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初迎近期最后一次接闺女放学,之后她要换成晚班,春燕已经有了新朋友,跟同班小姑娘站在班级队伍里往外走,好像把沈识峤忘到脑后。
直到沈识峤走过来,她才好像突然想起他,兴奋地跺着小脚喊他名字。
“初阿姨,春燕今天没哭。”沈识峤说。
初迎笑眯眯地说:“多谢你关心她。”
初迎现在由上午班换成了下午班,到七点四十把车开到公交总站,在食堂吃完晚饭,她检查车况,小李打扫卫生,如果车辆有故障需要向专职维修员报修的话,会折腾到更晚。
等忙完工作转过身,灯光下,方戬跨坐在自行车上,穿着厚实的毛呢外套,皮鞋一尘不染,大长腿支地,正往这边看。
灯光勾勒出他脸部刚硬分明的线条,剑眉浓长,眼睛黑亮,棱角分明的嘴唇抿成直线,很有威严感,也很帅。
很辛苦地接送她却毫无怨言。
初迎的心头微微起了波澜,她觉得两人的婚姻是自己赚了,年轻时她拥有他强健的身体,老的时候拥有厨师。
八十年代九点多的京城马路上人并不多,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初迎双臂搂着方戬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挡风,说:“你当时要找个有文化的媳妇,当老师的,或者在这个局那个局上班的,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接送她上下班。”
方戬说:“胡思乱想,你把嘴合上,灌进风去肚子要疼了。”
零零星星飘着几点雪花,初迎摘了手套伸手去接,说:“多年以后,回想起天上飘着洁白晶莹的雪花,你骑车接送我上下班,会不会觉得浪漫?”
方戬说:“风飕飕地刮,这点我倒是能记一辈子。”
他们回到大杂院已经九点多了。
刚回到院里,就看到何赶美手中挎着个大篮子跟人说话,见到初迎,她立刻热情地说:“初迎,下晚班饿了吧,我刚去夜市卖包子,想着给咱们院的人尝尝,就留了几个,你尝尝吧,三毛钱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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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富一代将会冉冉升起。◎
孔大壮跟何赶美都在工厂上班,他们头脑灵活,改开后鼓捣各种副业挣钱,开始做小买卖还要被当做投机倒把抓起来,这两年环境宽松起来,八一年开始办理个体营业执照,尤其是大批知青回城又没有那么多的工作机会,城里边七几年就开设了自由市场,到现在有各种白市、晚市、夜市,允许百姓做生意。
方戬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推着车往自家方向走。
初迎毫不留情揭穿何赶美:“你明明是没卖完。”
周皮说:“一个包子卖三毛,老百姓一天才挣一块,谁会买你的包子!”
周皮是谁?原先是胡同串子,他父母都是蹬三轮平安车拉货的,别看蹬三轮,也是集体所有制,后来他父母双双去世,周皮顶了工,后来又去了织染厂食堂上班,他认了师父,师父肯教,也有点水平。
周皮跟孔大壮不对付,这还要追溯到运动的时候,那是周皮最威风最风光的几年,他带着红袖章,带着一帮子人在胡同里横冲直撞,孔大壮那时候还在上初中,回家后就后来的四.人.帮说了几句小道听来的话,话刚说完,就看到窗外周皮似笑非笑的脸。
孔大壮当即吓得尿了裤子,生怕被批,连滚带爬地去派出所自首,争取从宽发落,好在派出所民警批评他几句,就把他放了。
尿裤子这事儿一直被人嘲笑,孔大壮觉得自己吃了亏,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
何赶美理直气壮地说:“你买肉买粮用粮票肉票,我这包子可是买的议价粮,供应粮白面一毛多一斤,议价粮四毛多一斤,肉是后门桥自由市场买的,包子能不贵么!”
