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的视线稍微放远,盘旋的公路上只有孤零零的一辆车还在行驶,亮白的车灯刺破夜色,车速很快但加速平稳,可以想象出开车的女孩虽然在短短一天经历了这么多光怪陆离的事,仍能保持基本的理智和冷静。
“我先不评估你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如果她能如古籍中的青鬼那样降下覆盖整个城市的术式,目前,东京都连同千叶、神奈川、埼玉三县的人口是三千六百万,假设有十分之一的人有成为术士的潜力,那么成型的咒灵也将汇聚三千万人口的咒力。你要拿它怎么办?”
“正如胎儿出生的瞬间是母体是最为孱弱的时候,操纵千万以上的普通人孕育出这么只咒灵的春日遥届时也将极为虚弱……只要杀死咒灵的主人,咒灵操术就能接管过咒灵的所有权。”
“有潜力的人成为了术士,我握住了了千万人类所化咒灵。你呢?在这个计划中,你获得了什么?获得了科研人员完成项目的喜悦和满足?”
“虽然想这么说,但既然说了是合作,分文不取,恐怕您也不会相信。”小室早纪耸肩,“有当代的五条家主在,计划是不可能被顺利推进下去的,‘六眼’比起术式,更像是命运的具象化啊,是无法被完全消灭的……好在六眼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灭,但不意味着五条悟也是如此。”
“区区一个普通人, 真是敢说啊。”良久,夏油杰很轻地冷笑了一声。“凭你,就想杀死五条悟么?”
“凭借反转术式不断刷新的肉*体和大脑, 在五年前和天与束缚持有者一战后,五条悟近乎拥有不灭的躯体,常规的物理攻击已经很难杀死他了。” 小室早纪说,“不过,我的目标也并非想要杀死他……不如说,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我这样的凡人哪敢想着对高耸入云的王座出手?”
小室早纪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装订成册的文件, 恭敬地双手递给夏油杰。夏油杰翻开文件粗略地扫了一眼,这是一张古画的影印件,如果有熟悉古画的人在现场, 就当知道这幅画的装饰纹路运用了“卷草”这样典型的唐代装饰纹样,但区别于盛唐时富丽丰满的笔法, 这幅画的笔触更加洗炼简朴, 是在唐朝中叶传入日本后本土化后的绘画技巧。
但夏油杰对绘画技巧一无所知, 他只是被这幅画中的内容震撼。
青面獠牙的女鬼高倨山巅, 头顶上有巨大的厉鬼在形成。
但她脚下的山峰并非山石和泥土, 而是成百上千具的尸体,那是究极的地狱,最深的梦魇也无法出现的场面。山脚下涌动的是如潮水般的血色,由血浆汇成的河流漂浮起合抱的树木和无数的尸体, 兀鹫和乌鸦偶然从尸体上掠过,赤色的残阳染红了整片天空。
“……这就是青鬼?”
“没错, 这是最高清版本的影印件, 请您注意看青鬼的脸。”
在用洋洋洒洒的古体文字写出的备注中, 青鬼将要化作绝世的美人,但光从这幅画中实在很难看出这一点。她煞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静默地凝视着远方,但偏偏是在这么森严冷漠的面容上,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眼泪?夏油杰愣了一下,确认自己没看错,那确实是眼泪。
一个磨牙吮血的女鬼,在杀死无数人之后却流下了眼泪?鳄鱼的眼泪也不外如是,五条家的神官为何要在画中画出这样的内容?
“平衡,在咒术界的万事万物中,最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五条悟的出生就改变了咒术界的格局。青鬼持有‘情绪’这样接近咒力本源的能力,等若以一人之力承载成千上万人的情绪,她将要承受千万人的痛苦,一旦开始使用,她自己也无法控制这个术式的施放。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最开始也许只是因为一时多余的好奇心,但最后却导致了世界的毁灭。”
他的手指在画中青鬼的脸颊上虚虚一点。
“春日遥也是一样,她本该朝着传说中绝世的厉鬼方向一路进化,但她被束缚住了——虽然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但当代最强的术士五条悟在用自己的咒力压制她的进化,同时他还隔绝了她与周边人和事的接触,以延缓这个进程。”小室早纪笑笑,“这个,您想必也注意到了吧?”
