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荞觉得这个步摇在马车里,闪来闪去的,比他们两个都亮。
她也有珍珠首饰,估计这支步摇也得三四百两银子,“我很喜欢,但我首饰很多的,你下次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礼物她自然是喜欢的,可顾言的银子也是银子。
燕明荞衣裳首饰多,那是因为她做生意赚的钱多,每个月有几千两银子,就算买一件首饰花个几百两,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母亲说顾言虽做了生意,可每个月也就几百两银子,这一根步摇就把一个月的利润花了,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但燕明荞都舍不得。
再说太傅府银子不多,她总得掂量着来,自然不能要求顾言也给她买太贵重的东西。总得看看自己能不能买得起,不然那就是乱花钱了。
顾言说道:“你喜欢就好,咱们今日就别争论钱了,你可以猜猜我点的菜,是不是你喜欢吃的。”
燕明荞心猛地一跳,然后把步摇收起来,“我猜有米饭。”
留香楼那么多菜,她哪能猜得中,她和顾绵总去那里吃的,就算顾言事先问绵绵了,她也猜不中的。
还让她猜。
顾言实在没想到燕明荞会说米饭,他脸上露出点笑意,“这也算猜对了吧,但你这样也太耍赖了。”
燕明荞道:“你事先也没说不能耍赖呀。”
而且万一她真猜了,却没猜中呢,那顾言岂不是会觉得他定的饭菜她不喜欢,才不要那样呢。
今日已经很欢喜了,她就算一会儿去走十条街,也愿意的。
顾言笑了笑,“你想耍赖就耍赖吧,我又没说不让。”
只有跟亲近的人才会这样,那岂不是说明,明荞对他很亲近。
“那等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顾言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快了,你饿吗?要不要我下去买点吃的?”
姑娘家就算真饿,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饿。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还不饿呢。”
她其实有一点饿,但在顾言面前,肯定要小口小口地吃饭。
顾言道:“那到留香楼还有一会儿,咱们说说话,一会儿兴许就饿了。”
明明跟顾绵有说不完的话,但在顾言这,燕明荞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问道:“……你在书院累不累?”
燕明荞说完,又想,问书院的事是不是不好呀,这顾言刚从书院回来,本来就连着上了十日,这一回来不说别的,又想起在书院读书来……
但顾言眼睛亮亮的,炉火透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累,但是一想马上就能回来,就也还好。而且,往日都是上一个月才放假,这回还不到十日。”
燕明荞倒是有点好奇另外一件事,“你若这次考中了,能任职吗?”
顾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三年前就有一学生考中,和我年岁一样,但在书院又待了两年。”
顾言没问过顾太傅,若是问了,顾太傅估计会说,现在琢磨这个做甚,等你考中再说。
“等会试过后问问我父亲吧,不过从前倒是有年纪小为官之人,不能单看三年前的。”
燕明荞好像知道三年前考中的人是谁,但她更好奇从前年纪小为官的人,“都有谁啊?”
“前朝有姓刘的宰相,八岁就为官。”顾言细数了几个,见燕明荞听得认真,笑了笑,“不过我都十四了,比不上八岁的。”
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能娶妻了。
明荞觉得这人当真厉害,不过她也不差就是,她八岁都已经开始做生意了,每个月赚好些银子呢。
估计这位刘宰相也是聪慧之人,不知有没有读过他的文章。
两人说着话,过了一会儿马车在留香楼门口停下。
燕明荞又扶着顾言的胳膊下来了。
晚上的留香楼比白日的更好看,里面灯火通明,从外面看,淡黄色的光从窗子出来,三层高的酒楼,窗纸的影子上,能看见有人在里面推杯换盏,呼朋引客。
左右的铺子也很热闹,人声鼎沸。
燕明荞看了眼顾言,“那咱们进去?”
