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若他不御驾亲征这一回,若他直接增兵给秦家,或许秦家就不会死,而秦家不死,西北大局不会变!西北边境依然固若金汤。
智雅挑唆他前来西北,为的是什么?!
太后不准他来西北又是看穿了什么?
皇帝忽然感觉自己背脊一阵阵的冷意袭来。
若是秦家回防死亡树林再慢个一炷香的时间,恐怕死的便不光是秦家人了,他自己就先祭了漠北人的屠刀了!陛下清楚的记得当时在死亡树林的悲惨境地,而秦家带着人冲进死亡树林的那一瞬间,便如神兵天降一般,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他!
而他做了什么?竟然被一切虚无缥缈的东西蒙了眼和心,偏听偏信了不该信的人!
第519章 没想到的一点
这是一个连环计,若是秦家援救不及时,则他的命就丢在这西北了,而秦家可以被按上一个陛下不利的罪名被下狱获罪,若是秦家救援及时,则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秦家则折戟在死亡树林,也就是说,只要他动心来御驾亲征了,那么横竖都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管是哪一个结果,获利最大的都是漠北诸部!
所以那个智雅到底是什么人!
周家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个智雅并且推荐过来的?周家在其中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细细想来,就连陛下也不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若是他真的死在了风下关,那么京城会如何?
太后被他软禁在了温泉行宫,太子和宸王监国,可太子随后崔家相助,但是宸王手里有兵部!
这这这,若是京城这两个儿子再乱起来,那么大燮肯定是顾不上漠北的事情,只要大军回防,则漠北诸城危矣。这就好像是一盘棋局,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可谁知道自己也是那个棋盘上的棋子!
皇帝想明白这些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就更难看了。
他看向和傅明玉。
傅明玉就站在他的面前,亦如以前在宫里一样那般沉稳娴静,难怪旁人都说傅明玉是太后亲手教出来的,也是最像太后的姑娘,如今她站在这里,便真的如太后一样撑的住局面。
看着傅明玉那双清澈的双眸,皇帝不由心底多了几分莫名的愧疚……他是真的错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胡乱猜忌已经将政权完全交还给自己的母后,这么多年来,母后即便说话或许让他不喜,但是从没有半点私心过,不管是家国,太后都是最稳当也最公平!
“阿玉,朕是看着你长大的。”皇帝的声音顿时就缓和了许多,他看着傅明玉,柔声问道,“朕知道你是不会随意乱说的人,你既然能站在这里,便是有了几分把握,你就将你知道的都说给朕听吧。”
“陛下,臣女的能力有限。”傅明玉行了一礼,抬眸道,“臣女能调查出来的东西都是有事实根据的,臣女的推测虽然是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只是推测,具体的调查还需要陛下派人进行。不过陛下可以将陈元帅先宣来问话,臣女心头有几个疑问也想当面问问陈元帅。”
听傅明玉将矛头指向了陈静天,陛下就默默的心底叹息了一声,陈静天是兵部尚书的外侄,说来说去,他能当这个镇北元帅也是因为自己先逼着秦家交了兵权……而陈静天背后则是宸王,甚至是周家……
陛下的心隐隐的一沉,凝声说道,“宣镇北元帅来见朕!朕也有不少话想要问问他!”
李长贵赶紧让手下的太监去寻人,不多时,那太监疾步回到帐中,哆嗦着跪倒在了陛下的面前,“陛下,不……不好了。”他一着急,整个人都有发抖,嘴巴也变得磕巴了起来。
“说!”皇帝不耐的一蹙眉。
“陈元帅自尽在了自己的帐篷之中,这是他留下的遗书!”小太监将陈静天写下的遗书高高的举过头顶,遗书上还沾了两滴血痕,不过已经干了。
小太监说完,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家全部都有片刻的怔忪,纷纷看向了小太监手里的遗书,谁都想第一时间知道陈静天到底写了些什么!
“呈上来!”陛下面若沉水,跟随陛下多年的李长贵一看便知道陛下这是气急了!
