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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遮天女性野心家(道_非)


“是啊,二兄,快起来喝点吧。”
小如意在戚夫人身后探出头,“阿娘煮的汤可好喝了,我一口气能喝两大碗呢!”
——那是他所能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刘盈将往事娓娓道来,“母后给我熬过汤吗?没有。”
“母后安慰过我吗?没有。”
“母后——”
“盈儿,事到如今,你仍执迷不悟。”
皇太女轻摇头,“你所谓的合格的母亲戚夫人,她一手将如意推向风口浪尖之际,却没有护住如意的能力。”
“而你口中刻薄狠辣的我们的母亲,她为你争来了储君之位,为你抗住父皇与朝臣们的攻击,为你做后世太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你,却只看得到她的严厉与冷漠。”
“何其可笑。”
皇太女静静看着刘盈,“母后为何没有时间安慰你,为何没有时间给你熬汤?”
“因为她在与父皇争执,因为她在拉拢朝臣!”
“因为她要替你这个废物太子扫平一切登基障碍!”
刘盈微微一怔。
“而我,为了保住你的太子之位,去嫁给一个足以当我父亲甚至姬妾成群的男人。”
“甚至在嫁给他的第二年,还要远赴蛮荒之地和亲匈奴。”
“这……”
刘盈有一瞬的恍惚。
他突然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日他去找阿姐,阿姐情绪并不好,但见他过来,还是对他绽开灿烂笑脸,阿姐从来都是这样,事情闷在心里,不与他讲,他问不出来,只好岔开话题,“阿姐,你喜欢张敖吗?”
“喜欢?”
阿姐似乎笑了一下,“盈儿,喜不喜欢的有什么重要的?”
“父皇要我嫁,我便嫁。”
阿姐伸手摸摸他的头,仿佛他还是需要她哄着的小孩子,“只要盈儿能好好的,阿姐做什么都可以。”
他便以为,阿姐是满意张敖的。
他们的父皇也比母后大了许多,不一样过得好好的?
年龄不是问题。
可现在看来,阿姐似乎是不满的。
——阿姐从来不喜欢张敖。
“你至今都在指责我与母后对你不够关注,但是你,又何曾关注过我们?”
阿姐的声音在他身边缓缓响起,“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阿姐也是人,也有情窦初开,可为了你,阿姐不能,阿姐只能嫁张敖,又或者去和亲。”
“而我们的阿娘,她也是个人,也知道疼,并非刀枪不入的石头。”
刘盈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阿姐的经常性发呆,想起阿姐没由来的脸红,想起阿姐身着嫁衣时的面无表情。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如今全部涌上他心头——阿姐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嫁给张敖。
阿姐心悦的,明明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
而他严厉苛刻的母后,也有委屈卑微的时候。
父皇怒气冲冲进了母后宫殿,紧接着,是一阵摔砸东西的声音。
父皇在震怒。
而母后呢?她在面对天子之怒时,又是怎样的模样?
他不知道。
又或者说,他刻意忽略了。
——他不想承认她们曾为他付出那么多,这样一来他的良心那么愧疚,他可以心安理得享受她们的奉养,而不去承担任何责任。
他就是这般自私又自利的人。
“阿姐……”
刘盈声音微微一颤,“对不起。”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他是在装作不知道。
他扶着栏杆慢慢站起身,对着面前的皇太女拜倒在地,“阿姐,若有来世,不要再有我这样的弟弟。”
说完话,他转身离开,没有再看他的阿姐最后一眼。
——他不配。
后来他没有再终日酗酒,也没有日渐堕落,他向卫士们要了许多医书,主攻妇女之症。
后来叶姬夸他天赋惊人,能够药到病除。
后来他写下一部又一部的医典,托叶姬转交医官。
他知道,这些补偿不了母后与阿姐对他的付出,她们也不需要他的补偿。
可他还是想做,如果可以,他想用余生来钻研医术,只求在她们不舒服的时候自己能为她们减轻痛苦。
再后来,他听到男性诸侯王皆死,只剩自己幽禁深宫。
他不是不知道夺嫡的惨烈,也不是不知道母后在防备什么,他什么都没说,爬在墙头上,看母后的宫殿看了一个昼夜,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平静饮下一杯鸩酒。
——不脏母后的手。
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为母后做的事情。
“原惠太子?”
