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老者话音戛然而止,盛千婵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老者捻着胡须不小心力气大了一点,似乎拽疼了似的“啧”了一声,旋即皱起眉头。
“唉,催什么嘛罢了罢了,小姑娘,我有事先走了,拜师这事你再考虑一下,别急着拒绝啊。”
老者很快回过神,对着盛千婵丢下一句话,来不及等到她回复就仿佛火烧火燎般匆匆离去,留下在场面面相觑的两人。
“老先生他……怎么了?”江云竹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不知道,但看起来,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吧……”
盛千婵沉默地看着那道灰色身影瞬息之间消失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就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现在愈发觉得这种感觉是对的了。
“我们也走吧。”她朝江云竹示意道,后者却抿嘴笑了笑,指着湖面说道,“师兄正在炼丹的最后关头,分身乏术,所以才叫我来帮他带几条银鱼回去。方才过来就看到那位老先生在,我还没来得及捞呢。”
药宗弟子虽多,和江云竹相熟的也不少,但被她唤作师兄的也只有从前就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的萧立。
盛千婵记起她刚才从湖对岸赶来的样子,瞬间将整个过程的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只是,她记得早上才听贺楼说过,萧立和其他几个年轻人得到任务,要先一步去药宗新址做些准备,以便安置其余的药宗弟子,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药宗了,怎么会又跑去炼丹了?
盛千婵的疑惑没藏着掖着,等她问出口,就看到江云竹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师兄他们午时刚过就准备出发了,然而长老们又忽然传讯过来,说是药宗新址后方的灵潭中疑似发现了一道空间裂缝。”
“由于事发突然,还来不及查证,担心这道裂缝又与深渊有关,仙尊便让我们缓一缓搬迁事宜,让我们安心在桑家待着,等一切都查清楚了再搬。”
“暂时不用回药宗,师兄闲来无事,就接着炼丹去了。”
江云竹说到这里,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虽然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看样子,我们还得留在这儿再打搅一阵了。”
药宗弟子又能留下了?
盛千婵很快从她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但随即眉头微皱。
发现深渊裂缝可不是小事,药宗之前的惨案还历历在目,而这些变故和药宗周围的那道深渊裂缝也脱不了干系。
想归想,她还是宽慰道:“这算什么打搅,桑清衍既然都说了,那你们就安心住着,我才是有事没事就来打扰你们呢。”
“也就您和仙尊会这么劝我们。”江云竹抿嘴微笑,“不过,这事来得也实在太巧合了。原本还有不少小弟子心心念念要去新宗门看看,之前接到消息就打包好行囊了,这会儿回不成了还在闹呢。”
江云竹一边捞着鱼一边和盛千婵闲聊,说起药宗的那些小弟子不由得失笑。
这是药宗出事前最后招收的一批弟子,年纪小,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又因为药宗变故来得突然,还没教过他们太多修炼的东西,天然有一股难驯的野性。
这段日子天天被拘束着,总有弟子觉得不自在,这下可好,小皮猴们又该失望了。
盛千婵听她说着小弟子们的趣事,也跟着在一旁笑,心中却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真有这么巧吗?那裂缝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过了中午就发现了。
盛千婵默默地算了算时间,她和桑清衍吵完架,再到从桑如焰那里离开的时候,大约才刚到午时。
桑清衍说他和阿焰也谈过话,再加上消息来回传递的时间
盛千婵掐着指尖,心中有点不太确定。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她怎么感觉这件事是桑清衍编出来的呢?就为了合情合理地把药宗弟子再次留下来?
那他这一番折腾,到底是图什么?
看着江云竹面上浅浅的笑意,盛千婵轻咳一声,看在某个狗男人事后及时补救的份上,决定将猜测的真相压在心底,给他多留几分面子,顺便再帮他说几句好话。
不然的话,让别人知道他一个仙尊在背地里暗戳戳搞那么多小动作,他还要不要出去混啦?
