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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娶我,为了报复?!(岁既晏兮)


杨嫣听着外面“有人求见”的禀报,想也没想,直接摆手道:“不见。”
她这态度倒不全是因为目前这“嚣张跋扈”的人设,主要是对自己这张脸可能惹祸很有自觉。长得漂亮绝对不是错误,但是这官府亲自下场当贼的世道,她能不露面还是不露面吧,免得招来什么牛鬼蛇神。
杨嫣没有露面,但是来人却没有离去,杨嫣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动静。
“下官本不敢惊扰杨氏尊驾。但昔年嘉平年间,下官无意触犯忌讳,获罪于上,幸得杨公仗义执言,一家老小才得以保全。如此再造大恩,可恨下官能力微薄,无从报答。如今杨氏子弟光驾丹堰,下官事先不知,未能出迎已是大大的不该,却又屈尊驾于陋巷……如此知恩不报,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说实话,杨嫣对遇上这种事情也不太意外。原主爹做官能力怎么样不好说,但是搞人事关系绝对是一把好手。毕竟能在先太子和如今新帝中两边都不沾,这也是一种能耐,原主爹仰赖的就是自己人缘极好、结下的善缘很多。
外面那人仍旧继续,“下官知尊驾不张目于外,是不想声张此行,但也断断没有委屈贵人至此的道理。下官于城北有一处别庄,虽是仍是陋舍,但到底薄备了些酒水,供尊驾接风洗尘、稍事歇息。”
杨嫣听懂了,这人是给她准备了地方住。
她看了眼租来的民舍中那张年代久远、积灰厚重,看着就让人担心承重能力的床,突然有亿点点心动。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这要命的长途跋涉中重温枕稳衾温的杨嫣热泪盈眶,她真心实意地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爹,您当年做的好人好事还是回报到儿女身上了。
被遥遥感激的杨父这会儿正抖着手抓紧杨嫣留下来的那封信,脸色青白交加,最后定格为沉沉的黑色。
他猛地一挥袖,生生扫落了桌上那套自己一向珍爱的茶盏,怒极而道:“逆女!逆女!!”
作者有话说:
【嫣嫣和渣爹的互相伤害】
嫣嫣:我就想嫁个人而已(猫猫无辜.jpg)
原主那个性格,得一天八封信的要求回长安,回去的肯定比嫣嫣早
就差了这么一点时间差doge

杨父这边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继夫人王氏闻讯赶来。
瞧见杨父这样子,王氏就知道事情多半跟她那位继女脱不开关系了。
想到那位继女,王氏也忍不住头疼, 但是等看完那封被杨父生在一边的信,头疼就变成了惊愕,“三娘去了路州?!”
这个“三娘”叫的是杨嫣。
原主上头有两个庶出的姐姐,在家里存在感不高,等杨嫣从梨县回来的时候, 两个姐姐就已经嫁出去了, 山长水远又兵荒马乱、连联系都很少,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王氏对这位继女的心情很复杂,说起来她和对方也没什么大的仇怨,但是王氏也深知“亲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三娘去梨县这桩事多半要记在她头上。梁子结下了,要她盼着对方过得多好也不可能, 但是她也没有狠心到在这年月把人赶出去。
杨父气得哆嗦,但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冷声, “去一趟也好,让她彻底绝了心思。”
王氏忍不住看了杨父一眼, 都闹到这地步了, 杨父居然还没断了送人进宫念想。
她心底是不太愿意杨父的打算,虽说她为杨家妇、一荣俱荣,但是这个“荣”要是那位和她不太对付的继女带来的, 自己的日子恐怕不会多好过。
王氏不由劝:“三娘那脾气, 进了宫是要得罪人的。”
杨父瞥过来一眼, 神情显得有点冷淡, “这宫里和朝堂一样,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那伊绍难道不是个小人?”
