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过来太打眼,所以挑这个时辰,楚堪疑嘱咐要交到燕明玉手里,陈管事来得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陈管事送上一个深棕色的松木盒子,上头雕花精美。
看大小,里面应该是首饰。
燕明玉心情突然明媚了些,跟管事说了两句话,又让流露送人出去。
这种送人的活,少不了打点银子,又因为是镇北侯府的管事,打点的格外多。
燕明荞捂着脸,不太好意思,“姐夫让人送来的。”
燕明玉打开看了看,是一块玉佩,挂着红色丝线,她道:“只是……”
燕明荞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超能力!”
燕明玉现在觉得,妹妹太聪明也不好,什么都懂。
的确是有钱的好,这样楚堪疑待在西北也无妨,不过这会儿应该在赶路吧,也不知何时能到军营。
可以写封信送去,倒也不必多肉麻,再选枚男子佩戴的玉佩,一道送去。
闲时还可以管管楚铮,尽一尽她这个继母的心。
燕明荞跟姐姐走了一段路,到玉明轩之后两人分别,她带着丫鬟回正院了,她先去了正屋,燕国公果然不在。
沈氏在灯下看书,见燕明荞进来把书给合上,笑着问花灯好不好看,燕明荞实话实说的,沈氏又得知楚堪疑送了东西过来,脸上笑止都止不住。
在不在意,不看说什么,得看做什么。
倒是有心了。
楚堪疑下次回来估计在年关,还早着呢。
七夕之后,又下了一场雨,天气又凉快了些,早晚凉,白日还是有点热。
不过只白日用冰就够了。
天气转凉,正是添人的好时候。
沈氏在和燕国公说之前就已经开始为他寻摸良妾了,燕国公喜欢柔弱的女子,越温柔小意越好,说白了就喜欢孟小娘那样的。
顺着他,不能忤逆他。
人沈氏托人从江南寻的,找身世清白家境贫寒的,把人买下来,过两日应该就到了。
信上说一个叫许秀心,一个叫苏巧慧,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
也就比明玉大几岁而已。
沈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当妾室不是什么好事,但在江南,家里贫寒,很可能被爹娘卖给当地富绅做小妾,比起来,进国公府还算是一条好出路。
沈氏本来还打算给燕明玉一个这样的丫鬟做陪嫁,但镇北侯本来就不在府上,还有一个继子,做这些就多此一举了。
人到盛京之后沈氏会先见见,看看品行如何,听说家境不好,若是太瘦弱就在宅子养几日,然后再抬进府。
两日后,许氏和苏氏就到盛京了,沈氏匀出半日见了见,底子不错,五官清秀,就是面黄肌瘦的,还是得养着。
养了有半个月,七月底,两顶粉红色的轿子就从国公府侧门抬进府了。
许氏住在了离正院很近的青玉苑,苏氏住进了离锦华苑比较近的落竹苑,存心恶心孟小娘。
许氏和苏氏样貌都不错,在宅子养了几日,又置办了几身新衣裳,模样娇俏地像朵花一样。
每人拨了两个丫鬟,每月月银二十两,在没有孩子的时候,这些钱足够花销的了,还能存下来不少。
新人进府,消息拦不住,况且苏氏就住在锦华苑旁边。
孟小娘知道这个消息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偏偏进府的两人还来她院子请安,说是两人进府晚,什么都不懂,孟小娘当姐姐,多指点多担待。
孟小娘紧咬着银牙,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也没听到小道消息。
燕国公又纳新人了,她还喝着苦药方子,想要孩子呢。
孟小娘看着新人如花似玉的脸,恨不得给划花了,最主要的是,这俩人说话,一股子吴侬软语的调子,声音细软,说话极慢,像是在央求什么。
正是孟小娘从前的口音。
只不过后来在盛京久住,周围不管夫人妾室说的都是盛京话,孟小娘觉得自己口音土气,废了好大功夫才改过来。
两位新人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说话跟小兔子似的,听的人牙痒痒。
摆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给谁看呐!