不过,总算他也干了件人事,她也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
瞄了眼江云竹捞起来的小银鱼,盛千婵也下了决定:“先别走,我也捞两条回去。”
灰袍老者的建议看起来确实有可行性,正好她可以尝试一下,反正成不成都不要紧。要是确实如他所言有效的话,那她就再给桑清衍做道鱼羹试试。
反正桑清衍说是锅的问题,不是她的厨艺有问题,她有信心这次做出来的结果会不一样。而且,就算真的不好吃,以他的修为来说,吃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吧?
走到宴客厅门口时,桑清衍不知为何莫名觉得背后隐约有一丝凉意。
回头看了一眼被属下们看似簇拥,实则看押过来,一脸垂头丧气的桑如阳,他眉毛微挑,对傻弟弟的这副惫懒样颇看不惯。
刚刚是这小子在背后骂他?
怀疑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桑清衍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桑如阳,冷哼一声道:“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桑如阳小声地叫他:“哥……”
“对我装可怜没用,有什么想说的话,一会儿见了你师尊的面再说吧。”桑清衍对他的示弱毫不领情。
“哥,你都知道了?”桑如阳的表情更小心翼翼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是指你趁着你师尊闭关偷偷溜出来这件事?哼,就你那点伎俩,能瞒得过谁?”桑清衍的声音更冷了。
在外逮到私自逃学的傻弟弟,这家伙说他出门和师尊报备过,并且他师尊还没有反对时,桑清衍就已经起疑了。
灵霄仙尊与他相熟,也知道桑如阳和桑如焰这俩兄妹面临什么样的处境,明知他们孤身在外会有风险,以他的责任心而言,必然不可能轻易让桑如阳独自跑出来。
果然,等他和天元学宫那边传讯完,他就知道,原来这小子是趁灵霄仙尊闭关,留了封书信就出走了。
就这还好意思美其名曰“师尊没有反对”,桑清衍听了都觉得可笑。
“那师尊确实也没有反对啊。”桑如阳小声反驳,声音细弱蚊蝇,“谁知道师尊这么快就出关了。”
按他一开始的推测,应该需要三五年才对。
不回答就是默认同意,是吧?
“你人都跑了,还指望你师尊能心无旁骛地继续闭关?”桑清衍看弟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嫌弃,“一会儿你自己跟你师尊赔礼道歉。”
如果不是为了带桑如阳回去,灵霄仙尊或许还不会亲自来一趟南境。
桑如阳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知道啦”
他拖长了音,跟在桑清衍身后踏进了宴客厅,像只担惊受怕的鹌鹑似的,从他哥背后探出头,朝着迎面走来的中年男子打招呼道:“师尊好久不见。”
灵霄仙尊不修剑,不练刀,专修道法,尤其擅长雷火之术,按理说该是个儒雅斯文的长相,但他本人身材高大,高逾九尺,性烈如火,动如雷霆,魁梧刚猛远胜寻常体修。
从座椅上起来,就走过来的那几步路,都让他走得虎虎生威,一身雷暴气息难以遮掩。
桑如阳出口的问好,也不由得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拐了个大弯。
但灵霄仙尊却没顾得上和自己弟子打招呼,而是客气地与桑清衍寒暄道:“清玄道友,好久不见。”
“灵霄道友见外了。”桑清衍同样颔首致意,引着他和学宫诸人就座。
早在他进门前,前来作陪的几位桑家长老就提前退下了,剩下的灵霄仙尊和几位学宫的先生也都与桑清衍认识。都是熟人,他也不想搞太多的繁文缛节。
哪知,灵霄仙尊却摆了摆手,不仅没急着落座,还不住地朝门口张望道:“清玄你等等,还有个人没来。”
桑清衍闪过一丝疑惑。
以灵霄仙尊的身份而言, 他来领队已经称得上规格极高了,地位再往上,能让他等待的似乎也只有……
正想着, 灵霄仙尊的最后一个字音也恰好落下,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某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哦,来了。”
循着灵霄仙尊的视线,桑清衍看到了一道正从容走来的灰褐色身影。
身材瘦削的老者一步步踏上宴客厅的台阶, 对上门口几人的视线,和气儒雅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讶异:“咦,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他出现得突兀,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看到他的刹那, 他就已经踏上了台阶。
肉眼看, 老者分明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可哪个普通人能够在不触及在场人感知的情况下骤然出现?而闭上眼, 不去仔细感应,甚至还会觉得他所在的那个位置什么也没有, 唯有一股轻柔的风从那刮过。
这样的境界, 普天之下都极为少见。
桑清衍做不到, 灵霄仙尊做不到, 学宫的几位先生和桑如阳同样做不到。
他所知的唯一一个能做到的那个人是……
“夫子?”
