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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犬(此瓜有毒)


谢知雨静静坐了会儿,收回手机,停止了电子木鱼。
她遇到李延策的时候,她22岁,他19岁。
她是朱元润亲自带入行初露锋芒的经纪人,他是兼职被导演看上演了个配角连一百零八线都够不上边的娱乐圈“查无此人”。
李延策的第一部 戏,是盛世投资的电影,由朱元润麾下的影帝主演。
李延策的那一场戏,她在现场。战乱烽火中男女主重逢的感人场面,他只是一个暗恋女主站在远处黯然神伤的背景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男女主身上,而谢知雨在那一刻只看到了李延策的眼睛。
那样忧伤又惆怅的目光,连台词都不用,就让人能看出他的悲伤、不甘和挣扎,直击人心。
回去之后她很久没睡着,脑海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双眼睛。这样一双含有故事感的眼睛,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无限可能。
谢知雨喜欢看人演戏,喜欢看他们演绎世间万物、人情冷暖,间接经历那些一个人一辈子的故事。
但她不会演戏,所以她想带出最好的演员,让真正好好演戏的人站在闪闪发光的镜头下。
导演选中李延策纯粹因为他的颜值,而只有她,发现了他的可能。
他是她找到的璞玉。
她越想越兴奋,下一周就找到了李延策的学校。
他在大学门口的咖啡馆兼职,谢知雨点了杯摩卡指名要他送。在他过来的时候,起身冲他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谢知雨,你愿意让我当你的经纪人吗?”
李延策自幼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当时签下盛世的理由也很简单,进娱乐圈比他兼职赚得多点。他奶奶生病了,他需要钱。
她为了李延策放弃了朱元润给她挑的艺人,全心全意带李延策一个人。
两人都是新人,一开始的确很难,商务约等于是没有的,反复做的就是看剧本、递资料、安排试镜、演戏。李延策没戏的时候也从未有任何松懈,学习、健身、研究电影,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熬自己。
即便她有一些资源在,能替李延策拿到的也是小角色。一部戏下来身上全是淤青、冬天冻到发高烧之类的事情都有发生过,但正是这些小角色,和李延策不要命一般的拼劲,让一些导演记住了这个年轻人。
那时候两人过得也比想象中穷,吃顿大餐都要抠抠搜搜。别看李延策平时又野又倔,谢知雨永远记得有一次她陪品牌方喝酒,李延策怕她喝多来接她,回去路上以为她醉了,扶着她小声开口: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等我有一天拿了影帝,有商业价值赚钱了,就把你喜欢的东西都买一遍。”
面对李延策难得的脆弱,她没开口点破,只嘿嘿傻笑两声:“好呀,那我等着那一天。”
这样持续了将近2年,谢知雨为他拿到了一个知名导演新电影的男配角。导演是她父亲的同学,此前谢知雨推荐李延策的时候他拿不定主意用新人,让李延策演了个小角色。李延策的演技超乎他的预期,所以这次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凭借这部电影,李延策在21岁时斩获了“华像奖”最佳男配。也是在这一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公司做出决定,将李延策的经纪人换成朱元润。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痛苦过、犹豫过,也挣扎过。
毕竟那时她的确是全心全意对李延策好,她的酒量是为了李延策跑业务一杯一杯喝出来的。李延策生病的时候,她放下工作守在床边照顾他。她也最见不得李延策在剧组受刁难,能直接冲过去和对方经纪人掐成一团。
但这两年的经历让她无比清醒认识到,空有能力没有资源并不足以撑起李延策的未来。哪怕现在他刚有起色,好像又给了她试错的底气,但她不想拖慢李延策上升的速度。
最起码的,跟着朱元润,绝对没有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所以她最终选择了同意。
她知道李延策一定不会接受公司的决定,但他和公司签的合约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许是因为害怕面对他,她选择了让朱元润代替她和李延策沟通。
这也是形成他们之间无法愈合隔阂的重要原因之一,从李延策的视角来看,她就是擅作主张地抛弃了他。
对此她确实也无话可说。
4年前的事,她其实也没想好应该如何和李延策“好好谈谈”。这件事和孰是孰非已无太大关系,它关乎的更多是他们曾经的相处、两人之间积累的感情。
她没想到好的处理方式,所以试图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进行一个翻篇。
好在李延策的态度没有激烈到不可控,至少没有朝她设想的最坏结果,即死活不让她当经纪人的方向发展。
谢知雨发现李延策其实没怎么变,还是那个狗脾气。你和他吵他就上头,嗷嗷一通恨不得咬你两口。要是稍微给他顺顺毛,态度软一点,他就不知道往哪咬了,只能干横两声耷着尾巴回窝。
还挺……让人怀念的。

李延策,起床!
