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沈氏心里不好受,留下了一千两银票,“什么事儿都会过去,好好养身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苏巧慧看着沈氏,嚎啕大哭,沈氏拍了拍她肩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苏巧慧这回算是看清燕国公了,原以为给自己找了个依靠,结果,什么都不是。
还有孟婉言,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氏看完苏小娘,便回正院了,次日,她带着儿女回娘家。
燕国公也想去,但沈氏让他陪陪苏小娘,这事是她受了委屈,“公爷阵子就别去锦华苑了。”
燕国公道:“夫人想多了,这事不是孟小娘做的……”
沈氏:“我没说是孟小娘,到底怎么回事,公爷和我都心知肚明。从正堂回落竹苑的那条路,光松动之处就有三处。苏小娘就算那晚不摔,那以后呢?等月份再大些,很可能一尸两命。”
燕国公想对沈氏说,没有证据,就不要这种话。
沈氏道:“纸包不住火,就算公爷觉得不是孟小娘做的,但苏氏刚没了孩子,你也该多陪陪。”
因为这事,燕国公留在了国公府,上午看了看苏小娘,中午和长女女婿一块儿吃了顿饭。
燕明荞则跟着去了靖安侯府,她穿了一身红,梳了两个花苞头,戴着蝴蝶小簪子,看起来特别喜庆。
到了靖安侯府后,先给外祖母外祖父和一众长辈拜年,然后靖安侯夫人杨氏就招呼着儿子沈棹桉,让他带着明荞妹妹去府上四处转转。
“好好带着妹妹玩,若是惹妹妹不高兴,看我训不训你。”
沈棹桉眼角稍微往下耷拉着,“母亲放心吧,我一定带着妹妹好好玩。”
燕明荞看向沈氏,其实更想和素芝表姐她们玩,但杨氏说沈素芝要准备议亲,得好好学学女红,再让沈素珍陪着燕明玉说说话,所以就只能让沈棹桉带着她玩一起了。
沈氏明白嫂子是在撮合女儿和侄子,沈棹桉是她看着长大的,性子不错,而经过苏小娘小产一事之后,更要好好把关明荞的婚事。
就是两人还小,现在也是兄妹之情,的确是不急,但若是能和棹桉青梅竹马地长大,也挺好的。
沈氏笑着道:“去玩吧,母亲和你舅母说点事儿。”
燕明荞对靖安侯府不太熟悉,她也就去年来过一次而已,她点了点头,跟着沈棹桉出屋了。
沈棹桉今年十一岁,比燕明荞要高一些,仔细看面庞,能看出来和沈氏有两三分像。
很干净,眉目清秀,就是脸色不大好看,看起来不情愿。
沈棹桉没想到,大年初二的,还要带个小跟屁虫出门,因为这个外祖家都回不成。
他可不想跟燕明荞玩儿,八岁的小孩子,还不如回外祖家,表妹能和他玩儿到一块儿去。
上回回外祖家,不知怎么提起这个小拖油瓶,沈棹桉知道燕明荞的身份,以前是庶女,因为命好被姑母记作嫡女,母亲竟然想他日后娶她!
还说什么亲上加亲。
沈棹桉烦得要死,他都没和燕明荞说过几句话,娶她,还不如娶外祖家的表妹。
清怡表妹说了,不想娶的话也不能明说,不然是伤了两家的情分。要委婉着来,可以先给燕明荞一个小教训,让她害怕,等到时候说议亲的事,她自己就出言拒绝了。
那样沈棹桉也不会被杨氏怪罪。
表妹说得对,就这么办好了。
沈棹桉看着燕明荞清亮的眼神,心道,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的。
出了正堂的门之后,沈棹桉打量了燕明荞片刻,“你想去哪儿……”
燕明荞把手背到身后,飞快道:“表兄若是有事,我可以自己带着丫鬟在府里转转也行的,我不会乱走的。”
沈棹桉道:“那怎么行,母亲交代我了,我自然要带着你好好玩。”
燕明荞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咽了咽口水,“那出门转转吧,玩什么都行。”
在靖安侯府不熟,但她常出门,几条街都很熟。
沈棹桉想出门找个时机把燕明荞丢下,然后让小厮暗中看着,这样人也不会出事。
他只是想给燕明荞一个小教训,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她受伤吃苦头。
也就一个亲事,又不是深仇大怨。
“那好,你跟紧我,若是丢了我可不找你。”沈棹桉舔了舔短了一截的后牙,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燕明荞哦了一声,“没事,我有丫鬟,丢不了的。”
大年初一街上人少,年初二就已经有商铺开业了,也有小摊贩摆摊,街上飘荡着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过年的时候玉芳斋开业了,春饼铺子和烤肉铺子得等到初六,也是因为过年几日吃点心的人多。
街边卖冰糖葫芦的、卖茶叶蛋的,都在使劲叫卖着。
燕明荞喜欢这样的氛围,就感觉烦恼被一扫而空,“表哥,我想吃个冰糖葫芦,你要吃吗?”
