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头皱着眉:“想吃东西?”
“嗯,想。”
“走,带你去山上转一圈。”
“师父,不回家吃饭吗?”
她刚才是说她饿吧?
孟糖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一脸苦色。
挥舞着镰刀砍去短短数日便茂盛的杂草,宋老头语气温和地解释:“芳丫头中午不在家,咱俩也不回去了。”
“师父,花生能分我一些吗?”
啪叽一声打落孟糖伸出来的手,宋老头笑骂道:“你这丫头,还惦记我这点东西?稍等会儿,师父带你寻山间美食。”
“师父,为啥此山可以种植,而我家的山不行?”
宋老头:“你家山上毒蛇太多,而土质太差,不适合。”
“可为啥同在一个村,区别那么大?”
“山势不同,地质不同,自然不同。”
是这个道理吗?
虽是两座山,但一座山头,一座山尾,距离虽相差不远,待遇却相差十万八千里。
《山海经》曾记载,但凡有山有水之地,必然有蛇藏匿,与之相应,伴随奇花异草。
此山位于村落后方,肩负守山重任,可毒蛇稀少,奇花异草却挺多,比如上次采摘的人参。
古书曾言,山脉走势可谈运势,风水之地,山脉绵延不绝,有紫薇之气覆于上空;自古以来,山脉多为兵家之地,以山坳为核心,游击埋伏,可破阵与高蔺。
虽未之全貌,但以外形判断,村头的山势要远胜村尾的山势,实地勘测,却截然相反。
不久前,夜深人静,辗转反侧,她骚扰咩咩羊陪她唠嗑,从咩咩羊口中得知山势地况与所处人文环境有关。
但她仍不通晓其中道理,却深知开荒刻不容缓。
之前培育种子失败,重振旗鼓,她采取新方式育苗,早晨出门前,她似乎看见八角形种子边缘有嫩嫩的小芽,一旦种子培育成功,那么开荒刻不容缓。
三伏天已过,初秋即将到来,她必须要在初秋来临之前在山上开垦一片荒地,那么来年的春天,便是她大展身手的时刻。
一路上,数不清的枝杈落在地上,宋老头兴高采烈地哼着歌带孟糖来到一棵大树下,仰头看向枝繁叶茂的大树,笑着询问:“坏丫头,会爬树不?”
“不会!”
淑女怎么能爬树呢?
孟糖傲娇地掐着腰。
“很好,鞋子脱掉,师父教你如何爬树!”
孟糖一脸震惊,且大为不解。
“快点。”
迫于师父强势的语气,孟糖两脚一蹬脱掉鞋子,别别扭扭地抱着大树。
宋老头站在树下,厉声指导:“指尖内缩,掌根发力,双脚分开向内扣住树皮,以腹部力量为核心,核心下移,腿肚上蹬!”
要义讲得明明白白,但做起来却一塌糊涂,孟糖双腿猛然用力,而后咻得跌落在地。
痛呼地揉揉摔疼的屁股,孟糖目光坚定地看向大树,不服输地爬起继续。
讲道理谁都懂,但真正实施起来,却不怎么容易,不是手上没力气,就是双腿用力错误,一次,两次……不知不觉,孟糖似乎摸索到入门秘诀。
身形敏捷向前跳跃,准确无误地趴在树上,胸膛微微远离树干,核心力量下移,双腿挨着树皮往上一蹭,结结实实地挂在树干,重复此等动作,不多时,孟糖兴奋地坐在粗大的树杈。
“师父,我成功了!”
宋老头目光柔和地盯着小脸灰蒙蒙的孟糖,口是心非地提醒:“爬个树而已,别骄傲。树上果子不少,摘点扔下来。”
“师父,这果子叫什么?能吃吗?”
红色的果子约有拇指大小,六七个成一串,每个枝头约有五六串,孟糖双脚勾住树枝,单手摘下果子扔到地下。
宋老头一边拾果子一边解释:“此果名为浆果,色红味酸,食用可饱腹,外用可敷伤口,效果极佳。”
乍一听师父文绉绉的话语,孟糖不适应地抖了抖肩,好奇地问:“师父,你懂得好多?您之前是做什么工作?”
