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萧春鹤一剑刺来,陆焰推开林溪用匕首格挡。
对方力气很大,又是突然扑来,震裂了他拿着匕首的虎口。
“已经擦过药了,两三天就好了。比起你的伤轻多了,你不要休息吗?快闭上眼睡吧。”
“好吧,你的伤比我轻多了。”
“是啊,所以下次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陆焰心里有了决定,等林溪一睡着,他就悄悄离开。
是时候该走了,虽然很舍不得,但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再见。
只希望没有他在的这段时间,林溪能一切安好。
林溪还想和他说话,但她又开始犯困了,毕竟这一日实在消耗了太多体力。
等伤养好后,等离开京城后,天高任鸟飞,她要去很多地方。
毕竟她既有银子,还有时间,更有心爱的美人相伴。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开心,疲劳消失了大半。
抱着陆焰的胳膊,她觉得十分心安,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溪是被烫醒,睁开眼睛后,发现外面天依然没亮。
房间里漆黑一片,连着月光也没有,周围更是安静到诡异。
她伸手摸了摸身边人的额头。
也许是因为看不清的缘故,触感才更灵敏。
陆焰浑身滚烫,烫得很不正常,就像不断燃烧生命的火炉。
想到白日里宛燕最后的那句话,林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拽紧了心脏。
那个女人居然不是胡言乱语。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身上好烫。”
陆焰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姐弟把人摇醒……能不能轻一点。
他再晚一点睁开眼睛,骨架都被林溪给摇散了。
不过也可以看得出, 夫人很担心自己, 也算没有白冒这场险。
陆焰很快判定清了状况:“我好像中了毒。”
“你怎么会中毒?你不是没和宛燕交手吗?”林溪下意识的否决这个判断。
毕竟要是真中毒就麻烦了。
“母夜叉把萧春鹤扔过来, 便为了让我们刺他中毒……”
林溪顷刻间就想通了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陆焰把她推开,那一剑刺死萧春鹤的人便是自己。
她身上有无数道伤口, 怕是也不能幸免。
而且很有可能两个人一起中毒。
她可不会像陆焰那样, 杀完人还习惯性地擦干净刀刃和手上沾的血,仔细地弄了许久。
原来某种时候, 婆婆妈妈还是好事。
林溪暗道大事不好。那个女人好歹毒,不但剑上淬了剧毒, 竟然还把萧春鹤弄成了一个毒人。
那可是和她一起生下孩子的情郎……老阴人临死还想拉她一把。
真能狠下心肠, 是个干大事的人, 还好死了, 不让她会夜不安寝。
萧春鹤那个老匹夫血液暗含剧毒,只怕今日不死,也活不了多久。
那个女人不分敌友,是要所有人都为她儿子陪葬啊!
林溪:“你不要吓我。我现在去找大夫,再帮你弄一点冰块来降温。”
陆焰:“不用担心……我没事。”
林溪叹了口气, 这家伙平时装出一副弱不禁风, 迎风咳血的模样。真的有事情了又开始逞强。这要让她说什么好?
林溪出门房门,火速的去找了大夫过来。
国公府能请来的大夫, 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也只能诊断出来陆焰中了毒, 却不清楚具体是哪一种毒, 更没有解毒的法子。
摇头只说怕是情况不妙, 似乎是中了奇毒。
林溪马上又想到了苏漾漾。她和萧闲师从同门,又比所有人认识母夜叉的时间长,可能知道什么。
现在想想,苏漾漾要去上香拜佛,就是那个母夜叉设的诱饵。
信王死了后,苏漾漾没有保住孩子,脸还被划了几刀。
不过也正是那几刀,让她和那些刺客划清了关系,并没有受到怀疑。
眼下苏漾漾依然在白云寺休养。
林溪拿着国公府的令牌连夜出了城,把人给带了回来。
有人问起来,林溪就说苏漾漾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姐姐。
对方不幸遭难,自己想把人带回来仔细照顾。这个借口虽然牵强,但好歹也能搪塞过去。
苏漾漾原本要昏迷一段时间才醒,不过林溪问怀月要了让对方清醒的药。
真等上半个月,陆焰葬礼都办完了。
灌服了药物,不多时苏漾漾便睁开了眼睛。她看到林溪后,一脸惶恐和害怕。
林溪心里着急,顾不得等对方情绪平复,开门见山地说:“陆焰中了毒,那毒藏在了人的血里,他现在全身发烫,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你知道那是什么毒吗?”