沈棹桉心道,你痛痛快快去哪儿不就行了吗,非要走走吃吃,怎么这么磨蹭。
低头看着燕明荞葡萄似的大眼睛,耍人前让人吃饱了也行,“吃吧吃吧。”
他刚要掏钱,却见燕明荞抬了抬下巴,林香立马去买了两串糖葫芦,那么大的山楂,上面一层薄薄的糖皮,红彤彤的,比燕明荞脑袋还长。
燕明荞递给沈棹桉一支,道:“这个就当你带我出来转的定金啦,表哥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沈棹桉没接,有句话就吃人嘴短,这要是吃了,他还怎么耍燕明荞。
“该我掏钱……”
哪儿有让燕明荞掏钱他吃的道理。
燕明荞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又不贵,谁掏钱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喜不喜欢她对她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这是外祖家,若是出了事给母亲丢脸,还会让舅母他们不好做人。
都是亲戚,不能闹太大的。
大年初一苏小娘小产,大年初二可别因为她再惹麻烦了。
燕明荞不知道沈棹桉打什么主意,但看着也不太坏,现在在她心里,只要比燕明泽好的,都不算坏人。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咱们去吃东西吧,这边我很熟的,知道好多家好吃的,我带你去。”
“过年这几日都是在家里吃的,好久没来吃这些小吃了。”
沈棹桉心道,要不怎么说是庶出的,连这种便宜的小吃的,都能这么喜欢吃。
他使劲咬了一颗糖葫芦,入口嘎嘣脆,上面那层冰糖皮跟冰块儿一样,山楂贼酸的,吃起来直倒牙,他还有颗刚长出的牙。
沈棹桉不好意思吐出来,多嚼几下也还行,也就一两文一串的东西,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这种吃的不干净,你以后还是少吃为妙。”
这人吃着竟然还堵不上嘴巴!
燕明荞道:“一两次而已,不打紧的,要不然你看着我吃……”
她可以吃两串,开开胃,回去好多吃些。
沈棹桉:“那还是算了,万一有毒,你一个人吃两串,母亲又得骂我。”
燕明荞:“……”
就你有母亲吗,她也有。要不是因为母亲,这又是外祖家,谁愿意出来,初二初二,稳稳当当。
兴许真是初一出事兆头不好吧,燕明荞觉得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沈棹桉:“哎,我是为了你好,而且,一串糖葫芦,我又不是吃不起。”
燕明荞吃了两口,就让林香拿着了,后头又买了两个茶叶蛋,这个味道虽然没有未来姐夫送的茶煮的香,但便宜呀。
一个茶叶蛋两文钱,两个才四文而已。
燕明荞要拿最少的钱,打发这个表哥。
沈棹桉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还真没吃过这些,这回他抢着付钱,“我是当兄长的,让你掏钱像什么话。”
耍她是耍她,但这是另外一码事。
掏钱不能让小的来。
燕明荞仰着头问:“表哥压岁钱很多吗!”