回到办公室后,谢知雨跟朱元润简单汇报下今天的情况,朱元润深感欣慰:“我都做好他掀会议室的心理准备了,看来还得是你,他的思想工作和后面的安排就交给你了。”
“少说有的没的,记得加钱!”
“加加加!”
谢知雨挂了电话后又对手下其他艺人的近期工作进行了详细安排。
她手下现在都是当红艺人,即便都派了执行经纪和助理跟着,一些重要活动和商务还得她亲自过问。
李延策最近问题很大,她需要在他身上多花时间。那其他人就更需要她先妥善安排,以解除后顾之忧。
而谢知雨针对李延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住进他家。
她毕竟和李延策分开多年,他现在的作息、习惯、私下的状态她都需要有一个再熟悉的过程。最快捷的方法,就是短时间的共同生活。
说实在的,这种需要承担一定生活助理职责的活她已经很久没干过,也不是每个艺人都值得谢知雨做到这种程度。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李延策呢。
谢知雨先约于久吃了个饭,了解李延策这些年的具体情况。
于久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毕竟谢知雨威名在外,每次见她都踩着恨天高来去如风,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谢、谢姐,叫我小九就行。”
谢知雨笑呵呵给他倒酒:“好的小九,你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客气,叫我知雨姐就好。”
于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酒量不行,酒过三巡就开始晕乎乎地爆料。
比如李延策这些年和哪几个人掐架最多,死对头有谁谁谁。
比如想和李延策捆绑炒CP的女艺人有谁谁谁,哪些还故意制造偶遇在社交平台假装亲昵。
比如李延策又得罪了什么公司的某某总,什么投资人想塞进组的资源咖。
还比如李延策在酒会撞见法国奢侈品牌Glacé中国区总裁Jack Wang在消防梯对服务员动手动脚,动手打了人家,导致李延策的时尚资源一落千丈。说到这里,于久特意补充:“这个消息最后被压住了,毕竟那位总裁也不想这种事传出去。”
谢知雨手机开了个记事本,于久讲一个记一个,料还没爆完,名字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一屏。
得,半个娱乐圈怎么也有了。
李延策能平安活到现在没被人暗杀,他真应该感谢公司、感谢朱元润、感谢那些不嫌弃他这副臭脾气的大导和多少可能有点受虐体质的资本。
谢知雨表情复杂:“朱哥帮他处理了不少媒体吧?”
于久闻言就开始嚎:“呜呜呜,朱哥他真的,我哭死,如果不是朱哥,策哥估计在媒体那能上365天黑热搜还不带重样的。”
“策哥对我们好是好,就是太直了,他一点都不懂在娱乐圈应该圆滑一点。”于久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不在意那些东西,但我看他们乱写策哥,我生气!策哥就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最最好的男演员!”
