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能先睡,她回房时或许心里能平静一些。
闻言,跟在不远处的柔蓝脚步微顿,不自觉抬眸看了身侧的群青一眼。
卫时舟并未多说什么,只提醒道:“夜里凉,别聊得太晚。”
“好。”容清棠连忙应下。
待卫时舟继续往前走,容清棠对群青和绿沈说:“你们跟着陛下,我和柔蓝单独说会儿话。”
卫时舟没带他身边的宫人来状元府,容清棠便让群青和绿沈跟着他。
“是。”群青和绿沈拱手应下,旋即跟上了陛下。
群青和绿沈已在禁军营入职,今日本不必跟着容清棠回状元府。
但卫时舟提前计划好要带容清棠去郊外游春时,群青和绿沈便主动请命,想做这次的护卫。
卫时舟也清楚,比起别的护卫,由群青和绿沈跟着,容清棠会更自在些,不会下意识一直以皇后的礼仪严格要求她自己。
见群青和绿沈跟了上来,卫时舟知道容清棠应的确有话要与柔蓝说,不只是想暂时支开他。
容清棠和柔蓝慢慢地走在最后面,见卫时舟和群青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容清棠柔声问:“决定好了?”
柔蓝点了点头,轻声说:“嗯,我也想嫁给他的。”
“原本宫中的女官要出宫后才能嫁人,但陛下说你与群青特事特办,只要不耽误每日的差事便好,成婚后还可以在宫外置办自己的宅子。”
容清棠细细地说着。
这些话群青已先从陛下那儿得知了,今日在游春时也告诉了柔蓝。
他们都知道,之所以能特事特办,应也是因为陛下看重娘娘,爱屋及乌,柔蓝才不必嫁了人便离宫去,还能继续陪在娘娘身边。
“多谢娘娘和陛下恩典。”柔蓝认真地说。
容清棠抬起手,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故意说:“要嫁人了,就跟我生分了是吧?”
“不是……”柔蓝立即道,“不会的,我们都不会和娘娘生分。”
容清棠眉目柔和地说:“我知道。”
她和柔蓝、群青、绿沈他们一起长大,她从未怀疑过他们待自己的情意。
“我几年前便为你准备好了嫁妆,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我们柔蓝到时要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柔蓝摇了摇头,正色道:“娘娘才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谁都比不上。”
容清棠失笑道:“你总觉得我什么都是最好的。”
柔蓝:“娘娘若不信,可以去问问陛下。陛下肯定也会说您是最美的新娘子。”
前日帝后大婚时柔蓝都看见了,陛下总是看向娘娘,目光温柔似水。
见她提起卫时舟,容清棠神色微滞,有些不自然道:“我问他这个做什么。”
怕较真的柔蓝随即列出几条理由来,容清棠立即提起了些别的,岔开话题。
容清棠一直期盼能看着柔蓝和群青成婚,重活以来她也时不时地便在构思相关的事情,脑海中已有了不少计划和建议。
是以待慢悠悠地走到卧房外时,容清棠已与柔蓝将她成婚的事说得七七八八了。
“你也早些歇息,今晚不必守夜了。”容清棠温声道。
“好。”
柔蓝点了点头,待容清棠走进卧房便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只是柔蓝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如以往一样,安静地守在阶前。
进宫以前,上半夜时柔蓝都会守在姑娘屋外,姑娘有任何需要她都能及时进去。进宫后有规矩,轮值时她才能为娘娘守夜。
漆黑的深夜静谧得落针可闻,但柔蓝并不害怕。
她知道,群青就在夜晚中的某一处护卫着娘娘和陛下,也守着她。
容清棠走进卧房时,便看见卫时舟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衫,却并未先睡,而是正坐在桌边看书。见她进来,他才将手中的书册放至一旁。
他们今日互赠的桃花与柳枝正插在白玉瓶中,放在桌上。
她状似神色自然地问道:“怎么还没睡?”