燕明荞眼睛大,专注看人时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星星在。
沈棹桉哼了一声,道:“当然了,怎么花都花不完。”
一根糖葫芦,就算教训人也得让人吃饱才行,“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跟我客气。”
就算全花了他还能再找母亲要钱,不至于那么小气。
燕明荞买了一堆吃的,带着沈棹桉逛了好几条街。
她带了林香,沈棹桉带了小厮。
两个人手里都抱着不少东西。
燕明荞想多吃点,都是吃两口,沈棹桉觉得,便宜是便宜,那也不能这么吃啊,不是那啥吗。
反正燕明荞看着也不脏,干干净净的,剩下的,都他吃了。
年初热闹,燕明荞谨记不该碰的不碰,连斗鸡都没玩儿。
人小步子短,这些逛完,也半个多时辰了。
燕明荞出来一趟吃了个半饱,她摸摸肚子,道:“表兄,咱们回府吧。”
沈棹桉正扒拉着糖炒栗子吃,这些好像是挺好吃,软软糯糯,带着股不是特别甜的甜香味儿。
很合他的口味。
沈棹桉道:“这就回去了?你不买了。”
后面那句是问句,燕明荞特意道:“不早了,再不回去母亲和舅母该着急了。”
沈棹桉哦了一声,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出来是想给燕明荞一个教训。
他突然反应过来,出来一趟什么都没干,还跟着燕明荞走了许久,买了不少东西。
燕明荞又道:“若是着急,不会出来找咱们吧,找不到肯定更急。”
沈棹桉嘶了一口,威胁他。
“行吧,回去。”
沈棹桉栗子也不想吃了,他把栗子扔小厮怀里,“那回去吧。”
教训的事以后再说,大初二的。
“但你别觉得我多好,我这个人毛病很多的。”沈棹桉说道,“我什么毛病都有,还很凶的。”
燕明荞拿了个栗子,剥开塞嘴里,“表哥你为什么说自己的坏话呀?”
这让沈棹桉怎么说,他泄气道:“你吃吧吃吧,回去就回去,但我跟你说,你别想着我以后会娶你,想都不要想。”
燕明荞:“什么?”
沈棹桉心道你还能不知道。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母亲, 也就是你的舅母,想让我跟你定娃娃亲。”
“娃娃亲你知道吗,就是让我以后娶你, 但是,你想都别想,肯定不会的。”沈棹桉拿了个栗子,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着燕明荞丢过去,“这事你就别想了, 识趣点自己和姑母说, 说不想嫁给我, 明白吗?”
燕明荞眼疾手快地把栗子接住, 转头让林香拿着, 什么叫娃娃亲啊, 母亲是不要她了?才想着把她送到舅母这儿来。
可是, 她能赚钱又听话, 吃的是多了点, 但她贴心啊。
母亲怎么可能不要她了。
难道真要她长大了以后嫁给表哥?
燕明荞虽然不知道成亲嫁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她理解着, 就是不吃自家饭而是去看别人的脸色吃别人家的饭。她最听母亲的话,若是表哥对她好也就罢了, 但照现在这种情形看,她很有可能嫁过去就饿肚子啊。
要是成天看表哥脸色吃饭, 那还得了。
燕明荞看马上就要回靖安侯府了, 她飞快地想出了两种对策。
一是回去之后就和母亲哭,母亲自然是喜欢她的, 肯定见不了她受委屈, 但这样的话会让舅母脸上不好看, 很可能连中午饭都吃不上。
舅母家的厨子特别擅长湘菜,做出来的又辣又香,有一道辣椒炒肝尖,那个味道是别人做不出来的,燕明荞很喜欢吃。
再说了,一年也就吃一次,有什么事就不能等过了今天再说吗?
燕明荞看了眼表哥,表哥也在看着她,还挑了挑眉,故作凶狠道:“明白了没?”
第二种方法就是让沈棹桉来,这样沈棹桉估计会被舅母训一顿,吃不上中午饭,但是她还能吃。
先生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想娶她,那自己去说啊,让她去说算什么本事。
她就一年来一次,以后让别人吃你家饭吧。
燕明荞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棹桉,然后把脑袋往旁边一偏,“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
沈棹桉笑了,大声问道:“你不信?”
