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国大长公主眼珠微转,“天幕是女人,不一样凌驾在万物之上,有通天彻地的大法力?”
“而嫂子也是女人,治国理政远超皇兄与官家。”
杨太妃看了一眼扬国大长公主,“公主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官家没有儿子,而福康是官家早期唯一的子嗣。”
扬国大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断没有这种可能。”
杨太妃秀眉微蹙,“姐姐临朝称制又私制龙袍已是僭越之举,眼下姐姐掌权,士大夫们不得不折腰求全,可若是姐姐一朝崩天,等待姐姐的必是抹黑造谣,将她描绘得如同话本上的跳梁小丑一般。”
“不错,不仅是小丑,更戕害皇嗣陷害忠良,最后被官家赐白绫自尽。”
被杨太妃打断自己未说完的话,扬国大长公主并没有恼,而是难得笑眯眯地顺着杨太妃的话继续往下说,“嫂嫂只是临朝称制着龙袍便得了这种待遇,既如此,那为何不再进一步,直接将那个位置拿下来?”
“拿下那个位置,再立公主为下一代的继承人,彻底根除自己百年之后被清算抹黑的可能。”
“公主登基而非藩王入嗣,便能避免徽宗钦宗这种昏君的诞生,这样一来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杨太妃心中一动。
荒唐是荒唐了些,但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着实难以实行——士大夫们怎会容忍姐姐登基为帝,甚至立公主为储君?
杨太妃摇了摇头,“不行,你这种法子是把姐姐架在火上铐。”
“士大夫们本就对姐姐颇为不满,若是让他们知晓姐姐有称帝之心与立嗣之举,他们怕不会一头碰死在承明殿,让姐姐遗臭万年。”
“嗐,你在想什么?嫂嫂现在便已经遗臭万年了。”
扬国大长公主不以为然,“狸猫换太子里的恶毒太后,铡美案天幕虽还没说,但也不是什么好故事,嫂嫂在那里面多半也是小丑一个。”
“名声已毁,又无族人生死荣辱为负担,嫂嫂何不放手一搏?”
“反正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被史官被文人大骂特骂,与现在没什么区别。”
“祯儿,士大夫们的话听听便好,不必往心里去,治国理政需要你自己拿主意,而非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
刘娥扶起赵祯,轻拍少年手背,“福康公主的悲剧并非士大夫一力促成,你自己的态度才是让公主陷入绝境的真正原因。”
赵祯吸了吸鼻子,“是我对不住她。”
“是我耳根子软,没能保护她。”
“若,若她还能投胎成为我的女儿,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将世间美好全部捧在她面前,再也不会让旁人欺辱她。”
“你能这样想,那便最好不过。”
刘娥瞧了一眼赵祯,“前几日选秀入宫的那几位嫔御,你意属谁做你的皇后?”
“是张氏,还是郭氏?”
赵祯尚未从一手造就女儿悲剧的自责中走出来,无心与大娘娘讨论立后的事情,宫人殷勤奉上帕子,他伸手接过帕子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痕,胡乱说了一句,“这种事情大娘娘做主便好了。”
“我才十四,哪里懂什么册立皇后的门道?”
刘娥眼皮微抬。
张氏貌美而郭氏姿色一般,若立张氏,祯儿则必会沉迷女色,让原本便不怎么好的身子骨更加雪上加霜。
但看现在的祯儿模样,似乎对女色并不上心,既然不上心,便不会在温柔乡中迷失自己。
——当然,也有此时的他心绪不佳,不愿与她讨论宫妃的原因。
刘娥笑了笑,“张美人是左骁卫上将军张美的后人,模样又生得好,不如立她为后?”
