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太医并十分□□地没有昏过去,他皱着眉又仔细闻了闻,还用手指刮下一层药渍放在嘴里,半晌才轻轻放下药碗,不轻不重地说了句:“碗里面是堕胎药。”
堕胎药!
这三个字说出来后不啻于在他头顶劈了一道雷。
德四忽然觉得头有点晕,眼前炸开点点白雾,双腿从僵硬到酸软只在须臾间。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在自己要倒下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扶住雕龙床柱。
难怪皇上会气到晕倒。
他满脸惊恐地望着李太医,嘴唇张开颤抖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内务总管知道这是从风府带回来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与谁有关,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翘起的兰花指哆哆嗦嗦半天几乎溃不成形。
“皇后……”德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难道皇后她喝了堕胎药……”
“她没喝。”冷冽的声音响起,嬴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皇上!”
德四和内务总管齐齐露出惊喜之色。
嬴风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环视陌生的太和殿。
自从建成后他从未在这里睡过一夜。
其余人眼神中皆充满疑惑不解,嬴风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蒙上一层褐色药渍的瓷碗上,寒眸泛着阴冷的光,十分冷静地分析:“她若是喝了,哪里还有力气跑。”
说着说着甚至笑了起来,“她真是聪明极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顾今月,好样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慢,尤其是那句“好样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着牙往外抛,听得德四等人心惊肉跳。
嬴风笑意渐渐扩大,双眸底色却愈发沉冷,翻涌着狠厉的暗光。
三人齐齐情不自禁被嬴风的笑激起寒战,不约而同地领悟到这个空碗的真正含义。
你我恩断义绝,孩子与你无关。
一时间,谁也没敢吱声。
“这么久了,为何船停滞不前?”
“是啊,我还急着回家,要是回去晚了那母老虎又要闹腾了。”
顾今月好不容易躺下休息片刻,又被窗外的噪杂声惊醒。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撑起臃肿的身子靠在床头,皱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出去看看?”双儿伸着头往窗外张望,她一早就想出去打探,但又不敢放任熟睡的顾今月一人离开。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两人惊惧地对视一眼。
“大小姐,您还好吗?”门外传来一个沉稳坚冷的男声。
顾今月听出是靖王的人,悄悄呼出一口气,定定神镇定道:“无事,敢问贺护卫,外面发生了何事?”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人声音平稳,似乎也松了口气,他语气稍微软和许多:“夫人无需担心,只不过是在排队收过路费?”
顾今月:“过路费?”
那名姓贺的统领解释道:“是碧沙湾的水寨,他们保护这条航运线上的商船不受水匪,同时商船也要缴纳过路费。”
顾今月惊异道:“难道朝廷不管的吗?”
贺统领道:“之前皇上曾经带兵清剿过,可碧沙湾地势险峻,水寨里的人个个又勇猛异常,两边都没讨到好处。最后皇上与水寨寨主签订协议,他们负责保护商船和清剿其余水匪,每年还需缴纳大额钱财上供朝廷,朝廷则给予他们些许便宜行事的权利。”
顾今月担忧道:“那他们不就是皇上的人,我们还能逃得掉吗?”
贺统领笑了一声:“夫人放心,这水寨里的人对皇上敌意颇大,他们每年用命搏来的辛苦钱有七分都进了朝廷手里,甚至他们的大当家还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刺瞎了一只眼睛。”
这倒是嬴风的作风,想要从他手里讨到好处可不容易。
她心下稍安。
贺统领又问了几句,发现无事便退下。
顾今月被靖王安排在一艘下江南的客船上,有四人随行护卫。
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这个姓贺的则是他们当中的首领,一路上对她毕恭毕敬,也不轻易踏入她的房间。
她对三哥哥又多了几分感激。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久到连贺统领都有些着急。
船家陪着笑解释:“近来碧沙寨捣毁了一个水匪窝点,有几个穷凶极恶的人逃了出来,现在正在到处抓漏网之鱼,正逐个排查船只找人呐!”
顾今月一听顿时脸色有些难看,这未免太凑巧了。
船家怕贵客不渝,又补了一句:“客人放心,碧沙寨的人并非凶恶之徒,想必不会为难各位的。”
即便船家如此保证,她的眼皮仍然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到最后只能闭上眼睛才能缓解一二。
船在缓慢地行驶。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
“下一个。”窗外有一个声音嘹亮的少年在叫喊着。
顾今月猛一睁开眼,他怎么在这里?