叶姬轻轻一笑,声音早已苍老,“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活得糊涂,但也活得理智。”
“只可惜,他一生都在逃避。”
“逃避身为储君的责任,逃避身为儿子的孝义,逃避身为弟弟的担当。”
“临到死了,他才不再自欺欺人,重新做回那个温柔的人。”
他很好。
只是不适合当储君,不适合当儿子,不适合当弟弟。
可尽管如此,她依旧感激在绝境之际遇到他。
让她看到人性会有的温暖,让她明白很多事情不必剑走偏锋,更让她知道,要珍惜当下,不要误人误己,更不要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说:

“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韩大将军。”
卢绾一巴掌拍在韩信肩膀,“大将军不去吃酒, 在这里发什么呆?”
韩信趔趄了一下,差点被卢绾拍在坑里, “起开, 别来烦我。”
——他最讨厌有勇无谋的莽夫。
“别啊, 大将军。”
卢绾手肘撞了下韩信肩膀。
若是在以前, 韩信拿这种烂脾气对他,他肯定飞起一脚把韩信踹进沟里,但现在不同, 韩信这人的确会打仗,连西楚霸王都成了韩信的手下败将, 像这种用兵如神的绝世大将军, 他捧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拿之前的态度对他?
再说了, 有才之人有点小脾气怎么了?
有才之人的小脾气不叫小脾气,叫本该如此!
卢绾只差拿根香韩信供起来。
哪怕韩信臭着一张脸,他依旧热情得很,若不是韩信这人穷讲究, 不喜欢跟人勾肩搭背,他还想把胳膊搭在韩信肩膀说话。
但韩信既然不喜欢, 他便克制住自己,笑眯眯地问韩信,“今日打了胜仗, 将士们对大将军佩服得五体投地, 各自抱着酒要敬大将军吃酒。”
“大将军不去与将军们同乐, 在这儿做什么?”
他喝了太多的酒,酒喝得多了,意识便有些模糊,便容易想那种事,尤其是方才席上的舞女们妖娆迷人,更让人的冲动直往下半身涌。
于是暧昧看了韩信一眼,看着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大将军,笑得越发揶揄,“大将军,您别是想女人了吧?”
韩信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是看,其实更像是瞪,只是这人平时待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这时候的瞪,更像是不耐烦的反应。
“滚!”
大将军懒得搭理他,抬脚便走。
“哎哎哎哎哎——”
卢绾连忙追上韩信,脚步跄跄踉踉,“大将军,您别生气嘛。”
“我又没说什么。”
“想女人便想女人了,您这个年龄,想女人不稀奇。”
“再说了,您都是大将军了,身边不能没个女人伺候着。”
他跟在韩信身后絮絮叨叨,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不大记得,但不知哪一句说错了,韩信突然停下脚步,他没来得及收步,一下子撞在韩信身上。
韩信这人与别人不一样,明明同是泥腿子出身,却穷讲究得很,夏天军营里的男人打赤膊的一群群,到哪都是白花花一片的光膀子,但韩信不,他的衣服永远穿得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从不与将士们一同洗澡沐浴,更不喜欢与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厮是不是一个女扮男装混军营的。
今日也一样,打了胜仗,将士们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好多人卸了甲,只着着箭袖武服,他也一样,穿着单衣便来寻韩信。
但韩信依旧与旁人不一样,依旧是往日的整齐模样——他的盔甲仍好好穿在他身上,当他一头撞上去时,正好撞在坚硬的盔甲上,撞得他眼冒金花,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大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卢绾揉着额头哀嚎,“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不要拿你们的心思来猜度我。”
韩信双手环胸,眯眼看着他,“我与你们不一样,不好男女之事。”
“不好就不好呗,您至于这样吗?”
