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四年重新见面,两人都有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徒晰也敬了李远一杯白水,眼下物资缺乏,别说酒水了,连茶都没有,徒晰比别人好些的,也不过就是能随时喝到热水而已。
他正色谢道:“这次谢谢你了。”
虽然永正帝拨了银子,但是官府的银子向来是要的紧,给的慢,直到现在还没拨下来,这阵子全是薛远自掏腰包撑着的,还有就是薛蠕抢粮……咳咳,借粮借回来的。
薛家虽然富豪,但这东北一地这么多人,光看薛远发绿的脸,徒叫析就知道这是一笔极大的银子,李远这一次的帮手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他着实不明白,李远为什么要帮他?
李远定定的看了徒晰许久,最后突然狠厉道:“你知道我的事了吧?”
若非如此,徒晰在见到他的第一面时,问的应该是你怎么还活着,而不是你怎么在这里。而且徒晰对他仍然活着之事一点也不惊讶,光凭这一点便就不合理。
要知道,他犯的可是背主之事,自古以来,那一个被捉到背主的太监能像他一般的活着,而且还活的如此之好。光凭徒盼见到他还活着时,全然不惊讶的模样,就知道徒晰怕是已经知道几分了。
徒晰沉默了一下,默默点头道:“你长的和卫历很像。”
他这话并不虚假,早些年时,李远营养不良,说是有十一岁,但看起来也不过跟个七、八岁的孩子相仿,再加上他畏畏缩缩的,是以不显,即使如此,仔细瞧瞧,还是能看出他和卫历的相似之处。
随着李远这些年来营养上来了,这两兄弟也越发相似了,更别提那一模一样的美人尖,光看他脸的上半部份,几乎和卫历一模一样。
至于李远的下半张脸吗,则是有几分长的像永正帝。要是永正帝、卫历,还有李远这三人站在一起,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父子身份。
“再则,你自己也透露出了几分。”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问他恨不恨永正帝?除非有着跟他相同的遭遇,不然又何必非得要他一个回答。
另外……
徒晰直言道:"最重要的,你能活着,已经说明许多了。"
要不是李远的身份有问题,李远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青玉铃兰的龙气认证,不然即使是曾经在现代看过各种狗血小说、电视剧的他,也绝对想不到竟然会有'延禧攻略'真实版的存在。
李远苦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缓缓将自己的事情委委道来,即然徒盼已经知道了,那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了,再则,当年永正帝安排来盯着他的那几个太监早在这些年里被他收拢住了,即使他说的再多,也不怕传到永正帝耳里。
会成为药材商人,也是个意外,他本就是农家出身,农活也是做熟了的,他好歹跟着徒晰小半年, 徒晰最擅长的, 莫过于种植, 以前也不是没瞎过徒的种种东西, 到了江南之后, 闲着没事, 他便也开始种起东西来了。
种米粮什么的利润太少,至于种花弄草的,他又没徒晰那般本事,最后思来想去,便干脆去种药材来了,当然,这其中也走了不少歪路,绝收也是有遇到过的。不过他背靠永正帝,不缺银钱,又有的是时间,多尝试几次,最后竟然成了江南一带的大药商了。
李远说的轻描淡写,但徒0晰明白,这内里绝对没这么简单,永正帝虽然一定会给他一些便利,但也不可能太多,李远能有今日的成就,大多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拼出来的。
徒晰默默地给李远点了个赞,暗叹可惜,说实话,永正帝膝下诸子之中,倒是以李远最为能干,至少如果他和李远异地而处,他怕是做不到李远今日的成就。
偏偏李远也是最不可能回宫的皇子,永正帝终究是错过了。
徒晰又敬了一杯白水,"无论如何,我代东北一带的人民谢谢你。"
李远默默地饮下这杯,其实捐药一事,只要让下面人处理便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趟,但听到徒晰来了,他便也忍不住好奇过来了。趣,但听到促进来了,也使也想不住对可也不了。
他曾为最低贱的太监,也曾经离高高在上的皇子也只差一线,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明白徒晰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待在此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找死?