谢知雨拍拍于久的肩,没由来想起了自己和李延策初识的时候,那双属于19岁李延策的眼睛。
那时她也是觉得,能拥有这样眼睛的人,一定会成为一位好演员。
“你放心,虽然朱哥升职不直接带艺人了,但我也很强,我会保护好李延策的。”
于久抬起头,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知雨姐,我相信你!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而后他又说了些李延策生活上的事,比如明明不能吃辣,非要练习吃辣,结果吃出肠胃问题;比如除了射击游戏都菜得一匹,非要拉人打moba直线掉分;比如五音不全非要定期练歌,还强迫团队的人夸他……
饭后谢知雨叫了辆车将于久送回去,自己走在路上,回想于久说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她感觉李延策这几年的形象在面前清晰起来,一些又逐渐和曾经的他重合在一起。
夜风吹散些许酒意,谢知雨撩了撩耳旁碎发,望向夜空。霓虹浸润的夜空黑得并不纯粹,但一轮明月高悬,清晖如旧。
总之,后面就是新的开始了。
周天早晨,谢知雨开车到了李延策在郊区的房子。李延策平时还是住市区的房子多,只是现在摆烂就选了住远一点。
这里是以现代北欧风别墅群著称的豪宅区,私密性极高,自驶入山下就需要通行证才能放行。
谢知雨已经从朱元润那里拿了钥匙,将车停在室外停车场,刷门进了外层青砖白墙围合的庭院,拖着行李箱经过泳池和花园,再次刷门进入别墅内。
一进门,谢知雨就被李延策到处乱丢的衣物和电影书籍刺激得额角一跳。
扫视一圈,谢知雨快步走到餐桌前,朝桌角的垃圾桶一看,看到了被扔掉的某知名炸鸡品牌包装袋和奶茶杯。
深吸一口气,谢知雨换好拖鞋上楼。连开几个房间,直到终于找到李延策卧室,毫不留情一掀被子将李延策薅起来:“李延策,起床!”
李延策:“?”
李延策睡眠质量说不上好,卧室里装了厚厚的隔光窗帘。
当所有光芒都被隔绝,这种仿佛回归母体的黑暗会让个体感觉安心,灵魂冷却下沉,最终得到安眠。
摆烂状态的李延策压根没设闹钟,但求一个昏天黑地自然苏醒,谁料人还完全处于混沌迷茫,被子就被人无情掀开。
听到“李延策”三个字神经立刻动了,李延策第一反应是还在做梦,第二反应是当初在特种部队练出来的本能,直接将来人拽住,反压到床上。
鼻尖萦绕的香味非常熟悉,李延策神经松懈下来,俯身抱住她,蹭蹭:“别闹。”
谢知雨也被这突然的天旋地转搞懵了,靠,李延策现在睡觉不穿衣服的吗?
没错,她现在正被没穿衣服的李延策抱着,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他肌肉的贲张和温度。
但谢知雨毕竟是清醒状态,快速镇定下来,毫不留情对着李延策的脑门拍了一下:“你睡懵了吗,起开!”
这一下疼痛让李延策稍微清醒,悬浮半空的神识慢慢归位。
肌肤的触感和她的声音都太真实,李延策支起身体,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亮,在黑暗的室内看清了身下女人的脸。
李延策整整愣了接近十秒,在谢知雨又准备动手之前,松开她弹起来,用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靠,你怎么在这里?!”
“来和你住一段时间,方便开展工作。”谢知雨也跟着坐起来,手指摩挲着想去开灯,被李延策迅速制止:“不许开灯!”
黑暗中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李延策也知道她一定在问为什么。
“……我没穿衣服……和裤子。”
“我知道,感觉出来了。你不是挡着吗,你要去解决也得开灯看下路吧?”
……她是怎么能够如此淡定说出这番话的。
李延策耳垂红得滴血,咬牙切齿留下“不要开灯”四个字,也顾不上和谢知雨纠结她要来住这件事,匆匆套上睡袍去了卫生间。
等李延策出来的时候,已经稍微淡定了些,语气冷硬对她下逐客令:“我穿衣服,请你先去隔壁书房或者客厅等我。”
“OK,隔壁书房吧,毕竟你客厅我也是不知道哪里能落脚。”
“……”
李延策简单洗漱后穿着睡袍去了书房。
谢知雨正负手在满墙的玻璃陈列柜前踱步,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奖杯。听到声音她转过来,看一眼腕表:“你昨晚几点睡?”
