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她只想当咸鱼(长舟渡月)

宗玺回到长乐殿，司焱在桂花树下看书，看到她后放下书走了过来。
“刚才月神过来了，他好像很急，九幽上神态度如何？”
宗玺就这么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怎么了？”
宗玺沉默着走了，司焱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皱。
回到寝殿的宗玺，她背靠着门，目光放空，随后将手放在腹部，双手微微颤抖。
她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和母体孕育出生的神不同，她是不可能怀孕的。
这一点，她和司焱说过，可为何……
两者择其一而活。
宗玺透过门，感受到外面熟悉的气息，心口微微泛疼。
旁边的矮桌放着一把折扇，一把油纸伞，这是他们去人间的时候，他送她的礼物。
从泽明殿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选择，她要他活着，也要孩子活着。
门被打开，两人四目相对，司焱率先伸出手，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整理好，才问她发生了什么。
宗玺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贴在脸颊，闭着眼睛蹭了蹭，轻声说道，“你该回去了。”
“嗯？回去哪里？”
“妖界，那里才属于你，现在就走吧。”
司焱目光沉沉。
“给我一个理由。”
“对你倦了。”
宗玺松开他的手，眼睛里的温情一点一点消失，逐渐冷漠疏远。
“回去之后，就当没有认识我，知道了吗？”
她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却让司焱宛如掉入冰窟之中。
“你在和我说笑？因为我没有写好那十封情书，还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司焱，会写情书的男子比比皆是，十全十美的男子我招手即来，我只是倦了，懂吗？”
“你说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说的一直，是在我对你厌倦之前，对了，之前给你的那些黄白之物，就是打发你用的，不够的话，我再添一些？”
司焱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愤怒，再到哀求，宗玺从他旁边走过，头也不回离开了。
来到月神的采月宫，月神看到她瞬间就兴奋起来，直接冲过来抓住宗玺的手，急忙问她那件事进展如何。
“九幽说，对你没有想法。”
月神还来不及哀嚎，宗玺扔下第二个坏消息。
“我怀孕了，生下来，你养。”
月神……
什么？他没听错吧！
“你居然也会开玩笑，你你别逗我了，你命里无儿无女。”
“没有开玩笑，我真的怀孕了，我今天被带到泽明殿了。”
“这……”月神也吓到失去反应了。
“司焱和这个孩子，只能活一个。”
“你选择了孩子？”
宗玺点头又摇摇头，“我做了第三种选择。”
月神一把抓住宗玺的手臂，神情有些急切，“你不应该要这个孩子。”
“我已经在泽明殿发下重誓，明天开始，我会前往泽明殿反省思过，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让司焱离开长乐殿，原因不可告诉他。”
月神也清楚当中的厉害，神妖有了孩子，六界不容。
“好，之后呢？反省之后，你会如何？”
宗玺摸了摸腹部，“之后，我会被抹去关于孩子和司的所有记忆，打入人间，千年不得回。”
月神以为只是受一些天罚，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他不会走的，他性子有些偏执，要不告诉他原因吧。”
宗玺脸色一沉，“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骗过天道，我不想害了他。”
月神拉着宗玺回到大殿，找到她的神策。
“你看，你真的没有姻缘线，也没有儿女，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搞错了？”
“错的是你。”宗玺瞥了眼神策，轻声一笑。
“添上吧。”
月神双手一抖，差点没拿稳神策，“怎么添？”
宗玺叹了口气，“罢了，暂且空着吧。”
“这孩子出生后，要让他知道真相吗？”
宗玺摇头，“不要，你就告诉他，他是你亲生的。”
月神差点摔倒，“宗玺，你想整死我。”
“九幽会帮我，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月神又气又无奈，“你就算不搬出九幽，我也得帮你，我只是怕司焱弄死我。”
宗玺眸光一闪，“不会的，他嫉恶如仇，我抛弃他，他会恨死我，我和他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交代结束，宗玺放下剩余的全部家当，月神又是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我原本另有打算，现在用不上了，给你吧。”
“养孩子不需要这么多钱。”月神眼皮一跳，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给孩子的零花钱。”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扣，递给月神。
“我进入泽明殿，是以罪神之身，这孩子，恐怕要出生在囚牢，这是给他的信物，提前给你。”
月神看她这副模样，又心疼又急，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这个孩子了，我去和天道说，我陪你一起受惩，你是太清镜的主神之一，怎么可以被下贬人间。”
宗玺微微摇头，“没有谁可以放弃自己的孩子，神也如此。”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月神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原地走动，随后想到什么，一挥手瞬间消失。