朝中想要他死的不知凡己,但那又如何?那是能替皇帝杀人的刀子,只要有一日陛下还护着,所有人见着他都得笑脸相迎,就算心底再怎么恨的牙痒痒,也得小心讨好着。
王氏被杨父这话问得一默。
也确实如此,只要能讨得陛下欢心,其他人的态度并无关紧要。理是这个理,但王氏只是想问“就三娘那个脾气,她会讨人欢心吗?”,但是一转念,这问题就变成了“三娘那张脸,她需要讨人欢心吗?”。
她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好几次撞见的场景,三娘指着人鼻子怒极叫骂,旁边有些个小厮丫头看得眼睛都直了。
王氏:“……”
就因为这,她也不知道整顿了几遍这继女的院子,把心思不正的一个个都揪出来发卖了,生怕闹出什么丑事来。随着这个继女的年龄渐长,事情变得越发麻烦。细数数,从人回来之后,她在这个不太对付的继女身上花的心思,可真是比亲儿子都多。
王氏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她转而道:“如今这北方兵荒马乱的,三娘又是长得那样,这一路上可不安稳。”
这次杨父终于绷不住表情,不知是恨还是气,或许还是有点稀薄的亲情带来的担忧。
他狠狠地捶了一桌,声音冷厉,“那又如何?!!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是我叫她去的吗?!!”
他算是看透了这个女儿了,有能耐、能耐却不用在正地方!
这次抓回来又怎么样?她心底存了念想,早晚都得闹出幺蛾子。还不如叫她见着了人,彻底死了心。
回得来,老老实实地走他安排的路。
回不来,他就当没这个女儿!!
想到这里,杨父终于忍不住使劲儿磨了磨牙,咬牙切齿:“裴五那个混小子!到底给嫣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好好的一个女儿,放着通天路不走,非得追着一个男人!
——就、为、了、一、个、男、人!!
许家皇帝的寿数从来不长,他的女儿又更年少,等笼络住了人、生个儿子……实在生不出来也没关系,就抱个没娘又身份低的养着。日后嫣儿当了太后,杨氏掌权,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非得追着这一个?!
城内刚经过一场战祸,因为是主将领兵趁夜奇袭、兼之城中有将领反叛当了内应,并没有出现伤亡惨烈的攻城战,反倒是城中巷子里有不少交战的痕迹。
喊杀声夜半而起、直至天明,故而到了晨起时分,百姓家中个个门户紧闭,生怕被破门而入。要知这年头、兵和匪也没什么区别,城池一破,家财就守不住了,有些个家中有女儿的,已经抱着人痛哭起来了。
好在应州百姓这次的运气似乎不错,街面上甲士虽是来回走动,但也只是清扫着战场,似乎是对那些破旧民宅里的仨瓜俩枣不感兴趣。
久经战乱的百姓却不敢就此放心,仍旧小心翼翼地趴在门缝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张驴子靠在门边仔细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弄明白了原因,那位盘剥应州已久的先何刺史似乎做了件“好事”。这位何刺史听闻北边卫州的赵氏军有调动,也做了应战准备,他一方面传讯盟友求援,另一方面急命下属各郡县调集军资粮草准备据城死守。只是这命令虽是下了,却不想赵氏的先锋部队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自己手底下居然出了投敌的叛将,城破得猝不及防,正巧有一郡的粮草和犒军物资后脚就送来了。
这还有什么说的?
