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醒来,燕明荞闻到了甜香甜香的味道,一问才知道,今儿是腊八。
李嬷嬷道:“姑娘,今儿得吃腊八粥。”
大厨房一早就忙活起来了,把提前一晚泡好的豆子、各色的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放大锅里熬煮,煮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加了小把冰糖,再熬一会儿,腊八粥才算成了。
这锅是给府里主子们做的,给下人做的没用这么好的米,沈氏打算趁着今日去城外施粥,国公府三月一次,今日正赶上腊八节,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燕明月燕明茹还记得那次施粥,腿都站麻了,这次不敢再提这事儿。
沈氏也没提,指望燕明玉去布施不可能,但她问燕明荞要不要去,燕明荞点了点头,于是直接请了一日假。
傅先生常讲民生疾苦,燕明荞想亲眼去看看,施粥从早到下午,送的是八宝粥和馒头。本来不用燕明荞做什么,但她想试试,粥桶架在架子上太高了,她盛不起来,只能发馒头了。
每个人是两个,再去排队领粥。
每个人穿的都不厚实,有的脚趾头都从鞋里伸出来了。
终于弄完,燕明荞感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比写大字辛苦。
她不禁想,昨儿吃的白切鸡的鸡腿要是没掉地上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坐着坐着车就在沈氏趴到沈氏怀里睡着了。
这么大的孩子,做这些事累的睡着难免让人心疼。
赵嬷嬷道:“不然老奴抱五姑娘一会儿?”
沈氏摇了摇头,“我抱着吧,别给折腾醒了。”
她低头看着燕明荞,心里多了丝欣慰之情,还是更喜欢自己女儿一些,上回燕明月她们跟着来,虽然没撂脸子,但也是不耐烦的样子。
沈氏就不喜欢那两个庶女,当然,这里面也有燕明荞本身就乖巧的缘故。
看着好像是和刚来正院的时候不一样,这马上就七岁了。
从年头过到年尾快得很,年后燕明玉就十四了,十五岁及笄,早该议亲了。
还有燕明轩,年后十六,也该把亲事赶紧定下来。
长子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明年秋闱参加乡试,若是考中,便能做官了。只不过燕明轩功课勉勉强强,考中的几率不大。
反正燕明轩也年轻,明年不行就再等三年,这倒是不急。
燕明荞还小,很是招人喜欢,最让沈氏忧心的是燕明玉,上回参加赏雪宴,倒是有两个和她打听,但后来不了了之,沈氏都看不上的人自然不会再让女儿看。
燕国公偶尔提起,说该议亲了,别拖着,适龄的世家子弟不少,早点定下来,若是舍不得,可以晚些出嫁。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女儿嫁到一个好人家,燕明玉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纵然燕国公府的女儿家婚姻大事要为国公府考虑,沈氏也希望燕明玉可以过得称心如意。
尽管沈氏自己嫁人之后夫妻间并不美满,燕国公妾室一个接着一个,但她希望两个女儿过得好些。
但想起燕明玉,沈氏只有叹气的份,她这么发愁,怎么燕明玉就一点都不知道愁呢。
沈氏又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被送回了屋,次日放假,燕明荞胳膊疼腿酸,在屋里躺了半天,终于体会到二姐姐的快乐。
她没有话本子,林香林枣就在她身边说近几日盛京城内的小道消息,两人讲得绘声绘色,总之还挺有意思的。
以前在梧桐苑,两个丫鬟也鲜少出门,如今出门多些,给燕明荞买东西,顺道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省着出门在外什么都不知道,犯了别人家的忌讳。
林香说道:“前天,镇北侯府的世子,把工部尚书的小公子打了,打的可惨了,听说得好几日都下不来床。”
燕明荞瞪大眼睛,林香她们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镇北侯府的事。
虽说打人的是小世子,但依林香林枣打听到的事,燕明荞觉得,错不在小世子一人。
这算是盛京老生常谈的话了,镇北侯世子今年八岁,幼时母亲去世,而父亲镇北侯楚堪疑镇守边关,半年才回来一次。
边关苦寒,军营又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不能将幼子带到身边。
镇北侯夫人去世后,镇北侯没有续娶,家中又无长辈操持,奴仆们不敢对主子说什么,一来二去,这个小世子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别人见了,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为何打了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林香说,是因为陈公子骂楚铮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这还是林香她们打听到的,估计真骂得比这还难听,