她特别想卖给初迎包子,怂恿她说:“你尝尝,好吃着呢。”
初迎豪气地掏出三个钢镚:“来一个尝尝。”
何赶美强压着兴奋给她拿了个包子,初迎咬了两口,心说就这包子这味道跟方洪年做得相比差远了,馅料不知道怎么调的,一股肉腥味,怪不得会剩下。
不过她双眼圆睁,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真心实意:“这包子也太好吃了吧,肉馅特别鲜,皮薄喧软,你们两口子是咱们院儿脑子最灵活的,你们可真会做生意,就靠着这包子,你们俩就能发家致富。”
何赶美很得意,笑吟吟地说:“是吧,我们做的包子味道就是好。”
周皮眼珠子叽里咕噜转,听到初迎的话,他觉得卖包子本小利大,操作简便,还真是条生财之道。
本来想往前走,又转了回来,也掏出三毛钱要个包子,一遍嫌贵一边咬了两口,说:“就这都敢卖三毛,你们两口子咋不抢钱!我做的包子比这好吃得多。”
何赶美可高兴了,在夜市上没卖完,可她把凉包子卖给邻居,多收回来九毛钱!
可第二天她就笑不出来了,第二天初迎下夜班的时候,何赶美正在跟周皮吵架。
“大伙评评理,周皮有多损啊,我跟大壮在夜市卖包子,他也去卖,摊位还在我们旁边,我们包子卖三毛,他买两毛五,我们降到两毛,他卖一毛五,最后包子降到一毛钱一个,他还要卖五分钱,有他这样去搅合我们生意的嘛!”何赶美气哼哼地说。
周皮嬉笑着说:“公平竞争,反正包子全卖完了,你应该感谢我。”
围观邻居说就是包子卖五分钱他们也有的赚,何赶美听了脸都扭曲了。
何赶美说:“你明儿别卖了,照这样下去家底都得陪光。”
两口子这些年鼓捣小买卖挣了不少,要不怎么会最先买上电视,周皮认定跟着他们做小买卖有汤喝,不肯放弃卖包子。
周皮说:“凭啥不让我卖,那你们别卖,我卖。”
何赶美的脸扭曲得像梵高笔下的星空。
吃完瓜,初迎心满意足地回家,方戬一直站在窗口看着自家媳妇,问她:“家长里短有意思?你以前不是不感兴趣。”
初迎说:“看热闹很解压,我以前是一心工作,现在要工作娱乐两不误。”
姜铁梅一直没提把大儿媳接回来的事情,方晋南可绷不住了,劝她妈说:“妈,咱们就把家分了吧,不分家陶芋不肯回来,春芬可怜了,就跟没妈的孩子似的。”
方晋南工作不错,高中毕业后通过招干考试,在农商银行当柜员。陶芋是售货员。
方春芬也央求奶奶把妈妈接回来。
方洪年为人平和、低调,长得也慈眉善目,在家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大事小事都是姜铁梅做主,平时在家的时间他最爱边喝茶边盘核桃边看书。
几对核桃都被他盘得油光锃亮,他看的书是《清宫秘史》《最后一个太监》《我所认识的慈禧》等等,凡是在书中翻到某样点心名字,味道做法他都做笔记抄录,时间久了,光他做的笔记就有满满两大本。
除了对点心进行抄录,他还对历史感兴趣,对他来说,民国时期还有父亲给儿子净身送进宫当太监远比大杂院的家长里短有意思,同样比家务事有趣。
可家人因为分家的事儿闹矛盾,他实在看不下去,也劝姜铁梅说:“分家就分家吧,孩子也都成家立业了,俩孙女都不小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没必要一大家子过。”
姜铁梅不搭理他们,悠然自得地唱着《红灯记》唱段:“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初迎想,同院的何赶美跟周皮都通过卖包子发家致富,她还没有想好自己的出路。
卖小吃、卖牛仔裤、卖磁带、卖电子手表,这些小买卖她通通不想做。
这天下晚班她在食堂遇到堂弟初贰,她跟初贰同属于京市第一交通公司,她开公交,初贰开出租。
初迎父亲这边是兄妹三个,她还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父亲是小学老师,母亲把工作给了二姐初夏,之后就没工作。
初贰比她小一岁,当时初迎在技校完成一年时间的培训正式上岗工作,还是她得知公司招出租车驾驶员,建议初贰参加招工考试,初贰很争气,通过考试,通过培训,成为光荣的出租车驾驶员。
两人工资差不都,但要说工作哪个轻松,开公交是体力活,为无数乘客服务,开出租车舒适,只为上车的乘客服务,而且现在普通老百姓工资才几十块,出租车一公里就收八毛钱到一块二,除了老百姓有急事,能坐得起出租车的都不是一般人。
综合来看,还是开出租车更舒服。
这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来,初迎穿棉袄棉鞋,初贰西装领带皮鞋,头发上涂了好多头油,看着像干部。
初贰脑子灵活,不像初迎只会闷头开车,他会在开车过程中积攒人脉。
跟初贰聊完,初迎茅塞顿开,她觉得自己可以去开出租车,不过不是给公司开出租,毕竟工资差不多,而且以后都会沦为平凡繁重的体力劳动,她没必要换工作!
