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婵没有说话, 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问!
说得好像刚才知道真相后回绝的人不是她一样。
即便时间回到今天早晨, 桑清衍在那时就如实地告诉她关于灰衣老者的真实身份,她也只会感叹一阵老夫子的身份,心中生出一丝天赋得到大佬认可的窃喜,然后果断放弃这个机会。
除了担忧两个世界的知识和教育模式不能兼容,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师徒模式有些芥蒂之外,盛千婵不准备大答应的另一个原因就是
天元学宫距离桑家实在太太太远了。
哪怕是桑如阳,贵为桑家的二少爷,去了学宫也难以时常回来。其中固然有他身份特殊,不宜时常在外奔波的缘故,可盛千婵心里清楚,她现在也是被邪魔盯上的其中一员,情况没比桑如阳好到哪去。
要是她也去了天元学宫,八成是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
虽然盛千婵自认对整个桑家还没有形成特有的归属感,甚至连那些个主管桑家大小事务的长老们的脸也没有认全,但不得不说,她在桑家其实待得很舒服。
她是桑清衍的妻子,是桑家的家主夫人,凭借这个身份,她在桑家的地位就已经超然于很多人之上。
大事有黎婆婆辅佐把关,再不济还能找桑清衍,她完全不需要费心;小事上,院里的那群小侍女又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单从物质上来说,这些修仙世家的生活过得可比凡间王公贵族惬意多了。
能当一条快乐的咸鱼,谁还想奋斗啊!
而且,就算桑清衍修为高深,横跨虚空对他而言相当于家常便饭,他也不可能动辄就去学宫找她。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平日里会很忙碌,连桑如阳在那求学的时候,他也只是抽空去见他而已。
盛千婵不是很想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丁点舍不得桑清衍。
再从桑清衍的角度来说,她也知道他为什么要隐去老夫子的身份,无非是怕她一冲动就跟着人家去学宫。
这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她前不久才领教过。
为了那些药宗弟子,他就已经暗戳戳地做过一些小动作了,要是她真准备跟着老夫子离开,这狗男人怕是得把她当场囚/禁吧?
这么说可能是夸张了点,也可能桑清衍什么都不会干,可他们才因为这事吵过一架,又是他先妥协退让,她也不想再往他心上捅刀子。
所以,即使在知道老夫子身份的时候,她短暂心动了一瞬,但飞快地权衡过利弊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拒绝。
反正修士的寿命远比普通人要悠久得多,想要去天元学宫学习和交流,日后多的是机会。等她实力再提升一些,行走在外安全无虞的时候,她也随时可以自己动身前往。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桑清衍说出口,只会悄悄地埋在自己的心底。
然而,尽管盛千婵什么也没说,桑清衍却依然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于是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眉毛也微微扬起。
“所以,你是真的不想拜老夫子为师?”
“……”这个男人好烦啊,真的。
“怎么不说话?”
“…………”不,她想。
盛千婵暗暗磨牙,握了握拳,感觉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这才凝望着某位仙尊大人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好像,现在,感觉,有点后悔了呢。”
老夫子学识那么渊博,又精通丹药之道,能跟着他学习是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事,全天下大概只有她才会拒绝了。
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后悔。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还反复想要确认的时候,这种情绪就更强烈了。
呵,男人。
盛千婵又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现在就去找老夫子说我改主意”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桑清衍的嘴角终于也跟着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他伸手握住盛千婵的小拳头,将她拉回了座位,又将她的手指轻轻掰开,而后在她掌心里塞入了一块玉质令牌。
“夫子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不过你要是想去学宫,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带你去。”
天元学宫一行人为阮子晟而来,此事秘而不宣,原本也没打算在桑家待多久,所有人最近都废寝忘食地忙着,就打算趁到手的域外天魔还热乎的时候抓紧研究。
眼下最要紧的信息都获取得七七八八,即使路上再出什么差错也不会影响已经到手的情报,也就差不多该计划返程了。
这些事,盛千婵心里也有数。
要是她刚才答应拜师,只怕过几天也就得跟着灵霄仙尊他们一起离开桑家了。
不过……“这是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被桑清衍塞进掌心的坚硬物件。
第一眼只觉得眼熟,第二眼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在之前遇到银霞山药宗那位林老祖的时候,桑清衍就用过这块仙尊令。问题是,给她干嘛?
“给你护身用。”桑清衍言简意赅地说道,“最近可能事端较多,放在你身上,我也安心一些。”
盛千婵想起他前面说的那两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是桑家的内鬼找到了?”
