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下酒,一脸幽怨瞧着彭越,“不要告诉我,你没想过背叛陛下。”
——陛下那鸟尽弓藏的架势,换谁谁都害怕好吗!
“我那地方不是离匈奴太远嘛!”
彭越嘿嘿一笑,“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后娘娘掌权,咱们的好日子来咯。”
卢绾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真的?!”
“你不早说!”
“要是知道皇后娘娘掌权,我早就回长安了!”
卢绾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不瞒你说,当初陛下宠幸戚夫人那个小贱人的时候,我没少给戚夫人没脸。后来陛下闹着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好家伙,我哪还敢在陛下手底下做事啊!”
“正巧匈奴那边招揽我,我可不就跑匈奴去了么?”
“现在好了,娘娘掌权了,我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卢绾兴奋不已,把酒碗随意仍在一边,擦了擦嘴角的酒水,便连忙问彭越,“我听说娘娘废了太子立了皇太女,这事儿真的假的?”
“还有人说皇太女遇神龙有感而孕,遇夜升双日而生两女,听着跟神话故事似的,真的假的?”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彭越支开周围看守卢绾的卫士,压低声音与卢绾耳语,“咱们的皇太女殿下是有神龙庇佑的人,等你回了长安,可千万不能对皇太女不敬,要不然有人会揭了你的皮!”
“揭我的皮?”
“谁啊?”
关于这个问题,卢绾很快知道了。
三军凯旋,皇太女亲自来接,隔着囚车与密集人群,鲁元老远便看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将军整装下马,自他之后,马背上的将士们齐齐下马,大将军跪,众人跪。
——这是尊贵如刘邦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如果说有才之士多少有点小脾气,那韩信的脾气,则是正常人都忍受不了的——完全不听君主的指挥。
哪怕刘邦全军覆没,狼狈逃命,韩信这人还能悠哉悠哉发展自己的势力。
似这样一个连王命都不听的人,对待君主又能恭敬到哪去?
他当初听到韩信死在吕雉手里时,其第一反应便是吕雉不忍他的烂脾气,所以他死得其所,毫不意外。
但现在,这人的一身荆棘硬刺儿仿佛全部软化,单膝跪在皇太女面前,将三军虎符双手奉上。
——绝对的臣服,绝对的信赖。
卢绾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只拳头。
皇太女轻轻笑了笑,伸手将人扶起来。
周围人仍跪在地上,不曾看到她的小动作,可卢绾却看得仔细,她握住韩信的手,与韩信十指相扣,但那只有短短一瞬,转瞬之间,她松开韩信的手,仍是端方雍容的皇太女殿下。
“所谓国士无双,见了将军,方能明白此话之意义。”
皇太女温和笑着,“大汉何其有幸,竟得将军这般绝世将才。”
“将军请。”
“宫里已备好酒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卢绾慢慢合上嘴。
他后知后觉想起彭越神秘兮兮交代自己的话,认真地觉得此话颇有道理——
若他对皇太女不敬,绝对会有人亲自揭了他的皮。
作者有话说:
皇太女:不会的,大将军是很好很好的人。
韩信微笑脸:是的,我是很好很好的人。
卢绾:…我信你个鬼!
打开后台,恩,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好了,我要继续申诉了orz
心情已经毫无波动,写申诉理由比码字还熟练,甚至还有一种我有做被告人律师的天赋(不是)
又是一年丰收, 早已辞官养老的萧何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城外麦田。
他并非韩信张良那种善于用兵打仗之人,而是主抓内务,城外这片田地, 是他亲自监督管理的,沉甸甸的麦穗长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 风一吹, 麦穗便颤巍巍, 像是麦秆经受不住麦穗的重量似的。
“好, 好,这麦子长得好。”
萧何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麦子,笑眯眯拿在手里观看, “能有此麦,天幕功不可没。”
“若非天幕指引, 只怕我们要晚上百年才能吃上这样的麦子。”
“这第一茬的麦子, 便敬天幕吧。”
“皇天后土,佑我大汉——”
“千秋万代, 盛世永昌!”