“但这个压制是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就像是火山的喷发,长久的封闭只会让爆发来得更加猛烈。对了,离开日本确实也是延缓的方式之一,毕竟咒灵像是天选一样集中出现在日本列岛上,脱离这个环境后她也许还能坚持好几年的时间……前提是她不再次使用术式的话。但是,”小室早纪说,“您很清楚,如今五条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夏油杰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
“你就这么确信我会愿意和你合作么?”
“不敢蠡测您的心思。”小室早纪说,“不过我想,您和他们两位虽然有少年时的情谊,但无论是多深厚的情谊,都应该让步于真正的大义。”
小室早纪朝夏油杰伸出手:
“那么……您觉得我是否有与您合作的资格?”
他的话没能说完,咒灵锋利的爪牙倏然贴近了男人的脖子。
“你撒了谎。你说你是对术式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从咒力表现的情况看来也是如此,但你对咒力这件事的了解,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研究人员的界限。悟亲自结下的束缚,即使是一级以上的术士,也不能轻易观察到。”
小室早纪的额头上流下一滴冷汗。
“您……”
“不必再找些拙劣的谎话了,我可以和你交易。”夏油杰说,他看向院中在月光下幽幽绽放,又霎时飘零委地的樱花,目光如海渊般深沉。“为了……真正的大义。”
“这里是隅田川汇入东京湾的地方。再往上游走走,有多达三百多棵樱花树,尤其是从吾妻桥到樱桥之间,有长达一公里的樱花隧道,再过两三天,无论是空中、路面还是隅田川的水面,都会覆盖着樱花花瓣……今天在晴空塔附近更是有长达一小时的烟花……可惜,这下子离开东京,这样的景象就很难看到了。”女孩有些难过地说。
“没关系,我们去九州也能做出一番事业,那时我们再重新回东京来。”男孩宽慰地握住她的肩头,“那时我再带着你重新回到东京,我们想游览隅田川就游览隅田川,想包下晴空塔就包下晴空塔,你的父母也会愿意接受我们的感情。”
“……嗯。”虽然知道只是难以达成的梦想,女孩的脸上还是慢慢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把脸靠进男孩的怀中,两个人互相依偎双手交握,即使是再寒冷的天气都会带来一点沁人的暖意。
春日遥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东京时间凌晨2:00,离预计发船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名为渔船,实际上带有显著的走*私船性质,搭载的乘客大多数都是和那对私奔的小情侣一样,因为某些原因,不便从四通八达的电车系统中离开。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到了下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乘客们只能纷纷骂骂咧咧地到码头边的小酒吧避寒,喝一点酒暖暖身子。
酒吧由码头看守人住下的铁皮房子改造,原本容纳量就相当有限,这下子更如同咸鱼罐头一样塞得满满当当。服务生索性撤掉了折叠桌子和座椅,所有人都围绕着吧台,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自己中意的酒水,窗外的海风在夜色里飒沓作响,高热量的炸鸡和薯条刚出炉的香味弥漫在略带海腥味的空气中。
“小春,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说话的是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她大概出生于相当优渥的家庭,所以对人不大设防,言谈举止间有种明媚的娇憨。或许因为在等待登船的客人中,像春日遥这种独身一人的女孩很是少见,她相当热络地上来搭了几句话,春日遥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她,随口说自己叫春。
“不必了。”春日遥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吃自己不熟悉的食物。
“可是,你脸色好难看。”女孩有些担忧地问道,“要不要去一趟医院啊。”
春日遥捏住自己的手指,摇头。
“我去趟洗手间。”
春日遥用力地关上小洗手间的门,趴在洗手台的边沿干呕,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她上一次进食还是在大约十二个小时之前,两块巧克力和一块压缩饼干,在这会儿已经消化得什么都不剩了。
但她克制不住的想要呕吐。
拥抱在一起的男孩和女孩分泌出诱惑的荷尔蒙,腰间鼓鼓囊囊塞着武器的男人阴冷又凶狠地注视着身边的人,分别的朋友对对方投注这离别的伤感和重逢的期待,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心中满是忐忑不安却还要竭力安抚因为嘈杂人群而哭闹起来孩子的情绪……每个人的情绪像是导播间内实况转播一样在颅脑中同时映射,范围内上百种过载的情绪流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手脚冰凉浑身冷汗视线模糊。
为什么……不安静下来啊。
仿佛银铃坠地,珠玉乍碎,一个声音在她内心深处温和地说,只要你想,你就可以让他们安静下来。
但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焦急地大吼,千万不能这么做!要是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什么……回不了头?