她要去开个体出租车。
现在是八三年底,等到八四年京城会开放个人出租车试点,短暂发放个体出租车营业执照。
个体执照是什么意思,不是拿工资给公司开车,也不是像九十年代那样跟出租车公司租车,每天交两三百元份儿钱,而是开自己的车,除了管理费跟税之外钱全部自己拿。
八十年代的个体出租车司机月收入有几千块,绝对是收入最高的人群之一。
不过一般人想开出租都没有可能,首先得会开车,其次买车加办牌照一辆车得五万元左右,在工资收入普遍是几十元的八十年代,很少有人有这个启动资金。
初迎自然也没钱,她跟方戬只有二十三块钱,买了两个鸡腿,还剩二十二。
不过她有办法弄到钱,等到过年的时候,她的富商“于勒”舅舅会从港城回来,上一世初迎凭借善良打动三舅,三舅要给她一大笔钱,可初迎那么仗义善良的人怎么可能要钱,她没要钱,三舅给了她一块据说价值十五万的劳力士金表。
这一世,初迎不要金表,她要钱当干个体出租的启动资金。
想通这其中的重重关卡,她觉得拨云见日,整个世界似乎都向她敞开大门。
八十年代的富一代将会冉冉升起。
作者有话说:
邻居都会有自己的简单简短小故事,不会跟女主冲突,会尽量写的有趣哒
初贰眼睛一亮,忙说:“姐,咱搁哪儿发财?”
“等我去打探消息,等有消息了找你。”初迎说。
“二姐,啥发财路子,你有门子么,你别卖关子啊!说出来让我听听靠不靠谱。”初贰都有点急了。
初贰人很机灵,对发家致富非常感兴趣,上一世他出租车积攒了很多人脉,他觉得自己可以去从商,就办了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结果赔得血本无归,不得不回来继续开出租。
八十年代末,京城出租车公司开始出租车半包给司机,就是司机一个月向公司交一千多块钱,公司每月给提供四百升油,剩下挣的钱都是司机的,到后来开始全包,就是司机租车,油钱跟修车钱自理。
要是初贰能赶上半包那几年,也能挣不少,可他下海失败,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再回来开车早就错过了开出租的黄金时期。
这一世,初迎倒可以利用他的人脉。
时机未到,初迎不可能跟初贰说自己的想法,卖了个大关子让初贰抓心挠肺地着急,初迎又去忙自己的,检查完车辆,跟方戬回家。
一路上,初迎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开个体出租对婆婆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儿,不分家的话她一定会横加阻拦,到时候弄得她什么都做不成,必须尽快分家。
分了家,她好实施自己的大计划。
家里这几天气压有点低,方晋南去了几趟媳妇娘家,陶芋都说不分家绝对不回来,方晋南只能不断给老母亲施压,姜铁梅依旧不接茬,倒是每天少做一个人的饭让她觉得轻松。
等初迎回来,她马上问:“明天荷花市场有特异功能表演,你去不去看?”
初迎内心大喜,上一世婆婆就在这天受骗,让她知道自己没有管家能力的契机这不就来了么!
初迎马上说:“妈,我陪你一块去,有这类表演就叫上我,我爱看。”
她要现场看姜铁梅被骗钱垂头顿足、痛心疾首、痛哭流涕。
姜铁梅说:“行,咱娘俩明儿跟院里头的人一起去。”
方戬略感疑惑,问道:“初迎,你啥时候爱看表演了?你最不爱凑热闹。”
重生之前初迎只关心工作跟一家三口,但现在她爱看热闹,爱八卦,爱吃瓜,哪儿人多往哪儿凑。
初迎说:“妈想去,我这不是想陪咱妈去嘛!”