他不敢有片刻的耽搁,立马将遗书转交给了陛下。
陛下打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这陈静天的胆子也太大了!”他拿着遗书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他居然利用漠北的杀手来刺杀秦家的秦五!还要烧毁秦老国公等人的遗体来掩盖他给秦家一门下毒的事实!他想要干什么?想要置国法和民族大义于不顾?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吗?”
天子震怒,众臣自然是什么话都不敢说,这大帐之内顿时就是一片寂静。
“陛下息怒,能不能让臣女看看这封遗书?”傅明玉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你看看吧!”陛下低叹了一声,将这遗书让李长贵递给傅明玉。
傅明玉接过来看了一遍,基本上陈静天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他在遗书里给出的理由便是他嫉妒秦家,不想给秦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陛下,臣女有几点疑虑。”傅明玉看完之后再将遗书双手递给李长贵,随后说道。
“你说便是了!”陛下略有点意外的看着傅明玉。
“陛下,即便只是嫉妒,那么秦家人已经卸掉了军职,完全没有任何领兵的权利了,按照道理来说,如此便已经可以了。那么陈静天为何非要害死秦家人不可?臣女依稀记得当初我公公定国公与陈静天的叔叔兵部尚书关系还不错。”傅明玉说道,“若非是有重大的仇恨,或者是有极大的厉害干系,否则为何要害死我秦家的人、这是疑点之一,臣女觉得陈静天这遗书上些的缘由实在是有点牵强。”
“嗯。”陛下也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因为嫉妒杀人的并不在少数,但是陈静天的位置已经是镇北元帅了,而秦家已经卸掉了军务,按照道理来说,陈静天已经没有了嫉妒秦家人的理由了。
“你继续说。”陛下抬了抬手。
“陛下,臣女僭越了。”傅明玉行了一礼,“当初哄骗陛下前往死亡树林的那个智雅如今已经不知去向了,若非陛下听了他的谗言去了斯王树林则不会中漠北人的埋伏,也就是说当初如果从死亡树林开始,陈静天就已经知道那是一个陷阱的话,他就该直接下令让秦家人去援救陛下。而根据臣女调查所知,原本他传令去救援陛下的乃是先锋郑文轩,而非是秦家人,可因为先锋郑文轩意外受伤,所以这救援陛下的任务则落到了秦家人的身上,也就是说陈静天当时并不直到死亡树林里面有什么在等着秦家人。”
傅明玉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哗然,大家为何都没想到这一点呢!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被傅明玉这么一提,便觉得都是问题了。
“可你们带来的大夫的确是诊出了秦家人中了一种南方来的毒药。”陛下微微蹙眉,“而这种毒的期限只有十天,在此期间,请秦家赴宴且秦五没有去的只有陈静天那一次。若是秦家真的中了那种奇怪的毒,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若不是陈静天那会是谁?”
“陛下,若是陈静天并不知道自己给秦家人下的是什么呢?”傅明玉反问道。“不过这也是臣女的猜测,陈静天已经自尽,且将所有的罪责都揽了下来,若他真不知道下的是什么,那他是在维护谁?或者是被谁威胁了?”
“你说的这个也有疑点。”皇帝想了想回道,“他的遗书上已经写了是自己给秦家下了毒,况且之前要毁尸灭迹的人也是他!他将细作放进来制造混乱怕也是想浑水摸鱼。”
“若陈静天遗书里面说的毒并非是真正下给秦家的毒呢?”傅明玉问道。
大家闻言纷纷一怔,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当初陈静天是让郑文轩去救驾,而非是秦家的人。
“这……”陛下微微的一怔,“这个想法倒是新奇。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怔了一下,“传郑文轩来见朕!”