春日遥无措地伸出手,想要抓握住点什么,始终系在脖颈上的、沉重华贵的项链忽然从衣领里滑脱出来。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中,明亮的主石上似乎萦绕着许多蜘蛛丝般的细线,它们的一端束缚着春日遥的心脏,一端则伸向未知的远方,泛着天空般蔚蓝的、咒力的微光。
这是什么?
春日遥下意识地触摸它们,那些细线却仿佛在空气中飞舞的肥皂泡那样,啪的一声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劲来,她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放任自己把脸颊埋在手心中,冷涩的水流顺着睫毛和皮肤流过,终于让神志略微恢复清醒。
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被推开,春日遥下意识地抬头,从湿漉漉额发的缝隙里,春日遥依稀只能看出是个白发的高挑身影,这轮廓怎么看还有点眼熟……
“你怎么在……”春日遥随口说。
但在看清楚来人的容貌后,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后退,可冰冷的洗手台挡住了她的脚步。
高大的男人一手推高墨镜,暴露出那双仿佛极目远眺天空尽头般湛蓝的眼瞳,只是这双蓝眼睛中密布着铅色的云翳和慑人的怒火。但与此同时他的表情非常平静,以这个人性格而言,实在是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好像山雨欲来。
“遥,你这是……把我和谁弄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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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站在狭小的洗手间门口, 一寸一寸地、审视地打量着春日遥现在的样子。
她将自己标志性的绯色长发剪短又染黑,湿漉漉地紧贴着素白脸颊,飞翘的睫毛上也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如果不是她从前穿惯的衬衫、毛衫和风衣的搭配,几乎显得她像是个稚气未脱的高中生了。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到来,惊讶之余,目光下意识地游移向狭小空间的一角——那是一扇小小的排气扇。
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着要从自己身边逃开——这个认知轰然引爆了五条悟压抑的怒火。他大踏步地走上前去, 一手将她限制在自己的躯体和洗手台之间, 一手按住她的后颈, 用力地亲了上去。
在呆滞了一秒后,春日遥立刻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五条悟则随意地顶开她并拢的膝盖, 单手扣住她的双腕,拉高, 俯身, 把她死死地困在自己的躯体和冰冷的洗手台之间。
真是糟糕的一天。
在接到千叶千夏姐妹电话的那一刻, 五条悟的心中就有个声音嘲弄地笑了起来:看, 不知道你在挣扎克制些什么, 这件事难道还需要调查么?这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出逃。
春日遥可是十八岁的时候就能把你和高层一起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女人啊。昏暗灯光下的拥抱、仰起头的温柔笑脸和所有更亲密的接触和暗示,迄今为止的所有示好,都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
只要她想,所有的东西都是压上赌桌的筹码。
这件事, 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么?