不等她有所动作,船身开始震动,没过一会儿就上来很多人。
“把门打开,我们奉命搜查。”
隔壁贺统领的房间门被敲响,听声音似乎打开了门。
“双儿,快。”顾今月急急忙忙叫她扶自己起来,四处环顾这间屋子里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忽然看见房间角落堆着落地的墨绿色绸帘。
“小姐,怎么了?”双儿不明所以,小姐看样子似乎十分惊恐。
“是他!”顾今月费力下床,叮嘱双儿:“从三不认得你,一会儿他带人进来你别慌,他性子单纯,不会为难你你的。”
说罢急急躲在厚重的绸帘后,幸好这间房子不够简洁,四周堆了不少杂乱之物,这绸帘稍微凸出来一些也不会很突兀。
“开门,搜查。”
顾今月刚躲好外面的人就闯了进来,听见声音胸口憋着气,来人不是从三。
双儿记住自家小姐的话强制压下慌乱,解释道:“这里就我一个人。”
那人没说话,在房里四处走动。
他的脚步像经过丈量似地,落地间隔声极为精准一致,慢慢向她的方向靠近……
她捂住自己的几欲尖叫的嘴,眼光直直看向前面的墨绿色。
忽然,一道探究的视线似乎透过厚重的绸帘直直穿过,落在她的脸上。
紧接着一只略有些薄茧的手指抓上绸帘的边缘。
顾今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这样快,全身的血液涌向天灵盖,舌尖已经品尝到手心的细汗。
两只眼珠子鼓出来,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三根手指。
“这位壮士,”双儿开口,语气微微发颤:“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手指顿了一下,而后收回去,隐没在绸布之后。
顾今月另一只手压制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他虽没有继续动作,但人还没有离开。
现在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如此漫长又难以煎熬。
下一刻,绸布被掀开,顾今月就这样无遮无掩地暴露在面前这个男人的视线中。
“小姐!”双儿倒吸凉气的声音刺入顾今月耳膜,她机械地眨了眨眼。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窒息感让她有些晕眩,眼看着就要往后倒下。
“夫人小心。”
面前的男人第一时间上前扶住了她,双儿这才如梦初醒小跑过来从男人手里抢走顾今月。
“是你,”顾今月站稳后悲哀地看向他,露出一个认命笑容:“你是来抓我回去的吧,能不能行行好,放过我的婢女。”
她在看清面前的人后就放弃了抵抗,过目不忘的她一下就认出他是京郊别院外那个看守院子的护卫,他右边眉处原本该是一颗黑痣的地方如今变成一块空白。
换言之,他是嬴风的人。
“虞扬,你搜完了没?”从三的声音有点不耐烦,听声音正往这间房走。
顾今月咬住下唇,双眼含泪满是乞求:“放她走,我跟你回去。”
“小姐。”双儿也哭了出来:“我不走,别赶我。”
虞扬上下打量顾今月全身,最后目光深深落在她的肚子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临走前还把门带上了。
主仆二人被他奇怪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紧接着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搜完了,什么也没有。”
顾今月方才放开折磨半天的红唇,喉间尝到一丝腥意,难受得让她差点又干呕起来。
虞扬和从三带着人离开这只船,不到一会儿船开始缓缓移动。
他竟然放过她了?
顾今月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双儿同样不解。
“小姐,他……”
顾今月半眯着眼,虚弱地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何他会放她走,不过眼下顾不了这么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快看,碧沙寨大当家来了。”
船又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嬴风:我真的被气到了。
顾今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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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沙寨大当家也算得上一个传奇的人物。
相传他原本是个没落水寨的少主, 忽然有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神勇异常,将周围水寨统统收编。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不过短短两年便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势力,朝廷此时也注意到水寨,派遣刚刚打完胜仗的太子前来剿匪。
据闻太子殿下与水寨大当家大战一天一夜,最后太子险胜但却欣赏大当家的作风,与他签订协议。
众人得知后内心是欢喜的, 这条水道贯通南北, 是商船的必经之路。之前苦于水匪之患, 不少商人走一趟下来运气好些能获得些车马费, 运气不好恐怕连命都要丢了。
碧沙寨的出现让他们不必担忧其他水匪的侵扰, 只需提供一定的过路费便能畅通无忧, 甚至在江上遇险还能向水寨求助。
总而言之, 碧沙寨的存在更有利于民生。
太子殿下想必也是看到碧沙寨于国于民都有利, 所以才放弃绞杀, 转而收编。
或许叫碧沙寨不得已的妥协更为贴切。
顾今月听见“大当家”时眼皮又开始跳, 走到临窗前悄悄打开一条缝往外看。
落日余晖给江面上染上一层金黄, 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耀眼的金光,水天相接处一艘狭长的快船顺着风急速前进, 没过多久就从一个点变成了一条线。
“快看,那就是太子殿下赐予碧沙寨的快艇, 船头上站着的是不是就是大当家。”
“没错, 这艘快艇只有大当家能调动,而且你看那人脸上带着面具, 一定就是他。”
顾今月顺着船身往前看,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迎着风站在最前方, 江风吹拂他的发丝肆意飞舞在空中,白衣猎猎作响。
他脸上戴了半块银质面具,刚好遮住上半张脸,而面具的诡异之处在于左眼处是完全封死的。
顾今月在看清他瞬间冷不零丁打了几个寒颤,撑起窗的手像碰到尖刺一般迅速收回,窗框哐当一声砸向窗沿,发出一声重响。
排山倒海般的窒息感迎面而来,耳朵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灵敏,浪花击打快艇的声音一波一波敲在她脑门上,嗡嗡作响。
她呆愣在原地,如同木雕一样。
“小姐?”双儿站在她背后,没看见那个所谓的“大当家”,她用帕子为顾今月拭去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细汗,担忧问:“不是没事了么,小姐怎么抖成这样?”