皇帝不是傻子,虽然傅明玉没言明,但是谁都知道战场上将陛下救回那是什么样的功劳?若陈静天不知道死亡树林是个陷阱的话,他让郑文轩去救自己就等于将一场功名富贵送给了郑文轩,为何他自己不去救呢?这其中必定是与郑文轩有什么干系!而郑文轩好巧不巧的就受伤了!这才让秦家人去了陷阱之中。
郑文轩是被人抬着上了中军大帐的。
他的腿骨折,上了夹板不能行走,身上也多处受伤,即便是穿戴整齐也能看到露出来的些许白色绷带,整个人看起来惨兮兮的。
“参见陛下,请陛下恕罪,臣受伤不能跪拜。”郑文轩说一句话喘三口气,看似非常的虚弱。
“郑爱卿这伤看起来是挺严重的。”皇帝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郑文轩,打从他从死亡树林里面回来,还没见过郑文轩,这是第一次见。
“陛下,是臣学艺不精。”郑文轩羞愧的低下了头,打从他进中军大帐一直到现在也就是在刚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秦家众人。
“算了,郑爱卿这般模样,还是回去休息吧。”皇帝摆了摆手,人家都伤成这样了,看来他没去救自己的确是个巧合。
“多谢陛下。”郑文轩抱拳。
等郑文轩被人抬出了中军大帐之后,他的眸光才闪过了一道暗色。
傅明玉果然与之前不一样了。
适才他刚要用飞鸽将消息传回京城,就发现风下关上空有鹰隼在徘徊,他立马就叫人将信鸽收了回来。这几只鹰实在是太有特色了,一看便知道是秦家的。
如今的秦家,秦瑞昏迷不醒,定然是以傅明玉为首的,所以这些鹰也应该是傅明玉叫人放出来的,看看有没有人在悄悄的和京城传递消息。不过傅明玉再怎么聪明也聪明不过自己。
郑文轩想到这里就又有了些许的小得意。
只是好久不见了,傅明玉看起来比以前更美了,以前她在宫里整日跟在太后的身后,美则美矣,但是就像是一个木头美人,看一眼是赏心悦目,看多了不见傅明玉有什么别的表情就觉得索然无味了。而适才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傅明玉,却觉得傅明玉站在一众秦家人之中如明珠一样熠熠生辉,她的眼底有光,与以前在宫里见到的时候完全是两样的,比那时候更像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了!
郑文轩忽然有点懊恼,若是当初自己不被丁婉馨蒙了眼,如今他依然是世子爷,而傅明玉则是他的了!
懊恼归懊恼,郑文轩倒是并没什么遗憾,因为在他看来,谁赢到最后才是真的赢,他不过就是略施小计罢了,就让陈静天除掉了秦家这么多人,没了老国公和几位身有赫赫战功的兄长庇护,秦瑞那个小子能成多大的气候?只是可惜这一次没将秦瑞一并除掉!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嘛!
秦家人灭了,陈静天死了,这西北的元帅多半应该是自己了!
只希望那九殿下遵守与自己的约定,不日退兵,他现在受伤,若是九殿下还来进攻的话,怕是这元帅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在整个的计划之中,郑文轩压根就没想让陈静天成为西北军的主帅,他的目标是自己成为西北主帅,裂土封侯!当初他偷换了陈静天意图给秦家人下的慢性毒药,为的就是让九皇子在死亡树林要么亲手杀死大燮的皇帝,要么让他亲手弄死秦家的几位战将。那些慢性毒药算什么,等发作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他需要的是让九皇子成为漠北诸部的英雄。
秦家人驻守西北二十多年,几乎没有败过,所以秦家人在漠北诸部众人心目之中几乎是战神一样的存在,而这神一样的将领若是死在了九皇子的手里,那九皇子就会替代秦家人,成为漠北人心目之中的大英雄!继而得到漠北联军将领的臣服和拥护!退而求其次,若是秦家人没死,死的是大燮的陛下,那么九皇子一样可以成为漠北人的大英雄。
只是秦家人不死的话,事情会很麻烦就是了。
等郑文轩离开之后,陛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你说的疑点,朕会找人去查!还有秦家的功勋,朕会让人树碑立传,传颂整个大燮!秦家人驻守西北二十余年,保护了无数我大燮的子民,这次又舍生忘死的将朕救回来,朕心意已定,决定追封定国公为镇北王,秦家一门忠烈皆配享太庙!定国公府改为镇北王府,加封定国公夫人为一品王妃,其余遗孀诰命皆晋三品,而秦瑞则世袭为新的镇北王。”
皇帝此言一出,整个中军帐所有人都怔住了。
傅明玉虽然从李长贵那边事先得知了陛下可能会给秦家封异姓王,但是却没想到这封赏来的这么快!