“没有万年不变的朝代,更没有长寿无衰竭的将军。”
韩信轻抚腰侧佩剑,抬头看向伏案批阅奏折的鲁元,“但是会有流传后世的制度, 有青史传颂的将相王侯。”
女人虽已上了年龄,但岁月不曾侵蚀她的美丽, 反而让她有一种岁月沉淀后的雍容光华,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韩信轻轻一笑。
——虽不想承认,但他与鲁元的结合的确是天幕的缘故。
他那时年轻, 心高气傲, 恃才傲物, 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觉得世间美好都应落在他掌心之中,如此,才不算辜负他的国士无双。
可现实总会给他当头一棒,刘邦用女儿去拉拢的人是张敖,而非战功赫赫的他。
是觉得他不值得拉拢,还是觉得张敖的重要性在他之上?
他贫瘠的政治头脑让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虽然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另外一件事,大丈夫何患无妻?①
他不会因一时之欢喜便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此等事情着实叫人瞧不起,没得失了大将军该有的风度。
再后来,天幕出现,预警一切。
他与鲁元的相遇,在吕后的策划下水到渠成。
所以认真论起来,天幕的确是他的媒人——
“别无他物,且以佩剑赠红媒。”
“此生愿以足,来世,可盼重逢。”
“来世?”
“若有来世,朕依旧会嫁刘季为妻,依旧会诞下鲁元与盈儿,依旧要推行这前所未有的制度。”
“谁说女人要操持家务,相夫教子?”
“朕偏要以女子之身立不世之功。”
“如此,才不算辜负朕来人世走这一遭。”
女皇挑眉一笑,视线落在天子佩剑上,“只是能力与时机缺一不可,朕能有今日之尊,天幕当为首功。”
——若不是天幕昭告世人,她怎会知道后世会有科举制度,会有男女平等,会有女人也可光明正大掌权的一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天幕是她的启蒙者,更是所有女人当顶礼膜拜的供奉者。
女皇轻抚天子佩剑,轻轻一叹——
当以天子佩剑赠天幕。
若有女子颠倒,江山社稷陷入危难之间,她希望天幕再次横空出现,警示后人,拨乱反正。
“你好,up主谭笑笑是吗?”
“这里视频平台,有粉丝把礼物送到平台这了,你地址说一下,我让快递员给你送过去。”
“哦哦哦,非常感谢!我的是XXX。”
三天后,谭笑笑收到快递,萧何送的一把麦穗,韩信送的大将军佩剑。
麦穗是今年的新麦,颗粒饱满,形状极好,而大将军佩剑更是古朴威严,汉初的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
你们历史粉都这么豪横的嘛!
这一比一比例打造的佩剑得多少钱才能买到啊!
谭笑笑哭笑不得,录了一期感谢视频——
“谢谢宝宝们的馈赠,但这些东西我真的用不上。”
“宝宝们以后不要破费了,给我一键三连就可以啦~~”
她以为出了视频之后,粉丝们的赠物行动应该不会再有,哪曾想,她还是低估了历史粉的入戏程度与壕无人性——
“谭笑笑是吗?”
“又有粉丝给你送礼物啦!”
——女帝吕皇送您尚方宝剑一柄,上斩昏君下诛逆臣!
其宝剑比韩信的大将军佩剑更精致华美,如果韩信的大将军佩剑是四位数,那这把天子佩剑高低得在后面添俩零。
历史粉都这么壕无人性的嘛!
为什么同是历史粉的她过得这么苦逼!
谭笑笑不解,但谭笑笑更不解的在后面——
女皇吕帝是谁?她记得历史上没有这号人来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不影响她做视频答谢,“姐妹戏瘾收一下,社会主义没有君和臣。”
“不过在我这里可以有!”
“多谢陛下馈赠,臣一定谨遵陛下之命,不负陛下重托!”
——出手阔绰的金主妈妈就是她的皇帝陛下!