顾今月十指猛地抓住双儿手腕,眼球止不住地往外蹦,似哭似笑道:“他来了……”
“谁?”双儿费力地扶住浑身酸软的人,将她半拖靠在床榻上。
“嬴风。”她声音极其轻,似乎稍微大声一点就能被名字的主人听见。
“什么!”双儿不可置信,她的手比顾今月更抖:“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今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攥紧双儿的手。
心下涌出一股绝望,她到底还是小看了嬴风,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还有一重碧沙寨大当家的身份,这下正好撞到他手里了。
那个叫虞扬的男人恐怕不会在遮掩,她们马上就要暴露在嬴风的视线中。
事到如今她万念俱灰,所有的谋划终成泡影。
顾今月认命般地闭上眼,颓然等待命运降临。
“找到了么?”
熟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他就在与她一窗之隔的快艇上。
顾今月愈合的唇角又一次撕裂,这次的腥味更重更浓,可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没有。”从三很快回答。
“虞扬?”嬴风不怒自威地看向迟迟不回话的另一个人。
顾今月的心提到嗓子眼,腹部剧烈抽痛,翻滚着恶心又被她强行压制,眼睛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耳朵轰鸣声更烈,刺得她额角突突突地跳。
脚底瞬间升起寒意,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他要发现了……
而她,和帮助她的人,完了。
“没发现。”虞扬沉稳道。
“继续搜,我不信她能逃到哪里去。”嬴风声音森冷,宛如暗夜中的阴风,无孔不入刺进她的骨头缝里。
船又开了。
直到驶出去很远顾今月才畅通无阻地呼出第一口气。
刚经历过一场凶险,背后的冷汗浸湿衣衫,江风透过窗牖缝隙一吹,愈加冰冷。
她连推开窗往后看的勇气也没有,僵着身子在坐在床榻上良久,直到贺统领送来晚膳才回过神。
“我们算是逃过了么?”双儿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应该吧。”顾今月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虞扬的护卫会放过她。
“我们要不要告诉靖王殿下碧沙寨大当家就是皇上?”双儿心有戚戚,眼神总是往窗外瞄,生怕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
“不,”顾今月立刻阻止她:“别说,反正我们已经逃过一劫,不要多生事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还是偏向嬴风。
以他的谋算,设计碧沙寨与朝廷处于微妙的敌对状态必有深意。
“大小姐,您还好吗?”贺统领在门外低声问道:“他们有没有为难两位?”
“没有,”顾今月细声细气:“我们一切安好,劳贺统领费心了。”
两人又客套寒暄了几句。
“虞扬,你怎么一直往那处看,”从三阴阳怪气道:“不会是看上次船上哪家姑娘了吧?”
虞扬闻言心一紧,立刻收回目光悄悄瞥了嬴风一眼,发现他没有异常后才稍稍松了心弦。
他目不斜视盯着过往船只,像是没听见从三的嘲讽似的。
果然是个木头。
从三跺跺脚,又带人下去搜船了。
“那艘船有什么特别之处?”
虞扬听见嬴风的声音登时瞳孔一缩,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紧张,沉声静气道:“属下只是在想夫人真的走的是水路吗?”
嬴风负手而立,仰头看向无垠的天空淡淡道:“无论她走哪条路,我都会把她抓回来。”
“她插翅难逃。”
船又行驶三天三夜,最终停靠在瓜州。
嬴岚亲自来接她,原本是要将她安置在离王府不远的一处三进小宅里,被顾今月拒绝。
最后她选择了一处远离靖王府,坐落在城南边的一处小院里。
双儿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不解问:“小姐,为何我们不选靠近靖王府的地方,而要选择这处简陋的小宅。”
来到瓜州近十天,除了第一天靖王与小姐相互客套一番后,她开始闭门谢客
靖王之后几次求见也未能如愿,无奈之下只能送来大量药材、绸缎,食物和一些得用的人。
小姐似乎将那十余年的过往都埋葬在京城之中。
顾今月淡淡道:“我们又不是他什么人,怎好去影响靖王殿下的生活。况且他肯定是嬴风的重点盯梢对象,少来往更好。”
“小姐……”双儿还想再说什么被自己小姐一个眼神制止。
她敏锐地察觉到小姐对靖王殿下的态度并不热络,甚至有点假意逢迎。双儿不明白,明明在上京之前小姐对靖王殿下还是心生向往,一提起他都是眼里闪着爱意的光。
难道是因为她怀了皇上的孩子?
可这也无法解释,为何两人客套得像陌生人一样?
靖王殿下对小姐依旧关怀备至,什么好的东西都眼巴巴送过来,也并没因疏远她而生气动怒,反倒是小姐态度冷淡,甚至在躲着靖王殿下。
顾今月面不改色地环视了一圈,靖王的人看似在守卫和伺候她,实则更像是监视。
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曾撞见过有几个人偷偷出门,想必定是去通风报信。
这种感觉她不陌生,还十分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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