她太平静了，平静到司焱觉得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
宗玺回来，他依旧站在门口，可她好像看不见他似的，从他身旁过去，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我什么都可以改。”
夜晚，他还站在外面，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屋内，宗玺坐在书桌前，闻言手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冷静，拿起笔，继续在纸上书写。
外面，司焱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再开口，宗玺知道他没有离开，他们一墙之隔，从此以后，就是隔着一个世界了。
她写完后，轻轻一抹，写好的纸张就不见了，宗玺换了一身黑色长袍，打开门。
她刚出现，手腕就被司焱抓住。
“去哪里？”
宗玺没有看他，而是直接出手，一掌打在他胸口，司焱被甩了出去，狠狠落地。
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他眼里一片猩红。
“纠缠不休，不像你。”

“我从不仁慈，狠，才是我的另一面。”
宗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司焱擦了擦唇边的鲜血，挪到她脚边，抓住她的长袍下摆。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你别不要我。”
迎着他祈求的目光，宗玺再次挥手，他再次被甩了出去，直接落在旁边的池塘之中。
宗玺踱步到池边，看到他奄奄一息落在池底，身侧的手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冷冷说道。
“一个时辰之内，就算爬，也给我爬着滚出长乐殿，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留你一条命。”
最后看了他一眼，胸口之中的钝痛，让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她看了眼门口，那里已经站着一排天兵，宗玺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他们，天兵立刻退了出去，不敢再进来。
池塘水面被染红，他像死了一般。
宗玺摸了摸腹部，直接转身离开。
泽明殿门口，众神已经到齐，包括月神和九幽。
宗玺一出现，大家都看着她，有担忧，有平静，有愤怒，也有轻蔑。
宗玺没有看他们，直接跪在最中间，她将手放在面前的阵法之上，代表惩罚开启。
看她毫不犹豫，月神和九幽都直接冲出来。
“我愿意代替水官神君受罚。”
“我也愿意。”
然而，泽明殿之上的天道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开启惩罚。
数道天雷落下，宗玺背脊挺直，背脊瞬间血肉模糊，她尽管吐出鲜血，都没有皱过眉头。
她用全部神力护住腹部，三天过去，她已经伤痕累累。
众神不得探视她，只有她依旧跪在泽明殿。
她身上的黑袍破损不堪，脑海中还有一丝清明，宗玺努力起身，每走一步，落下一个血脚印。
随后燃烧殆尽。
她回到长乐殿，四周静悄悄，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这里的一切，却又让宗玺觉得陌生。
她又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袍，原本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梳妆台是司焱做的，他说人间的女子都有，她也应该有。
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胭脂，宗玺笑了笑，走过去落座，开始描眉。
屋外，九幽和月神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都不敢出声打扰她。
额间的花钿显现，她美得惊人。
妆容上好，她将所有的胭脂水粉放入小盒子中锁好，拿出最下面柜子中的一只玉簪插入发髻，这才满意地出门。
月神想叫住她，被九幽阻拦。
两人目送她进入天牢，并没有离开。
天牢还算干净，却暗无天日。
这种感觉，让宗玺觉得她来到了妖界的奴隶山。
她走得很快，来到最里面的一个牢房，这里重兵看守，天兵看到她，依旧恭敬行礼，宗玺示意他们把门打开，天兵对视一眼，宗玺拿出神令。
他们这才急忙遵循。
宗玺进去之后，好像感觉到了寒冷。
四周黑漆漆的，她每一步，都走得很重。
来到司焱面前，看到他浑身是血躺在那里，宗玺闭了闭眼睛，浑身都在发抖。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和死人，并无区别。
“为何擅闯泽明殿？”
他手指顿了顿，头顶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被血染红，闻言竖了起来，好似在确认什么。
“本君问你最后一遍，为何擅闯泽明殿？”
见他如此不听话，宗玺又气又心疼，她语气冷冽，压迫感十足。
“本君，呵。”
他微微抬起头，确认是她，嘲讽一笑。
“我以为你被神界惩罚，可是呢，他们告诉我，你和凤凰一族的谢忱快要成婚了，你和他，正在准备婚事。宗玺，你为何如此对我？”
宗玺知道，这是神界故意这么说的，可她只能配合。
“没错。”
听到她承认，司焱脸色一变，又捂住胸口，随后一口鲜血喷出。
“我哪里不如他？”
“你除了外貌，哪里都不如他，泽明殿岂是你能擅闯的，不知死活，本君大发慈悲，留你一条命，你滚回你的妖界，此后本君与你，不复相见。”
不复相见。
她说不复相见。
她救了他，又亲自杀了他。
“你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
宗玺没回答，就这么看着他，一瞬之后，轻笑一声。
“是。”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阴鸷而凶狠。
“我不要不复相见，我要和你不死不休。”