顾言道:“嗯,若有哪道菜不喜欢,记得告诉我,我这也是头一次,今天就想你开心点。”
燕明荞自然会说哪道菜她都喜欢, 因为她也想让顾言开心。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心仪心悦,但喜欢和对谁好, 并非只能对未婚的夫君,除了夫君,还有家中的兄弟们。
燕明荞隐隐能感觉到,顾言是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好和大哥二哥对她的好也不一样。
燕明荞瞥了他一眼, 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不看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顾言觉得灯火下站着的少女特别娇俏, 就感觉和平日不一样, 一颦一笑都好看。只不过老盯着人姑娘看, 未免显得太过唐突孟浪。
他掩唇咳了一声, 道:“走了, 咱们进去, 进去就知道了。”
进了留香楼, 顾言直接报了自己名字, 就有小二领着他们去了三楼。
拾阶而上, 三楼的位置最干净雅致,雅间在左右两边, 靠窗是几个能看见街景的好位子。
顾言定的位置就在这儿。
有道是站得越高望得越远,临窗向下看, 能清楚地看见下面耍杂耍卖艺的商贩, 走过路过的行人。到时候踩高跷、舞狮的队伍绕街而行经过时,他们在三楼也能看见。
就不必去下面挤着看了。
街道两边是商铺, 商铺之间连着数条长线, 线上挂着明灯。燕明荞还看见对面的茶馆了, 门口小二在招揽客人。
那间茶馆也是她常去的,只不过夜里很少出来,晚上看这边的景色,和白日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顾言和小二说了什么,小二笑着退下了,很快就有茶水上来,燕明荞闻了闻,“这是信阳毛尖?”
顾言失笑,“你这,稍微新奇一点的,在你眼里就不新奇了。”
燕明荞道:“你若问别的,我兴许不懂,但茶叶,我还算了解。”
她做茶叶生意这么多年,见过各地的茶,虽然不精通茶道,但是对茶叶还算如数家珍,陈越州出去了也会带好茶回来,她想用不同的茶做茶包,喝得多了,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顾言:“岂止是了解,你这还没喝呢。”
燕明荞是记得留香楼没有毛尖的,多是铁观音、龙井和果茶,看来这毛尖是顾言自己带的了。
燕明荞心里有些得意,“我也是胡乱猜的,谁知道一下就猜中了。”
赶紧她喝了一口,觉得这茶还不错。
顾言笑着道:“你看我信还是不信,你懂就是懂,干嘛说是胡乱猜的,你猜中我才高兴呢。”
燕明荞心道,看吧看吧,这就说漏嘴了,就得是猜中他才高兴。幸好刚才问都点了什么菜,她没猜,只说了米饭。
燕明荞笑了笑,“你怎么不喝?”
顾言毫无所查,他低头看了眼面前的茶杯,他面前茶水还热着,他恍然,哦了一声,赶紧喝了一口,“我刚才忘喝了。”
燕明荞低下头,刚才从楼梯上来,相比于一楼二楼,三楼人还是少一些。不过也能听见周围客人说话笑闹声,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他们总是这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谁也不说话了。
顾言看着燕明荞看看这儿,又看看外面,刚想说话,小二就端着菜上来了。
顾言抿了下唇,这总共是四道菜,燕明荞现在目光也落到菜上,一道宝塔肉,一道松鼠鳜鱼,一道荔枝肉,一道清蒸小青菜,小青菜周边汤汁的淡黄色的,估计是什么高汤。
汤是花胶鸡汤,四菜一汤,两人用,绝对是足够了的。
燕明荞看着四道菜摆好,又放上了两碗饭,她问顾言,“那我们就吃了?”