卢绾奇怪看了眼韩信,这次不怀疑他女扮男装,而是怀疑他——不举。
酒喝大了的人很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心有所想,眼睛就往哪瞧,等他的视线慢悠悠向下,落在韩信腰下一寸的位置时,韩信没有好气的声音响了起来,“本将军好得很,不必你拿眼睛瞧。”
“倒是你们。”
韩信冷笑一声,冷飕飕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的轻蔑瞧不起,“当心被酒色掏空身体,日后连马都爬不上。”
“……”
他们这位大将军模样好,打战强,就是这嘴巴,着实毒了点。
卢绾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那不会。”
“这小小女子,我还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倒是大将军,您年龄不小了,该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了。”
或许这就是兵仙的独特之处。
别人在欢呼终于活下来,终于又打了漂亮胜仗,于是醉心美酒与美人。
但而韩信不同,他不好美色,更不好美酒,别人在庆祝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举一反三,思考下一次如果再遇到这种对峙,如何以最少的兵力大破敌军。
所以韩信是兵仙,而他只是乱世中想要活下来的普通人
所以当他惶恐自己会成为刘邦下一个的清理目标,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投了匈奴。
可不知是不是天命的确在汉的原因,他刚在匈奴待了没多久,便有刘邦亲提大军前来攻打匈奴的事情发生。
上一次的白登之围让刘邦险些丢了性命,若换成其他人,只怕余生都会听匈奴而色变,但刘邦不一样,人家依旧越挫越勇,斗志昂扬,把匈奴打得够呛。
匈奴到底是游牧民族,没办法跟大汉拼国力,死得人太多,冒顿便有些坐不住,对他便没了好脸色,“你不是说刘邦不足为惧吗?”
“这是什么?!”
“斩首万余人而归!”
“我匈奴的勇士才有多少人,竟让他斩首这么多!”
“这,这我也不曾想到啊。”
卢绾摸了下鼻子。
——谁能想得到刘邦一把年龄还御驾亲征呢?
不愧是在项羽手底下都死不了的人。
这心态,这气魄,常人拍马不及。
“单于,您不必忧心刘邦。”
卢绾搜肠刮肚想了几句安慰的话,“他年龄大了,又能打几年?您熬个几年就把他熬死了。”
“中原之地会打仗的人虽多,可老的老,病的病,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
卢绾循循善诱,“彭越病入膏肓,英布野心勃勃,至于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淮阴侯,他早就被吕雉杀了,只要您熬死了刘邦,中原之地还不是忍您拿捏?”
这句话是掏心窝子的话。
而那时候的他,也万万想不到未来会有一场大汉王朝版的长平之战在等着冒顿。
周勃领兵,彭越为辅,这个配置怎么看怎么像白送。
——彭越乃绝世悍将,周勃与他相较,当个先锋都够呛。
可事实就是如此,周勃是三军主帅,而彭越憋憋屈屈在他手底下做事,卢绾听到斥卫来报的时候,第一次认真分析彭越的病究竟来自于何方。
——八成是被周勃给气出来的。
别看他跟周勃都是沛县出来的人,但他跟周勃一起共事的时候,一样被周勃气得够呛。
他如此,世之悍将的彭越也不会好到哪去。
且有一种明明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大破匈奴,却偏偏要听周勃指挥,然后输得冤枉输得惨的憋屈。
恩,彭越委实不易。
“好!”
“很好!”
但冒顿想的不是,而是另外一件事——
冒顿一拍大腿,把卢绾吓了一跳,“来人不是刘邦,便不足为惧!”
“儿郎们,随我会一会这个周勃!”
