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败了,败得一败涂地,不成气候,只剩他与项羽仍在坚持。
后来项羽破釜沉舟,后来章邯投降,后来他胜了章邯,后来他逼项羽乌江自刎,后来他坐拥天下,欲行兔死狗烹。
再后来,是天幕预警,他的皇后利剑出鞘。
——出新政,保功臣,平南越,灭匈奴,立旷世未有之功。
“大风起兮云飞扬。”
刘邦慢慢合上眼,手一点一点从胡床上滑下来,“威加四海兮归故乡。”
——他的猛士,至今仍在为他镇守四方。
“陛下——崩了!”
老黄门声音凄凄又尖细。
天子崩逝,送葬归长安。
天地同悲,世间只剩黑白二色。
吕雉轻抚万里而归的刘邦棺木,用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轻轻一叹,“刘季啊刘季,你一生负我良多,临到死了,才想起回护于我。”
“只可惜,我不需要你的庇护。”
“你诏令所写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死了。”
“包括我们的盈儿。”
她垂眸看棺木,面上不悲不喜。
老黄门尖细声音响起,所有朝臣行三叩九拜之礼——
“皇后娘娘顺承天命,登基为皇。”
“加——天子冠。”
小黄门们殷勤赶来,拆下吕雉鬂间珠钗首饰,轻手轻脚加戴天子冠。
“陛下万年。”
“大汉万年。”
朝臣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鲁元领着一双女儿,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母亲终于得偿所愿。
那些女人不能为继承人,女人不能封侯拜相,永远被男人踩在脚下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再也不会回来!
吕雉缓缓睁开眼。
——属于她的时代,属于女人的时代,终于到来。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好暖,啊,我感觉我又可以支棱了!
有一说一,我挺喜欢历史题材的,签约的第一本就是历史快穿,那本纯属口嗨,各种女人称帝啥的2333
不过现在的环境没以前好了,那本没怎么被举报过,不跟这本似的,从开文就各种被折腾
我觉得我还挺大心脏的,但有时候码字到深夜,更新之后打开后台一看又一个举报,再怎么大心脏也破防orz
但既然写这种题材,就得承担题材的风险,写一天是一天,尽人事听天命~~
审食其随着功臣列侯们朝拜。
与其他人的眼睛不敢直视吕雉不同, 他每一次抬头,都会偷偷看向吕雉,看一眼, 又飞快收回视线,像是怕被别人发觉自己的心思一般, 不敢把目光长时间停留在吕雉身上。
“陛下万年——”
“大汉万年——”
他的声音汇入功臣列侯, 响彻云霄。
但与功臣列侯们不同的是, 或许是几夜不曾合眼的缘故, 又或许是铺天盖地的白太过刺眼,他的眼角有水色在蕴着,澄明而清澈。
——他的皇后娘娘终于登基为帝。
她想做的事情终于全部做到。
她会永载青史, 她会万世流芳。
她会以千古一帝的评价鼎立在历史之巅。
——而非刘邦的皇后身份流传后世。
与审食其近乎信徒的虔诚不同,韩信拜得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他不在乎众人朝拜的人是谁, 他在乎的是功臣列侯之首的人。
他一边随着众人三跪九叩,一边漫不经心看向站在首位的鲁元。
她被封为储君的时间并不久, 满打满算不过六年,温柔的花浸染了权力,莫名生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端庄威严,尤其是当她抬头看向吕雉, 那种对于权力的向往便从她眉眼间流露出来。
——野心勃勃,但没有任何锋芒。
如此迷人。
韩信笑了一下。
恩, 女人登基挺好的。
现在是吕雉,以后是鲁元,再以后, 将会是他的女儿。
——那些南征北战留下的伤痛, 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吕雉缓缓睁开眼, 视线落在鲁元身上。
“皇太女,你过来。”
她对鲁元伸出手。
“我?”
鲁元指了指自己,有些疑惑。
——这种登基接受群臣朝拜的时候,母亲叫她做什么?