破城大军立刻将押送的人拿下、把东西分了,犒赏大军。
张驴子听到这些,只在心底大呼“万幸”,有这批犒军物资在,这些兵大爷们大概看不上他们的家底了。
过了会儿,又听外面似乎有像是将官的人交谈,说是上头的命令,要谁谁谁带着人去“接一接”这批粮草。
张驴子虽不识得那几个名字,但也彻底放下心来:去接粮草好啊,只要熬过了城破的这几日,就不用担心大白天的被破门而入、洗劫一空了。
潘德岳是领了“接粮草”任务的将领之一。
他运气不错,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批押运队伍,护送之人几乎没做什么抵抗就被拿下。但是等粮食到手,潘德岳就觉得不对,再一检查就只剩连道“晦气”了。粮食里面掺着土,这里头能有一半能吃用的就不错的了。
就这样还想打仗?也怪不得蔡晟直接投了。
倒是搜出了一大匣子宝石和满箱金银,这群人想怎么蒙混过关那叫一个清楚明白。
潘德岳分出去一队人把这些东西押送回应州城,自己领着剩下的部众接着往前。
再缺斤短两也是白得的粮草,前应州刺史搞臭了自己名声给他们做好处,傻子才不拿。动作得快,不然等这些郡县反应过来把东西收回去,他们将军作为新任刺史总不好强抢。
潘德岳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对随从骑手道:“丰津有了,接下来就该是丹堰。咱们快些,早干完早回去,还能赶个晌饭。”
随行之人自然称“是”,一行人快马往前。
他们也是运气好。前应州刺史虽说必定会设个运粮的限期,但也不会严苛到一日之内还分个上下,这次倒是真的被他们赶得巧了,没过多久就拿下了第二支队伍。
潘德岳没抱多大希望检查了第二回 :好家伙,这丹堰郡守糊弄得比丰津还厉害。
人家是粮食里面掺沙子,他是沙土里面掺粮食。
心里正骂着人,去后面检查的小兵却匆匆赶回来,指着过来的方向“啊啊啊”了半天说不出句囫囵话来,手里乱七八糟地不知道比划什么。
潘德岳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比划的意思,不由斥道:“说人话!”
小兵这才磕磕巴巴:“有有、有……仙女。”
潘德岳:啥?
他疑窦丛生地跟着人去了,脑子里想的都是神婆方士或是带着蟒蛇的苗疆蛊女,等满心戒备地握着刀柄掀开车帘子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娘嘞,真的是仙女啊!
杨嫣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身下还颠簸地摇晃着,这几天已经熟悉了赶路的杨嫣一瞬间就判断出了自己在马车上,意识缓缓回笼,她默默地为在建都的便宜爹送上了一句亲切的问候。
便宜爹的眼光果然不行!这救的是什么白眼狼啊?!
嘴上千恩万谢,一转头就绑了恩公的女儿。
杨嫣转了转还自由活动的手腕,决定说话严谨一点:人家没有绑、只是把她捂晕了而已。
大概是觉得就算她醒了,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杨嫣一边艰难地撑起身来,一边不得不承认对方是对的,就她这比不了一只鹅的战斗力,随便找几个成年人看守都能把她摁住了。
她撩开帘子往外看,看见外面的情况之后,人不由僵了一下。
这也太看得起她了。
那位丹堰郡守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整整一队士卒来押送她,看着对方身上的甲胄和气势,这绝对是一行精兵。
怪不得没有绑她。根本用不着。
那位丹堰郡守想把她送哪?送上峰?
杨嫣记得丹堰郡属应州,朝廷封的应州刺史是何平宏,当然,这是后者杀了先刺史、占了地盘后的上表请封——虽然大梁朝廷早就丧失了对北方区域的实际控制权,但是人家得给脸,朝廷得要,不然连脸都没了。这也是为什么杨嫣选择从应州的地盘走。这起码这是“朝廷友好”势力,真要出了什么事儿,她这个杨氏女的身份还是能起点薛定谔的作用……虽然现在来看“薛定谔”没起作用,情况没有估计的乐观。
杨嫣觉得她北上的时候还是想得轻松了,北方的实际情况比她听到的恶劣多了。
也没办法,这年头消息的传递速度还比不上局势的变化,南方朝廷得到的信息都很迟滞,等消息转过了她爹的手再被她打听出来,那已经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杨嫣甚至都不确定应州到底还是不是何平宏的。
杨嫣正思索间,和一个看过来的士卒对上了视线,后者脸色刷得涨红,然后转身就跑。
杨嫣:?