“也不全是。”桑清衍摇了摇头,“但我有预感,这段时日必然会生出变故,万事小心为上。”
说话间,他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所扭曲,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藏书阁的一排排书架和充满古韵的桌椅化作了燃烧不尽的火海,就连盛千婵近在咫尺的身影也跟着化作了虚无。
熊熊火光之中,他沿着火焰一路望去,只见在火海的尽头,一道仿佛由恶意凝结而成的黑影回首凝望着他,张嘴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四圣……血脉……”
黑影的嘴张张合合,无尽的黑暗从地底涌出,似乎要将火海吞噬。
“全都得死……”
阴森、沙哑,如同来自深渊的诅咒,断断续续地从极为遥远的未知之地传来。
桑清衍眉头一皱,仅仅是周身气息有所变化,眼前的幻象就骤然破灭,只留下一张漂亮的脸蛋凑近放大了,几乎与他脸着脸。
“你怎么了?”盛千婵没有错过他刹那间的恍惚。
修炼到桑清衍这个境界,再短暂的失神都将成为生死之际决胜的关键。
尽管他现在并没有处在与他人交手的状态,可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细微失误。
桑清衍按了按眉心,本不想将看见的那一幕告诉盛千婵,可对上她透着关切的眼神,又想起她一贯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坦诚。
那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感知天命,应运而生的一种预感。
可能看见的是一个场景,或者是一个画面,乃至心中浮现出的一段话,但那必定是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这种预见的未来并非无法更改。
对于桑清衍这般修为的强大修士来说,对于未来的感应足以帮他们避开许多祸事。尤其本身擅长占卜之术的大修士,趋吉避凶的能力更是一流。
桑清衍本来也不该太过在意预见的这个场景,然而对方的话却让他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尤其是当他想到盛千婵的时候,这种不祥的预感又会加深些许。
不想放她离开自己的视野,不仅是因为心底的占有欲作祟,也是由于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在提示他,让他将人牢牢地圈在身边护她安全。
盛千婵听着他解释刚才的失神,“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知道了,最近我也没打算乱跑。”
桑清衍既然说过段日子就能解决桑家内部的问题,那应该就不会有假。只要她安分待着,危机就牵连不到她身上吧?
就是不知道,桑家的内鬼到底是谁?算算时间,派出去的那些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盛千婵压下心中的杂念,重新拾起书籍,又慢慢翻回到之前看的那一页。
随着交谈声停止,她的一颗心也渐渐静了下来。只是,看向桑清衍被窗外的光映照的侧脸时,她翻页的手指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不行啊,看不进去。
美色误人,老话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学宫的人静悄悄地来, 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除了桑家几位主事的长老在一开始接待了灵霄仙尊一行人,剩下的桑家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来过,又在桑家做了什么事。
就连桑家的长老们也仅仅知道他们是来找桑清衍, 却并不了解其中的缘由, 更不必说清楚老夫子的踪迹。
这位大佬神出鬼没,来时出人意料,离开也先人一步。
盛千婵在事后问了桑清衍才知道,老夫子如此仓促离去,是因为他得到消息, 四圣之一的某个血脉家族,其所在的秘境在最近忽然整个失去了踪迹,并且所有人都与外界断开了联系。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家族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大事。
四圣血脉家族这么多年来的作用性毋庸置疑, 骤然有其中一家出事,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老夫子听说之后自然坐不住。
上一回他也曾这般匆匆赶去北疆,但幸好那只是虚惊一场。玄武的血脉后裔虽然人丁稀少, 远不如桑家这么家大业大,但实力也不容小觑, 尤其他们又擅长占卜, 是以面对危机虽有惊险, 最终也能安然度过。
而这次从西荒传来的消息, 却透露出截然相反的不祥意味。
白虎属金,擅杀伐。尽管白虎血裔同样数量不多, 但他们几乎个个是出了名的杀胚, 就算家族人口不兴盛, 也没有谁想过他们会出事。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老夫子走得匆忙,却也没忘了在走之前再来见盛千婵一面。
自上次亮明身份还被她拒绝之后,待在桑家的这些天里,顶着桑清衍冷淡的目光,他依然时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变着法想将人拐去天元学宫。
那股低声下气又孜孜不倦的劲头,让盛千婵看了都忍不住犯嘀咕。这似乎已经不是单纯地想要收她为徒了,而是出于某种颜面之争。
不过,临走前,老夫子再次找来的时候,看起来倒是接受了她不想拜师的现实,似乎他从桑清衍那里了解了她的想法,也知道了这家伙暗戳戳的小心思,于是只语重心长地交代她以后得空了可以去学宫找他。
又列举了一番学宫的优势以及他自身的强项,再次声明她随时可以去学宫玩耍和学习后,老夫子将一块信物一并留给了她,这才脸色沉凝地离去。
老夫子一走,学宫剩下的人没过两日也提出了告辞。
桑如阳同样没能逃得了,他师父灵霄仙尊往那一站,他想跑路的腿就钉在了原地,只能一脸垂头丧气地被带了回去。
桑如阳和学宫之人一起离开的那天,盛千婵还专门去给他送行。
少年被他师尊揪着,漂亮的脸蛋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盯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想要让她帮忙求情的意味。
但是盛千婵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瞅过自家弟弟的某位仙尊,从他冰冷的表情中读出了没有商讨余地的潜台词,顿时就歇了帮忙说话的心思。
又不是阴阳两隔,总能再见面。
这么想着,她给少年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鼓励他在学宫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日成为当今第十位仙尊,吊打他哥,翻身做主。
大约是她的鼓励过于真挚了一些,等桑如阳一走,杵在边上的某位仙尊大人就冷飕飕、轻飘飘地开口:“舍不得他?”