“我啊,以前当过兵,经历过战争也经历过饥荒,能活下来,属实是运气好。”许是阳光太刺眼,又许是孟糖的笑容太耀眼,宋老头一脸怀念地述说。
跌宕起伏的人生,终究会归于平淡,待在村里做个守村人,平平淡淡的结束一生,是他心之所愿!
听着师父语气淡淡地叙述不平凡的人生,孟糖激动地抱着一小兜浆果从树上一跃而下。
敬佩地站直身体,小声询问:“师父,您的人生好精彩,能同我讲讲过去的经历吗?”
怪不得小仙女如此尊敬师父,怪不得良哥对师父评价如此之高,又怪不得村里人无比尊崇师父,原来他值得!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师父是当之无愧的时代英雄,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英雄不会没落。
啊啊啊,自古以来,扫地僧非同凡响,诚不欺她!
“憨样,傻愣愣往下蹦,也不怕折了腿?”
孟糖拍着胸口保证:“师父,从今往后,我唯您马首是瞻,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熟悉,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也说过?”
“。。。。。。”
见孟糖眼神飘忽,神色不自然,宋老头抬手送她两个地雷。
“哼,臭丫头,把地上的浆果收拾收拾,我带你去个地方!”
“师父,这是您的秘密基地?”
震惊地看向繁花似锦,硕果累累,仿若世外桃源的断崖一角,孟糖情不自禁伸开手掌。
未曾想过,偏远之地竟有如此盛景,倒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宋老头乐呵地盯着孟糖一副没见市面的憨傻模样,小声低语:“嘘,此处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师父,你是不是打心底认可我当您徒弟。”
“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何距离不远的两座山却拥有不同面貌,原因就在此。糖糖,师父知晓你是聪明孩子,年纪虽小却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假以时日一定会带领全村走向富裕,所以为师才决定收下你。”
听着师父推心置腹的解释,孟糖震惊地质问:“啊?师父,您不是因为舍不得麻辣小龙虾而被迫收我做徒弟啊!”
宋老头气得翘起胡须,涨红着脸呵斥:“胡说,臭丫头,为师岂是在乎口腹之欲之人。”
“哦,是我想岔了,师父,您别生气。”
孟糖双手作揖,可爱地撒娇。
师父当真不是因为小龙虾好吃才收她做徒弟?
嫌弃地瞥了眼黑不溜秋的徒弟,宋老头望着远方回忆过往。
“最初这片山野同你家那座山一样,荒草杂生,毒蛇遍地,但后来村里遭遇灾荒,村民没有食物可吃,便吃山上的树皮,若是偶尔能碰见毒蛇,当日伙食便会大大提高。如此,灾荒过后,一场大雨让万物复苏,这座山也慢慢生长出奇花异草。”
“我家那座山为啥?”
既然是灾荒年代,有什么吃什么,为何偏偏留下她家那座山?
宋老头并未回答孟糖的疑惑,而是反问道:“糖糖,你知道灾荒那年,村里死了多少人吗?”
“不知,但听爷爷说特别凄惨,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是啊,吃大雁的粪便,吃城隍庙的观音土······灾荒那年,村里的人死去三分之二,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被村头那座山的毒蛇咬死,从那以后,你们家那座山也就越传越邪乎,不然凭孟家区区外来户如何能买下一座山。”
细致听着,突然听到一丝不对劲,孟糖掐着腰八卦:“师父,你对我们老孟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师父和爷爷关系不是挺好,可听他的语气似乎夹杂着爱恨情仇,莫非老一辈有着相当精彩的过去?
孟老头:“哼,小孩子少管大人事。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经过我悉心培育,以后若是我腿脚不好使,不能照顾它们,你要记得给它们浇水。”
“师父,您种它们应该不是为了好看吧?”
花团锦簇,硕大的花骨朵她平生未见。
若是随便摘一朵拿到外面卖,应是供不应求!
“糖糖,你知道外面世界有多大吗?漂亮的花洋房,一栋栋的小别墅,高挺大楼,繁华街道,四个轮的车子等等,若是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就会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它们,不是简单的花草,它们肩负着振兴村子的使命,想当年,咱们村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贵村!”