燕明荞点了点头,“你是我表哥,我是你表妹,我们是亲人,你怎么可能娶我呀。”
她自顾自拿了个炒栗子,还有点热乎气呢。
“怎么不可能,亲上加亲知道吗?”沈棹桉拍了拍手,对着天空叹了口气,燕明荞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他也算放心了,看燕明荞这样子不像是想嫁给他的。
但燕明荞说话不管用,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燕明荞还摇头,“不信,就没有亲上加亲这种说法,我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沈棹桉急道:“怎么没有,清怡表妹和我说的,亲上加亲,能让两家关系更牢固更亲近。”
清怡表妹是谁呀。
燕明荞记得燕国公府没有叫清怡的,沈棹桉说的应该是舅母的娘家。
舅母姓杨,杨清怡应该是……那边的表妹。
燕明荞记性好,沈氏当初有让她打点过府上人情往来,虽然管的是小事,但这些世家名单她是看过的。
杨家数年前还有爵位,但一削再削,到如今就是普通人家,和靖安侯府比,肯定是靖安侯府更富贵些。
亲上加亲……原来这样啊。
燕明荞觉得这个表哥脑子可能不太好,看着就不太聪明,她道:“我还是不信,表哥,你准是被骗啦。再说,我才八岁,都是十几岁才议亲呢,怎么可能,这听起来实在太好笑了。”
“你放心吧,准是你想错了。行了,咱们回去吧,要是晚了舅母她们该着急了。”
听到这话,沈棹桉立刻想起来了,出门前母亲还嘱咐他,让他好好带燕明荞好好玩,要是不的话,有他好果子吃。
“你还不信,我一会儿就去问母亲,到时候你就信了。”
沈棹桉气冲冲地往回走,燕明荞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表哥你慢点,算了算了,你去问吧。表你不坐马车了吗,你就这样跑回去啊。”
可真笨,一套话就上钩。
这个念头一出,燕明荞又拍拍胸口,书里说过,人不可貌相,还是等这事儿了结之后再说表哥笨吧。
两人跑出来的远,怕累了还要走路,后头就一直有马车跟着,燕明荞先上了马车。
车跑的比人快,很快,就追上沈棹桉了。沈棹桉气愤地爬上马上,他吩咐车夫快点,说完看马车还是慢,又道:“再快点。”
燕明荞幽幽道:“表哥,这是在街上,撞到人可就不好了。”
沈棹桉一身火气,他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母亲问清楚。
终于到了靖安侯府,燕明荞还要拿从街上买回来的吃的,沈棹桉嫌慢,“你让丫鬟拿不就行了。”
燕明荞故意道:“那可不行,这些都是表哥给我买的。”
沈棹桉气得直接飞奔回去,大喊道:“母亲,你说我以后娶明荞表妹,究竟是不是真的!明荞不信,但清怡表妹说可以亲上加亲!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不用娶她了?”
杨氏喝着茶,被呛了一大口,忍不住一直咳嗦。
沈氏端茶的手一顿,就在刚才两个孩子出去的一段时间里,杨氏说了三次金童玉女这个词,两次青梅竹马,不下五次说她喜欢明荞。
其余的话也都围绕着明荞,夸她聪慧,称赞沈氏有好福气。
这些话沈氏听也就听过了,她知道杨氏为何这么说。
在盛京,世家间的关系捉摸不透,同为侯爵,但靖安侯府和镇北侯府就有明显的差距,镇北侯府如日初升,和靖安侯府如月西沉。
镇北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再进一步指日可待。而靖安侯府若是屡无建树,那逃不过一个削爵的命。
同样的还有燕国公府,燕国公没有本事,等到燕明轩承爵,顾及只剩个侯爵了。
但比起杨氏的娘家,无疑是极好姻亲。
杨府早就没落了,杨氏怎么可能容忍儿子娶娘家的外甥女。
就是这主意打的好,沈氏没想到,沈棹桉和他外祖家表妹这么亲近,连这种事都有表妹在后面出主意。
沈氏笑了笑,没说话。
杨氏脸上表情挂不住,她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给她“长脸”,她训斥道:“你姑母在,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嬷嬷,快带他下去。”
沈棹桉看了看不说话的姑母,又看了看冷着脸的母亲,明白不能再造次。
跟着嬷嬷出去了。
燕明荞人小腿短走得慢,等她慢悠悠过来时,沈棹桉已经被带走了。
不知道是去面壁思过还是反省了,燕明荞觉着,他在回书院之前,可能出不了府了。
还好今天去街上吃了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