盛千婵没忍住,当场就翻了个白眼:“……没有。”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弟弟的醋也吃啊!醋精转世么他!
偏偏某人对她的反应看起来还挺满意,脸上表情回暖,眯眼望着亲弟弟离去的方向,点头道:“不是就好。”
盛千婵:“……”说是的话你想怎么样啊喂!
学宫的人在与不在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影响,除了少了桑如阳这个颇为性格相投的小伙伴,让盛千婵感觉日常生活略微冷清了一些外,其他依旧一如往日。
只是离别开了一个头,后面往往就会接二连三地发生。
果然,没过两天,乌灵薇和盛思言也纷纷前来跟她道别。
乌灵薇是浮云仙宫的嫡传弟子,一向颇得她师尊看重。近来师门传话,说察觉天下风云变幻,就连南境也隐约有一种危机四伏之感,身为浮云仙宫弟子,自然免不了要肩负起探查情报的重任。为了她自身安危考虑,也为了执行宗门任务,便先将她召回师门听宣。
盛思言则是已经将回盛家复命的时间一拖再拖,实在到了必须回家的时候。
盛家的老头看在清玄仙尊的份上,不敢对盛千婵指手画脚,也不敢明目张胆对她把盛思言留下的行为说些什么,但私下联系一个小辈却同样无人能够置喙。
先前桑清衍处置了盛家的一个败类,恰好是盛老头看重的子孙之一,这笔账他不敢怪罪别人,便只能落在盛思言头上,一早就等着要跟他算看护不利的账。
盛思言原先倒并不惧怕对方,有清玄仙尊庇护,再加上盛千婵给他撑腰,他即便不回盛家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盛家传给他的讯息中却提到了他生母的遗骸下落。因此,明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先赶回盛家。
盛千婵虽想挽留,却知道他们各有各的正事,只能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别。
而等她从与朋友们分离的低落情绪中走出来,凭借老夫子最近几日的指点以及药宗弟子们的帮助,成功研制出新一版破魔丹的丹方时,便得到了药宗弟子也即将搬迁的噩耗。
她掐指算了算,这一晃眼,竟然又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修士的寿命比凡人更为悠长,越是强大的修士越是长寿。而时光如白驹过隙,一个月在修士的岁月长河里,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浪花,随便闭个关,顿悟一番,就能消磨这么长的时间。
她觉得好像只过了几日的功夫,事实上已经很慢了,这还是由于她每一天都极为充实的缘故。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下次再见就是了。”桑如焰一边安慰,一边将桌上的糕点和花茶撤下,重新张罗上新的一批,“反正新建的药宗离桑家这么近,有空就可以去。”
“道理我都懂,就是,唉。”
盛千婵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一块做成花瓣模样的糕点就是一口吞。
离别本来就容易引发人的愁绪,朋友们一个接一个离开,就更容易让人心生忧郁。
不过她也知道,药宗弟子们的身份比起乌灵薇他们更为敏感。
后者好歹还是单独的个体,以她的朋友们的身份在桑家做客,哪怕待得久一些,也没人能挑出差错来。可前者却是一个与桑家完全无关的宗门,只是事出有因才暂时借地落脚。
即使桑家人没有怨言,寄人篱下久了,便是药宗弟子们自己也无法忍受。
先前得知要走,药宗弟子们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而听说又要再待一阵子的时候,盛千婵还看到有些年纪小的弟子在人后偷偷流泪。
所以,对这件事感到不快乐的人,只有她。
盛千婵一手撑着脸,一手无意识地拿起糕点,塞入嘴中咽下,又拿起一块,再塞进嘴里……
清甜的香味持续在味蕾绽放,好像这样就能重振心情一般。
直到桑清衍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掌心塞入了一块绢帕,她才擦了擦手,喝了口茶,暂时停下。
“别吃太多,注意身体。”
“哦,好。”
修士的身体当然不会因为吃几块糕点就被撑得难受,但这些东西都富含灵气,并不是单纯的凡人食物。庞大的灵气进入体内,同样会存在令修士无法消化的问题。
尤其是盛千婵正处在压制和凝实修为,即将突破的紧要关头,更不能贪多。
盛千婵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感觉自己近来食欲似乎确实太好了些,便放下茶盏,换了个姿势,然后继续撑着脑袋倚在石桌边。
头顶参天蔽日的梧桐木几乎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却还是有几缕促狭地从细碎的缝隙间洒落,照在树下之人的脸上。
庭院里,微风悠然吹拂,伴着树叶轻微的簌簌声,一切都安静祥和得使人犯困。
起码盛千婵就困得眼皮止不住打架。
她歪着脑袋看着坐在石桌两边的桑家兄妹
今日陪着她的还是桑清衍的分/身,他手里拿了一卷不知道是修炼功法还是族中公务的书册,怡然自得地在那边翻阅着。
哪怕是这么放松休闲的时刻,他的背也挺得相当笔直,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优雅与世家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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