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镣铐声撞击,清脆,清晰,清醒。
心脏蜷缩着疼痛,司唯嫣留在了榆海。
此后七年,她辗转各个城区工作,每一周都会去看他,在监牢外,铁丝网外,没有通传,没有申请探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生活很规律,在教官的训诫下会走很齐的正步,还会高唱国歌,在那个只有不下几百平的长满枯黄杂草的放风地里活动。
司唯嫣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认得人群中他不羁的身影,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腿,认得他的颈侧,认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膝盖在训练中受伤,下雨天就会疼,风湿一样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会睡不着觉。
监狱里有拉帮结派的,看不惯他,在午饭时踢了他的饭盒,陆行之没一点退缩,直接和那伙人打起来,玩命一样,把所有人都打服,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眉心挂伤,结了块疤,也被记过扣分,减刑裁决上又少一笔。
后面没人敢惹他,他不怎么打架了,只是爱发呆,在牢笼里看天,铁丝网围成的世界里,要熬过数千个日夜,永远看不见希望和尽头。
从前喜欢司唯嫣,和她玩笑着嬉闹,讨论周末去哪玩,看她骄矜又漂亮的面庞,听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喊他陆行之的时光仿佛成为一场泡影,被戳破后,再也回不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唯嫣默默在墙外注视他,秋天百草枯黄,快入冬了,她带了毛线来织,坐在围墙外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听着围墙里的人声,开始一针一线地给他织围巾,灰色的,正反织了两层,很暖和,在围巾右下角还绣了他的名字。
这七年来,每一周她都会过去,陪他一下午,织毛衣,或绣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小玩意,情侣包包,手工鲜花锦,断翅的蝴蝶和啤酒盖底刻的徽章。
她把本该是情侣一起做的手工都自己做了,她攒了好几个箱子的手工小物件,搬家很多地方也不舍得丢弃,只为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送给他。
掰着手指头数他归来的时间,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才敢去见他,把自己亲手做的一套衣服和裤子递给他,她期望着那个曾爱慕她的少年,为她抵挡世界风雨的少年也能穿上她为他织就的温暖躯壳。
他们还有一生可以浪费陪伴,时间夺走了很多,却留下了她对他的爱,日益深刻,爱久弥坚。
在外人眼里,她孤僻,胆小,懦弱,不合群,作茧自缚,可是没人知道,她爱一个人,也可以胆大热烈,无畏付出。
这一切,却只待着她爱的少年亲手击碎。
一句“七年过去,早不爱了。”碾灭她幸存所有温情和幻想,毫不手软,决绝如刀。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司唯嫣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捂住脸,心底好像起了一场海啸,摧毁曾搭建筑造好的一切美梦幻境,满无边际的海浪褪去,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转身,提着那白色的礼品带往外走,锁骨深凹,短发贴着耳廓,扫过脖颈处的纱布。
身形落魄伶仃,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夺目。
心底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疼,翁星追前去,牵她的手,叫住她:“嫣嫣。”
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司唯嫣转身看了眼她,笑笑:“我改名了,星星。”
“我不叫司唯嫣了。”清冷狐狸眼眼底光芒黯淡,她像一颗褪去色彩的石头,再不复从前的光芒,她轻轻开口:“我叫宋惟,竖心旁的惟。”
名字里没有姹紫嫣然的嫣,她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也不会成为谁的唯一选择。
惟慎,惟独,惟苦,终其一生为俗世生活奔波。
“嫣嫣。”翁星声音已经哽咽了,她往前一步,抱住她,“跟我走,好吗?你永远是我光芒万丈的好朋友。”
“别躲我了,好吗。”低低一声,带着恳求。