自家理亏,而镇北侯镇守西北,为了百姓舍弃小家,就算自家孩子被揍了,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镇北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出了事赔钱赔东西,每次这事都不了了之。
燕明荞没小娘,今年九月底才到了正院,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可小世子和燕明荞还不一样,燕明荞有母亲,楚铮没了母亲,一直都没有,其他人家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这就要提先镇北侯夫人因何早亡的了,镇北侯先夫人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有说她是生产之后身子不好才病亡的,也有说她是因为镇北侯煞气重,被克死的。
再有镇北侯半年回来一次,一次回来也就半个月,家里没有长辈操持,嫁过去和和守活寡们什么区别,总之,若是把女儿嫁进去,哪怕是个庶女,也得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对镇北侯楚堪疑是又怕又敬,但嫁女儿这种事,但凡嫁的出去的,都不会考虑这家。
其实还有个原因,镇北侯他手握兵权,想和镇北侯府做姻亲,得考虑清楚。
盛京城里但凡有点事,都能传的到处都是,尤其各府的下人,每日除了干活,还有很多的空闲时间,总之到处都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
燕明荞平日里看书多,不理会这些,今日是因为胳膊酸疼,所以林香林枣讲这事儿给她听。
燕明荞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别议论了,“嘴严些,不许往外乱说。”
但就算林香林枣不说,府上这么多人,知道的不在少数,沈氏从未想过镇北侯的事,可听下人们说, “鳏夫”“无长辈”“守活寡”这几个词就在她脑子里萦绕不绝,沈氏严令府里下人管好自己的嘴。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燕明玉知道。
沈氏听燕明玉说过,不喜处理婆媳关系,所以希望对方无父无母,可又不是只有鳏夫才这样,好好挑选,照样能找到家世简单,各方面都出色的好儿郎。
何必非在鳏夫这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镇北候今年二十四了,过了年二十五,这眼瞅就快三十了,就比沈氏小几岁而已,沈氏怎么可能愿意他做自己的女婿。
自己的女儿,就算什么都不学,那也是好的,有这等家世,相貌又好看,什么样的夫君寻不到。
总之沈氏不愿意女儿找这样的婆家,估计燕国公会很愿意,因为镇北侯府家世好。
宁湘让府上下人管紧嘴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传到了燕明玉的耳朵里。只不过燕明玉暂时还没想过嫁人的事,和沈氏说也只是因为沈氏逼着她看画像,她不得已才说出来搪塞的。
能不嫁人自然是不嫁人了。
镇北侯府这事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是自己孩子,没人稀罕去管。
燕明荞听过之后就把这事忘掉了,该上课上课,不过她还多了一件事,就是准备祖母生辰贺礼。
在越朝,小辈送礼有子孙昌旺讨喜之意,孙辈的当着客人的面送,也显得子孙缘厚重。
但今日离腊月十六宁氏的生辰,只剩不到十日。
十日准备一份礼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早先燕明荞想学女红,就是因为这个,若是学了,如今应该能做双鞋垫绣个荷包,总之一片心意。
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发愁了。
燕明玉更愁,以前谁过生日,就吃个蛋糕吹个蜡烛,生辰礼生辰礼,难不成做个蛋糕送去。
做蛋糕倒也不是不行。
燕明荞记得母亲说过,今年祖母五十四岁生辰,不是整寿,所以不准备大办,就亲朋好友过来,差不多有八九桌的样子。
然后请个戏班子,点几出戏,从早上唱到晚上,什么时候去听都行。中午邀请宾客,到时候晚辈会送贺寿礼,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喜庆。
礼物也不用多贵重,心意到了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光有心意。
沈氏觉得,燕明荞字写得不错,可以抄一篇贺寿的文章,燕明玉动几下针线好了,送双鞋子送个荷包都行。
这样礼物有了,也是自己做的,但姐妹俩觉得有点简单,如果可以,她们想给祖母准备更好的
宁氏回来这段日子,对她们姐妹俩很不错,她们也不能小气了。
燕明玉想,生辰蛋糕费事些就费事些,她以前也刷过这些视频,大不了先让厨娘做,试几次之后成了她们再来,这样燕明荞还能上课去。
而且燕明荞的画技不错,若是能把蛋糕和书画结合起来,也很奇妙。
用奶油写字的活儿就交给她了。
于是,剩下的这几日,燕明荞一下课就往玉明轩跑,作废的蛋糕吃了不少,她暂时是不太想吃点心了。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呀?