吕雉颔首,“不错,过来。”
鲁元便将围在她身边的一双女儿交给老黄门。
老黄门领着两位公主,鲁元提着裙摆缓步上前。
“母后?”
鲁元轻声道,“您叫我?”
吕雉微微一笑,“你该改口了。”
鲁元面上一红。
该叫什么?
似乎都不太对。
——女子为帝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喏,女儿的确该改口了。”
虽不知如何称呼,但鲁元还是乖巧点头。
而吕雉也并不纠结她的称呼,她喊她上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她牵着鲁元的手,把她的手放在父皇的棺木之上,两人一左一右,共同回身看向朝拜的群臣。
群臣微微一愣,动作不由得止住了。
——臣子三跪九叩天子是应该的,可储君站在那算怎么一回事?
别告诉他们,他们的新天子刚刚登基,便有退位让贤的可能。
那是一个权欲熏心的女人,在先帝活着时便将自己的一双手探向权力的玉玺,而今终于位尊九五,又怎会甘心退位?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吕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过了一会儿,一个胆大的臣子试探问道,“敢问陛下,您这是?”
“朕继承大统,乃顺天应命。”
吕雉懒挑眉,“而储君之册封,乃是朕与先帝一同钦定。”
“既然名正言顺,同承天命,为何不能一同接受你们的朝拜?”
功臣列侯:“……”
行吧,没毛病。
——女人都能当皇帝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
储君能跟天子一同接受朝臣的三跪九叩。
功臣列侯们扯着嗓子,在方才的话里又加上一句——
“皇太女万年!”
鲁元心头狠狠一跳。
她早已不是最初可以随意用来联姻拉拢人心的公主,作为接受多年储君的皇太女,她太清楚母亲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天下与她共坐,权力与她共享。
她为帝,她便是皇太女。
她若崩逝,她便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天子。
不会有任何改变。
更不允许任何将此改变。
“母后……”
鲁元声音微微一颤,抬头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母亲。
母亲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而是垂眸瞧着对自己尽皆俯首的朝臣,因为是侧脸,她看不到母亲的眼,只看到她高高挑起的眉凌厉又迫人。
——那是一种以上位者的姿态俯视众生。
所向披靡,再无敌手。
没由来的,鲁元呼吸短了一瞬。
——她也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于是她收回视线,回头看向同样跪拜着自己的功臣列侯。
然后在功臣列侯们之间,一眼便看到自己的一双女儿,如刚才她看她的母亲,她们的目光也紧紧落在她身上,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尚未学会掩饰自己的心情,稚气未脱的脸上写着艳羡与跃跃欲试的渴望。
——如她一样,她们也想成为她。
鲁元心跳突然静了下来。
她想起父皇第一次见到始皇帝的车架,惊叹的同时说出那句大丈夫当如是。
她想起弟弟被封为太子的那一天,拾阶而上,目光明亮,那是她第一次见弟弟的眼睛居然可以这般好看,羸弱畏缩之气荡然无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高台之上的父皇,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翘着。
尽管那时候的父皇脸色并不好,真正属意的也并非弟弟,可尽管如此,他依旧那么兴奋,甚至那么渴望。
——储君之位已被他收入囊中,那么天子之位,还会远吗?
再怎样懦弱的一个人,也无法拒绝权力的诱惑。
如当年的弟弟,如现在的她。
——终有一日,她也会走上那个位置。
但与弟弟父皇不同的是,父皇对弟弟且扶持且防备,而母亲对她,却是全心全意的扶持,从无半点防备。
从当年阻止她的和亲,到只手将她推到皇太女之位,再到现在拉着她一起接受群臣的朝拜,母亲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毫无徇私。
甚至不惜背上骂名,连虎踞一方的诸侯王们都是母后亲自出手解决,所有的过她来担,所有的功她来尝,她何德何能,竟有这样的母亲?
