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澜想尽可能地多囤一点盐,但叶金奎却对盐的价格望而却步。
叶安澜想买一些酱油和醋,但叶金奎却觉得这两样东西既贵又没啥用处。
叶安澜想买两坛子酒留着过年,叶金奎......叶金奎闻着酒香,表示虽然他也很眼馋、很心动,但,“这种没用的东西,买了不就等于是白白浪费银钱?”
叶安澜想买五十斤白面、五十斤粳米、五十斤小米,叶金奎表示,“还是全买杂粮面吧,那个最便宜。”
叶安澜想买棉布给家里人做里衣,想买四十斤棉花做棉衣棉被,叶金奎激烈反对,“买粗布就行了。棉花也不用买那么多,有个二十斤就差不多了,我和你娘可以用旧的。”
叶安澜:......拿着八十两银子还抠抠搜搜,让自己活得像个乞丐,这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最终,叶安澜在叶金奎的强烈不赞同下,硬是一口气买了五斤盐、二斤糖、三十斤白面、二十斤粳米、二十斤小米、一百斤杂粮面、三匹细棉布、六匹粗葛布、三十斤新棉花。
路过酒铺子、卤肉铺子和街边的各色小摊时,叶安澜还顺手买了两小坛子酒、两块卤猪头肉、一包麦芽糖块儿、四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二十个刚出锅的白面猪肉包子。
除此之外,她还买了两本书、一把刀、一副弓箭。
刀和弓箭都很贵,加起来一共花了差不多八两银子,叶金奎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结果东西拿到手,叶安澜却颇为遗憾的说了一句,“虽然不咋地,却也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叶金奎:......
乖巧听话了十来年的大闺女,突然成了个败家子儿,这要不是顾忌着大闺女其实不是他大闺女,他早一巴掌呼她后脑勺儿上了。
父女俩把驴车堆得满满的,心思各异的赶着驴车出了县城。
叶金奎怕这满满一车的东西太招人眼,特意绕了个弯儿,把驴车直接赶去了山脚下。
“你在这看着驴车,爹把东西搬到山洞。”
叶安澜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您把二郎叫下来,这样我就可以和您一起搬了。”
叶金奎顿时感觉自己乖巧懂事的大闺女又回来了,他冲叶安澜摆摆手,“不用你。”
虽然闺女天生神力,但为了隐藏闺女的真实身份,叶金奎两口子一次都没利用过叶安澜的这把子好力气。
叶安澜叹气——有一对太为你着想的父母,有时候还真是一件既让人幸福,又让人烦恼的事儿。
她坐在驴车上等了约么两刻钟时间,叶金奎就带着叶松过来了。
这对父子分工合作,一人搬重的,一人搬轻的,跑了三趟就把车上的东西都给搬到了山洞里面。
之后,叶金奎趁着天还没黑,带着一小坛子酒、一块卤猪头肉去老里正家还驴车,顺带请他帮忙选一块新的土地建宅子,叶安澜则牵着三妹叶薇的手,回家去给弟弟妹妹们发糖葫芦。
四串糖葫芦,她先是给了弟弟妹妹们每人一串,然后又硬是分了四个裹着糖衣的山楂给叶金奎和李氏。
李氏拗不过她,只好把被她用刀切下来的四个连着签子的山楂放在碗里,等着叶金奎回来以后一起吃。
叶金奎回来的有些晚,他还完牛车,又跟着老里正去选了自家的宅基地。
“划给咱们的地皮在村尾,离山脚很近。”洗完手脸,叶金奎用布巾擦着水珠,“因为是荒地,两亩的地皮,里正叔只收了咱们六两银子。”
李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那咱们啥时候建屋子?”
叶金奎道:“里正叔帮我翻了下黄历,说是三天后就是好日子。”
李氏松了口气,这样的话,他们冬天的时候就不用住山洞了。
她问叶金奎,“咱还是建土坯房?建几间?”