苏漾漾双手抱着膝盖,不言不语。
她通晓医术,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不在了,正在悲切。
林溪:“你不说是吧?来人把她拖到暴室,不拘用什么手段,越开让她开口越好。”
苏漾漾瞪大了眼睛:“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不是人!”
“你落到了我手里,我当然可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话音一顿,林溪又说,“若是你肯说实话,我可以放你离开。陆焰要是死了,你也没活下去的必要了。”
苏漾漾有些犹豫,接连的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
可只要是人,就没有不想活命的。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我告诉你又何妨,这种毒药叫住夜朦胧。中毒的人会全身滚烫,渐渐陷入睡梦中,然后再也不能醒过来。”
“此毒,无解。”
虽然她身心受创,但想到林溪的夫君也要死,仿佛胸口的气都顺畅了不少。
苍天饶过谁,你再如何心狠手辣,再如何有本事,面对身中剧毒的夫君,那也是无能为力的。
林溪下意识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怎么可能无解呢。
苏漾漾眼底有些疯狂:“你克死了他,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他也不会有今日下场。陆焰三天内必死。”
林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拿了面镜子递了过去。
苏漾漾狐疑地接了过来,她举起镜子后,看到脸颊和额头上交错的伤疤,失声尖叫了起来。
没有孩子她能自我安慰,但她万万不能接受,脸变成这个样子。
是宛燕做的,一定是她,为什么她就不肯放过自己!
林溪没有再看她,让人好好看着,然后出门想办法。
梁境安把宫里的太医,都请来了府上。
世风日下,皇帝的儿子都能横死,国公府的女婿被人下毒,相比之下也就没那么让人惊奇了。
梁境安对外宣称,是有人看他要离开京城,这才蓄意报复。
虽然这两件事很巧合,听闻的人都会联想到一起。
但没人认为两件事有因果关系。
周帝听了也只是皱了皱眉,他还在为自己死儿子伤心。别人中不中毒,能不能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倒是太后派遣了宫人去慰问,赐了许多药物和宝物。
若是从前,林溪看到那些宝物,定会一一拿起来观摩。
但是现在她没有心情了。
陆焰高烧不退,她取了无数冰块,放在他的床上。不然哪怕毒解了,这么烧下去脑子也坏了。
她才不要一个变成傻子的夫君,还是像从前那样机灵点好。
又怕对方被冻伤,中间隔了一层被子。
所有的办法都没用,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
大多数人都没听过“夜朦胧”这种毒的名字。哪怕是有两位大夫听过,也是第一次见过,对于解决的法子更是束手无策。
林溪情绪表面看着稳定,却越来越没底,只是没有把恐惧表现出来。
如果陆焰会出事,那她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安慰。
灵魂仿佛多出了个漏斗,随着陆焰生命的流逝,她也快不能呼吸了。
等这一波人走后,林溪趴在他胸口,听着对方心跳。
汲取让人心安的声音。
“你这么变成这样了?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陆焰幽幽转醒,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他从来没见过林溪这个样子……是他要死了吗?
原来到头来,所有谋划都成空,但也不算一无所有,他娶到了一个很好的夫人。
每年清明,会有人为他点一盏灯,这也不错。
他知道有些话不说,以后怕没机会说了。
”其实……我不是真正的陆焰。”
林溪挤出了个笑:”我猜到了你,没关系,你是独一无二的小毒菇。“
“你不生气吗?”