遥想两年前偶然得见的场景,孟老头浑浊的眸光呈现着浓浓期许。
同样是生活在红旗之下,为什么大城市的孩子有学上,可乡下的孩子却只能放羊种地,纵然他孤身一人改变不了这种局面,但总有一天,会有人背负使命改变所谓的命运。
糖糖这丫头,他观察良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最关键是她有雄心壮志,且在孟老头带领下,她有文化和见解。
孟成文:他好像没干啥呀?
听着师父敢为人先的肺腑之言,孟糖感动地流下滚烫的泪水,但下一秒恍然大悟地质问:“师父,当初就算我不求您,您是不是也会想方设法收我做徒弟?”
“丫头,一点就通。其实从你偷桃被发现那天,师父就悄悄观察你们几个,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猜测得到证实,孟糖高兴地扯开嘴角,心中暗暗夸赞自己。
果然,优秀的人不论在何处都会被发掘!
可优秀的人也不能盲目自信,于是孟糖面色晦暗地说出困惑:“师父,虽然我有心想要带领全村人走向致富的道路,但有心无力啊!”
小说中描写一步登天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太虚假,像她这种一穷二白,没有根基没有人脉,还没有话语权的小豆丁,如何才能搅动一村风云?
“臭丫头,和老头子装什么装?宋雨、周满意还有周良都是你好朋友,有他们三个,你愁什么?”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小,想得还挺长远,既然做不到收买大人,就从小孩入手,不得不说她非常聪明。
且聪明劲用得恰到好处,宋雨是村长女儿,周满意是周家最受宠爱的小孩,而周良身世离奇却深得领导重视,只要背靠他们三个,焉愁无法谋得大业。
“师父,您能不能把我想得单纯点,我只是个刚满六岁还没上学的小女孩。”
见孟糖不高兴地耷拉着脑袋,宋老头故意调侃:“别装,你这丫头,估计打娘胎里就憋着坏呢?有心机不是啥坏事,只要你心地善良,不伤害他人,即可!师父知道,你对朋友都是真心,所以不要有负担。”
心思被猜透,孟糖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师父,我可以把花给卖了吗?”
她自以为伪装良好,却没能蒙混过关,这让薄脸皮的她多多少少有些羞臊。
“可以,不过不是现在,再过几年,国家会放宽政策,支持买卖交易,到那时这些奇异花草流落市场,一定会卖大价钱。”
“师父,您为什么·······”
师父为啥会知道国家即将放宽政策?
莫非和她一样,她要不要试探试探,不过要用哪一句流行语作为接头暗号?
宋老头:“傻子,社会在进步,将来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糖糖,你不是要培育种子,要不要带点土回去?”
所有隐藏的秘密被揭露,孟糖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有些自暴自弃:“您刚才不是说我家那座山特别古怪?既然没法开荒,还培育种子干啥!”
家里有金山银山,却只能眼巴巴瞅着,她手痒啊!
宋老头:“谁说没法开荒?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
闻言,孟糖一个翻滚起身,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怎么说?”
“咩咩羊可抵千军万马。”
第52章 辈辈相传的希望
处暑已过,白露即来,清爽的早晨凉风阵阵,村民们大清早牵着笨重的水牛开始耕地种麦子。
扒犁很重,土地很硬,水牛喘息着犁了一趟又一趟,晌午的太阳犹如针尖和麦芒,晒得人骨头发烫。
男人们赶牛犁地,女人们施肥播撒种子,忙忙碌碌一上午,堪堪才种完一两亩地。
重复枯燥却充满力希望的活计,村民默默企盼明年能够有个好收成。
农活虽然繁重,却不过寥寥数日。
各家各户种完麦子,农活基本告一段落。
不知不觉,秋分已过,寒露如期而至。
暗黄的落叶潇潇洒洒归落地面,秋风过境,草木枯黄,平添几分凄凉之感。
荒草萋萋,落叶纷飞,孟糖兴奋地牵着咩咩羊巡视自家山头。
山道蜿蜒,枯叶堆积,颇有种‘无边落木萧萧下’之感。
自打和师父肝胆相照,志向相投之后,师父老谋深算地为她指点迷津,让她深有感悟。
咩咩羊可抵千军万马!