杨嫣很快就知道那人跑去干什么了,因为没过多久就过来一个身形高壮的虬髯大汉,瞧着样子应该是个领头人。
杨嫣警惕地打量过去,对方也在看她。
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好一会儿,见对方有这么一直看下去的趋势,还是杨嫣先绷不住了,开口问:“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那人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回答:“某姓潘,名德岳,字宏远,沧州青戍人士。”
杨嫣:……倒也不用这么详细。
绑匪这么礼貌,反而把杨嫣给整不会了,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点怀疑:这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倒是潘德岳经先前那一段对话,总算回过神来,正色起来解释现状,“小娘子莫慌,那伙擒了小娘子的歹人都已经被绑住,如今正在押送回应州城、交由主公发落……那丹堰郡守为非作歹、罔顾王法,此事定还小娘子一个公道。”
言下之意,他们跟丹堰郡守不是一伙。
杨嫣顺着潘德岳的指示看着后面那一群被俘虏的人,大概推测出先前发生了什么:是这群人把她从丹堰的人手中“救”出来。
但杨嫣一点都不放心。
对方“救”了她,但并不意味着这群人是好人,不是杨嫣把人往坏处想,而是这年头黑吃黑才是常态。还“王法”?正经朝廷都没了,官府都能组团抢劫创收,谈什么“王法”?!
而且就听听对方刚才那段话吧,里面有半点把她放回去的意思吗?
虽说心里一点也不乐观,但杨嫣也没傻到这时候闹起来。
打破这假惺惺的平和氛围,那给自己的待遇降级、纯粹的找不自在受。
但是道谢也免了吧。
“潘壮士,”杨嫣客客气气地称呼了一句,又问,“不知阁下的主公是……?”
原应州刺史不至于对下属的丹堰郡守动手,潘德岳刚才又提起了“回”应州,只能是应州城的主人换人了。瞧眼下这状况,还是刚换。
杨嫣这会儿只希望便宜爹的好人缘能生效,祈祷新换的应州主人和杨家有点交情。
潘德岳:“我家将军乃是先卫州刺史赵雍养子,如今的赵氏主帅,领卫冀青徐四州军事。”
他顿了顿,兀地笑,“如今还多出一个应州。”
杨嫣听得微愣。
姓“赵”,还是养子……这搞不好是她的交情啊!
作者有话说:
嫣嫣高兴得太早了,对面可不一定觉得是“交情”(狗头)

◎会死人的!◎
潘德岳介绍的时候没说名字, 大概是一方面不好直呼主公名讳,另一方面也觉得“这不重要”。毕竟就他说的这个势力范围,就算这人叫“赵门栓子”, 所有人见着了都得客客气气地称一句“赵公”。
杨嫣也再一次见识到了这年头消息的迟滞性:在南梁朝廷的情报里,赵雍还安安稳稳地当着卫州刺史呢。
不过这也跟南梁本身对北方态度并不积极有关系,大江天险阻隔,新帝态度又是“守好继承到的我爹地盘”的消极应对,并不太在意北边的打死打活。
但这个赵将军叫什么, 对现在的杨嫣很重要。
杨嫣想了想, 也没直接问,毕竟这显得很奇怪,万一不是就尴尬了。
她转而自我介绍,“我姓杨,祖籍广饶。”
潘德岳愣了一下,很快就笑:“杨娘子跟我家主公很有缘分, 主公亦是广饶人。”
杨嫣神情一松。
“赵”这个未来皇帝(曾用)姓氏,又是改过姓的养子,如今占了这么大地盘, 还是广饶人……不说十成十的把握,那也得有九点五吧。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 杨嫣也有空跟人闲聊了几句, 主要是再套点细节出来、确认是她想的那人没错。
潘德岳察觉到人的态度松动,也在心底跟着悄悄地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人哭闹起来。真的闹得不行,他少不了要把人打晕, 但是这实在不太好, 就这小娘子的相貌定是造化不一般的, 万一对方未来得了主公青眼、记了他的仇怎么办?
潘德岳也听出了杨嫣有在打听冉韬的意思。
他也没多想, 只当是小娘子想得通了,毕竟这年月就是这样子,活下去面前一切都得让步。他家主公怎么说都是个英雄人物,绝不辱没这位仙人似的小娘子。
潘德岳松口气之余,少不得也在这小娘子跟前多描绘一下自家将军是如何勇武过人、英明神武。
武将嘴里的攻城略地当然写实,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不少潘德岳身为先锋亲身参与的战斗,真实可信,细节到位……
但是有点过于到位了。
杨嫣作为一个共情能力稍显过度、上辈子看电影都会刻意避过创伤镜头的人,这会儿只觉得脖子森森发凉,眼眶生疼、心口揪成一团,还时不时地动一下四肢确认自己手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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