“一切全凭大娘娘做主。”
赵祯颔首,不甚在意。
刘娥莞尔,“既如此,便以张氏为后。”
立个貌美的也好,早些给她生个孙女让她教养。
当然,还有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原因,她现在打击士大夫提拔武将,若皇后出自武将之后,哪怕日后她的筹算竹篮打水一场空,张氏的出身也会让她天然与武将一派,护着武将,不让士大夫们对武将斩尽杀绝。
天子无故不得废后,这是传承百年的体统规矩。
士大夫是一群死读书又认死理的人,只要张氏做得不是太过,他们都会捏着鼻子认下这位皇后。
是日,刘娥欲立张氏为后的消息不胫而走。
是日,武将们欣喜若狂,士气大涨。
——皇后是出自武将之家,只要她能顺利生下继承人,那么哪怕太后崩逝武将们的待遇也不会太差。
太后这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在打算。
打压士大夫还不算,还要再送他们一道来自皇后的靠山,他们何德何能竟得太后如此爱重?
狄青眸色微深,“将军,末将必会送太后位尊九五。”
“而那位聪慧决绝的福康公主,也定会继承太后遗志。”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曹玮已明白他的意思。
士大夫们认死理,但武将又何尝不是士为知己者死?
太后的这番举动,足以让狄青乃至无数将士为她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而他,也是其中一个。
曹玮闭眼再睁开,声音不急不缓,“狄将军,该出发了。”
是日,大军开拔。
是日,太后御驾亲征。
是日,狄青首战告捷,亲斩敌将头颅献于太后帐前。
血淋淋的敌将头颅被狄青奉于三军主帐,随军同行的士大夫们受不了这个气味与画面,纷纷跑出主帐,在外面干呕不断。
一番昏天暗地的呕吐之后,士大夫们有气无力埋汰着狄青——
“这乃是蛮夷行事!”
“杀敌便杀敌,何必这般辱尸?割了那人的头颅送给太后?”
“太后不过一妇道人家,如何受得了这般血腥场合?”
“且等着吧,太后必会勃然大怒,重重斥责狄青。”
“到那时,太后便会想起我们的好,这一汪血一汪血换来的和平,哪有岁币来得容易方便?”
士大夫们互相搀扶着,净面之后重新回到主帐。
账内的武将们见他们归来,不由得轻嗤一笑,眼底尽是轻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日武将们如过街老鼠一样被士大夫们人人喊打,但现在,武将们竟敢嘲笑士大夫?
士大夫们一身傲骨,岂能被这种势力小人所欺压?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当下便有一位士大夫冷声质问。
但他话音刚落,便被身后之人拉住了。
——今时不同往日,在太后面前还是给武将们留着点面子,否则开辟荒山的队伍又会再添一人。
率先开口的士大夫被人一拉,想到了荒山上吃不好睡不好的同僚们,只得勉强压下心头的无名火,狠狠瞪了一眼嘲笑他的武将,憋憋屈屈收回视线。
他才不是欺软怕硬,他这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狄青做出进献人头的血腥事,武将们的好日子马上便会到头了,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成为气头上的太后的出气筒。
——太后被这颗人头惹出来的火,当发在武将身上才是。
秉着这种心理,士大夫理了理衣袖,恭敬向刘娥进言,只待刘娥开口,他便立刻让人将这群人全部拿下!
士大夫试探出声,“娘娘,这颗人头——”
“这颗人头当以石灰防腐,八百里加急送至汴京,让官家乃至朝臣们都看一看,这便是辽人的头颅,而辽人也并非不可战胜。”
然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太后却略显激动打断他的话,让他的一番打算狠狠落了空,“狄将军,你做得很好,当为三军表率,再为大宋立不世之功!”
作者有话说:
士大夫:天啦撸!你只是一个女人,你怎么不怕人头!
士大夫愣在当场。
——太后是女人,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不怕血淋淋的人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主位上的太后不仅不怕, 甚至还扶着小宫人的手站起身,围着令人作呕的人头认真看起来, 一边看, 一边对这颗人头做出评价, “都道辽人不可战胜, 仿佛他们铜头铁臂刀枪不入一般,而今看来,辽人与咱们没什么不同, 都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受不住狄将军的飞来一刀。”
“……”
太后居然真的不怕人头?!