师父不愧是高人,一眼看出咩咩羊与众不同,有师父的提醒,孟糖以各种手段威逼诱惑咩咩羊惩恶除蛇。
还别说,咩咩羊虽然不靠谱,但虐起毒蛇简直不要太给力。
羊和蛇仿若是天敌与克星,每日深夜,咩咩羊以独特的威望号召群羊上山与群蛇搏斗,强劲有力的羊角抵上毒蛇脆弱的腰腹,五脏六腑瞬间稀里哗啦流了一地。
沉重的羊蹄比动力马达还要威猛,一蹄踩在毒蛇头上,瞬间犹如爆浆的果汁,遍地都是脑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在动物互相厮杀间尤为震撼。
人类幼崽孟糖曾在咩咩羊有意炫耀时,探得一丝秘辛,过后心惊数日。
肉体对抗,残尸断臂,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力量悬殊的对抗不过短短数日,山上毒蛇不堪其烦,纷纷背着行囊逃跑。
秋分深夜,孟糖正陪周良挑选细嫩竹子编织文具盒,咩咩羊兴奋地蹦跶羊蹄踹开房门,领着一脸懵的她去村头围观数不清毒蛇摇晃尾巴逃离出村的盛景。
花花绿绿的毒蛇排着队从村头游向远方,其中不乏有毒蛇闻见异样气息,龇牙咧嘴的耀武扬威,似乎下一秒就要捕杀她们,但还未靠近皆被咩咩羊骇人的气势所震慑,委屈地缩着脑袋逃之夭夭。
虽说山上可能有心存侥幸的蛇,但不成气候,经此重伤,已然不复往昔。
起初村民对山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放学,几名顽皮的小男孩抱着猎奇心理去山上转一圈,却毫发无伤下山回家,村民才似有察觉。
山上毒蛇威风良久,山下村民无不担惊受怕,为防止万一,村长特意组织胆大的村民去山上又转一圈,仍没有遇见一条毒蛇,村民虽然不解是何原因,但毒瘤既去,危险不复,无不乐哉。
唯孟糖身处其中,背负无人知晓的快乐,笑居山隐。
秋收结束,家家户户开始储藏过冬需要的木柴,在此期间,孟家又起几次小摩擦,虽然事不大,但着实令人心烦。
分家之后,维系的面子功夫彻底搁浅,邻里乡里互相造谣生事,找麻烦找不痛快,孩子之间更是一见面就眼红,拳脚相加,长久之下,孟成文不堪其扰。
一天五个状,状状不一样,整得他整日跟判官一样,不是在判案就是在判案的路上。
以前大家不想要村头的山,是因为毒蛇多且地质不好,可随着毒蛇危险解除,各家各户对山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山地辽阔,花草树木繁多,若是用心开垦,加以利用荒山,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于是,孟家又开始热闹起来。
一拨又一拨看热闹的村民端着葵花籽坐在自家门口,兴奋地盯着吵闹不停,哭哭啼啼的孟家媳妇,叽叽喳喳的议论犹如站在枝头麻雀。
孟成文抽着旱烟坐在大厅中央,皱着深入沟壑的眉头,一脸烦躁地盯着已经连哭三天的二儿媳妇。
絮絮叨叨的话听了一遍又一遍,连着三天没有一点新意,听得头都大了一圈,不耐烦地将烟柄重重放在桌上,孟成文厉声呵责:“你要是觉得委屈,大可离了。”
未等常玉红接话,孟华国急切地反驳:“爹,不可,儿子不能没有玉红。”
糟心儿子,打死算了!
周老太气呼呼地拿着拐杖敲打孟华国:“老二,你太让娘失望了!当年娘就不同意你们婚事,你心心念念甚至以死相逼,娘无奈同意。可自从她嫁入孟家,家中可有一日安宁?小五孤身一人独闯江湖,作为哥哥你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维护这个女人,为了她多次顶撞你父亲,我看你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娘,我此生非玉红不可,如果你非要我们离婚,我明日就剃发去少林寺出家。”
咦,想不到讨厌的人爱情还很好磕。
只是去少林寺出家,他啥学历,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