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夏专心干饭，突然觉得世界安静下来，没有某人的念念叨叨，不由得抬起头，结果看到乔笨笨吃饱了，这会儿正盯着自己。
她望了一眼乔笨笨的餐盘，心平气和地说：“乔曼曼，袁爷爷是让我们吃饱饭，不是让我们浪费粮食。”
乔曼曼：“…我下次让饭堂阿姨给我再打少点米饭。”
江望夏“嗯”了一声。
她低垂眼眸不再看乔曼曼，说：“要是你有话要说，你可以直接说的，不用专门看我的心情再决定说不说。”
闻言，乔曼曼将手肘支在桌子上，两只手托着脸，说：“等你吃完再说，我怕影响你吃饭。”
江望夏：“你一边吃饭一边说话都不会受到影响，怎么我一边吃饭一边听你说话就会受到影响了？”
乔曼曼：“…这不一样嘛。”
江望夏没再理她，心想：你爱说不说。
很快，两人都吃完午饭了。
江望夏没有午睡的习惯。
乔曼曼有午睡习惯，但决定不回宿舍休息了，陪陪小夏，和小夏聊聊天。
她说：“小夏，我觉得你很优秀，你的对手也很优秀，你没有必要一直想着输掉比赛的事，你越想会越不高兴的。“
“我觉得承认别人很优秀不是很难的事，输给优秀的人，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乔曼曼想，小夏应该是还没消化好自己输掉比赛的事实。
为什么还没消化掉这个事实呢？
小夏太优秀了。
优秀的人不太能接受别人比自己更优秀的，更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不如自己优秀的人。
她们不一样。
乔曼曼常常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比她优秀，所以对谁比她优秀、比她厉害的事实接受良好。虽然偶会有“为什么我这么笨”的苦恼想法，但向来心思单纯的她只是稍稍苦恼一下下，就会置之脑后，不再为此烦恼。
小夏不一样。
她太优秀了，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做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比赛，她觉得能赢就肯定能赢，如果不能赢，确实是对方比她厉害。
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输了比赛，而是输了原本能赢的比赛。
乔曼曼表情认真, 正在十分努力地小夏表达自己的想法，努力安慰她。
江望夏没有想到会有被乔曼曼讲道理的一天，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学渣给学霸讲题, 这让向来骄傲自负的她有些不舒服。
她觉得乔曼曼不会理解到她的感受。
正因为无法感受身受, 所以才能站在局外旁观的角度安慰她。
她微微抿唇，冷声地说：“乔曼曼, 你不懂。”
“谁都会讲大道理。”
“但有很多事情, 道理只是道理, 当你经历就会发现和你想象是不一样的, 没有那么容易能够释怀。”
江望夏认为, 如果是乔曼曼遭遇这些, 说不定乔曼曼表现出来比她更加不能接受。
乔曼曼不会想到自己的话会造成这样的效果。
她并没有察觉到小夏是因为她的话而产生微妙的情绪变化，以为小夏是比赛输了不高兴，这会儿话题再次提起来, 更加不高兴。
她还在努力安慰小夏。
江望夏心生烦躁, 不想再听, 径直打断她的话：“行了, 不用再说了。”
平心而论, 江望夏的声音不是很大, 可比刚刚在食堂里喊那两个男生时的声音小多了。但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小, 江望夏的声量冷不防地提了上去, 愣是把乔曼曼吓了一跳。
乔曼曼愣愣地看着她，“小夏……”
江望夏不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 直接起身走人了。
乔曼曼呆呆地看着小夏离去的背影, 足足过了两秒才回神。
她“诶”了一声, 连忙跟上：“小夏，你不要走太快，等等我嘛qwq。”
江望夏置若罔闻。
乔曼曼好不容易跟上，江望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要回教室，你不要再跟着我。”
乔曼曼张了张嘴，见到小夏不高兴，就慢吞吞地说：“好吧，但我也要回教室，我们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江望夏依旧没有理她。