“你有那个本事吗？”宗玺微微俯身，他看见她额间的花钿，她今日有了主神的气派，无论是装扮还是说话语气。
司焱从旁边拿出一盏灯，虽然灯笼已经被染红，还是能够看出做工精细，是花了心思的。
司焱递给她，“这是我最近在做的，原本，想讨你欢心，还是给你，如何处置，也随你。”
宗玺眼睛酸涩，任由他一直举着灯，过了许久，才接过来。
“是吗？可惜了，我很不喜欢。”
宗玺捏着手柄，随意地晃动了两下。
司焱看着她的眼神，痛苦之中满是悲痛。
“不可以丢掉，你若丢掉，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宗玺转身，听到他放下的这句狠话，一滴眼泪落下，她狠了狠心，直接走出天牢。
两个天兵一起走了进来，打开他身上的枷锁，两侧拖着他离开天牢。
外面，九幽和月神早已经等待多时。
天兵看到他们，直接扔下司焱，冲两人行礼。
看着浑身是血的司焱，月神眉头一皱。
“为何鞭打他？”
天兵眸光一闪，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开口解释。
“启禀上神，我们并没有鞭打他，这些伤，是他在闯入泽明殿之时反噬而伤的。”
“那也不可能把他伤成这样，算了算了，你们走吧。”
天兵告退，月神和九幽对视一眼，都担忧地看着天牢。
一个出来，一个进去。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
月神一把抱起司焱，“他不能继续留在神界，我们送他回妖界吧。”
九幽点头，“也好。”
天牢之中，宗玺在蒲团上打坐，那盏灯放在她怀里，鲜血已经被擦拭干净。
天兵来到门口，行礼之后，恭敬开口。
“神君，妖王司焱已经交给月神和九幽上神。”

宗玺睁开眼睛，一种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天兵担忧地看着她，正要开天牢进来，宗玺抬起手，制止他进入。
“出去吧。”
“神君还好吗？”
“出去。”
她语气平淡，却极致忍耐着痛苦的心痛。
天兵退下，宗玺眉头一皱，嘴角流出鲜血。
回到妖界，首先迎出来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之上的男人。
看到奄奄一息的司焱，他变了脸色，正预发问，被九幽制止。
“他的寝殿在哪里？”
这两年，妖界已经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司焱的寝殿已经盖好，男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随他前去。
“他是谁？”月神小声问九幽。
“妖界的二殿下。”
“他叫什么名字？”
月神眉头一压，心情瞬间不爽起来。
“你打听他的名字做什么？”
“好奇而已，不可以问？”
月神眯眼睛看着她，带着一丝质疑的意味。
“你不说，我待会亲自问他。”
“他叫正曦。”
九幽挑了挑眉，“他为何坐轮椅？”
“残废，显而易见。”月神语气有些冲。
九幽有些不满月神的语气，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来到司焱的寝殿，正曦急忙上前查看司焱的伤势，可是看着他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无从下手。
“二殿下放心，本尊会医治好他。”
正曦这才看向九幽和月神，“敢问二位，是何身份？司焱为何受如此重的伤？”
“我们来自神界，至于他的伤，你以后再问他吧。”
正曦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司焱为何会和神界扯上关系，那他的伤，也和神界有关吗？
可这些问题，他不能问。
月神为司焱疗伤，其余人出去，房间里只有他和司焱，脱掉血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背脊。
月神看得打了个激灵，太狠了。
然而目光往下，看到肋骨之处的伤口时，他变了脸色，急忙查看。
“怎会会缺一根肋骨，神界不可能用这种手段，难道是宗玺？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月神念念叨叨，这时，司焱睁开眼睛。
看到是月神，他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随即又闭上眼睛。
“别睡，你快告诉我，你的肋骨谁取走了？”
见他紧闭双眸不说话，月神有些无奈。
“真狠啊，这是活生生取出来的吧。”
“我取的。”司焱声音很小，可月神还是听到了。
“你取的？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焱又不说话了，月神扶额，随后冷冷一笑。
“行，不说拉倒，本尊不稀罕知道。”
“我惹她不高兴了，我想哄她开心。”
“去人间的时候，她送我一盏灯，是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也想送她一盏灯，灯做好了，没有手柄。”
月神倒吸一口凉气。
“你真是疯了，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所以她不喜欢我，她喜欢那只鸟，她说我除了外貌，哪里都比不上那只鸟，很好，既然如此，我就让她丧夫，守寡，我会亲手杀了那只鸟，我要和宗玺，不死不休。”
月神……
这么狗血的吗？不过，那只鸟，是谢忱吗？这里面还有谢忱的事儿？
月神抓了抓头发，事情太过复杂，他的脑瓜子承受不了。
“寻仇的事情暂且搁置我先给你疗伤，你现在不许说话了，可能会很痛苦，过程也很久，你坚持一下。”
司焱静静地看着空地发呆，月神蕴藏神力的掌心放在他的背脊上，尽管治愈过程疼痛难忍，他除了皱了皱眉头，一直沉默着。
屋外，正曦得知九和月神的身份，也是被惊吓到了。
神界素来高傲，不会踏入其他地界。
这次两个上神来到妖界，可以说是妖界除了新妖王杀全族登位之后，又一大新闻。
“二殿下这腿，还能站起来吗？”
正曦淡笑着摇头，“幼儿之时落残，筋脉全断之后，又吸入剧毒，能活命，已经是我命大。”
九幽挑了挑眉，“剧毒？”
“是奴隶山的毒物练就的剧毒，无解。”
“据我所知，新妖王即位之时，也需要奴隶山毒物练就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