顾言用公筷给燕明荞夹了一块儿肉,“快吃吧。”
燕明荞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的,也就当初和燕明玉在玉明轩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顾及,大口大口吃,还会用手拿着。
跟顾绵吃也没这么斯文,比这自在得多。
一小块肉,对面是顾言的话,燕明荞能分三口吃完,吃得也极慢。
顾言看得都急,因为在书院,大家吃饭都很快。他还记得初六那日,在燕国公府留饭,明荞也是这般,小口吃的,如果他说不必拘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兴许明荞会更小口,也不会听他的。
总之,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明荞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饱了就行。
但顾言并没有吃饱,他偶尔会给燕明荞夹菜,还会递帕子倒茶水,他没怎么吃,好像看着燕明荞吃,心里一高兴,就饱了。
这么小口小口地吃,也很好看就是,让顾言想到银絮来。
燕明荞也发现了,每每她吃着吃着抬起头的时候,顾言不是在倒茶,就是在给她夹菜。
“你也快吃呀,别光顾着我。我饭量小的很,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她今日可以不吃那么多的。
顾言笑着说了声好,燕明荞这回礼尚往来,也给顾言夹了块鱼肉。
这头一次出来,怎么能点鱼呢?这鱼里面有刺,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从嘴里把刺拿出来吧。
全给顾言吃好了。
而顾言大约也注意到了,再给燕明荞夹菜的时候,就避开了鱼肉,不过他也很高兴,这明荞都给他夹菜了,两人多亲近呀。
不过他很奇怪,为什么绵绵明明说明荞喜欢吃松鼠鳜鱼这道菜,怎么如今见了又不吃了,总不能因为刺多吧。
吃了几口,顾言发现鱼刺的确多,他这是头一回和明荞吃饭,把刺从嘴里拿出来也不雅观,于是他也慢慢不吃这道菜了。
燕明荞吃得不多,但顾言饭量大,而且留香楼的饭菜量都不算太大,两人吃好,菜也没剩太多。吃过饭,两人看了会儿舞狮的,舞狮的人姿态矫健,狮子头还会眨眼睛!可厉害了!
看了一会儿,燕明荞看够了,顾言适时道:“咱们走吗?”
顺着台阶下了,到二楼的时候,燕明荞听见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燕明玉,不是燕明玉一家人。
燕明玉和楚堪疑楚铮一块儿出来吃个晚饭,因为平日总在家里吃,正好今日来看灯会,没想到就见到妹妹和顾言了。
燕明荞愣了愣,她先是高兴,因为她也许久没见楚铮了,往年也就是过年见一见。而且两人年纪越大,说话也不多,自然不能像幼时一样相处。但自幼相识的情分,还有能在这儿看见二姐姐,多高兴的事。
燕明玉还挺诧异,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妹妹了,妹妹和顾言这是……一块儿出来同游了?
燕明荞行了一礼,高兴之余还有点窘迫,“见过二姐姐、姐夫,见过小世子。”
她对顾言道:“我二姐姐,你见过的,这是我二姐夫,那位是小世子。”
顾言看燕明荞脸有些红,他跟着脸也热,他喊了一声姐姐,姐夫,对楚铮就拱了拱手,也算是见过礼了。
明荞喊的都是小世子,他自然不能喊别的。
楚铮看着两人笑了笑,父亲说,明荞定亲了,这还真是。
只不过他不在盛京,对顾言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虽然说论辈分明荞是他的小姨,但是,他比明荞长几岁,在心里,当她是妹妹的。
明荞定亲了,挺好,等他去猎些好皮子,给明荞当陪嫁。
燕明荞是没想到出门还能碰见熟人,本来就也没什么,但是一看见二姐姐笑吟吟地看着她,就觉得不好意思。
燕明玉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要不咱们一起?”