“三间正房、三间厢房吧,和以前一样。”
叶金奎不想花太多钱建房子,一是因为他们家现在纯属坐吃山空,银子是花一点就少一点,二则是因为他害怕自家成为流民、匪寇甚至官兵眼里的大肥羊。
如今这世道,如果你拳头不够硬,那你穷点儿比你过的富裕要更好。
李氏把包子蒸热了端上桌,又给家里所有人每人盛了一碗只碗底儿飘着几粒小米的米汤,“那我明天就去问苏婶子借他们家的院子做饭。”
村里人盖房子,除了请工匠要花钱,其他做苦力活的小工九成以上都是由村民充当,这些人属于自愿帮衬,今天你帮我家,明天我帮你家,算是“换工”,不需要额外给钱,但管饭却是免不了的。
叶家如今在山上住着,不方便招待帮忙干活儿的村民吃饭,李氏于是就打起了村里其他人家的主意。
第一个想到苏家,是因为苏家一来宅子就在村尾,方便叶家人给干活儿的工匠、村民送饭,二来苏家的那位老太太为人爽利,苏家的小儿媳妇又和李氏关系极好,借她家的院子,李氏起码不用担心有人为了点儿小便宜就撒泼耍赖、胡搅蛮缠。
李氏和叶金奎你一言我一语的,没一会儿就把各自需要操心的事情全都捋顺了。
至于家里的几个孩子,叶安澜一来大病初愈,二来身份特殊,叶家夫妻都不太愿意使唤她做事,叶松几个则是因为年纪太小,最多也就只能帮着李氏跑腿儿传话、送水送饭、洗菜烧火。
最终叶家夫妻商量的结果是,叶金奎负责准备材料、请人帮工、监督盖房,李氏负责跟苏家借院子、在盖房期间给大家准备饭菜,以及照看家里的几个孩子。
叶安澜觉得这俩人,尤其是李氏的工作量过于大了,她放下包子提出建议,“爹、娘,你们还是找几个信得过、关系好的人过来帮忙吧。咱也不白用人家,你们可以每天给他们一些粮食或者铜板。”
李氏下意识就想说“不用”,却听叶安澜又道:“没多久就要入冬了,在入冬之前,爹您不需要多打一些猎物换银子、买粮食吗?还有咱们家的柴火、棉衣、棉被,这些不也都得提前准备出来吗?”
叶金奎在心里迅速算了一笔账,“元娘说的对,咱们还是请人帮忙更划算。”
多请一些人,快点把房子盖起来,这样他才能腾出时间上山打猎。
至于李氏,李氏这些年绣花绣的多,眼睛已经熬坏了,再加上平时缺吃少穿,李氏的身子骨其实也不是十分的好。
叶金奎疼媳妇,比起让李氏独自忙碌,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叶金奎更愿意花些铜板,请村里勤快能干的妇人帮着做饭。
“对了,娘,村里应该能买到鸡蛋吧?”
“能。”李氏抬头看着叶安澜,“元娘想吃鸡蛋了?”
叶安澜点头,“您能多买一些回来吗?”
李氏在吃穿上面一直格外偏宠叶安澜,听到叶安澜这么说,她一点儿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那娘明天就给你换一篮子回来。”
“一篮子不太够,您还是有多少换多少吧。”
李氏:???
叶安澜笑眯眯揽着自家养母的胳膊,“以后咱们家人,每人每天起码要吃一个鸡蛋补充营养。”
李氏不懂啥叫“补充营养”,但“每人每天起码要吃一个鸡蛋”这几个字,李氏却是听明白了的。
她捂着心口,“元娘啊,咱们家......”
“咱们家以后会有钱的。”叶安澜打断她,“娘,您看看二郎他们几个,您再看看您自己和我爹。你们都瘦成啥样了。还有我,我可是不久之前才刚大病了一场。”
李氏顿时不说话了。
“您放心,这笔钱我能挣出来。”叶安澜说着,把她在县城买的两本医书、一把长刀、一副弓箭拿了过来,“您看,书和武器我都准备好了,以后我会挖更多草药回来,也会尝试着跟我爹一起打猎。”
李氏霎时红了眼圈儿,她捂着脸,转开了头,不想让孩子们看到她的一脸眼泪。
叶金奎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李氏的手,二郎则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大姐!大姐!我也想学!”