但她默许两人同路，一起朝教学楼的方向走。
到了教学楼二楼，江望夏在楼梯口拐弯，径直朝1班的教室走去，没有向乔曼曼说再见。
乔曼曼望着小夏的背影，感到有些忐忑。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住宿生的时间非常紧凑，傍晚下课，就得马不停蹄奔波三点一线，去食堂吃饭、回宿舍洗澡洗衣服晾衣服，然后再回教室上晚自习。
学校安排的时间刚刚好，要是磨磨蹭蹭，肯定不够时间。
相较之下，走读生就悠闲许多，至少不用着急回宿舍洗澡、洗衣服，吃完晚饭可以在操场散散步，再慢悠悠回教室。
只要不是下雨天，江望夏都是会去跑几圈，有时候还会向体育老师借器材练练跳高。
等时间差不多再去食堂，吃完晚饭再回教室刚刚好。
今天，江望夏依旧是去操场跑步。
乔曼曼知道她的习惯，下课和同学早早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给小夏打包了饭菜，带过来操场这边找小夏。
她在升旗台旁边的台阶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乔曼曼选的位置确实显眼，江望夏在跑步都能够见到她将食盒搁在大腿上，抬起手臂向自己招手，那张漂亮的脸上笑得没心没肺，好几个正在跑步的男生都在看她，而她本人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江望夏放慢脚步，朝她走过去。
乔曼曼见小夏过来了，捧起食盒给她，“操场去食堂有些远，我就顺便帮你打饭啦。”
江望夏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毛巾擦了擦汗，坐下来休息了会儿，才打开饭盒准备吃饭。
她饮食清淡，乔曼曼没有忘记这点，打的菜都是以清淡为主，不重口味，担心肉蛋摄入不够，还特意带两个水煮蛋，还带了一盒纯牛奶。
还挺贴心的。
乔曼曼是听话守规矩的好孩子，学校说校内不能使用手机，就真的不会在校内使用手机。
不像江望夏，赶在操场一边吃饭一边玩手机，就算有老师带着小孩在操场玩耍，都不怕被老师看见没收手机的。
她低头玩着手机，问：“你怎么不回教室，你作业写完了吗？”
乔曼曼双手托着脸蛋，微微侧头看小夏，“…作业没写完，但不着急，都快晚自习了，我等你一起回去。”
说得好像现在回去写就能写得完一样。
笑死，作业根本写不完。
江望夏说：“随你。”
到了晚上十点，晚自习下课，乔曼曼特意去高二（1）班找小夏，但没见到江望夏的人影，问她班上的同学，被告知江望夏已经走了。
信守“在校内不能手机”规则的乔笨笨完全没有想到用手机联系小夏，只好背着书包去找哥哥。
她坐上车，并没有见到小夏的身影，就问：“哥哥，小夏还没出来吗？”
乔则望了一眼窗外，说：“小夏不是向来都比你晚出来的吗？”
乔曼曼“噢”了一声，然后掐头去尾地给哥哥说了今天发生的事，还说了她去1班找小夏结果没有找到人。
她有些纳闷，“小夏这么早就走了，但没有出来找你耶！”
“她是去干嘛了？”
乔则：“你问我，问怎么知道？”
乔曼曼抬眼看了看哥哥，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笨；哥哥不知道，是因为哥哥也是个笨蛋吗？”
乔则冷静地说：“乔曼曼，你倒也不必为了骂我，先把自己给骂了。”
两人还在说着话，江望夏终于出来了。
四月的天气不算寒冷，但也不暖和，还需要穿外套，像乔曼曼这样怕冷的，到了晚上说不定再围一条围巾。
江望夏走得很快，坐上车向乔则喊了一声“哥哥”，示意可以开车了。
她的校服外套有些凌乱，头发也有些乱。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走得太快了，今晚的风太大了，把她的衣服和头发都吹乱了。
乔曼曼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漂漂亮亮的，要注意形象，就小声地提醒几句，再怎么赶时间，都不能不管乱糟糟的头发。
江望夏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乔则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到江望夏的模样，头发和衣服确实是有些凌乱，但绝对不是走得太急、风太大就能弄成这样的。
他想：看这模样，估计是和别人打架了。
啧啧，也不知道是谁赢了？