燕明荞:“姐姐!咱们不顺路的。”
燕明玉笑了笑,“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吧,我们这儿看看灯会,一会儿就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顾公子可要把我妹妹好好送回去。”
顾言拱手道:“姐姐请放心,这是自然。”
道了别,两人从留香楼下去,燕明荞松了口气,她看了眼顾言,说道:“家中的几个姐妹,我和二姐姐最亲近,二姐姐没有出嫁前,我就常去二姐的院子里吃饭。你不知道那些吃的,可新奇可好吃了,以前见都没见过!等日后有机会,让你尝尝。”
顾言点了点头,“上回见面,也是二姐来的,那些吃的等有机会我会全尝过的。”
燕明荞:“日后再说吧,你应该也知道,是因为二姐姐曾经落水,身子不大好,母亲才把我抱到正院去的。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燕明荞笑了笑,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二姐姐好好的,她没有去正院,现在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母亲人很好的,二姐姐也是,不会为难她,但是没有小娘护着的,总归是不如别的人过得好。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同我说过,不过大家喜欢你,肯定喜欢的是你的人。你看二姐,哪怕是出嫁了,在外面遇见,还会敲打我一番。”
还有镇北侯在旁边,往那儿一站,就很有威严。
燕明荞笑了笑,“这哪里是敲打你,你本来就应该送我回去的。”
顾言:“是是是,不过二姐都说要回去了,咱们看看灯会,也送你回去吧。”
他们吃饭有些久,还在上头看了舞狮的,所以看灯会的时间就少了。
燕明荞有点不想回去,可更不想母亲担心她,“你还记得当初猜灯谜吗,我想要一个小小的兔子灯,小的就行。”
燕明荞比顾言矮一些,抬眼看人时,神情很灵动。别说兔子灯了,就是那个最大的花灯,顾言也能给弄来。
顾言真要想猜灯谜,谁都猜不过他,但是燕明荞想要的是兔子灯,所以他猜了几个,拿了兔子灯就不再猜了。
两人都还记得,当初在巷子口看见拿了最大花灯的人被堵住,两人还报了官。
兔子灯小小的,圆滚滚的,和银絮不太像,但也很可爱就是了。
燕明荞手里提着灯,一晃一晃的,她该回去了。
顾言说道:“车里还有烟花和孔明灯,要不要去放?对了,护城河的冰还没化干净,所以就不能放荷花灯了。”
燕明荞眨了眨眼睛,“去放孔明灯吧,祈愿你会试考中,等下个月月初,我和绵绵去万象寺上香祈福。”
顾言:“嗯,若是考中,我跟你一起去还愿。”
“我和绵绵许的愿,自然是我和绵绵去还,你去做什么。对了,你一会儿回去,还得给绵绵带些吃的。”燕明荞想了想,应该没漏下什么。
顾言:“也好。”
燕明荞见顾言就说了两个字,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顾言说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并非油嘴滑舌之人。”
还说不是油嘴滑舌。
燕明荞道:“我说不让你去万象寺,是因为还愿得许的人去还才能灵验,给绵绵带吃的不是应当的吗?那也是你妹妹呀。”
顾言道:“我也就放一日,你们都不说我,咱们能不说绵绵吗?”
燕明荞抿了下唇,他怎么知道和顾绵一块不说他的,肯定是顾绵说的,她笑了笑“那你会试,用我准备什么吗?”
她记得大哥去参加会试的时候,母亲就帮忙收拾了好多东西,而且二哥这几次考试也有收拾东西。要在考场待三日,不能出来,吃喝都在里面,东西肯定要带齐全的。
顾言道:“你等我消息就好,我会好好考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估计这几日盛京人就多了,因为各地的考生都到盛京来,酒馆、酒楼、客栈、饭馆这些地方应该会人满为患,肯定能赚不少钱的。
萧阳的两个堂哥也中了举人,估计就是这几日的事。
“你可得好好考,可不能因为年纪小比别人小就掉以轻心,不过我很放心你。”燕明荞往孔明灯上写字,有写——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有写——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总之是希望顾言今年考中,事事顺心。顾言在这儿,她倒是没法写什么两心同意,两心不移。总觉得写这些,没有写盼顾言高中好。
不过顾言在灯上写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等孔明灯飞远,两人又看了烟花,烟花好看,但都要分别了,燕明荞也没看的心思,她看兔子灯里面的蜡烛都快熄灭了,道:“你送我回去吧,我母亲该等急了。”
顾言低下头,道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没说话。
燕明荞一手握着小匣子,一手提着兔子灯,到了燕国公府门口,她让顾言不必下来了,扶着雪酥下了车。
顾言在车上,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燕明荞能从他眼中看见不舍。
“我走啦。”
顾言人钻了出来,看着燕明荞进了国公府。
燕明荞让丫鬟去正院跟母亲说一声,她就不过去了,总之,今日还是很高兴,只是碰巧遇见了二姐姐,有点害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