“那就一起学。”叶安澜摸了一下自己弟弟的头,“大姐教你们。”
叶家夫妻一个会打猎,一个会刺绣,就算时局不好,他们原本也不至于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之所以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叶家夫妻花了大笔的银钱供养小叶安澜。
他们把自己的所有家底儿都拿了出来,就为了能让小叶安澜跟着镇上的那位女夫子读书。
那位女夫子原本是位官夫人,她那个身为七品县令的丈夫过世之后,她被婆家冠上“克夫”的罪名赶出来。
她不想听娘家哥嫂的话再走一家,去给年近半百、子女妾室成群的糟老头子做正妻,被婆家、娘家分别刮了一遍的微薄嫁妆又不够支撑她的日常开销,于是她选择了在自己家里开馆收徒,专门教授女弟子。
乡下地方,愿意让女孩儿读书的人家原本就少,再加上这位女夫子也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知名才女,她能够教给那些女孩儿的,也不过就是最基础的识文断字、女工厨艺、规矩礼仪。
如此一来,愿意把家中女孩儿送去她那儿的乡绅富户自然就也愈发少了,小叶安澜在她那儿一共上了四年学,见过的同窗拢共也不过区区十二人而已。
人数少,夫子收入不高,这对夫子来说当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儿,但对接受夫子教导的小叶安澜等人来说,开小灶的感觉当然要远远强过吃大锅饭。
叶家夫妻的银子没白花,小叶安澜虽然没有学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大才女,但读书写字、女工厨艺却都学得有模有样。
如果不是实在没钱了,叶家夫妻也不会忍痛把小叶安澜接回家。
他们原本是想着,等攒几年钱,就再把小叶安澜送去夫子那里学规矩礼仪,等学好了,小叶安澜也差不多该出嫁了。
只是他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叶安澜回家没几天就因为保护妹妹,被村里的姑娘一把推进了河里。
第二天,叶金奎和李氏一大早就出了门,叶安澜则是按照昨天做好的计划,开始带着自己弟弟妹妹锻炼身体。
她背着个小背篓,手拿弓箭、腰悬长刀走在最前,二郎几个则是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这几个小豆丁一则年纪小,二则身体素质实在不好,爬山爬了还不到一刻钟,她两个妹妹的小腿小脚就已经彻底罢工。
叶安澜对此早有所料,她让几个孩子原地休息,她则围着他们,在周边区域寻摸药材。
寻到了,她就把几个孩子叫过来,给他们讲这是什么药、有什么特征、有什么效用、要怎么采集。
几个孩子学的都很认真,但二郎和四娘的天赋明显不怎么好,叶安澜讲一遍三娘就能记住的内容,二郎和四娘往往听上三遍四遍都还没能记住。
叶安澜也不强求,毕竟个人天赋这种东西,点在哪里全靠运气。
带着几个孩子在山上野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叶安澜这才背着装满草药的小背篓,带着二郎几个回家吃饭。
有生以来都是一天三顿的叶安澜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小叶安澜不在家的那些日子,叶家和村里的其他人家一样,是没有午饭这种东西的。
第8章 假装新手
回到家,她把药材分门别类晾晒在山洞外面的平整石板上,然后又把她今天上午射中的唯一一只野兔提到李氏面前,让她改天炖了给大家伙儿吃。
李氏震惊,“你这么快就能射中猎物了?”
“也不算快了吧,我射了十多次才射中的。”叶安澜不想厚着脸皮说自己“无师自通,是个天才”,于是就只能卖力表演,假装自己是个新手。
李氏一脸欣慰,“我们家元娘果然是将门虎女,若你母亲还活着......瞧我,说这个做什么。”
叶安澜拍拍李氏的背——她一个魂穿过来的末世人,对原主的亲娘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比起她,李氏才是那个会因为对方的死而久久无法释怀的人。
简单安慰了一下自家养母,叶安澜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娘,我让您换的鸡蛋,您换到了没?”
“换到了。”李氏想到要每人每天一个鸡蛋,那股子心疼的劲儿就又上来了,她对叶安澜道:“今天咱们有猪头肉吃,鸡蛋就先别吃了吧?”
