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让他爱上她,却不想借此左右他。
可刚才看见江淮安被他打成那样,她陷入了两难。
“一刀杀了我吧!我不干了!”
江妧仰天长啸。
巧巧听见声音冲进来,惊着一张小脸,“怎么了娘娘?”
江妧眸子里写满了迷茫,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化作了一声叹息。
人,她要爱。
知道这点,便够了。
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罢。
她只是一只小猫咪,她有多大能耐呢?
想通了,江妧起身,朝外面走去,却正好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身影。
她眼底染上释怀的笑,微微勾唇。
“谢长临!”
“咱家还以为,娘娘娇气包,又回来躲着哭了。”
江妧哼笑一声,“所以你来看看本宫?可若本宫真躲着哭了,千岁会如何哄?”
谢长临伸手理了理她跑乱的鬓发,动作看不出有多温柔,眸中并无波澜。
江妧听见他说,“娘娘要习惯,咱家和江家,三天两头便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她笑意不减,眨了眨眼,“要是本宫习惯不了呢?”
“习惯不了。”谢长临重复了遍,低低的笑起来,“娘娘先来招惹的咱家,不会是想逃吧?”
不是他赶她的时候了。
江妧也脆生笑道,“若本宫后悔了,千岁会不高兴吗?”
谢长临放在她耳边的指尖缓缓落到她细嫩的后颈,缓缓摩挲着,扣住她贴近自己,“咱家说过,娘娘若是骗咱家,就拿娘娘点天灯。”
“千岁舍得?”
江妧反问,弯了眉眼,没等他回便趁机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放心吧,本宫还没让千岁把本宫放在心尖尖上,不会放弃的。”
在外面如此亲密还是第一次,江妧暗戳戳的拉开距离,余光扫着周围。
谢长临收回手,微凉的指背像是无意间抚过被她亲过的地方,“未免强人所难。”
“本宫会努力的,首先,本宫会把婉贵妃从你心里踢出去!”
谢长临低嗤了一声。
小皇后为何对婉贵妃如此执着?他连正眼都没看过那位婉贵妃,怎么就叫她以为自己心里有那人一席之地?
太监需要什么情爱啊?小皇后怕是永远都不会懂。
也罢,随她折腾。
看着江妧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他无意识的扯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江妧站在原地,背着手看他走远,正想去看江淮安,刚转身就对上了另一双眉眼。
桓承身旁跟着李德全,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眉头微锁,探究的看着她的方向。
江妧心里一咯噔,有种偷情被抓奸的心虚冒出,但她还是理直气壮的看回去,“皇上站那作甚?”
他提起步子走近,扫了眼谢长临刚刚离开的方向,沉声道,“皇后和掌印有何可聊的?”
江妧歪了歪脑袋,“皇上觉得呢?”
桓承眉头皱得更紧了,少年的脸上露出名为担忧的情绪,“他不会欺负你吧?”
江文山拿了几座城池来和谢长临换江妧在宫中平安,但谢长临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了,也就江文山敢跟他做交易。
他也没忘了,先前江妧被他动过私刑。
“皇上操心自己吧。”江妧轻笑,觉得他现在真有点像弟弟,时不时还会来她这儿献个殷勤。
桓承正了神色,叮嘱道,“离他远点,此人危险。”
江妧敷衍的点头,“臣妾要去看看大哥,皇上可一同前往?”
“已经在准备启程回宫了,皇后也不用跑这趟,有太医照料着呢。”
回宫之路有些漫长,队伍浩浩荡荡,临近傍晚才回到宫中。
江淮安回了江家,江妧看楚岁安一直心不在焉的,忍不住打趣了句,“担心大哥?”
那小脸瞬间红了,羞得直跺脚,“娘娘!”
江妧心中了然,继续追问,“这几日你们发生什么了?”
楚岁安哪好意思说,眼看江妧抓了把瓜子就要洗耳恭听,她索性红着脸跑开,“臣妾回宫了,娘娘早些歇着!”