今天她没戴眼镜,早晨柔和的微光在她眼睫上跳跃,又像一泓水光洒进琥珀色虹膜。
如果她没有开口说话,这场景称得上美好。
李延策没有向前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往门边一靠:“两三点。”
“你昨晚吃炸鸡喝奶茶了?”
李延策皱眉:“谢知雨,你现在还翻垃圾桶的?”
谢知雨向他走两步:“你平时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作息混乱,东西乱扔,高热高糖随便吃?”
“首先,我现在在休假晚睡晚起非常规律。其次,每周有阿姨过来打扫我不能让人家失业吧。最后,高热高糖我偶尔吃,你别拿着个案当典型。”
李延策抱在外侧的右手随意扬了扬:“如果你是因为这些打算住过来盯着我,那我觉得你大可不必。”
显然,李延策比曾经会对付她多了,歪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好像果真如此。
“你到底是偶尔如此,还是习惯性如此,有待观察。”谢知雨不为所动:“除了公司的意思,主要是我的决定。我有必要快速了解你现在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听到“了解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李延策脸色微晴:“只了解,不插手?”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谢知雨扬了扬下巴:“哪间客房可以给我住?”
“我可以现在把你和行李打包扔出去吗?”
“有种你试试。”
李延策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随便,想住哪间住哪间。”
谢知雨叫住准备下楼的李延策,将自己车钥匙扔给他:“等等,帮我把车上的被子枕头拿下来,顺便门口的行李箱搬到电梯口。”
李延策:“……”

离家太久的狗
谢知雨选了李延策主卧对门的客房。很显然他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客房除了最基础的纯白床上三件套,几乎什么都没有。
压榨李延策的的劳动力重新铺好床,谢知雨才放他离开,从行李箱里一件一件把东西取出来摆好。
她刚当李延策经纪人那会儿,李延策的咖位还不够有助理,所以她也算半个生活助理。为了方便,两人就住在一个loft公寓里,毕竟糊咖无人在意。
时过境迁,两人的处境都变了。李延策现在已经是可以打伞、递水、扇扇子各分配一个助理也不嫌多的咖位,但他身边常带的仍然只有一个经纪人或加一个助理。
谢知雨回忆了一会儿过去,下楼看李延策在干什么。
看到大摇大摆躺在沙发里放空摆烂的李延策,谢知雨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他穿着件露锁骨的灰色V领套头衫,稍微动作便可以看见胸肌的线条。他的黑色短发微微有些凌乱,配合他懒懒散散躺在沙发里的动作,有种矜贵又浪/荡的散漫。
早上她刚到时看到李延策满屋乱丢的衣物被他稍微捡了一下,垒在贵妃榻上形成一个小山丘。而他本人老大爷似的选了一个角瘫着,面前还摆着一杯加冰的冰水。
“早餐吃了吗?”谢知雨问他。
李延策抬眸看了看她,一只手指指了指面前的冰水,意思是这就是。
“大早上喝冰水,你不知道容易刺激肠胃吗?”谢知雨直接从李延策面前夺了冰水,倒掉:“寒气入体,消耗阳气。”
走到冰箱前拉开看了看,谢知雨一边选东西一边教育他:“这不是有吐司和牛奶,动动手会累死你吗李少爷?”
李延策听着她唠叨,又看着她开始热吐司和牛奶,突然有一点恍惚。
回神的时候,谢知雨已经吐着槽叫他吃早餐了:“过来吃啊,还等着我给你送过去喂你吗?”
李延策没说话,趿拉着拖鞋走到餐桌旁,拿起一块吐司埋头咬了一口。温热顺着食道被咽下,心中刚涌起些许暖意,就被谢知雨接下来的话无情截断。
“我看你现在的生活习惯问题很大,Kerr和于久都管不了你是不是?”想了想,谢知雨又自言自语补充:“我看他们也不像是能管住你的样子,吃完饭先把衣服丢脏衣篓里,再把垃圾拿出去丢外面。”
“……”现在有些咖位大的艺人压根不会亲自动手做这些事,李延策本身不是这种类型,但听谢知雨给他安排,下意识逆反:“你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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