——天幕说得不错,无论谁做了储君之位,无论谁做了大汉王朝的天子,高低得给她母后磕几个。
尤其是她。
母后待她恩重如山,她必誓死相报。
鲁元轻轻笑了起来。
群臣朝拜之后,便是将刘邦送入长陵安葬。
纵观前朝君主下葬,皆是新君送葬,储君扶棺,重臣与宗室分列两旁辅佐,女人没有资格碰触先帝棺木,只有在哭灵时才会出现。
但这一次显然与之前不同,帝王成了女人,这些规矩便被作废,送葬的是女帝,扶棺的人是皇太女,至于在一旁辅佐的,则是那些被吕雉分封在各地的公主们。
——天子崩逝,诸侯奔丧,她们不止从原本的诸侯王们抢到了封地,这一次,她们再一次从男人手里抢到一席之地。
而本该是重臣的位置,除却萧何张良韩信一并重臣外,此时也有了女人的身影,作为皇太女太傅的襄侯何同,其次是吕鬚,再其次是钟惜,她们按照职位的高低走在是刘邦棺木旁,丝毫不逊于男人。
吕雉想要打造的男女平等、女子可入朝为官的世界已初具雏形。
但这样还不够。
想要将这个政令钉在大汉律令里,需要几代女帝的努力,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坚持。
吕雉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长陵,目光坚定而果毅。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
按照天幕的说法,她大概还有十几年的寿命。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让她给未来的女帝们打下坚定的地基。
吕雉对未来充满希望。
安葬完刘邦之后,吕雉陷入繁忙的政务,好在鲁元此时颇有储君风范,已是她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能帮她分担不少政务。
若是男性天子,此时必会觉得储君羽翼渐丰,自己的天子威严受到挑战,但她不同,她乐意见成鲁元处理政务越来越老练,再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拿捏的公主。
她欣慰万分,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只是今天她却不大欣慰,原因再正常不过,她跟她一手推上储君之位的好女儿有了分歧——
当年她诛杀众多皇子,唯有刘肥因已去国就藩而逃了一劫,公主们讨要封地,刘肥又颇为识趣儿,要什么给什么,丝毫不敢与公主相争,故而他现在仍活着,在临淄当着他的齐王,封地虽小了些,可日子依旧颇为滋润,听人讲这几年他纳了不少美妾,膝下已生了七八个儿子,她杀的那些皇子们,竟全被他补了回来。
这样的人留着始终是个祸患,尤其是在他不间断的生儿子的情况下,假以时日哪位女帝荒诞了些,他的儿子们必会被有心之人推出来与女帝相争。
——而她,不会允许有那种场景的出现。
既然斩草,那便要除根。
否则自己被千夫所指便没了意义。
可惜刘肥委实惜命,哪怕刘邦崩逝这种事情都不敢让他来长安,只遣了年仅七岁的女儿过来,让女儿替他前来吊孝。
他知道她不会对女人下手,所以特意派了女儿过来,说什么自己百年之后齐国封地便由他的女人来继承,此番前来,也算提前熟悉一下长安。
——多么荒谬的理由。
她若想杀一个人,还会轮得到这个人来找借口?
可笑至极。
“母皇,您已为我做这么多,这一次该由我来做这件事。”
吕雉脸上不善,鲁元却仍在固执己见,“征讨齐国之事,便由我自己去吧。”
吕雉挑眉,“刘氏宗亲,我已杀之大半,再多杀几人又如何?”
“刘肥之事,你不必插手,我自会安排。”
“我要你做清清白白的皇太女,手上没有沾染半点刘氏宗族性命的皇太女。”
吕雉轻啜一口茶,“那些脏事骂名,你不必去管。”
鲁元仍在坚持,“可是——”
“没有可是。”
吕雉打断鲁元的话,“南越已平,匈奴已灭,西域已通,而今的大汉不再是最初的孱弱不堪。”
“眼下我们不再缺钱粮,很多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殿内挂着当初天幕说过的地图,吕雉看了无数遍,五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将地图烂熟于心,她抬手指向地图,那是通往三哥地方的必经之路,“此地便由你与韩信来取。”
“你父皇取西域花了五年时间,你需要几年?”