江妧‘啧’了一声,手里的瓜子顿时索然无味。
婉贵妃的伤势不严重,这几日怕是得日日在她寝宫养着了,江妧有好多事想问一问她,现下也只好等她好些了再过去。
晚膳的时候,李德全来了趟,“皇上让奴才来问娘娘一句,今夜可愿侍寝?”
江妧:“......”
她眉头一挑,“其他妃子是死完了?”
李德全低着头,谄媚的笑笑,“皇上心中有娘娘,其他娘娘自然轮不上号了。”
“你拍本宫马屁没用,回去吧。”
李德全心里低叹了一声,“奴才告退。”
用了晚膳,天将黑未黑时,冠初前来,送上了先前答应要给江妧的功法秘籍。
三本秘籍看起来有些年岁了,纸张泛黄,江妧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犯了难,“这,怎么念?”
她发誓,不是自己不识字,当真是看不出这是什么鬼画符。
冠初轻笑了一声,“冠初也不知。”
他顿了顿,“娘娘放心,里头是图绘,不用看字。”
江妧点点头,“那便好,明日就练起来!冠初可要一起?”
他摇摇头,婉拒。
江妧撇撇嘴,让巧巧把秘籍放回去,领着冠初走到院中的石椅上坐下。
晚风中夹杂着屡屡花香,还泛着属于秋日夜晚的凉意。
“一直想问你,为何愿意留在宫中?是掌印要求的?”
冠初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浅淡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是,但也是冠初愿意。”
“为何?”江妧没有忘了,初见冠初时他是有怎样的心气,还曾放言,这安楚没人配得上他一曲琵琶。
他有自己的气节,哪怕沦入教坊司,也一直不卑不亢,就是在王公大臣面前也不曾放低过姿态。
如今却留在宫中,甘愿被人冠上‘皇后面首’这样的字眼。
冠初抬头望着天,下颚线被清晰勾勒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江妧侧目看着他,不得不再次感叹,画中谪仙也不过这般仙姿吧。
冠初听她又夸自己,鬼使神差的笑道,“那娘娘觉得,冠初与掌印,谁更好看?”
“都是绝色。”江妧毫不犹豫,眼里划过狡黠,“你生的极美,有些阴柔女相,但掌印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与你是两种不同的好看。”
冠初低低笑着,声线温润,极为悦耳,并没有因为她说自己女相而不满。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江妧移开话茬,一双眼里透着好奇。
这个问题她今日也想问岁安的,可惜那小妞儿跑得飞快。
“曾经有吧。”
冠初深深吐出一口气,又抬眸望着天空。
“现在呢?”
他不答,只是静默了良久后,在江妧感叹今晚星星出来得真早时,微微侧目。
那如画的眉眼缱绻的落在江妧的侧脸。
他在心里默默的答。
现在哪儿也不想去。
哪怕当个面首。
想留在她身边。
江妧没听明白,“什么?”
他走近,坐到江妧对面,慢条斯理的招手,让巧巧上茶,江妧不怀好意的打断他,“上酒吧。”
谢长临瞥她一眼,懒洋洋的活动了下脖颈,“娘娘打的什么主意?”
江妧贼笑了下,追问,“你方才说本宫见人说人话什么意思?”
“娘娘上回还说,咱家在娘娘心里第一好看。”
她一听,哈哈大笑了两声,“千岁莫不是吃醋了?本宫方才夸冠初叫你听了去?”
谢长临懒得搭理她,待酒上来,摆摆手让巧巧下去,自己拿起酒壶往盏中倒。
江妧那杯他倒得极浅,她一看就不依了,“千岁这是瞧不起本宫?”
“怕娘娘抿两嘴就醉了。”他不咸不淡的应声,“小孩喝什么酒?”
“谁小孩?”江妧嘟囔。
她都一千五百岁了!
不过算算,她无从反驳。
在这儿她比谢长临小了八岁!在他眼中还真是个小孩。
谢长临捻起桌上她和冠初吃剩的点心,慢条斯理的吃起来,“今日味道,一般。”
“本宫没时间做,这是小厨房备的。”
他轻点了下头,没说什么,却是不动声色的把咬了口的糕点丢回了盘子里。
江妧没注意,俯身趴在石桌上,撑着脑袋,盯着他,“本宫没骗千岁,在本宫心里,还是你第一好看。”
“娘娘说是便是吧。”
“千岁好敷衍。”她咂舌,伸手拿起一块糕点看也没看咬了一口,忽觉不对,蹙眉,“嗯?巧巧!可是你偷吃了?”