卫时舟温声道:“师父借了一本书给我,我很感兴趣,今晚想先看一看,你先睡吧。”
容清棠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往床榻的方向走去,拿上自己的寝衣后说:“我先去沐浴。”
“好。”
在净室沐浴时,容清棠仍忍不住想着些什么。
她进来前没有叫水,但浴桶里已经盛着干净的热水了,水里还放了些带着淡香的花瓣,是她沐浴时喜欢添的。
或许是卫时舟吩咐人提前备好的?
那他方才是淋着洗的,还是说,也用了这浴桶……
容清棠连忙打住思绪,匆匆沐浴完便离开了净室,目不斜视地往床榻边走去。
容清棠在床上躺下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见卫时舟的确仍神情专注地在看书,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书明日再看吧,不能不休息。”
她知道,卫时舟是也想到了屋内只有一张床,才会说他今晚要看书,把床让给她。
但卫时舟明日还要上朝,怎能整夜不睡?
卫时舟看向容清棠,轻声说:“无妨,你先睡吧。”
“是因为只有一张床吗?”容清棠开门见山地问。
卫时舟点了点头。
“既然只是名义夫妻,我不应冒犯你。”
容清棠心里某个地方沉了沉,却又语气如常道:“那一人一床被褥?也算是各睡各的了。”
卫时舟压下手中的书页和心间的滚烫,问:“与我同榻而眠,你不介意吗?”
“无事的,”容清棠摇了摇头,“总还是要休息。”
卫时舟静了几息,才声音清润道:“好。”
似是不曾有过一丝杂念。
得了他的应答,容清棠从悬阁上拿了一床新被褥放在床铺外侧,自己往里面睡了些,给卫时舟让出位置。
卫时舟心底某些见不得光的念头在不断汹涌着,翻滚着,催促他朝她靠近。
她如此信任他,待他毫无防备。
他应抓住这个机会,向她索取更多,满足自己蓬勃的贪念。
似是决定了什么,卫时舟起身朝床铺的方向走去,脱下外衣躺在容清棠为他留出的位置。
他就睡在离自己不过一臂远的位置,容清棠的心跳快得不成样子,耳朵也慢慢泛起热意。
但她仍假作镇定,找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同卫时舟闲谈,想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自然一点。
聊着聊着,容清棠便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紧张了。
他是君子。
其实原本也没必要紧张什么。
卫时舟一直耐心温和地回应着容清棠的话,容清棠的心也越来越安宁。
只是,随着夜色渐深,容清棠发觉自己竟没有丝毫困意,卫时舟的声音却越来越轻,与她说的句子也越来越短。
她猜测,卫时舟应是已经有些困倦了。
他不像她似的心里满是纷乱的思绪,心无杂念自然也就能照常入眠。
直至一旁的卫时舟彻底静了下来,没再回应她,容清棠便知道,卫时舟睡着了。
她如乱鼓般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容清棠不再说话,阖着眸子,想让自己也于黑夜中自然而然地入眠,却没能如愿。
身旁躺着另一个人,且还是男子,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忽视。
她无声轻叹了一口气,想由平躺转为侧躺,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手伸出了被褥。
随即很意外地,触碰到了卫时舟微凉的长指。
黑暗中,容清棠愣了愣,心里一紧,阖着的美眸也倏地睁开。
但她怔了几息后,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收回手。
而是将自己的被褥朝他那边拉了一些,与他的连在一起,盖住卫时舟睡着后放在外面的右手。
总不能让他着凉。
容清棠在心底想道。
只是,她刻意不去想自己为何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仍保持着肌肤相触的现状。
或许已经实在太晚了,容清棠一直很清明的意识也终于逐渐开始变得模糊。
而在她身旁,卫时舟其实一直清醒着。
他察觉到容清棠一直有些紧张。是以为了让她能好好入睡,卫时舟在与容清棠闲谈时慢慢装作有了困意,直至彻底睡着。
他“睡着后”也的确感觉得到容清棠放松了许多。
却没想到,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时,她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还用她自己的锦被替他盖住了沾染着凉意的手。