可看着徒晰在疫区忙活的身影,还有东北人民信任徒晰的眼神,他头一回感觉到徒晰身上皇子身份之重。
此时此刻,李远也总算打消了帮卫历一把的念头,本来他想着谁做皇帝不是做,要是让永正帝最讨厌,甚至不惜出继的儿子继位,这才好玩呢。
可看着徒听,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或许只有像徒晰这般才配做一个皇子,他是真正做到了爱民如子这句话,而他和卫历在这方面上都差的远了。
他许久后沉吟道"你还是快回京吧,再不回去,怕是会变天了。"
徒晰心下一紧,“可又是卫历?”
除了卫历,他着实想不出来有什么会让李远特别来给他示警的原因了,可卫历都被出继了出去,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即使卫历回了宫,内有皇后、苏培成盯着,外有张廷玉、林如海瞧着,他还能怎么翻身!?
李远笑了笑,“鼠疫用到的药材,如柴胡、连翘……等,虽然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但一时之间那里能凑到这么大量?我又能怎么可能这么快的凑齐,并给你送到此处?
我之所以能及时提供药材给你,也是有人事先向我下了定单,我直接让人把那几笔定单的药材给挪了过来。”
算算时日,这笔定单可是半年前接到的,正巧,半年后便发生了鼠疫!?说是巧合吗?他打滚这么多年,可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远说的轻松,但听在徒晰耳里,如遭电击,听出李远的意思,徒晰眼眸微沉。
他原本以为这东北鼠疫是意外,万没想到这竟然不是意外。鼠疫这种玩意有可能人工散布吗?答案是有可能的,生化战,自古便有之。
当年蒙古兵围攻卡法城,便把鼠疫病人的尸体用投石机投入卡法城,腐烂的尸体污染了水源,病毒散播到空气中,最后导至瘟疫大爆发。
卡法城里的人几乎全部得瘟疫而死,残存的人数甚至还不到一干人,残存的人逃至欧洲其他地方,连带的将鼠疫病毒也带到了欧洲各地,甚至导至于欧洲黑死病的大流行,将近三分之二的欧洲人口死于黑死病之下。(注一)
徒晰冷声问道:“是谁下的定单?”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无论背后之人目的为何,这分明是想把全华夏民族给拖垮!着实太过狠毒。
一想到此次鼠疫死了那么多人,徒晰怒不可遏!
李远淡淡道:“女真!”
谁会想到,这一次的东北鼠疫竟然会和女真人有关呢。
虽然那人隐藏的很好,不过别忘了,他手底下的人可是有着慎刑司中数一的二的掌刑太监,他们旁的不成,刑侦能力可是一等一的。
一听那些人说话的腔调,再观察一下那些人平日的习惯,便猜出那些商人其实是女真中的贵族!
“不过……”李远也难得的正色道:“领着那些人来的,却是庆郡王(平康帝皇九子)的人!”
药材不是随随便便卖买的,毕竟药材有年限,时日一长便没了药性,时间短了,药材生长不到,也是制不成药,是以往年的药材生意都不敢多做,便是怕药材堆积在自个手里久了,白白浪费。
这么大笔的药材卖买,要不是有中人做保,他岂敢接了这么大的定单,而这做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庆郡王的管事!
也是看在庆郡王的面子上,他这才不得不勉强应下了这一笔单子,虽说药材一物不似盐铁,禁卖到异族处,但他一个规规矩矩的正经商人,自然不愿意和女真人做交易。
要不是庆郡王又是威胁,又是利诱,他岂会捏着鼻子,接下这一笔生意,只是他说什么也没想到,庆郡王竟然会和女真勾结,还一手策划出了东北鼠疫!
徒晰身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凌烈的杀意,头一回有了杀人的冲动。
他低吼着:"他们该死!"
无论庆郡王知不知道,但这事绝对没完!他如果不给东北人民讨个公道,那他便枉为皇子!