上次一别,她在桥底,她在桥上,司唯嫣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们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留存着丁点儿自尊和骄傲,不想让她昔日最好的朋友看见她如今这样落魄悲惨的局面。
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咬着唇角,司唯嫣摇头:“对不起星星,我做不到了。”
“看见他,我心底难受。”她用手指了指陆行之,哭泣无声。
心底蜷缩着难受,翁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见她沉默走远,瘦弱而孤寂,她去往尘土飞扬的公路边,在一块深绿色广告照片都斑驳缺角的站台下等公交。
眼泪不值钱一样往下掉,翁星回头看见陆行之已经擦干了嘴角血迹,脸还是红肿着,一言不发跟在陈星烈身后。
“陆行之,你去给嫣嫣道歉!”翁星声音哽咽,第一次克制不住情绪朝他低吼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能说那样伤人的话,你说当年都是因为她,难道过去那些事都是我们逼你的吗?”手心拽着手链,开衫都纽扣都要被她扯烂。
“我劝你想清楚,你犯浑骂走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像嫣嫣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儿了。”
垂下头,陆行之不说话,眼角却湿润了,掉了滴泪,他没让任何人看见,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冷漠混蛋样,“翁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交车经过,短暂的停留。
听到这声,司唯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脚上了车。
斑驳掉漆的黄色公交车,车身贴着一对男女相拥而笑的甜蜜奶茶广告,沾上泥土的玻璃窗内的姑娘低下头,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脖颈的纱带因贴久了失去粘性而掉落,露出一片狰狞丑陋蔓延到耳侧的疤痕,她低头慌乱地找纱布,用手掩住那块地方,自卑到害怕别人多看她哪怕是一眼。
路旁的野花在车轮的碾压下碎成粉末,就像她织了八年的梦,被倾刻碾碎,她本来还在想着,早上来见他,应该带一束花的,紫色鸢尾就很好。
“你满意了?”翁星冷冷看他,眼底神色是掩不住的失望。
“回去。”陈星烈上前来,单手牵起她手,指节相扣,安抚地压了压她手心。
一路无言。
翁星一直偏头看窗外的风景,荒草地到繁华都市,电线杆上停留着麻雀,天空很蓝,像倒映过来的海水,纯粹无暇。
想起司唯嫣,心底就泛着苦涩,她帮不了她,她最好的朋友。
越野驶进城区,陈星烈单手转方向盘,开进了附近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关引擎,他冷冷开口:“滚下去,陆行之。”
双手搭在后颈上的手松下,陆行之慢吞吞地研究开车门,嘴角红肿得厉害,疼感一阵一阵的。
看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开关,翁星拉开门阀,推开副驾门直接下去了。
找到开关,陆行之不发一言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皱了皱眉,陈星烈抬手将一袋子衣服扔到他身前,不耐烦道:“换上。”
随即不客气地直接踢门下车。
站在空旷的停车区,翁星还是僵着不肯说话,也不理他。
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着,陈星烈眉心慵懒,痞痞的,唤她:“翁星星。”
翁星不理他,胸中还郁结着气,转身看其他地方,长发轻轻扫过他指尖。
蜷缩了下,陈星烈咬着烟点燃,低笑了声:“我惹你了?”
“陪你老公看病都这么委屈。”
“你在瞎说什么!”翁星气愤,转身瞪了他一眼,高跟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她迁怒与他,“你的好兄弟刚刚干的什么好事!你没点b数啊。”
“那要我怎么。”陈星烈挑眉,夹烟的手指指节折了折,姿势松散,骨子里有股坏劲,“我把他舌头割了喂狗吃。”
“你别瞎说好吧。”翁星气得去捂他嘴,“他那么气嫣嫣,说那么难听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对嫣嫣,他太不是……”
“他不是东西。”陈星烈面无表情平静叙述补充说出口来,“嗯,有目共睹。”
翁星一时语塞,哽半天,才回了句:“知道就好。”
“所以。”陈星烈垂了点眸,似乎有点委屈,低低道:“我受伤你真不管了?”
他露出右手手指骨节给她看。
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骨关节上都有血痕,已经结痂干涸了。
翁星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有点心疼,问,“怎么受伤的?”
陈星烈淡定自若,低低道:“替你教训不是东西的人伤的。”
合着这是打陆行之太用力受伤了是吧?