不远处的巧巧:“......”
谢长临眸中染上丝丝缕缕的笑意,“咱家吃的。”
江妧刚想吐出来,闻言止住,反而将剩下的全塞嘴里,鼓着嘴念叨,“千岁还挑食呢?”
他半垂下眉眼,饮了口酒,“太甜了。”
“还是本宫做的合口味吧?”她自得的扬起嘴角,“明日叫人给千岁送去。”
谢长临没应声,接着动了动手,拿出了个精致的粉色小圆瓷盏,放到桌上。
她眼前一亮,“莫不是送本宫的?”
“这里还有别人吗?”
江妧拿起来,下意识放在鼻尖闻了闻,“好香啊!”
打开,里面是光亮温润的白色香膏,味道极其淡雅怡人,是不太浓郁的栀子花香。
谢长临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唇角微不可查的扬起。
“怎么想起送本宫香膏?”她如珍宝似的抱着那小盒香膏,脸上笑意盎然。
“在围场看到了未开败的栀子花,觉得娘娘大抵会喜欢这个味道,便做了些。”他淡声解释。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叫江妧心中一阵阵热烈滚烫。
她一直用的都是栀子花味道的香粉,那味道很淡,淡到不靠得近些是闻不到的,她的确很喜欢,没想到谢长临能注意到。
还是他亲手做的!
呜呜呜她要载入史册!
供起来!舍不得用了!
她情不自禁起身,扑到谢长临怀里,顺势坐在他腿上,一颗脑袋在他胸前拱阿拱,软糯的撒娇,“你看到栀子花都能想起本宫,真好。”
谢长临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小猫似的人,轻嗤,“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不听不听,你就是特意为本宫做的,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还会做香膏呢。”
他沉默了片刻,手终是没圈上去,反而拿起酒杯,就着她在怀里给自己倒了盏,一饮而尽,然后淡淡启声,“娘娘早些歇着吧,咱家回了。”
说着就要拉江妧起来。
她却舍不得的圈住他脖颈,在他颈间又蹭了蹭,“千岁不能留下陪本宫睡吗?”
“娘娘还说自己不重欲?”
她一噎,老脸一红,“什么嘛!就不能单纯抱着睡吗?千岁还没陪本宫一块儿睡过觉呢。”
前几次谢长临伺候完她就走了,她又被他折腾得没力气管,都是独自睡下的。
每次第二天醒来才知道他不是在书房看书,就是在下棋,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在的时候他都整宿不上床。
倒是为难他了,床被霸着还没赶人。
谢长临静默着,还是将她拉了起来,这次什么也没说,懒洋洋的离去。
江妧目送他离开,手心里的瓷盏被捏得温热。
半晌,她眉眼温柔得笑起来,心中好似开出一朵朵花。
九月中旬,睢县发来捷报,敌军被击退,城池守住了。
江妧的二哥江凌珩也准备班师回朝,宫中准备给大司马将军和江凌珩的庆功宴办到一块儿,热闹至极。
江妧这次想当甩手掌柜的,可一想到司礼监来办,那得了?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便又揽了大旗。
好在有经验了,她办起来倒也游刃有余。
忙了几日刚歇下来,她正要问候一下婉贵妃,还没跨出长乐宫门就看到楚岁安哭着跑进来。
“娘娘!臣妾爹爹入狱了!”
江妧一愣,连忙安抚她,“慢慢说,进去说。”
她手里还捏着家书,极力克制哽咽,“娘说,爹爹被冤枉,说他通敌,已经被交由大理寺审理了!”
“爹爹不会通敌的!娘娘!他不会的!”说着,楚岁安又忍不住哭起来,“爹爹守着睢县,虽是个小官却一直尽心尽力为国为民,他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的!”
江妧抱着她,蹙眉安抚,“乖乖乖,先别急,本宫去乾安殿问一问情况,你先在这儿等上片刻。”
楚岁安湿漉漉的眼感激的望着她,“谢谢娘娘!”
