代替的人了,应沧澜,临渊,都是祂可以现在就拿来炼化的。
但祂只是将临渊炼化成了法器。登大罗金仙要不要将佛骨,剑骨,炉鼎和神算子炼化成法器,他们不知道,但沈扶闻将临渊炼化成八鞘心的动机,在这里却是很鲜明的。祂怕临渊仍然不肯,当然最重要的是,祂要借这颗八鞘心,重新加固那魔君的封印。
“你是以神魂代替魔君,若是保留意识进去,可知他不会轻易看穿我们图谋?”沈扶闻声音淡然,并无一丝人情,听上去叫人毛骨悚然,却又喉咙被掐住,说不出一丝辩白的话,其实这都是和燕无争不可能阻止自己被炼化一样,一样的事。
“所以,我需将你炼化。”
炼化之后,他的神魂就不会被魔君窥探,可以作为法器进入魔君的封印地,不被戒备地,释放出沈扶闻这个仙君一切的法力。
临渊抬头:“这样,我就可以代替她吗?”
沈扶闻一顿,这并不是他们约定好的话,但祂低头,看见临渊那双眼睛,比他现出八鞘原型时还要清澈。祂有些恍然,想自己想干脆留在此界,让本体和其他马甲可以无忧离开的时候,临渊大概也在想,其实可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让本体来冒险,他们存在的意义,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自己,而不是依靠她。
所以果然是有本体必有其马甲吧,燕无争马甲还说祂何时有的这想法?他们难道不是都一样。
沈扶闻轻声:“可以。”你已经做得非常好。
这句显然不在原剧本内,但是却让这个故事一瞬间有了自己的血肉,无数细枝末节沿着这条脉络疯狂生长,而后散开枝叶,成为内里清晰的主干。
临渊其实不会成为那个有佛心的人。他才几岁,即便再圆融通达,可能会有那样一颗玲珑剔透的佛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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