桑清衍对上那张无辜反问的脸,他挑起眉, 神情也显出了惊讶。
不只是他认了出来, 桑如阳和几位学宫的先生也都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除了灵霄仙尊神闲气定,一副“我早有预料会这样”的表情,其他人看起来都颇为震惊。
在场的人即便不是学宫中人,也与学宫渊源匪浅,对老夫子的面孔自然毫不陌生。在老夫子走来的那一刹,大家就都发现了,只是谁也不敢置信,本应该好端端待在学宫里的人会突然现身。
偏偏看灵霄仙尊的模样,老夫子似乎已经跟了他们一路,而他对此也全然知情。
学宫的几位先生都不免有些怀疑起自己来,他们的感知能力竟然退化到这种地步了么?连老夫子处在身侧都一点没有察觉?
“看我干嘛?”老者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台阶,又看向堵在门口的众人,挥挥手,将人都往屋里赶,“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站着多累啊,你们都待在这里,不进去坐着说话吗?”
果然是他熟悉的老夫子。
桑清衍微微摇了摇头,拎起傻站在原地的弟弟跟在老者身后再次走进宴客厅。
“没想到您也来了,让我都有些惊讶。”他与老夫子在上首坐下,亲自为其斟茶,“不过您的隐匿功夫也着实太好了些,整个桑家都没有一个人发现您的到来。”
桑家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秘境里的动静,可就连亲卫来通传时,也只提到灵霄仙尊来访,而他后来更是单独出现,也就是说老夫子进到桑家后就和其他人分开了。
在主人家乱跑原本是件十分冒昧的事,但这个人换成老夫子,桑清衍却生不出一丁点的介意。
以老夫子和桑家这么多年的关系,只要他不把秘境捅个窟窿出来,压根没人会多说他半句。
而且,老夫子也绝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能让他擅自离队,只能说明有什么独特的事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老夫子“嘿嘿”笑了笑,没打算细说。
难得想收个小徒弟还被对方一口回绝了,这种事说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吗?简单带过就可以了,等回头事成了再炫耀也不迟。
这么想着,老夫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感叹道:“唔,还是桑家的灵茶好喝,清香回甘,好茶呀!”
“您老喜欢就好。”
桑清衍又为他续了一杯茶。
“夫子,您怎么会来桑家啊?”桑如阳拘谨地站在他哥边上,看看坐着的一众大佬,想想自己小可怜般的身份,愈发觉得今天这位子格外烫人,根本坐不得。
他师尊来也就算了,总不能老夫子也是来逮他的吧?
桑如阳心里有数,他还没这么大面子。
“我记得,您不是之前还在北疆的大周王朝么?”
他从天元学宫跑出来前,学宫里还流传着老夫子又在北疆挑选徒弟的小道消息。这尊大神平时鲜少下山,偶尔隐姓埋名外出游历也往往要过上一段时间才会回学宫。
桑如阳掐指算了算时间,老夫子这行程几乎是离开北疆就往他们南境来了。
这话一出,几位学宫的先生也看向了老夫子。
“所以夫子之前在北疆收徒了吗?”其中一位先生没忍住好奇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那么喜欢收徒的人吗?”老夫子摆摆手,“要是人人来拜师我都得收下,那咱们学宫还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但是想到刚刚拒绝他的小姑娘,老夫子就莫名有些心梗。
果然年轻人不识宝呀。
“至于为什么来桑家……”他侧脸,瞄向一脸赔笑的桑如阳,意味深长道,“听到咱们学宫有学子逃课,我身为夫子,哪里坐得住呀?”