第112章 分析
庆郡王是何人也,除了是太上皇第九子之外,同时也是卫八的兄弟,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却是比同父同母的兄弟更好一点的那种兄弟。
当年卫八明明是异族所出,却能够跟他争上一争,靠的便是兄弟之间的支持,其中最支持他的奠过于老九庆郡王,是以当年圈禁卫八之时,永正帝也不忘将老九一起圈禁了起来。
永正帝偶尔说到,都难掩艳羡之色,可见得庆郡王与卫八之间的兄弟之情有多好了。
是以当李远说到那买药之人其实是庆郡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卫八,毕竟买药的是女真贵族,卫八的母族好死不死正好是女真人,而且做中人的是庆郡王府的门人,怎么想都觉得与卫八有关啊!
比起李远,徒盼还是比较信任自己身边的人,他知道自己在朝堂党争上还有所欠缺,便特地找了薛远与贾赦讨论这事。
一听这事,薛远与贾赦同样的愤怒了起来,他们都是亲自参与过东北鼠疫之人,即使他们本性再怎么自私自利,但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人死亡,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要不是不忍,薛远也不会散尽大半家财,贾赦也不会重新拾回幼时所学来帮忙压制东北鼠疫了。
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天灾,万没想到,这竟然有可能是人为的!?
薛远本是商人本性,轻易不得罪人,更是甚少口出恶言,但咋然知道这事时,也忍不住低声道:“他该死!”
倘若是真,即使干刀万刮也不足以平民愤。
“这事,还得需要更多的证据。”贾赦也略略冷静了些,“总归是皇室中人,仅凭几句猜测,是断不了他们的罪的。”
徒晰也叹道:"也是我太急于控制东北,要是再缓些,手里有了更多证据,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他当时急着掌控局势,便顾不得调查清楚,先砍了处处扯后腿的老知县,掌握住局势再说,后来想想,这老知县的确是有几分古怪。
先不说这位老知县遇事之后,只知骂圣上,骂皇子,却不曾想过要如何处理疫情,甚至连师爷的建议他全都驳回,更是放任染病之人离开,要不是这年头故土难移,早些时候能离开的大多是些有钱人,其中染病者不多,是以传播情况还不算太严重,要不就差一点,整个东北就要被鼠疫给毁了。
要是这老知县当真无能也就罢了,但从老知县知道他要焚烧尸体时,癫狂时骂他的话来看,这位老知县是有几分水平的,虽说大晋承平多年,进士年年有,人才绝不缺,但一般略有点水平的进士,没道理会到东北这么一个小县城里做知县。
再则,按师爷和衙役们无意间所透露的,那位老知县往年也不是这般性情之人,老知县虽有些迂腐,但该做的事还是会做,在治理上也算是有条有理,但这一次就完全摆着不管。
仔细回想,这位老知县处处古怪,打从一开始便把这天灾和圣上无德牵涉到一起,其目的性也太过明显了。
徒晰不明白,但贾赦倒是有几分清楚的, "那名知县在三十余年前,可是大皇子的人,在朝中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四品官,要不是牵连到夺嫡之事中,也不会被下放到东北这么一个小地方来。"
徒晰微感疑惑,“跟卫八无关吗?”