乔则是见证江望夏输了比赛的场面，他不懂围棋，但听说前面是小夏占了优势，按理说小夏不会输的，但结果她是输了。
乔则有些懂她的难受。
就像以前他精心准备了许多前期工作，去参加竞赛，以他的实力是能拿到一等奖的，结果粗心大意出错了，只能拿到二等奖。
更糟糕的是，学校只准高一、高二参加竞赛，高三不准参加，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竞赛了。
很槽心，很无语。
也很后悔。
怎么当初就不能再细心一点呢？
可是，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怎么后悔都是没用的，后悔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乔则不知道按照原来剧情的走向，小夏会不会经历这些。
如果会，那她又是如何走出来的？
但他觉得，他身为哥哥，应该给她缓解一下负面情绪。
乔则知道两个妹妹感情要好，乔曼曼说不定晚上又会去找小夏聊天的。
他让家里的阿姨送了一碟甜点过去给乔曼曼，并告诉她，他有事找小夏，她要是需要找小夏的话，就晚点再去。
乔曼曼被哥哥拿捏得死死的，完全没有办法抵御甜食的诱惑。
她答应了。
乔则去找江望夏，眼睛上下地打量了她一下，问：“你是和别人打架了？”
江望夏抬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两人不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江望夏不如乔曼曼那样对哥哥尊敬，也不怕哥哥，完全是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看待。
乔则问她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她半点都不慌的。
噢，如果是爸爸妈妈或者养父来问她，也是不慌的。
打就打了，她又不是没打过架。
江望夏懒洋洋地“嗯”一声，不想多说。
乔则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化身老妈子念念叨叨：打架不好，打架不要下死手，要是把人打死打残怎么办？打架是会受处分的有没有被老师发现？
最后，最关心的是——
乔则看着妹妹，问：“所以，你们是谁打赢了？”
江望夏本来是一边玩手机一边听哥哥念叨，左耳进右耳出，时不时就“嗯嗯”两声作为回应，十分敷衍。
这会儿听到哥哥神来一笔的发问，她的头顶不禁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江望夏：？
她以为养父不会因为打架的事骂她，足够离谱了，没想到乔则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难怪养父和他能聊得来。
见到妹妹面露疑惑，乔则不由轻咳两声。
他有些委婉地说：“有几个男生年轻时没有打过架？”
是的，他以前也是打过架的。
所以他能理解。
江望夏顿时心中了然，“噢”了一声，发出灵魂一问：“那你打赢了吗？”
乔则的表情顿了顿。
他不动声色移开话题：“对了小夏，你明天早餐想吃什么？”
不用再问，看就知道是没打赢的一方。
见状，江望夏向他投去略带鄙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丢不丢脸？
江望夏是把中午的两个男生给揍了一顿，因为她恰好又听见他们在背后说她的闲话，酸得不行。
男性在某方面是有些想象力的。
例如他们会觉得女生在某一领域取到出色的成绩，在背后没少花功夫。
例如，他们认为她以前能拿到不错的成绩，离不开背后用金钱打点、靠关系。
说直接点，就是提前收买对手，“打假赛”。
例如，也有可能是靠男女关系。
不得不说，他们的想象力十分丰富。
江望夏下了晚自习，又去操场跑了两圈，听到路过的男生说到这些，本来心情就不好，就一时没忍住，过去揍了他们几拳。
大晚上，跑道的光线不好，那两个男生下意识地自我防卫，反击了一下。
江望夏挨了两拳头。
有巡逻的老师见他们扭打在一起，大喊“你们几个在这里干嘛”，那两个男生看清江望夏的脸，吓了一跳，再加上老师过来了，想都没想就跑了。
江望夏朝老师胡诌“是误会”，老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再追究。
江望夏觉得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没有给任何人说。