眼瞅着桑如阳表情愈发诚惶诚恐,老夫子也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你师尊可是为你操了不少心,等此间事了,你也该向你师尊赔个不是了。”
“是,弟子知道。”桑如阳蔫巴巴地应声,又有些好奇地抬起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夫子,您说的‘此间事’又是什么事?”
老夫子这回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朝着桑清衍点了点头,说:“清玄,让我们看看吧。”
走入桑清衍一早就布置好的地下密室,哪怕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桑如阳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他挠了挠头,脸上向来温和的神情凝重了些,跟着桑清衍一路走来,聚精会神地分析着他们的对话。
听着听着,他倒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他哥似乎活捉了一个域外天魔?
正想着,他的师尊也开口说道:“其实我们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特殊的域外天魔,只是那人颇擅隐匿之法,好不容易抓到,已经只剩下半口气,没撑两天就死了。”
灵霄仙尊叹了一口气:“观其实力倒是不高,也试着比对过身份,却没有什么结果,像清玄你这样能抓住一个有切实身份的,实在难呐。”
整个天下凡人不知几多,几十年就能换上一代人,无名无姓的人想要究其来历,难度和从大海中捞出一滴雨水相差无几。
“也是侥幸。”
桑清衍淡淡地说着,带众人在一道沉重的黑石巨门前站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夫子和灵霄仙尊,见二者同时朝他颔首,示意周遭并无异常后,他这才掐诀打开了最后的封印。
被赤色河流环绕的一块巨石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黑玉玄棺,其上没有封盖,一道道带着锐金之气的灵气凌空坠落,看似无形,却仿佛看不见的锁链般扎进黑棺,将其中的某个存在牢牢封锁。
而每当肃杀之气过于浓厚时,漂浮在黑棺上方的一株巴掌大的淡青色小树又会不时轻轻抖动,散落下星星点点的光辉,护住下方的黑棺。
显然,为了吊住这个域外天魔的命,桑清衍也花了不少功夫。
无须桑清衍多言,来到这里的学宫先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自然而然地走上去检查起域外天魔的状态来。
其中一人更是拿出一盏造型古朴的铜灯,里面的灯油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如墨的色泽中又隐隐透出一缕异样的血红。
学宫先生点燃铜灯,又摸出一个玉瓶加入了几滴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精血,随后手掐法诀,便见铜灯缓缓闪烁,一点暗红的光芒逐渐放大,最近照射入虚空,又折射回黑棺上的那道人影上。
随后不论他如何掐动法诀,这一缕细若游丝,中间仿佛断开般的红光,再也没有偏移过分毫。
几人忙忙碌碌,试验完一种方法还不够,又接连试了几次,这才向围在一旁的桑清衍和老夫子说道:“确认无疑,此魔就是三百年前闻名南境的阮刀王,阮子晟。”
他们接到桑清衍的传讯后就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了与阮子晟具有血缘关系的人,想确认一个人的身份,确定他的血脉是最便捷的一个方法。
但谁也不知道若是一个人变成邪魔,验证血脉的方法还能否奏效,因此他们足足准备了十八种不同的方案。
而现在,每一种的结果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躺在黑棺里的这个域外天魔,就是阮子晟。
“好!好啊!”老夫子听他们说完,一双眼睛不由得亮起来,看着躺在棺材里仿佛一具尸体般的刀客,忍不住连连点头,“既然确定了身份,那我们的推论也大多能够成真了。”
灵霄仙尊声若洪雷,话少如他也不由得带了一丝激动:“邪魔果真是由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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