二姐姐做出来的点心有点像牛乳糕,但比牛乳糕更软更香。
而月初送来的水果,也尽数变成了果酱和不同颜色的奶油。
奶油这个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也会腻,做法也繁琐的很,得用筷子搅牛奶,还得加鱼胶,燕明荞自己做是做不来的。
燕明玉也全靠小厨房,让她自己来,估计生辰也不用过了。
好在,俩人能把蛋糕做出来了。
姐妹俩这边捣鼓蛋糕,锦华苑那边也在准备宁氏的生辰贺礼。
孟小娘准备的要早一些,两个月前她就琢磨这事儿了。
她的女红很不错,刺绣更是一绝,贺礼她月初就准备好了,是一副《百寿图》,字是让三公子写的,然后选用红底的布,再用金线一针一针地绣,最后这一百个寿字看着还能合成一个大的寿字。
有福寿绵延之意。
寿字底下绣上象征吉祥的云纹,绣好之后再挂上画轴,到时候让燕明月燕明泽一块儿送上去,也能讨个好。
估计大家把铺子那事儿给忘了,到时候就只记得《百寿图》了。
字是三公子写的,翻了不少书本才找到一百个寿字,不过绣是她绣的,最后让燕明月动了两针,就当是她绣的。
六姑娘还小,在宁氏跟前拜寿就行了,总之,没人能抢锦华苑的风头。
不过孟小娘没忘铺子的事儿,她后来想了想,自己想通了。二姑娘五姑娘能干,没什么不好。
有句话话叫能者多劳,往好处想,二姑娘五姑娘会做生意,夫人教的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能干就多干些,把府上的铺子也管着,那赚了银子还不全是公中的。
孟小娘虽是妾室,但她的儿女也是燕国公的儿女,以后也是要分家产的,她自然盼着国公府越来越好了。
府上钱财越多,以后分的就越多,这管家是管家,燕国公府的儿女,吃喝都是府上的,不能做生意钱都进了自己兜里吧。
孟小娘恨不得多拿一点是一点,谁让二姑娘五姑娘能干。
孟小娘觉着她以前是想差了,若是二姑娘五姑娘能让她拿到好处,那还比什么,那她也盼着两位姑娘好。
如果能把月儿的杂货铺也改成吃食铺子好了。
按月分银子就行,别的事她绝不多问,反正也是一个给二姑娘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事也不急,等过阵子和燕国公提提,公爷肯定答应。
孟小娘现在只希望燕明月能讨得老夫人欢心,也常去寿安堂,寿安堂有不少好东西。
她自信没哪个院子准备的礼物能越过她的去,除非沈氏帮她们。
露华苑的燕明茹准备的是亲手做的袜子,上头绣了福字。燕明茹的女红还不错,针脚细密,算是挺不错的礼物了。
七姑娘如今还小,只管拜寿就是了,府上年纪小的公子们亦是如此。
府上大厨房初十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大厨房那边总是香气扑鼻,燕明荞偶尔露过,总忍不住咽咽口水。
玉明轩的厨娘花了三日,终于做出来一个像样的蛋糕,燕明玉教了她们,现在轮到她们反过来教燕明玉燕明荞了。
比如底下那层蛋糕托怎么烤,奶油怎么打,还有怎么调不同颜色的。
燕明玉主要负责烤蛋糕,打奶油,而燕明荞则管用奶油写字。
姐妹俩想做一个粉色的,然后蛋糕中间摆上个粉色的大寿桃,旁边写祝寿词,最好看着喜庆一点。
燕明荞练字小成,但用奶油写实在为难,只能勤学苦练。
等到腊月十五,沈氏问两人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她想先看看。
寿辰贺礼,沈氏得把把关,若是她觉得不好,还能趁早换别的。
燕明荞和燕明玉就把做好的蛋糕给沈氏看了看,沈氏看过之后点了点头。
没想到看着还不错。
沈氏觉着,比她想的要有意思一点。反正寿辰礼不分贵重,看得也是谁更得老夫人喜欢。
喜欢的就算送张纸也喜欢。
燕明荞道:“母亲,这个可好吃了,你等明日就知道了!”