他离她又更近了一些。
卫时舟一直静静地平躺着,不曾有任何动作。
待容清棠的呼吸变得平稳,她已经睡熟后,他才放轻动作侧过身来,无声地凝望着她安宁的睡颜。
她竟会如此信任他。
竟觉得即便是同床共枕,他也不会有任何杂念,不会想要冒犯她。
可只有卫时舟清楚自己心底和身上那些可耻的变化。
犹豫了许久,卫时舟终究还是忍不住,微微倾身,极克制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才又退开。
卫时舟心底的贪念暂时得以满足。
直到,熟睡中的容清棠侧过身来,将胳膊搭到了卫时舟身上。
作者有话说:
小棠(以为)悄悄地和小卫贴贴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伯利亚二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像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卫时舟浑身紧绷,锦被之下的某处几乎立刻便有了让人更加难以启齿的变化,一颗心也像是被人用羽毛轻柔地来回拂动, 悸动不已。
只是一个算不上拥抱的姿势而已。
但他一贯的自控与淡然便悉数崩解湮灭。
夜凉如水,卫时舟担心容清棠会受寒。
是以他只允许自己在这个偶得的拥抱中沉湎了片刻,便轻而缓地将容清棠纤细的手臂重新放回她那边的锦被之下,又仔细替她掖好被子。
卫时舟眸子微垂,一寸寸地用目光描摹着她乖顺的睡颜, 眉眼间不自觉染上了些许笑意。
原来容清棠如今虽在人前变得端庄守礼, 但睡觉时仍是不安分的, 一如那个喜欢坐上树枝或屋顶看天望云的姑娘。
这是他遥望着她时, 无法知道的。
幸好, 他成为了她的夫君, 也得以见到她更多不示于人前的小习惯与癖好。
卫时舟一夜未眠, 只专注而缱绻地看着睡梦中的容清棠, 一眼都舍不得挪开。
心底炙热滚烫的情愫实在难以自抑时, 卫时舟会慢慢靠近容清棠, 吻一吻她白皙细腻的额心。
但他只允许自己每半个时辰逾距一次。除此之外, 卫时舟没再做其他还不该做的事情。
渎仙太过,太贪得无厌, 或许也会失去得太快。
他更愿意细水长流地,占据她的一生。
黎明时分。
天蒙蒙亮时, 容清棠逐渐转醒。
慢慢睁开眼眸时, 侧身躺着的容清棠便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她离卫时舟太近了。
她竟睡到了自己那床锦被的边缘,不仅离卫时舟很近, 手臂还隔着卫时舟的锦被搭在了他身上。
仔细算起来, 应算是搭在了他腰腹上。
容清棠骤然清醒过来, 心神微僵,立即放轻动作收回了手,还欲盖弥彰地转身面向里侧,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睡觉时似乎是不太安分,但她怎么能……抱他。
卫时舟是一直没有醒,没有发现她的离谱出格,还是醒了但没能将她的手挪开?
她熟睡中转身时的力气应该不大,应没有把他打醒,扰他清梦?
容清棠越想越觉得赧然,忍不住将脑袋埋进锦被里藏了会儿,似是这样能让她心里少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在她身后,一直不曾入眠的卫时舟无声睁开了眸子。
容清棠方才将手搭在他身上时,卫时舟便察觉她睡得已没那么深了。他犹豫了几息,最终没再帮她掖被子。
他故意留着这个场面,便是想看看容清棠会如何处理。
她醒后立即将手收了回去,这在卫时舟意料之中,他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遗憾。
听见容清棠那边细微的动静,卫时舟重新阖眸,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意料之外的是,卫时舟察觉容清棠平躺后轻轻朝他靠近了些,随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之下。
卫时舟半身发麻,他的右手不曾动过分毫,但在容清棠看不见的另一侧,他的左手不受控地攥紧。
容清棠的动作太突然,他不明白。
而正在努力装睡的容清棠的心也高悬着,一丝一毫都松懈不下来。
她是故意的。
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之下,就像是她还不曾醒来,却不知不觉间被他握住了手。
她想看看,卫时舟醒来时会如何反应。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各自“睡”了片刻。
直到寅时末,卫时舟平稳的呼吸才有了些变化。
他要醒了!