她也没有给乔则说。
乔则没有给她说什么大道理，只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要影响以后的发展就行。”
江望夏点头，说“好”。
乔则离开以后，江望夏像往常那样，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玩手机，和梁诗晴、陈翎羽聊天，刷刷抖音刷刷小红书，暂时不去想有关围棋的事。
她整整两天没有打开“野狐围棋”APP了。
今天经历了许多，她已经慢慢释怀了。
乔曼曼说得没错，承认别人优秀不是什么难事，对方确实优秀，能参加大型比赛并进入决赛，怎么会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呢？
每个能走到赛台上的选手，都是优秀的、有天赋的。
她是众多有天赋的其中一个罢了。
输给同样有天赋的选手，不是什么意难平。
哥哥说得没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应该让它影响以后的事。
他们说得没错。
江望夏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以为她已经走出来了，直到她打开微博，见到数十条私信，一半是在质疑她，一半是在骂她。
破防是一瞬间的事。
4月XX日，江望夏注销了个人微博。
乔曼曼睡得早, 加上没有关注江望夏的微博，所以不知道她破防注销微博的事。
第二天早上，乔曼曼向江望夏打招呼，对方朝她微微点头, 还说了句“早啊”, 态度和表现比昨天好多了，没有表现出昨天的不高兴。
乔曼曼以为小夏是想通了, 打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
乔则见到笨蛋妹妹没心没肺的模样, 忍不住摇了摇头, 越发觉得乔笨笨就是一只整天傻乐的博美犬, 没心没肺, 整天围着人转。
乔则以前就隐隐觉得乔笨笨特别黏人, 感情需求旺盛，是极其需要别人关爱的性格。
这会儿他是有些懂了，乔曼曼是有些讨好型人格在身上的, 正因为这样, 小夏时常摆臭脸她也不会感到不高兴。
不像他, 见到小夏摆臭脸他会选择不和小夏说话。
乔则心想：渣男就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子。
别说是渣男, 99%以上的普男都喜欢类似这样的讨好型人格女生, 更别说还是一个长得挺不错、家里挺有钱的讨好型人格女生。
再看看某个唯我独尊、狂拽上天的臭脸妹妹, 他忍不住想：你俩就不能平均一下吗？
乔则叹气。
江望夏听见哥哥叹气出声, 掀起眼皮子瞅一眼, 说：“大早上叹什么气，你没听过‘一叹穷三年’吗？”
臭脸妹妹又开始怼人了。
乔则说：“还真没听过，我只听说过叹气老十年。”
江望夏：“难怪你看起来像三十多岁。”
乔则：？
刚大学毕业不久的乔则忍不住抓狂了, “江望夏！你眼力不好就去配副眼镜, 不要整天说瞎话！”
他二十二岁大好青年, 怎么可能像三十多岁？
就算天天加班、天天睡不到六小时，都不可能老得那么快的！！
这丫头整天就知道乱说！
江望夏不咸不淡地“噢”一声，不理哥哥，继续吃早餐。
乔曼曼见到哥哥和小夏吵架，啥都不敢说，啥都不敢问，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想卷入他们的纷争。
早餐的牛奶麦片真香！
流沙包真好吃！
她默默地吃着早餐。
乔则例行要送两个妹妹去学校上课，但不同的是今天乔则说要带多一杯冰美式，在车上喝，让小夏先去停车场等他。
乔曼曼磨磨蹭蹭，早餐还没吃完。
听哥哥这么说，她就不着急了，——哥哥还要等冰美式呢，她可以吃慢些。
江望夏不想在餐厅等他们，应了声“好”，就先背着书包出去院子，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他们。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些不太想和他们待在一起。
等到江望夏离开了，乔则语重心长地对那个还在吃早餐的笨蛋妹妹说：“曼曼，你和小夏是平等的，你不用什么都看小夏的脸色。”
他想说，你不用讨好小夏，不用讨好任何一个人。
但是想想，“讨好”这个词不太好，显得她很卑微，实在是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