不过这些历史粉戏精归戏精,但还挺可爱的,要不是历史粉撑起她的播放量,她这种小up主在平台根本出不了头。
当然,做历史女性向也有女性向的弊端,比如很多人觉得她的视频洗白了吕雉,历史上的吕雉就是残忍狠辣,就是一个逼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变态,她不该从吕雉的角度来做视频,而是从倒霉蛋汉惠帝的角度来做。
——论有吕雉这样的娘是倒了多少辈的血霉。
对于这种评论和举报,她从来不屑一顾。
别的不说,从皇帝从太子的角度出来,他们个个都得给吕雉磕一个好嘛!
要是她那迷人的老祖宗嬴政有这样的皇后,要是扶苏有这样的亲妈,要是刘据的妈是吕雉而不是卫子夫,这些太子哪会走到被逼自杀的地步?
其他太子都馋哭了好嘛!
——谁能拒绝会为自己登基扫平一切的亲妈啊!
她心脏大得很,没搭理这些恶意评论与举报,想着过段时间就好了,没有人会一直针对一个播放量连平台推荐位都上不了的小视频。
哪曾想有些人就是精力充沛锲而不舍,她不搭理,他们就越闹越凶,平台扛不住后台举报,通知她修改视频内容,要不然会有被下架的风险。
作为一个受过社会毒打的打工人,她当然知道不能头铁,该规避风险就规避风险,于是她把自己的视频拉出来,一遍一遍看,看视频到底哪一点出了问题,哪一点需要修改。
毕竟第一次做历史女性向视频,内容有很多不足,bug也很多,问题不大,等她有时间了可以细细修一遍,但关于被投诉的那些内容,她觉得鸡蛋里挑骨头都不能这么无耻——
她哪里危害社会,哪里不利于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了!
爹的,纯属没事找事。
既然怎么修都是错,既然能无中生有扣帽子,那她还不如担了这个名,要搞就搞个大的!
——她要这群人彻底破大防。
吕雉哪能算狠辣?
跟史上第一女疯批相比,她简直温柔可爱善解人意。
谭笑笑删掉自己写好的平阳公主的稿子,翻开晋书,找到列传 ——惠贾皇后,讳南风,史上第一妖后,八王之乱肇事者。
西晋,泰始八年。
“太子妃殿下,大事不好了!”
侍从急匆匆走来,向太子妃贾南风道,“小人刚刚探听到的消息,陛下有意考验太子殿下的才学,就在明天的东宫宴会!”
此话一出,满殿皆惊。
陛下对太子不满已久,曾不止一次与官员们商议,说太子不聪明,不能做储君,想废太子另立他人②。
而这一次的考验,必是为了这件事,若太子回答不了官员们的问题,便是做实太子的确不聪明,不能托付江山,那么储君之位,必会就此易主。
若是他们早些得知这个消息,还能有时间去准备,教太子如何去说,可偏偏这件事来得又快又急,之前不曾泄露半点风声,眼下已是午后,他们再去打探消息再去疏通关系已经来不及。
——陛下是有备而来,他们毫无反击之力。
“殿下,您快拿个主意吧!”
众人齐齐看向拿着点心逗弄太子的太子妃贾南风。
“慌什么?”
贾南风把点心喂到太子嘴里,抬手拍了怕手指间的点心屑,“既然问,那便有问题。”
“且等着吧,问题很快便会有人送过来。”
“可……”
有一人还想说话,但刚吐出一个字,便被身边连忙拽住衣袖。
——他们的太子妃,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儿。
吕后狠辣?