士大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后说笑了。”
阵前斩将, 狄青身上脸上还带着敌将的血, 头盔被他抱在胸前,摘下头盔的少年将军目若朗星, 璀璨耀眼,“辽人也是人,怎会铜头铁骨刀枪不入?”
“不过是我军与辽人交战鲜有胜事,所以才会以讹传讹, 说什么辽人不可战胜的荒唐话。”
这话说得委婉,但周围人也明白他的意思, 太宗皇帝在高粱河一战败得窝囊且惨烈,全靠驴车才逃得性命,此战之后, 太宗皇帝便彻底吓破了胆, 再无北伐的野心。
太宗外站不行, 真宗更不必提,是位好不容易打了胜仗还给辽人送岁币买和平的人,文治武功甚至连太宗都不如,身体力行诠释着天幕对大宋官家的评价。
——一代比一代更拉胯。
有这两位官家来主政,再配上士大夫们的指手画脚,宋军十分的战斗力能发挥一两分都已经是太祖皇帝在庇佑。
两军对战宋军输得多,自然便传出辽人不可战胜的传言,可若是执政者政策清明,士大夫们不能外行指挥内行,将士们又士气高涨的情况下,战胜辽人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话虽如此,可若没有狄将军,此战只怕未必能赢得这般痛快。”
曹玮一脸欣慰。
刘娥颔首,目有赞赏之色,“不错,此战狄将军是首功。”
“为娘娘而战,是末将的荣耀。”
在刘娥面前,狄青更像一个晚辈,被刘娥这般盛赞,狄青面上笑意更加灿烂,“今日之战,不过是小试牛刀,假以时日,末将必会给娘娘带来更多的惊喜。”
“不止是燕云十六州,那些在历史上曾经属于我们的疆域,眼下不属于但以后会属于我们的土地,都会被末将一寸一寸打下来,然后为娘娘插上赵宋的旗帜!”
少年声音郎朗,眉眼有星河。
曹玮莫名感觉心头有些热。
——这才是武将该有的模样,意气风发,敢与天公试比高。
而不是谨小微慎却仍被士大夫们排挤打压,落个抑郁而终的下场。
“看,这便是少年人,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
刘娥忍俊不禁,“燕云十六州尚未收复,便开始畅想其他疆土,若被辽人知晓了,必会笑你不知天高地厚。”
曹玮摇头轻笑,“只怕现在的辽人未必敢笑狄将军。”
“阵前斩将,威慑蛮夷,此战之后,狄将军的名字必会成为所有辽人的噩梦,而燕云十六州的收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待燕云十六州重归大宋,其他疆土还会远吗?”
曹玮莞尔,“待大宋的疆域无边辽阔,待我们能与汉唐比肩,我们的后世子孙便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再不会被蛮夷欺辱,酿成靖康之耻的奇耻大辱。”
天地良心,他们武将可没士大夫们的盲目自信,觉得现在的赵宋早已凌驾在汉唐之上。
作为一个开疆扩土的战将,他太清楚如今的赵宋与汉唐的差距有多大,说句天壤之别都不为过,可惜士大夫们不这么想,自欺欺人觉得汉唐给赵宋提鞋都不配。
好在天幕预警,好在太后有雷霆魄力,拼着身后事不要,也要力排众议改变重文轻武的国策。
因为太后的存在,一切都被改写。
武将的命运,大宋的命运,乃至天下九州的命运,全部走向一个通向盛世太平的康庄大道。
出身卑微却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却被委以重用,太后待狄青如此,狄青又怎不会为太后抛头颅洒热血?将太后放在大宋之前?
狄青字字句句都是先太后而后大宋,这不是素来知晓分寸的人会出现的口误,一次如此,两次如此,次次都如此,便意味着他本意如此。
——在他心里,太后比大宋更重要。
“娘娘,眼下辽人军心不稳而我军士气大盛,我们应一鼓作气,再挫辽军!”
狄青拱手请战。
是役,狄青首战告捷。
是役,狄青势如破竹。
是役,阔别中原已久的燕云十六州终于回到中原王朝的怀抱。
消息传来,天下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
“有了燕云十六州这个天然屏障,无论是辽人还是金人都不能轻易南下了!”