江妧也不耽搁,下了风辇便一路小跑着进殿。
桓承好似不意外她会来,撇了撇嘴,“来问你那安妃的事?”
江妧没空与他计较细枝末节什么你的我的,急匆匆询问情况。
他耸了耸肩,将折子放下,“楚寺通敌,这次凶多吉少。”
“可有证据了?”
“在他府上搜出了他与漠北的往来信件,算是证据确凿了。”
江妧心里一紧,“有没有可能是被陷害什么的?”
桓承瞥着她,摇头,“这便不知了,还得看大理寺那边如何说。”
江妧一顿,抿了抿唇,“劳烦皇上让大理寺的别动刑,先找证据可行?”
“大理寺已入掌印麾下,朕说的,不一定管用。”
“你是皇上!”江妧再一次强调,这一声说得比之前的几次都要认真。
可说完,她抿紧了唇,深知自己有些着急了。
桓承处境艰难,她不是看不到,为难他做什么?
“抱歉皇上,臣妾是急了。”她低低道歉,身旁的拳头不自觉的紧握,“那掌印可说,要如何处置?”
桓承定定的看着她,狭长的眼里是少见的沉静,他默了片刻,才道,“除了死,没别的路给楚寺走了。”
江妧紧咬住唇,眼中焦灼,“为何?臣妾不相信他会通敌叛国。”
能教养出楚岁安那样小白兔的父亲,起码心不会是坏的。
“信与否,事实如何,都不重要。”桓承移开视线,拿起折子在江妧面前晃了下,“总有人要顶罪,他被推出来了,便只有一个结果。”
江妧回到长乐宫,看见两只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楚岁安,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个消息。
对着那双期盼的眼,她咬了咬牙,扯出一抹笑,“没事的,大理寺还在审理,若没有证据,定会还你父亲一个清白。”
楚岁安长呼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紧紧的抱住江妧,身子轻颤,“谢谢娘娘。”
江妧拍着她的背,嘴里说着安抚的话,待她情绪稳定下来,让人将她送回了宫中。
“娘娘,别太担心了,会没事的吧。”巧巧不明缘由,试图让江妧放下心来。
可江妧坐在院中,眼中难掩落寞。
桓承说的很明白了,可楚岁安如何接受?
她曾和江妧说过,楚寺和她娘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人,她不希望他们出事,这才主动应下进宫一事,若不然,楚寺都已经准备要和那道圣旨鱼死网破了。
她也讲过,楚寺是怎样一个人,他没贪过一分银钱,手里从来干干净净,不包庇不受贿,身家本就不富裕还是会捐出私银为百姓施粥建棚,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大善人。
最重要的是,他们是楚岁安活着的精神支柱。
江妧起身,去了一趟瞿宫。
这个点谢长临是不在的,他大抵还在司礼监批折子。
辛常给她备了茶点,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她第一次进谢长临的书房,没打算翻看他的东西,但一进去就一眼望见了那对书架上的泥塑娃娃。
她心里软了软,当时送的时候本以为他会扔掉,不想还放在书房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直到傍晚,天完全黑了才听到外面的动静。
她走出去,只见谢长临毫无生气的眼睛望过来,而他的脸上,血迹斑斑。
他身旁明明跟了好几个小太监,可江妧看下去,只觉得世间好似只剩他一人孤寂的站立。
江妧一惊,连忙跑下楼。
谢长临薄唇轻启,“荣庆,沐浴。”
“是。”
江妧跑到他面前,抓着人看了看,“你受伤了吗?”
他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嘴角,“别人的血,娘娘离远些,别脏了衣裳。”
他有些烦,怎么那些人就不能死干净些?若早知小皇后在等他,他便不自己动手了。
她还想追问,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谢长临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道,“娘娘来可是有事?”
江妧却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没事吗?”
他动作自然的接过辛常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扫了眼她,又问了一遍,“何事?”
江妧突然屈膝,却在膝盖快要跪地前被面前的手拉住。
他沉了脸,眸色幽深,“娘娘是皇后,跪咱家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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