“......行。”叶安澜既好笑又无奈,“那您多下一碗米或者面,让大家吃饱一点。”
李氏:......怪不得昨晚叶金奎偷摸儿跟她说,大闺女病好之后居然变成了败家子。
下午,叶安澜全副武装,只身一人去了山上。
没了三个小豆丁拖后腿,这次叶安澜走的更远了些。
再回来时,她带回了一背篓药材、两只山鸡、十几个鸡蛋。
李氏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又打到猎物了?”
叶安澜笑,“是啊。”
她也不想这么招摇的,但她必须尽快显现出自己的真实实力,因为唯有如此,她才能在叶家掌握更大的话语权。
此后的十多天时间,叶安澜过上了上午带着弟弟妹妹锻炼身体并顺带采药、打猎,下午探索他们日常活动的这座山并顺带采药、打猎,晚上教弟弟妹妹认字、用树枝写字的规律日子。
她带回来的药材,叶金奎会帮她卖出去,她带回来的山鸡、野兔,李氏会拿去给帮他们盖房子的人吃,只有她偶尔捡到的野鸡蛋、摘回来的野果坚果,李氏才会每天拿出一些给家里人吃。
叶安澜不太满意李氏的这种分配方式,但家里的几个小豆丁却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他们很开心,开心到就算没人使唤他们,他们也会自己给自己找活儿。叶安澜忙着挣钱的这些天,这几个孩子也没闲着,二郎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妹,给家里捡了不少干柴回来。
叶安澜教给他们的那些东西,他们也一直都在努力的学。
注意到这一切的叶安澜很高兴。她确实疼爱这三个小豆丁,但她认为的疼爱,并不是一味的宠溺和保护。
在她看来,在如今这样的乱世,谁都不可能神通广大到可以保护某人一辈子。
她认为正确的对自己弟弟妹妹好的方式,是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变得强大起来,因为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未来,靠他们自己的努力,无所畏惧的生活下去。
还有差不多十天入冬的时候,叶安澜一家收拾东西,搬进了他们在村尾的新宅子。
同一天,叶安澜的前未婚夫刘志宏,这个在他和叶安澜的退婚事件里全程隐形的天才读书人,从府城坐着马车回了村子。
热热闹闹办暖锅宴的叶家人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刘家,刘志宏正蹙着眉头埋怨自家爹娘,“我都和你们说了这事儿不能闹大,你们怎么还跟叶家立了这样的字据?”
叶家人救过他爷爷的命,这婚约也正是由此而来,他们现在跟叶家退婚,别人知道了,背地里肯定会嘀咕他们一家忘恩负义。
若只是村里人背后讲究几句也就罢了,现在他爹娘居然给叶家人立了字据。有了这份铁证,他以后入仕,别人肯定会揪着他的这个把柄对他大加攻讦。
他生气,他娘王氏也是万分委屈,“儿啊,你是没看到叶元娘那小贱人有多气人。是她提出的去找里正,也是她非要和咱们家立那样的字据,她甚至还给了为娘一耳光,她......”
“行了,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刘峰不耐烦,要不是这个蠢婆娘张口闭口污言秽语,那叶元娘也不会直接给她一巴掌。要他说,这蠢婆娘纯属咎由自取。
他对刘志宏道:“你娘贪小便宜,想昧下叶家的那块玉佩,叶元娘借题发挥,说她信不过咱们家,非要去找里正给他们做见证,爹也是没办法......”
“好你个刘老二!”王氏又是心虚又是羞臊,她强撑着为自己辩解,“你说话就说话,你拉扯我做什么?我是忘了,不是故意......”
狡辩的话说到一半,王氏就在刘志宏如有实质的谴责目光下讪讪住了嘴。
刘志宏用力揉了下眉心——他这个惯会拖自家人后腿的娘,还真是一如继往的无知愚昧、目光短浅。
他沉默一会儿,努力压下心里的烦躁,“算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刘峰安慰他,“我看叶家没有大肆宣扬这事儿的意思,叶元娘这么做,应该就是单纯不想你娘以后到叶家人面前耀武扬威。”
又被儿子扫了一眼的王氏缩着头装鹌鹑,心里却对刘志宏的过分谨慎不以为意。
在她看来,她儿子可是举人老爷,他们家就算对叶家那一家子土鳖做了什么,就叶家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人家,难道还能翻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