不,吕后的狠辣在太子妃面前不值一提。
殿内静了下来。
只剩下贾南风与反应迟钝的太子的笑闹声。
一刻钟后,又一人匆匆进殿,贾南风挑眉,遣退殿内伺候之人。
殿内无外人,那人才将一纸密信双手奉上,“殿下,您要的东西。”
贾南风打开密信,上面不过是一些国策问题,虽刁钻,但并不难解,只是陛下老谋深算,提防她替太子作弊,已将东宫属官全部召走,眼下东宫无人,只能找外面的人来解答③。
于是她放下信件,让人誊抄一份,去宫外找人,小黄门匆匆离去,她轻扣案几,又召见一人,“召使官张泓。”
“喏。”
小黄门殷勤而去。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很快,小黄门送来宫外人的解答,与此同时,张泓也来到内殿。
“殿下,此答不妥。”
张泓皱了皱眉,“太子不喜读书,而回答却能引经据典,陛下何等聪慧?必能一眼识破此乃外人作答,殿下的地位非但不保,还会因此受到牵连。”
“依臣来看,不如抛开这些经典,以太子殿下寻常话而答之。④”
贾南风瞧了一眼张泓,眉梢高高挑起,“既如此,便由你来答题。”
“若太子殿下储君得保,你便是从龙首功。”
“不敢居功。”
张泓不卑不亢。
宫宴之后,便是众人颇为期待的天子考试太子之事。
与精明果敢的晋武帝司马炎相比,太子司马衷可谓是一点没有遗传到司马炎的精明,反应迟钝,愚笨异常,如果说他与真正的傻子有什么区别,也就是没有流着哈喇子见人便傻笑了。
将万里江山托付给这么一个人,别说司马炎不放心了,底下的朝臣们更不放心——
司马炎篡位才过去多久?
哪一次的王朝更迭不是血流成河?
天地良心,见惯杀戮的他们真的很想过两年消停日子。
——但未来的皇帝若是个傻子,别说消停日子了,单是兵变宫斗就能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所以这个储君之位,太子司马衷是真的不能坐。
陛下到底是陛下,没有昏聩到把大好江山交给一个傻子的地步。
这不,考试之后,太子便会原形毕露,而储君之位,则由圣明的皇子们来领取。
众人翘首以盼,看着一身华服的司马衷缓缓走入大殿。
年幼的太子似乎也知道这次的考试关系到自己乃至天下的命运,面上有些紧张,刚进殿,便不住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很快,他找到了,对那人弯眼一笑,一派天真之相。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东张西望看别人?
太子怕不是真的是个大傻子!
众人目光随着司马衷的视线去瞧,那位置坐着太子妃贾南风,个子不高,模样不美,哪怕有锦衣珠翠相配,也不过中人之姿,没甚可取之处。
唯一能勉强入眼的,不过是让人想忽视都难的通身狠辣之气,旁的贵女或雍容或高雅出尘,她一点都不,眉眼凌厉气势迫人,半点没有女人该有的端庄温婉。
——到底是敢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弑君的贾充的女儿,一看就是狠角色。
所以,他们的皇太子殿下,在看太子妃?
似乎是的。
太子妃显然也在瞧太子,视线相接,太子妃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像是在无声安抚太子,太子便长舒一口气,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或许是他笑得太过灿烂,又或许是旁的原因,等他们再去看太子,太子方才的怯懦不安之气似乎淡了不少。
“……”
他们不是很懂太子殿下的审美。
——这位太子妃除了家世一无是处好吗!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家世也不是什么好家世,是当街弑君的乱臣贼子!
似这样的太子妃,哪里就值得太子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傻子就是傻子,别说治国理政了,连好歹好坏都分不清。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的陛下虽不英明,但也不昏聩,有了今日的考试,这位太子的储君之位到今日便彻底结束了。
众人望穿秋水,等待太子交白卷,等待天子震怒废太子。
“唔,这些问题呀。”
太子打开试卷,抿唇笑了起来,“不算太难,之前太傅都有教过。”
小黄门研磨铺纸,太子抬头看主位上的天子,“父皇,我才学太浅,不能像太傅一样引经据典,只能用我自己的话来作答,可以吗?”
众人心里不屑。
——你答个屁!
太傅教的东西你能背下来一半都是司马祖坟在冒烟!
司马炎显然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资质,冷冷开口,“可以。”
“多谢父皇!”
司马衷松了一口气,稚气脸上笑出花。
“……”
您可真是个大傻子。
文臣武将无法直视。
一片或嘲讽或轻蔑的视线中,司马衷提笔写字,而端坐在太子妃之位的贾南风,瞄了一眼安静作答的司马衷,又很快收回视线,将文臣武将们的神色尽收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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