也许,你该让她生个孩子。
五条悟没有回答。
事实上, 在找到发型师确认后。作为御三家之首五条家的家主, 即使没有“六眼”, 他所需要的信息还是源源不断地向他输送过来。
很快,有来自奥多摩町的驴友团队告知说他们在云取山的盘山公路旁曾经搭载过照片上的女孩,她和一个白色头发的少年一起,好像是自驾游的时候车辆坠入深潭。
驴友团队中的女性对于他们的调查十分热情,补充道虽然两人声称关系是姐弟,但那个男孩子看女孩的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清白,热情得都能够拉丝了。虽说姐姐我如今封心锁爱积极投身于野外健身运动之中,但年轻的时候也曾和心爱的男孩约定过终身的诺言,那时十几岁的男孩子看自己心爱的人就是这个眼神……她回忆往昔说个没完没了,伊藤阳太只好打断她,说您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么?
虽然犯罪速写并不是他擅长的科目,但在这个时候如果能通过目击者的描述找到和女孩同行的伙伴,无疑将对搜索有很大帮助。
女性驴友思索了一下,说是长得很俊俏的男孩子,十八九岁,白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啊,他不是在那里么?
所有人齐齐扭头,站在那里的是摘下墨镜的五条悟,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一手按住门框,神色也说不清是冷峻还是漠然。
驴友团中的另外一位男性则表示,那个男孩子明显年纪还要更小一点还有这个要……
更凶一点。
女性驴友接话说是啊比起这位帅哥酷帅的样子,那个男孩子温和柔软得就像是初春的阳光呢,现在小女孩子们不都更钟意温柔的暖男么……
这下没人敢接话了。千夏千叶姐妹偷偷地用眼神对视一下,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紧了自己的脚尖,伊藤阳太则鼓起勇气,对犹自喋喋不休的女性驴友鞠躬道感谢您提供的信息,然后把他们送出了门外……全程没人敢看五条悟的脸色。
即使这个事实已实在让人感到难以消化:五条悟心爱的姑娘,在没有人胁迫的情况下,跟和他至少有六七分相似的男孩子一起跑了。别说是这个强度的术士了,就算是普通男人,这也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吧。
在御三家尤且统治咒术界的年代,这情节炸裂到等同于兰斯洛特拐走了亚瑟王的老婆桂妮维亚……又或者哈利波特的老娘和他叔叔搞在一起……怎么听上去都是灭国级别的惨祸。
春日遥不知道五条悟的暴怒会不会导致日本陆沉级别的惨祸。
她颅脑中一片空白。
比起从前那些和风细雨的唇齿交缠,这次的亲吻更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强烈进犯。春日遥不肯张嘴,他就捏住了她的下颌,逼迫她启开齿列。春日遥瞪大眼睛,唾液黏连的声音在鼓膜的震荡中被无限放大。
在强烈的窒息感和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春日遥开始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地想要推开五条悟,可这个举动又不知道哪里激怒了他,他从喉咙深处低吼了一声,轻而易举地把她压制在洗手台上。
五条悟一只手钳制住她的双腕,拉高至头顶,另一只手则顺着脊椎的方向向下游移动,收紧,手心的温度是灼热的,但背后冰冷的大理石台同时让她狠狠打了个寒战。
“喂,里面有人吗?”洗手间的木门忽然被笃笃地敲响了起来,伴随着男人醉醺醺的声音。大概是感到不耐烦,他还大力地推搡了几下,陈旧的连接五金件和老旧的木料吱呀作响,但被五条悟进来时随手插上的插销挡住了,铁链子哗啦地晃动几下。
“怎么推不开?”男人嘟囔道。
“做什么讲究起来了?这夜黑风高的,直接去外面撒就好了。”好像是他同伴的声音,喝的兴奋起来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语气里带一点猥琐地猜测道。“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兴致起来的野鸳鸯……”
“外面风这么大,屁股都要冻僵……”虽然这么说,但是男人的声音还是逐渐远去,在走之前他似乎还做了一个行军礼的动作,皮鞋响亮地在木地板上并拢。“祝殿下武德昌盛!”
虽然男人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这样的话还是让春日遥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一个全新的术式被激发出来,无色而温润的气幕从她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推进,气幕覆盖范围内,咒力不断地分解和生成,底层的规则被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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