卢绾想劝冒顿别这么乐观。
这配置他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不是陷阱便是故布疑阵,可冒顿不听那么多,匈奴本就是他以铁碗手段凝聚起来的部落,对冒顿忠心耿耿的只有冒顿的嫡系部队,其他部落是畏惧于冒顿之威,所以才不得不听从。
冒顿之前与刘邦的交战中死了那么多的人,匈奴人对冒顿颇为不满,若不打几场漂亮的大胜仗,冒顿这个单于只怕坐不稳。
冒顿不听,他便不再相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匈奴人身上同样适用。
——他终究是外人,不可能得到匈奴人的信任。
卢绾坐在营帐中,听外面的匈奴人叽里呱啦说着他听不懂的匈奴话,突然有点想念刘邦。
其实不仅仅是刘邦,还有樊哙,夏侯婴,周勃,他们那一群从沛县一同出来的老弟兄。
大抵是的确思乡,他连英布彭越这种后来加入刘邦阵营的人都有些思念,甚至包括韩信,那个脾气烂嘴巴毒的年轻将军。
可惜他已经死了。
死状凄惨,死因成谜。
一代兵仙,就这么凄凉死在吕雉手里。
若不然以韩信的用兵如神,哪里会有匈奴人猖獗的日子?
——别说猖獗了,他能屠尽匈奴所有人。
对待项羽,到底是中原内战,项羽死了,项羽的部队收编。
可对待匈奴,那便是华夷之争,是不死不休的,韩信若来攻,必是是杀尽最后一个匈奴人。
可叹韩信已经死了。
世上再无兵仙。
卢绾唏嘘着,叹谓着,然后,他很快发觉了不对劲——
马蹄声如雷,震得他所在的营地都为之轻颤。
营帐外响起仓皇失措的叫喊,这句他听懂了,是——汉狗来了!快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鲜血溅在营帐,将上面染得一片殷红,卢绾尚未来得及穿上甲衣,便有人剑尖挑开帘子,骑着马踏进他营帐。
“卢绾?”
马背上的男人神色倨傲,一如当年,上下打量他一眼,轻嗤出声,“看来你过得并不怎么样。”
卢绾愣在当场。
“大、大将军!”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绾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以为此时的自己来到地府与这人相聚。
“……”
此人多半是傻了。
“带走。”
韩信嫌弃收回视线,纵马出营帐。
“大将军!”
卢绾回神,下意识便追那人的马,“大将军!”
他跌跌撞撞追着,后面的卫士试图拦下他,但都被他甩开,“大将军我是不是眼花了?”
“大将军您没死?”
“大将军——”
他一头撞在马尾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马背上的男人掉头转身,居高临下俯视他,像是被他追得不耐烦,男人皱眉瞧着他,极度不耐烦回答他的话,“没死,活着。”
“还有什么要问的?”
卢绾突然不知道问什么了。
——早说啊,早说你没死,我就不在匈奴憋这么多年了。
看着那张依旧刻薄依旧看谁都想讥讽两句的脸,卢绾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话,“大将军成家了吗?”
韩信眉梢微挑。
——怎能算没成家?
这九州天下都是他女儿的。
“卢绾,时隔多年,你依旧嘴里吐不出象牙。”
韩信捏着马缰,心情颇好,“怪不得你不得冒顿重用,只能窝在这一方天地给人打杂。”
卢绾挠了挠头
好的,他知道他这一次的问题又一次问错了。
可问题是,这位大将军已不再年轻,算一算年龄,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三十六岁的“高龄”,竟然还不曾成家?
——这位大将军是不是不行!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又想往那人的腰间下三寸看,可这人已不给他这种机会,两腿一夹马腹,战马荡起黄沙,身影消失在他视线。
而他被甩了一脸尘,咳嗽着还一会儿没能睁开眼,等他能睁眼时,韩信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只剩下满地的鲜血与狼藉。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匈奴彻底被剿灭,再无威胁大汉边境的可能,兵仙韩信的名字再一次响彻天下,成为无数人追捧甚至膜拜的存在。
而他,则被当成战俘,被人一同带回长安。
因有着之前一起并肩打仗的同泽之情,彭越的人对他还不错,一路上酒肉不曾断过,偶尔彭越也会提着酒坛子来寻他,问他为何就叛出大汉投了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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