“咱们终于安全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这是不世战功!”
“曹将军和狄将军天生将才,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咱们应该给他们建庙祭祀!”
“要是给曹将军狄将军建庙,那太后娘娘更应该建庙。”
“曹将军可是太宗时期的武将,为赵宋效忠这么多年了,随战功赫赫,但也没见他收复燕云十六州,反而被一群士大夫们折腾得够呛。”
“这次要不是太后娘娘明察秋毫,他这会儿还在崖山过茹毛饮血的日子呢。”
“至于狄将军,那就更不用说,他才多大?满打满算二十出头。”
“敢启用这么年轻的人作为先锋将军,把历史上的皇帝们扒拉一圈也扒拉不出几个来。”
“咱们的太后不仅敢用,更用人不疑,首站阵战敌将,再战就是势不可挡,直接把燕云十六州拿了下来!”
“要知道狄将军可是官家时期的武将,那时候的狄将军只有大破西夏收复南越的战功,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记录,是咱们的太后一力主战,才让狄将军曹将军有了用武之地,有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壮举!”
“无论是狄将军还是曹将军,哪一个不是常胜将军?哪一个不是绝世悍将?”
“但到了太宗真宗仁宗手里,他俩过得一个比一个憋屈,不是被贬,就是被构陷,没过两天舒坦日子。”
“可太后当政时,他们俩的好日子就来了。”
“太后不仅破了重文轻武的国策,还提拔重用武将,武将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在战场上发挥自己的能力,否则曹将军与狄将军哪怕是一将难求的将帅之才,也只能被埋没在昏君庸臣手里,永远等不到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武将还是这些武将,军士还是这些军士,但当换了一位执政人之后,屡战屡败的战绩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被辽人占据百年之久的燕云十六州重新回到大宋的怀抱。
——天幕说得没错,他们大宋不是不行,而是官家不行!
他们有能征善战的武将,有悍不畏死的军士,更有足够的军费来支撑北伐,是官家昏庸,是士大夫们不懂国政,才会让辽人白白占据燕云十六州!
大宋官家真的不行。
太宗真宗仁宗绑一块,也不及如今收复旧土的太后刘娥。
刘娥威望空前高涨。
早年“女主昌”的箴言流传开来①。
支持刘娥登基为帝的说法甚嚣尘上。
朝中为数不多的士大夫们彻底坐不住,下了朝,便偷偷去寻赵祯,“官家,您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若再这样下去,大宋江山怕是要保不住啊!”
“保不住?”
赵祯奇怪看了眼士大夫,“大娘娘刚收复燕云十六州,为我大宋疆域再添版图,这哪里是保不住?这分明是要将赵宋江山推上鼎盛。”
赵祯仍不明白事情的轻重,士大夫急得团团转,“官家,您怎么还不明白!”
“太后扩版图不假,可她扩的未必是大宋的版图。”
“如今朝野上下只知太后而不知官家,更有甚者,那些武将们竟然还向太后进献武后临朝图,长此以往,官家的天子之位如何坐得稳!”
士大夫不再转弯抹角,“若太后想登基为帝,官家如何自处?!”
“大娘娘想登基为帝?”
赵祯瞪大了眼。
看来不是太笨,有最起码的安危意识。
士大夫松了口气,连忙道,“不错,太后僭越之心已路人皆知,官家不得不防啊!”
“大娘娘怎能是僭越?”
赵祯的眼睛比刚才瞪得更大,“太后平定内乱,收复北地,对赵宋江山有大功。”
“大娘娘若想登基为帝,那是众望所归,本该如此,算什么僭越?”
“???”
一瞬间,士大夫们投奔太后的心都有了。
天幕诚他们不欺,大宋的官家果然一个比一个垃圾!
——真宗只是放权,仁宗这里直接拱手让江山了,赵宋江山究竟做了什么孽,竟然摊上这些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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