沈氏道:“行,快些回去睡,明儿人多,且有的忙呢。”
次日,戏班子一大早就进府了,然后在国公府花园搭了棚子和戏台子。
台下是摆好的桌凳,戏班子已经化好妆了,随时都能唱。
府上的各处也都贴了寿字,今儿宁氏打扮也和往常不同,穿了一件深红色菱纹的褂子,下头的裙子是墨绿色,头上的钗饰比以往更华丽,是一套点翠头面。
衬得人更加的富贵雍华。
一大早,各府就送来拜贴贺寿,因为寿礼没大办,所以来的要么是沾亲带故的,要么是和宁氏关系好的。
宁氏今年五十四,和她交好的也是银发老夫人,皆是在寿安堂和宁氏说一会儿话,然后再去戏台子看戏。
有的人看一会儿便走了,称是家中有事,改日再来,也有的要留下用中午饭,一块给宁氏庆贺生辰。
总之来者都是客,府上的丫鬟都小心伺候些,唯恐惹了贵客不快。
这种时候府里也得小娘子都得出来帮忙照顾客人,燕明荞记得去年也有,她就在角落里啃点心吃,也没人问她什么。
但今年不一样,祖母的客人都喜欢拉着她的手问来问去,大约问傅先生都教什么,学的怎么样,然后最后说她和祖母很像。
这些人应该是知道赏雪宴,不然也不会问这些。
问过她之后会再问二姐姐,问她今年多大了,身子如何了,还会夸赞二姐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燕明荞能看见二姐姐抽搐的嘴角。
宁氏看着燕明玉长大,情分不同别人,她笑着道:“过了年就十四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那位夫人笑得越发满意,然后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宁氏就让几个孙女先去外头玩会儿。
燕明玉带着妹妹们告退,宁氏挥了挥手,屋里也丫鬟也出去了。
门关上,屋里没别人,刘夫人才肯开口,“有人托我做媒,但怕国公夫人不答应,所以先来你这儿探探口风。”
两人是几十年的交情,若是这门亲事实在不好,刘夫人也不会到宁氏面前问。
但她觉着还不错,宁氏未见得觉着好。
刘夫人沉吟片刻道:“说亲的是镇北侯府。”
宁氏疑惑不解,“他家的小公子今年不是才八岁,这么早就要定下了?”
这算是婉拒,楚铮这号混世魔王宁氏听过,总爱胡来,再说,年纪也太小了,中间差着五岁呢,等他能娶亲了她家玉姐儿都成老姑娘了。
刘夫人急道:“不是,不是镇北侯世子,是镇北候。”
宁氏刚要开口,刘夫人就道:“老姐姐你先别急,听我说,镇北侯他先夫人走的早,世子根本不记事,所以这孩子肯定养的熟。前阵子出了个事儿,楚铮把尚书府的公子打了,所以镇北侯就想续娶,为楚铮找个嫡母管教他。他还说了,再有孩子,必一等待之,他还愿意拿一半家财做聘。镇北侯也是看中燕国公府,所以才托我一问。”
刘夫人:“我知道,玉姐儿年纪小,什么亲事都找得着,但镇北侯为人正直,府上没有一房妾室,嫁过去之后就是当家主母……”
还有句话刘夫人没说,燕明玉落水的事大家都知道,那会儿已经入秋了,听说断气了才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