显然李长贵也没想到,他呆呆的看着陛下,居然连记录都忘记了。
还是皇帝微微的抬眸,“李长贵,你愣着做什么?你这秉笔太监难道不会拟旨了吗?”
“是,陛下,是奴才的错。奴才这就去拟旨。”李长贵这才回神,赶紧让人上了笔墨和黄娟。
朱笔落下,圣旨已成,再无更改。
“加上一句,加封安荣郡主傅明玉为镇北王妃。”皇帝抬手指了指傅明玉,随后对李长贵说道。
给傅明玉加封,一来她就是秦瑞的妻子,秦瑞已经是镇北王了,早晚会给傅明玉请封,与其让秦瑞来找自己,不如自己赐下这个名号,让秦瑞感恩。另外他也想安抚一下太后,毕竟这件事情真的是他做错了,他在返回京城的时候也会绕道温泉行宫去和太后请罪。
这傅明玉是太后的心肝,自己先行加封,对太后那边也算是一个示软了。
“陛下,圣旨拟好了。”李长贵将写好的圣旨呈递给陛下过目,确定没有错误,皇帝就挥了挥手,“镇北王如今受伤昏迷,就由镇北王妃代替镇北王来接旨。”
傅明玉怔了一下,她转眸看向了吴允儿。
吴允儿显然也是刚刚从震惊之中缓过来,她对傅明玉点了点头。
傅明玉这才上前一步,带着秦家众人将圣旨接了下来。
“再拟一旨。”陛下缓声说道。
“是。”李长贵躬身。
“赐镇北王府丹书铁券,传三道免死金牌给镇北王府,以后镇北王入宫可骑马行走,可不必通报。”陛下说道。
三道免死金牌!
众人一听,不由再度哗然。
这免死金牌已经很久没发出了,最近的一道免死金牌还是在先帝的时候赐下的。而这次秦家一下子就有三道,可免三次死罪!这是陛下给的莫大荣耀啊。
傅明玉再度替秦瑞接了这第二道圣旨。
“再拟旨!”陛下说道。
他说完之后,中军大帐顿时就寂静无声了。
大家都想知道这第三道圣旨是不是依然颁给秦家。
“镇北王秦家自我大燮立国便跟随先祖皇帝立下赫赫战功,先祖皇帝曾准许秦家留有府兵五千,朕再赐镇北王府府兵一万五千人,这两万府兵归镇北王府所有,任何人不得随意调动,另,日后镇北王府中人领兵为将不入兵部序列,由朕直管!若有人私自插手秦家军务,斩!”陛下缓缓的说道。
众人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第三道圣旨看似简单,但是对外传递的信息可不简单。
众人皆知这次秦家交还兵权,且辞去了西北的一切军务,归根到底的原因便是陛下对秦家的猜忌。
前面的第一道圣旨是对秦家的褒奖以及对秦家遗孀的安抚。第二道圣旨则是陛下对秦家的恩典,这丹书铁券和免死金牌可保秦家子孙三次死罪不灭。而最最厉害的便是这第三道圣旨了,这意味着陛下已经对秦家的猜忌全无,坚信秦家的忠肝义胆。
在大燮还没有哪家的府兵可以达到两万人之众,要知道这两万兵马在秦家人手里可以当四万人甚至是五万兵马来使用。且秦家人以后再入军职就不在听从兵部调遣了,也就是以后兵部不管归谁,都管不了秦家,而秦家直接由陛下亲自调配,也就是陛下已经将秦家当成自己人了。
这第三道圣旨一下,就连傅明玉都手捧着前两道圣旨愣在了当场,秦家有此圣旨,也就是说吴允儿那支骑兵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了。
另外宸王在也不能干涉秦家的事务了!
“镇北王妃还愣着做什么?”李长贵赶紧小声的提醒着傅明玉,“这是陛下赐的莫大恩典,赶紧接旨啊!”他虽然在提醒着傅明玉,不过背脊上也是出了一层白毛汗,如今陛下对秦家的态度可以说是完全逆转了,幸亏当初在临川的时候他与傅明玉算是结了城下之盟,而且之前也对傅明玉示好了……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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