姜铁梅说:“我二儿媳妇心眼最好。”
方戬不置可否。
第二天一大早,初迎先去了趟派出所,她跟公安说特异功能大师是骗子,到最后肯定要骗走观众的钱。
可现在很多人都对特异功能感兴趣,国家都成立专门机构安排科学家研究特异功能,对是骗子这种说法公安根本就不信。
初迎跟公安一再说骗子肯定要把钱骗走。
“你从哪听来的?”公安问。
这名公安同志叫吴朝晖,方戬的朋友,上一世跟他们家也算有很深的渊源,但这时初迎跟他还不认识。
“我是公交车司机,听乘客说的,这个姓段的特异功能大师到处行骗。”初迎编瞎话不眨眼。
公安特别忙,各种已经发生的事儿都处理不过来,更何况未发生的。
“不加以制止的话,人民群众将会造成重大财产损失,反正我都来报警了,不去就是你们的责任。”面对这个前
熟人,初迎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说。
她说得唾沫都干了,正想着要不回家跟方戬求助,公安终于答应去会看看。
“不过,表演方如果没有行骗我们会对你进行批评教育,你还得在这儿写一天检查。”吴朝晖一板一眼地说。
谁叫刚才这位报案人说不出警是他们的责任呢!
如果这一世发生的事情跟上一世相同,那么初迎想自己一定不会报假警。
回到大杂院,那老太正在招呼大家去看表演,自家的小闺女正无忧无虑地边吃枣花酥边在院子里晃悠。
小男神沈识峤正站在窗口往外看,只觉得小丫头头上的四个蝴蝶结晃啊晃,每天更换,粉的、红的、果绿色,颜色特别鲜亮。
这小丫头换幼儿园前几天还缠着自己,后来她跟同学熟了,一到门口几乎就能遇到熟识的同学,小丫头好像把他忘了,马上就跟同学一块进园。
看到孔浥尘又像小尾巴一样追着春燕转,沈识峤重新坐下,翻开《唐诗三百首》。
等那老太问教授两口子去不去看表演,春燕好像才想起有沈识峤这么个人,迈着小腿往他家方向走。
“石桥哥,吃枣花酥不?”春燕扬起手中吃了一半的枣花酥,冲着沈识峤家的窗户喊。
她以为沈识峤的名字就是石头桥的意思。
沈识峤唇角微抬,打开门迎接她:“春燕,你吃吧。”
“不,给你吃。”春燕坚持想要跟沈识峤分享。
沈识峤看了眼沾着点口水的枣花酥,又看看春燕淡粉色的湿润的嘴唇,摇了摇头:“你吃,我不吃。”
“吃吧,石桥哥。”春燕扬着的小胳膊都酸了。
呜呜呜,沈识峤不想吃带口水的糕点。
“我不吃。”
“吃。”
奈何盛情难却,沈识峤只好接过糕点,选择干燥的边缘咬了一小口,又递还给她。
春燕的小脸笑得像朵花。
初迎回到两人卧室,把报警的事儿跟方戬说了。
方戬最近在处理诈骗案,他对此类事件格外敏感,觉得多少跟自己工作相关。
“你能确定表演者会行骗?如何确定的?”方戬问。
“我又不会预知,我哪能说得准,不过八.九不离十,我这是防患于未然,你也得去,我怕万一他们这场表演没骗钱,公安叔叔会让我写检查,有你在,公安叔叔给你面子,就不会追究我。”初迎说。
方戬:“……”
媳妇的话竟让人无法反驳。
本来没兴趣去看表演,但既然如此,他必须得去。
他的右臂搭在初迎肩上,说:“初迎,你最近事儿挺多啊!”
没想到沈教授这样的文化人对特异功能也感兴趣,他也要去看表演,于是大杂院里十几人一块出发往什刹海荷花市场的方向走。
什刹海夏天冬天都比较好玩,花二分钱,夏天可以游泳,冬天可以滑冰。夏天有卖莲蓬、菱角、鸡头米、冰碗儿的,冬天有卖糖葫芦,茶汤、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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