容清棠下意识屏住了气息,不敢有丝毫动作。
她察觉卫时舟先轻微地动了动身子,右手随即停滞了一息,他顿了须臾,似是意识到了眼下他的手正覆在她的手背上。
容清棠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自己希望他有什么反应。
而还不待她继续忐忑,卫时舟便已有了动作——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容清棠的心顿了一息,旋即又急又快地在她胸腔中跳动。
她的某个猜测逐渐成形,有了些不知能否当真的佐证,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容清棠只能紧闭着双眸,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卫时舟感觉着容清棠的脉搏,和她乱了却又强作平常的呼吸。
他没有戳破她装睡的事,只是安静地握着她的手,在她身边又躺了一会儿。
直到不得不起身时,卫时舟才松开了容清棠的手,为她掖了掖锦被,换上外衣往门外走去。
容清棠很快想起来,昨晚睡前卫时舟同自己说过,他今日得去上朝,会早些从状元府回宫。下午他处理完政事后会再来状元府接她,带她去长安城外的小山村里拜访那位制取颜料的老先生,卫时舟的师父。
卫时舟走时带上房门的声音很轻,容清棠这才睁开眸子,看着云绣海棠的胭脂色床帐出神。
卫时舟方才,牵了她的手。
不是因为大婚时帝后需得携手的礼节,也不是因为太后明里暗里的试探。
而是在只有他们两人时,甚至在他以为她还未醒来时。
容清棠抬起手,轻轻掩在自己忍不住微微泛红的脸颊之上,却掩不住唇边不自觉盈着的些许柔和笑意。
到了容清棠平日里起身的时候,听见她在屋内唤自己的名字,柔蓝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娘娘,陛下和三公子已经去上朝了,”柔蓝轻声说,“早膳已经备好,您梳洗完便能用。”
容清棠微微颔首,想起了什么,问:“陛下……陛下和怀文师兄离开状元府之前,可曾用过早膳?”
柔蓝:“用了的,夫人知道陛下和三公子今日卯时便要上朝,一早便为他们准备了早膳。”
“辛苦师娘了。”
“夫人说,她想趁还待在长安,多看着小辈们好好用膳,养好身子。”
“见陛下和三公子都将她熬的粥用完了,夫人可高兴了。”
容清棠温声道:“师娘是将陛下看作了自己人。”
柔蓝说:“这是自然,陛下是您的夫君,且夫人应是看出了陛下待您很好,她便也愿意以真心待陛下。”
容清棠静了静,忽然问:“你们都觉得陛下待我很好吗?”
柔蓝点了点头。
“从何时开始?”
柔蓝想了想,如实道:“奴婢觉得,似乎从还在云山寺时起,陛下待您便很是温和体贴了。”
“那时娘娘需要每日服药,陛下不是还总会专程带蜜饯来给您吗?”
“不是专程给我带的,”容清棠解释道,“陛下应是喜食甜,才会随身带着蜜饯。”
柔蓝意外道:“怎么会?奴婢听余内侍说过,陛下是在云山寺暂住后,才开始命尚食局每日准备蜜饯海棠果。”
“怎么会不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呢?”
闻言,容清棠忽然想起,卫时舟给了她很多回蜜饯,但她其实从没见他自己吃过多少。
她是不是忽略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太爱写拉扯试探了!
刘楚楚正神色冷静地不断挥鞭, 催促自己所骑的马匹向前疾驰。
她不曾回头望去,却知道身后有几人一直跟着自己,同样纵马急奔。
清晨离开昨夜暂住的客栈时, 刘楚楚便发现这几人有意无意地缀在了自己身后。
她准备赶路时他们也会翻身上马,她在路上暂时停歇时那几人也会在不远处停下。
之前的官道上一直有不少人同路,前后隔得都不算远,是以那几人并未有所动作。
但过了那段官道之后,这几人便跟得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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