”我给你说个故事。很久前的一天,有个姑娘在树林里散步,然后无意间看到了一颗小毒菇,那颗小菇既艳丽又不简单,她一眼就被吸引了,兴高采烈地捡回去,把养了起来。”
“很好的故事,听完我身上一点都不疼了,夫人对我真好。”
陆焰想伸手,帮她擦往下淌的泪,想笑话她,明明说故事是哄人开心的,怎么还哭了。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法抬起手。
也想告诉她,当初刺伤我的人就是夫人你啊。他当时丢了半条命,自然要夫人用一生来相赔。
不够现在想想,很感谢那一剑,虽然他很满意娶回来的夫人。
期盼白首不相离。
甚至想过,是不是在上天赐予一个人最好的东西之前,是不是都要经历一番磨难。
前面的那十几年,那一次死里逃生都是天亮前的黑暗。
走过黑暗,他就遇到了林溪。
陆焰想说的话太多,但转念一想,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说这些。
她知道后只能更放不下,徒惹他伤心。
自己不在了,她的路也要走回去。深爱埋心底,只希望她能一生顺遂,一直平安。
陆焰声音断断续续道:“我是赵国送来的质子,想办法逃了出来……变成了陆焰。也做了一些事,等我死后你要小心处理,不要被我牵连。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反正你常常说谎,我也不意外。”话音一顿,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笑着又说,“夫妻之间哪有事事顺心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只是想要公平,想要活下去,想要是最强……”带着不甘的声音,越来越弱。
林溪看着再度闭上眼睛的人,只觉得心里无比苍凉。
她附在对方耳边,想让他听得更清楚一点。
“这很好。如果有不对,一定也是他们不对更多。你现在就死了,心里的不平怎么办?那我……又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不会死不会死下一章就好了
林溪静默地注视着床上的人, 因为高烧不退,他的脸颊泛着红,唇色也比平时更艳。
真是活脱脱的睡美人。
手指慢慢往下滑,他的眼睛、鼻子、下巴长在了她的心上。
所谓心上人, 是知道他的缺点和不确定性, 知道他也并非善茬, 却依然放在心上。
陆焰此时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她的一颗心也仿佛是被炙烤的炭。不停从内里爆裂。
外人看着她很淡然, 但只有她自己清楚, 已经快快到发疯的边缘。
林溪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疯成什么样子。
按照她自己标准来说, 以前杀人不是发疯,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谋生手段。
林溪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一个人能平安无事活下去。
陆焰是为了她才成为这样。哪怕她再如何铁石心肠, 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 都会诧异于陆焰的身世秘密, 但那又怎么样, 她就是那些不正常的少数。
她很快就接受了,只希望他能活下去。其他的以后慢慢再算账。
只要他们还有时间。
林溪从不期望命运的偏爱,她以前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做最坏打算。
但是这一次,她完全没办法……做最坏的打算, 不能狠下心去想象, 陆焰就这么死了……
她真如开始预料的那般……变成了一个寡妇。
此时此刻,只要陆焰能痊愈, 哪怕把寿命的一半给他, 林溪也是愿意的。
惨了, 到人快死之前, 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她。
何持让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告假了三天,眼下乱成一团,他也没心思去大理寺办公。
再说,总不能带人去追捕毛毛吧,眼下大理寺上下都在忙太子被刺杀的事。
现在偏向怀疑是别过派来的刺客,为了浑水摸鱼。
何持让不赞成林溪的鲁莽行事,但更不满太子的咄咄逼人。
若不是这样,毛毛也不会到非杀了他不可的地步。
何持让亲手带大的妹妹,自然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虽然莽撞了些,但也不至于乱杀无辜。
策划了危险重重的刺杀,她死里逃生,却让陆焰中了剧毒。
这都算什么事情啊。
他也十分清楚,陆焰如果这次过不去……那毛毛想必会无法接受。
何持让叹了口气:“京中的大夫束手无策,我知道一个人可能有法子。”
林溪心知兄长并非信口开河之人,燃起希望,忙问:“是谁。”
“白云寺的觉慧大师,他是怀月的师父。”
“觉慧是当世得道高僧,文武双全,还有一身好医术,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识颇多,或许有办法解毒。”
若是连他都没法子,那就彻底没救了。
林溪眼中一亮,拿起一边的剑:“我现在就去找他!”