翁星哽,“……走吧,上楼去涂点红药水。”
掐掉烟, 陈星烈跟她上电梯,走着还不忘把那件浅色开衫给她披肩上穿好。
陆行之换完衣服在身后跟着,一直默不作声。
翁星也当没看见他,一路上都当他不存在。
到医院, 随便找了个外伤科室, 护士拿酒精和棉签在给陆行之肿起来的脸颊消毒清洗。
翁星就在窗边, 看着陈星烈的手指指节被涂成红色,她接过红药水,弯腰一根一根又给他涂了一遍,颜色更深了。
涂着涂着,恶趣味就上来了, 她给他食指指甲盖也涂了一遍,捂着嘴憋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手机上移开目光, 瞟了眼那被涂红的指甲, 陈星烈淡淡道:“好玩儿吗?”
“嗯。”翁星轻轻一声, 带着狡黠的笑意,“给你十个指甲都涂满, 这是惩罚。”
“擦干净。”蜷了蜷手指,他轻叩桌面。
翁星站着欣赏就是不给他擦, 越看越觉得他红红的指甲很妖娆很美, 笑着开口:“你以后就这样涂,像电视剧里的反派,特别酷啊。”
站起身,揣了手机, 陈星烈走到水龙头前,单手拧开, 一手慢条斯理地清洗指甲。
骨节修长冷白,动作不缓不慢,矜贵而斯文。
翁星拿了个苹果啃,还不忘叫他,“你洗的时候别沾到伤口啊。”
反观一旁陆行之的上药就很惨,口腔内壁有伤口,护士小姐姐一点一点耐心地拿棉签给他擦,还用镊子挑残肉出来。
他维持着防护往后退的姿势,伤口巨疼也强忍着没吭声,肿起脸像个熊猫,还是红的。
洗净了指甲,陈星烈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上完药,就自己滚下来。”
说完就带翁星下楼去了。
在电梯里,翁星神色才算缓和了些,问:“他中午吃什么?”
目光在屏幕上快速跃动的开盘数据上扫过,陈星烈漫不经心回:“本来订了酒楼。”
“现在呢?”,翁星问。
滑出屏幕,陈星烈嗓音低淡,“他自己滚回去吃外卖。”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这一段路对陆行之说话也不客气,用了多少个“滚”的字样了。
翁星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那么凶。”
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陈星烈低低道:“那你要我怎么?翁星星。”
“他还是吃外卖吧。”翁星替司唯嫣不值,愤愤道:“嫣嫣明显过得并不好,他还那样狠心伤害她。”
“你还是要帮我查查嫣嫣住哪里,改天我去看她。”翁星轻抓着他手看,蹭了蹭那枚银色雕刻了图案的戒指。
“嗯,遵命。”他惯她,冷淡嗓音里带着宠溺的温柔。
一路回了市区,陈星烈先送她回公寓,把一串钥匙扔陆行之身上,拉开车门和她一起下去。
公寓楼道里漆黑一片,灯泡似乎坏了一只,翁星往前走,走到电梯的那面才看见光亮。
地砖是橘色调的,灯光也是,暖意泛滥,没有阳光照射,显得有些冷,翁星缩了缩手臂,回头看他。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黑,凛冽着冷意,碎发漆黑,五官立体深邃,轮廓锋利,像携来一池风雪,单手插兜,倦冷目光里看她也掺了些许温柔。
翁星站在电梯口,顿了顿,轻轻开口:“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
指骨的伤口裂开了点,有点儿疼,他站直身体,眉心里藏着疲惫,低低道:“叫了餐给你,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宽阔挺拔背影渐没入黑暗里。
翁星回身进了电梯。
那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很平静,陈星烈工作似乎总是很忙,每次电话接通,他都在电脑前敲键盘,指节修长,戴一副平光镜,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边咖啡冷掉也不让人换。