母皇执意不让自己插手刘肥之事,而是把自己远远调走,鲁元叹了口气,“三年足以。”
“三年?”
吕雉微眯眼。
“不错,三年。”
鲁元颔首,“许多商贾不仅去南越行商,南越之外的地方他们也会涉及,母后想要的地方,便有商队去过。”
“这个我知道。”
吕雉道,“那是我让你小姨遣人去的,行商是假,探路为真。”
“那些地方与最初的南越没什么区别,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地,双方的语言不通,废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沟通。”
吕雉看了一眼鲁元,“你姨母待你亲厚,连这种事情都与你说了。”
——她可是下令让吕鬚封锁消息的。
大汉立朝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年,然而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却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在打仗,疆土的确空前广阔,可人也没少死,黔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可身边的人却越死越多,黔首们自然不乐意。
不止黔首不乐意打仗,朝臣们也颇有厌战之心,要不是她对外扩张的战事皆是大捷,又有天幕再三肯定的功绩,只怕早已压不住朝野上下的反战之论。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会大张旗鼓让吕鬚派人去刺探消息,只能扮做寻常商队,偷偷摸摸把消息带回来,等时机成熟之后,这些消息便是大汉军队势如破竹的关键。
鲁元莞尔一笑,上前挽住吕雉胳膊,“母皇看重我,姨母自然对我知无不言。”
“再说了,这件事迟早落在韩信头上,姨母早些告诉我,韩信也能早些做准备。”
“您是不知道,兵仙没了仗可打,整个人蔫得旱在地里的白菜似的。”
“有了姨母提供的消息,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整日在那研究地形,研究兵势,恨不得现在便领兵出征,打通去往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
“我没有忌惮你的意思,你不必解释。”
吕雉拍了拍鲁元手背。
有这样进退有度情绪永远稳定的继承人,她有什么好忌惮的?
——她又不是那些抓着权力生怕旁人来夺的男人,她既立鲁元为储君,便一生不会疑她。
不仅不会猜忌,还会替她扫平一切登基障碍。
她是白璧微瑕的千古一帝,她的女儿要做完美无缺的盛世仁君。
吕雉道,“韩信既然想去,那你们便去吧。”
“十六是个好日子,你们十六便出发。”
“十六便走?”
鲁元有些意外,“这么早?”
“士兵从何处征调?军粮从何处征集?”
“士兵从南北军各征调一万,其他兵士由南越之地补充。”
吕雉道,“至于钱粮,这些年来南越之地深耕细作,已不是最初的贫瘠,那里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你们打这一仗。”
且没有一个君主能拒绝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这些年来,她没少与萧何私下沟通调兵遣粮之事,对于这场战事,她筹备多年,势在必得。
“去吧。”
吕雉道,“早去早回。”
——她不会让屠杀刘氏男人的事情跟她女儿掺上半点关系。
鲁元早些走,她也好早点下手。
是日,储君亲征,大将军韩信为将,领兵两万,浩浩荡荡开赴蛮荒之地。
是日,女皇吕帝以齐王不孝,不亲至长安为先帝吊孝的理由召其来长安。
是日,齐王刘肥依旧推辞。
是日,封地在齐王旁边的公主上书女皇,言齐王私藏兵甲,似有反心。
是日,女皇夺刘肥封号,贬为庶人,再召刘肥入长安。
是日,刘肥拒不领命,拥兵自保。
是日,女皇命英布父女两人领兵十万,平叛齐国。
是日,刘肥抵挡不能,兵败身死。
是日,刘肥之子皆被枭首,于临淄悬挂月余时间示众后,由斥卫送往长安。
是日,刘肥与膝下所有儿子的头颅高悬城楼以示众。
是日,女皇封刘肥长女为齐王,领齐国二十六城。
是日,女皇封刘肥幼女为城阳王,领一十八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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