“去吧,我来看着陆焰。”
脚步声远去,何持让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如今这个人真是越看越古怪……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但他是为了救毛毛才变成这样。眼下毛毛又真心实意为他神伤。
算了,其他有待查证,但是毛毛和他之间的感情是真的。
眼下不是计较对方鬼怪时候,还是把人救回来再说。
不然恐怕毛毛会伤心许久。
林溪马不停蹄,一路奔到了白云寺。
怀月一点不意外来的这位访客,不然他也不会特意等在这里。
毕竟京城里的玉云寺人多眼杂。
听完林溪的诉求,怀月声音淡淡道:“所谓生死有命,施主还是放弃吧。最开始你就是想找一个挡箭牌而已,现在困局已解,自然不需要一个夫君。”
林溪声音有些急切:“或许我不需要夫君,但我想他好好活着。”
不想废话浪费时间,话音一顿,她又说:“你不帮我,那我只能硬闯了。”
“何必,你的身上还有伤,玉云寺的和尚里有不少好手,你的胜算不大。”怀月掀了掀眼皮。
林溪拔剑出鞘,就算只有一成胜算,她也要试一试。
毕竟她也不知道,陆焰如果药石无灵,自己会如何发疯。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性子的,只要下定了决心,那就不会轻易回头。”
怀月心里一动,是啊,他们是多年的故友,自然互相有一定了解。
他可以看着林溪和别人成亲,但是前提是,对方能平安地过一辈子。
“算了。”
林溪:“算了是什么意思?不想管这个事,还是赞成我的做法。”
“你在外面等一等,我帮你找师父。”
身为关门弟子,他说话还是有几分薄面,那些武僧也不会阻拦。
林溪既然一定要见他师父,那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念了这么久的四大皆空,果然没有什么用。
怀月实在不喜欢林溪那位心机深重的夫君,一点也不想帮这个忙。
却知道她已经是破釜沉舟,如果那个人死了,怕她连带着自己一并恨上。
怀月去请他的师父,林溪坐立难安的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度日如年。
在她耐心快要用完之际,终于等来了那位高僧。
她心下松了口气,上前施了个礼,飞速地说:“大师好,烦请大师能救我夫君一命。”
觉慧声音沉稳:“我都听怀月是了,只是女施主身上杀气颇重。修身养性才是长久之道。”
既是徒弟相托。他又素来清楚梁境安是忠君爱国之人,这次自然愿意出手相助,帮这个忙。
“大师说得有理,我会谨记的。请速速和我走一趟。”她一刻都不愿多等。
阿弥陀佛,只要这次陆焰能活下,她会多做善事积福,多敲木鱼攒功德。
觉慧点了点头,“那走吧。”
一行人很快下了山,去往城中的国公府。
烛火亮堂的房间里,觉慧把完脉,面色微微一沉。
“果真是天下奇毒,他还中毒颇深,能撑到现在,除了身体素质好,还有是因为这半年来用过不少的补药,很巧妙的平衡了毒药。倒也是命不该绝。”
“大师可有解法?”
觉慧:“倒也不是药石无灵,只是解法有些凶险,还需要一味罕见的草药,衒环草。”
踏雪:“国公府的库房内,就有衒环草。”
周国地大物博,英国公其他不多,就是各类珍贵药材数不胜数,一些是皇帝太后赐的,另外一些是同僚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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