新人年轻,每月拿不少银子,又知道府上大公子二姑娘定亲,对沈氏也一百个忠心。
苏氏倒是想生个孩子傍身,这样以后有个倚仗,但许秀心不太想要孩子,府里孩子多,她就是命苦之人,何必把孩子带到世上受苦。
许秀心觉得,她能有个容身之所就很好了,沈氏是她的恩人,她愿意为沈氏做事。
两位妾室进府第一日,燕国公就去了许氏那儿,在青玉苑待了三四日,又去落竹苑。
这回孟小娘借口六姑娘想爹爹,没把人截住。
燕国公甚至奇怪,怎么总想爹爹,都四岁了,一直长不大怎么办。
孟小娘气得发疯,连带着肚子有点疼,她摸着肚子慌了神,忙让竹枝去外面请大夫。
这若是有了,她也不是没得争,孟小娘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夫进府,只不过大夫诊治就是岔气了,连药都不用吃。
孟小娘不信,“您再看看,我吃那副方子有一个月,不可能还没消息。”
大夫道:“这生孩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单单是吃几副方子就管用的。”
孟小娘挥挥手,让丫鬟送大夫出去,以前来她院里都怀不上,现在被两个小妖精勾了去,她就更不可能怀上了。
孟小娘对沈氏的恨意很快就转移到两个妾室身上。
她觉得做正室的,就算明面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操心给夫君纳妾,所以说纳妾是燕国公的主意,嫌她年老色衰,厌烦了,想要新人了。
是新进府的两人分走了她的宠爱,冤有头债有主,她得先对付这两个小妖精。
沈氏这头一下子轻巧了不少,她觉得孟小娘都顺眼了许多。
燕国公不在正院,她也自在。
孟小娘倒是使过几次手段,燕国公在落竹苑多,落竹苑离锦华苑又近,苏巧慧专心侍奉燕国公,想抓紧怀个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小娘就算有心也无力。
而许秀心就更不出门了,除了请安就是在屋里绣东西,性子也呆板,燕国公只最开始去了几天,后头都在苏氏那儿。
府上妾室小打小闹,沈氏看在眼里,但没出手管,她给燕国公纳妾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管岂不是多此一举。
至于苏小娘有野心,沈氏觉得也无妨,没野心怎么和孟小娘斗。
天气转凉,府里又开始做秋衣了,一年四季一个轮回,也不知还要在这宅子里待多久。
沈氏如今闲下来,倒是有闲工夫挑挑各府送来的帖子,选一两个去赴宴。
沈氏挑了两个,一个是靖安侯府,她嫂子递来的帖子,说是去城外看荷花。
等八月底荷花就开败了,再没得看,趁夏末几日看看,如今有残荷,还能钓螃蟹,很有趣味。
沈氏已经许久没参加宴会了,这回带着两个女儿去,燕明月这阵子还算乖巧,今年十二岁,等明年后年就该考虑亲事了,也带去见见人。
带太多人去也不行,所以燕明茹就留在府中了。
盛京世家里庶女的婚事,有嫁给世家庶子的,也有去高门做继室的,若品性极佳,嫁给嫡子也无妨,只要婆家不计较这些就好。
燕明月只要懂事乖巧些,沈氏不会在亲事上为难她。
另一份是长公主递来的帖子,九月初三秋英宴,秋英也是菊花,有句诗叫“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但世家夫人想看菊花,也不必非等到九月初八。
靖安侯府和长公主府在燕明轩燕明玉定亲时都来人了,估计宴会还会请别的人,沈氏到时问问许静姝去不去,若是楚铮不上学,那也一道去。
赏荷花的日子在月底,正是放假的日子,燕明荞也不用请假了,换了身新衣裳,一早跟着沈氏出门去了。
许静姝没来,这阵子在府里学规矩,还没学好,安阳侯夫人不想放女儿出门。
适逢书院放假,马车里还坐着楚铮,楚铮原是不想看花,但又想和燕明荞玩儿,也想跟着沈氏燕明玉吃饭,所以还是过来了。
就是看着不大高兴,嘴里小声嘟囔道:“我一个大男人,看什么花啊。”
沈氏被这调子逗得一笑,“你还不够十岁呢,哪儿算得上是大男人。”
燕明玉捂唇笑了笑,笑得楚铮都不好意思了。
燕明荞道:“小世子,就算是男子,也能看花爱花的,有文章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静植’,是说喜欢莲花的品格。也有人爱菊爱牡丹,文人墨客也爱梅花,喜欢花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明荞想了想,又道:“女子其实也可以喜欢读书,喜欢骑射。”
虽然不能考状元,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是,喜欢这种事,谁都行啊。
楚铮疑惑道:“是吗?”