见面的时间也就少了,翁星空出很多时间干自己的事,和柏悦联系得频繁,她总爱让她拍一些榆海现在哪个地方的近照发给她看,看看变化有多大。
一来一回聊天间,小半个月过去,翁星差不多把榆海大大小小的地方走了个遍。
柏悦很满意,言语之间都在说着,想回来看看。
思绪飘得很远,翁星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
榆海那边的合作对接还算顺利,却在最后提交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似乎是寇婷婷的无心之失,她把提交给政府部门的研发设计邻心APP人员名单顺序弄错了。
他们部门好多人都排在翁星之前,寇婷婷则排到了第二个。
那个插曲之后,事件朝另一个方向极速发展下去。
腾飞买了商报A版的整个版面来宣传由“腾飞领头设计”的邻心APP,宣称寇婷婷,罗洋,孙灵,还有平时A组那些只知道打杂的人是研发这款ap的主要设计人员。
宣传的好,招标书做得很华丽,竟也真让此后的一些资源往他们公司倾斜,摆脱了腾飞研发不行这个业内人人嘲讽的title。
那边宣传通稿发得铺天盖地,A组的人都得了奖金,甚至在商量着团建去哪个国家旅游。
微信工作群平静很久都没消息,翁星点进去,消息记录还停留在半个月前,A组的人数据报错了给她发文件道歉。
而这半个月,项目进展完成,名利双收的时候,群里倒一个艾特她的人都没有了。
远柘的核心研发团队在这场招标项目中也隐身了,宣传没有提及一点,甚至对接的项目奖金也没有到账,他们是被赵勋晖团队的人抢功了。而陈星烈人在榆海,也无暇顾及那边的事,徐斯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那群处事圆滑攻于算计的人精,竟然也就这样让他们把研发邻心ap的功劳抢去了。
打开电脑观看,腾飞召开记者报道开发布会,赵勋晖和林义章站在首位,A组程序员来了三分之一,都在身后,而寇婷婷作为的职责是腾飞研发部A组组长,研发邻心APP的主要负责人,面对记者,她微笑得体,游刃有余地回答了所有提问。
发布会结尾,赵勋晖面对社会各界的提问,以一句狂妄且不吝自夸的话结尾:“腾飞一直是世界五百强企业里的佼佼者,我们底蕴深厚,实力强劲,以后在科创领域也会继续保持领先状态,这些都不是某些只专注某一方面的小公司可以比拟的,请社会各界放心把研发任务交给我们。”
关掉笔记本,翁星撕了颗咖啡糖咬着,窝进沙发里,看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热水飘散的烟雾,眼神也一点一点冷下来。
捞起手机,她给孙灵发消息,打算直接问。
刚打出她的名字发出。
下一秒,她的消息就跳出来:〖婷婷,他们商量好了,我们团建去法国吧,我看了攻略,可以去香榭丽舍大街逛街买免税奢侈品,之后再去艾菲尔,channel的秀也在那边刚好可以看!〗
咖啡糖咔的一下被咬碎,翁星打字回:〖是吗?都想好了啊。〗
Ling Sun:〖是呀是呀,决定好了,我们就买机票叭,要商务舱的,赵总报销~~〗
〖那?旅途愉快。〗面无表情打出这句话,发过去的一秒之内,上面两条消息,孙灵都飞快撤回。
并装死不再回应。
呵,原来腾飞就是这样背刺竞争对手,挤占市场份额的啊。
还有,寇婷婷,她算哪门子骨干,在旁边帮她查数据校对bug,写一排代码就被毙掉的骨干吗。
点开邮箱,翁星直接给赵勋晖发邮件。
当天夜里,邮件显示已读,但是对方不回应。
耐心告罄,翁星直接发了一排源代码的掩码过去,附带言简意赅几个字:〖你们维护不了。〗
软件做出来又怎样,运行定期维护迭代更新,就这项,他们内部就没人能做到。
这之后,赵勋晖很快回了邮件,言语仍是高高在上,颐气指使:
〖wendi,是你违约在先,只是将你的名字从研发部上的名单上抹去已经很给你留面子了,维护技术,你找寇婷婷对接一下,以后你尽管和远柘总裁在一起,我们不加干涉,腾飞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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