沈氏笑着道:“那可不,喜欢而已,明荞还喜欢骑马呢,她在庄子养了匹马,现在已经骑得很好了。”
楚铮挠了挠头,“你还会骑马,我骑术很好,到时候咱们切磋切磋。”
燕明荞看了眼姐姐,眼含求助,二姐姐,可管管你的继子啊。
燕明玉看过妹妹骑马,骑得很好的意思就是能骑着跑,想骑着马射箭是不行的。
燕明荞摆了摆手,“小世子,切磋就算了,我也就半吊子的功夫,这个就不和你比了。”
和楚铮比骑马,那和同他比背书有什么区别,都没有胜负的悬念。
楚铮哈哈大笑,“我骑术的确不错,那我可以教你。”
燕明荞松了口气,“那有劳小世子了。”
没说什么时候去骑马,那就不算约定,等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再说吧。
燕明荞喜欢骑马,也就那样,闲时去庄子骑着跑几圈,别的就一般般。
骑射她跟着师傅学了一阵,但学不好,也就慢慢放下了。
坐在靠车帘处的燕明月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羡慕,其实四妹妹说的也没错,看五妹妹这般,有母亲护着,有二姐姐宠着,还有镇北侯府的小世子做玩伴,谁能不羡慕。
只是羡慕归羡慕,再起害人的心,她恐怕得去庄子了。
若是她以前对五妹妹好,五妹妹应该也会很喜欢她。
摸着良心说话,燕明月觉得燕明荞很聪明,说话和为人处世比这个年纪的孩子好,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燕明月插不上话,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气质温婉娴静。
沈氏道:“再坐会儿车就该到了,明月一会儿和明玉一块儿,你们两个大的,就别去湖边玩了,弄得脏兮兮的。”
燕明荞:“母亲,我会洗干净的,一点都不脏。”
湖边浅一些的地方,可以钓螃蟹,这儿还有种藕的农户,在这边挖藕捞鱼,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些。
燕明荞是可以捞螃蟹的,她特地带了肉,钓螃蟹和钓鱼不一样,不用鱼钩,拿结实的线就行了,在线的尾端帮上小块肉,就有贪吃的螃蟹上钩。
燕明荞心想,就不能贪吃呀,贪吃长得肥的就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砚见湖。
燕明荞下车后,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和去年看见的景色不一样,那会儿下了雪,湖面一片白色,山水一线,美不胜收。
如今湖边是成片成片荡漾的芦苇丛,颜色还是翠绿色,上头挂着很多棕褐色的小棒子,燕明荞问楚铮这是什么,楚铮哪儿知道,就觉得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燕明荞问沈氏,沈氏说这叫香蒲,“好像还能入药呢。”
燕明荞告诉楚铮这个叫什么,“母亲说能入药,一会儿可以摘一些回去,小世子,我们一会儿就去钓螃蟹吧。”
两人还得去见宴会主人,也是燕明荞的舅母,两个表姐也在,见过礼后就能去玩了。
楚铮一直跟着燕明荞,他觉得燕明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就懂得特别多,不懂的也不会不好意思问,每天高高兴兴的,说话还怪有道理的。
别人这样,楚铮可能觉得是不懂装懂,燕明荞是真懂。
挺厉害的。
也很知礼,和谁都说话。
见过礼后,燕明荞和两位表姐说要去钓螃蟹,一会儿给她们看。
说完话,她对楚铮道:“走吧!”
楚铮:“嗯,钓螃蟹。”
燕明荞上回捞了鱼,这回能钓螃蟹,“小世子以前钓过螃蟹吗?”
楚铮道:“我吃过。”
燕明荞笑了笑,“我也没钓过,那我们比谁钓的螃蟹多吧,行吗?”
楚铮觉得,就算他拒绝,燕明荞也不会不高兴。
他搓了搓手,“行吧,有彩头没?”
燕明荞:“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烤鱼吃!不行不行,若是烤的不好吃,就惨了呀。”
若是烤的好吃……
楚铮道:“反正我烤的不好吃,这样吧,一人拿五两银子出来,赢的就全拿走。”
这个还好,燕明荞可以接受。
两人由丫鬟带着去了湖边,问了农户怎么钓螃蟹,是自己养的还是湖里的,能不能钓。
农户说是自己养的,这会儿还没到吃螃蟹的时候,“得中秋之后,才大才有黄呢。”
宁湘塞了五两银子。
农户话锋一转,“其实现在吃肉最嫩,也最好吃,差不多大了,随便钓。”
再钓能钓多少,五两银子呢。
燕明荞和楚铮约定好,钓两刻钟的,看最好谁钓的斤数多。
燕明荞可是很严谨的,万一钓的多的都是小的,那怎么办,所以说斤数最准确。
两人一人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拴着绳子,绳子底下绑着小块肉,放水里等着就好了。
两人离得还有点远,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就看两刻钟后谁钓的多。
燕明荞觉得,她今天起码吃两锅蒸螃蟹。
她虎牙长出来了,啃螃蟹壳肯定很厉害。
燕明荞双手举着钓竿, 一动也不动,生怕弄出动静把螃蟹给吓跑了。
楚铮也是这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 他虽然没钓过啥,但是捞过鱼,捞鱼的时候就得小心,动静不能太大,不然不等捞, 鱼就全跑了。
两人屏息凝神, 忽然间, 燕明荞感觉自己的钓竿动了动, 她心里激动得很, 小心翼翼地提起来, 看见一只螃蟹夹着肉块, 剩下几条腿悬空, 青色的壳子, 大钳子还带着毛, 看起来虎虎生威。
钓到了!
燕明荞忙往自己这边拽, 谁知刚拽到一半,螃蟹动了动大钳子, 撒开肉块,在不吃肉和被吃肉间选择了不吃, 一下就掉水里了, 水花哗啦一声,还溅到了她脸上。
岸边的水不像湖心水那样清澈, 而且这边养鱼养蟹, 水底全是泥, 水也浑浊些。
燕明荞脸上多了几个泥点子,衣服上也弄上了,楚铮直笑,“你看这个螃蟹不傻哈哈哈。”
那岂不是说她傻?
燕明荞检查了一下肉块,因为螃蟹松肉求生,她的肉还在,不至于蟹肉两失。
燕明荞又看了看钓竿,就是一段树枝,并不长,但就拽过来的一会儿,螃蟹就掉下去了。
既然螃蟹知道吃肉,还知道跑,那拿个网兜不就行了吗,在它掉下去之后给捞起来,这样不就能抓到了吗。
笑她有什么用,到时候楚铮还不是得请教她。
燕明荞去找宁湘要了网兜,她出门是没带的,但宁湘带了银子,很快就找来了两个。
不过不是那种扮家家酒用的小的,而是渔民捞鱼的大的,杆子比燕明荞胳膊还粗,竖起来比她还高,和燕明玉定亲那日在镇北侯府捞鱼用的相比还要大。
燕明荞心道,这一网兜下去,三条大鲤鱼都捞的上来。
宁湘道:“五姑娘,只有这个了,奴婢问过,没有小的网兜。”
燕明荞:“……没事儿,就用这个吧。”
她试了试,将将能抬起来,但是想一手钓蟹一手捞蟹还是挺难的,她怕被网兜拽到水里。
宁湘姑姑给了农户五两银子,若是一直都捞不上来,燕明荞会心痛死的。
楚铮这么会儿功夫也钓到了,不过因为螃蟹狡猾,出水就松钳子,不过他躲得快,没弄泥点子在身上。
楚铮又笑了,“螃蟹还真不傻。”
楚铮试了试网兜,他能举起来,但两只手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有点顺拐。
这样下去岂不是一只螃蟹都抓不住。
燕明荞看向楚铮,“小世子,不然咱们不比了,我来钓你来捞,钓的螃蟹一人一半。”
“行啊,一起钓螃蟹吧。”
比不过是图个乐子,跟着燕明荞一块儿玩儿就挺好的了。
这回只要是夹到了肉还想溜回去的螃蟹,全被楚铮拦住,肉块下去的很快,小的燕明荞会把它放回去,让它回去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