以前他称卫八不论是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称其为八叔,毕竟他虽然被逐出宗族,这血脉关系上总归是他八叔,总归是长辈,徒晰说话间也留了三分余地,但如今猜到东北鼠疫可能跟卫八有关之后,他也不再客气,直接以卫八称之。
在他看来,能为夺权而干出拿全东北人民的性命来赌,散播鼠疫之人,已经不配被称之为人了,不叫他'阿其那',徒晰已经觉得自己很客气了。
“错了!”贾赦微微摇头,“他也是八爷的人。”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正确来说,只要曾经是大皇子的人,都是八爷的人。”
贾赦一听到那老知县的名字就知道那家伙是准了,他冷笑道:“你也太小看这位八爷了,当年几乎占了半璧江山,九成官员都选了他为帝之人,手上的人脉岂止这么一点。”
很少人知道,八爷的生母因为是异族之女,是以即使生了儿子,在平康帝的后言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这在平康帝的宫中可是极少见的,要知道,平康帝因为自己自幼丧父丧母,便将自己对于父母之爱的缺失全都投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对自己的几个儿子更是极为重视,只要是生了儿子的,一律提为贵嫔,让她们可以亲自养育孩子,不然按着大晋朝的规矩,贵嫔以下的宫妃是无资格养育孩子的,而卫八生母是少数明明生了儿子,也算受宠,却只能做贵人的妃嫔。
呈然良贵人无法亲自养育儿子,得将卫八交拖给其他妃嫔照顾,不过平康帝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极重视的,亲自给卫八挑选养母,选的便就是当时大皇子的生母——惠妃!
贾赦幽幽道:"惠妃大概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养了一只白眼狼出来,当年大皇子夺嫡失败,八爷便把大皇子的人脉尽数收拢走了,不只是大皇子在外头的人脉,就连惠妃在宫里的人脉也尽数被他握在手里。
不然你当圣上为什么对八爷如此提防,非得要把八爷给关在见不得人的瀛台之中?便是始终弄不清八爷手里究竟还有多少势力,这才防着八爷。"
说到此处,贾赦也不免微微叹息,曾经为太子伴读的他其实对惠妃是颇有几分好感的,惠妃做为第一个太上皇生子的女人,容貌品性自然都是极好的,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即使是面对他们这般的伴读也是如此,而且并不是表面上的温柔,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
也是因为如此,惠妃在言里的人缘一直都极好,即使大皇子夺嫡失败之后,她在宫里的供给一如即往,内务府从来不敢苛扣她的份例,大皇子事发之后,太上皇还特特时不时给惠妃赐菜,以示他对惠妃的重视。
八爷的性子倒有有几分像惠妃,不过只学了皮毛罢了,当然,即使是皮毛也尽够用了,直到现在,朝中还有不少人心向八爷,他也明白八爷的不甘,但再怎么的,也不会拿全东北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来赌。
薛远冷声道:“八爷这般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晰皇子会陷在东北绝对是个意外,毕竟晰皇子是临时起意来东北,即使是他先前都不知道,要说八爷会知道这事,他打死不相信。
贾赦冷笑,“天降大灾,圣上失德,让圣上下罪已沼,朝堂上再运作一番,自然得重修玉牒,将八爷重归宗室。”
说起来也要怪圣上自己,当年把八爷逐出宗室时,因着太上皇之故,也没有将八爷被逐出宗族的原因挑明,就几句含含糊糊的话语,在不少不明究理的人眼中,永正帝是无理取闹,如今天降大灾示警,圣上自然得修正先前犯的错误。
贾赦淡淡道:“先是回归宗室,接着再逼圣上退位。”
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就成功大半了。
薛远略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可即使如此,八爷也不可能为帝!圣上膝下可有好几位皇子呢。"
晰皇子的到来是一场意外,有晰皇子在,八爷即使成功了,圣上也会点晰皇子继位,再怎么也论不到八爷当家做主!
贾赦摇了摇头,"一位!"
圣上膝下可用的皇子,其实就只有一位。
他直接道:“晰皇子尚未成人,圣上要是退位之后,必定得立辅政大臣,有什么比八爷更适合的人选?”
即是亲叔叔,在朝堂中威望又高,舍他其谁?即使圣上不挑八爷,朝中的大臣也会将八爷给推上去。
他顿了顿道: "想来晰皇子的到来, 对八爷而言, 也是个意外, 倘若是另外二位皇子, 八爷想要再挟天子以令诸候,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无论是画皇子还是过继出去的历公子都已满十六岁,等八爷运作得当之后,少说也是一年半载后的事儿了,一个已经近成年的皇帝,自然是不需要什么辅政大臣了。
当然,这前提是画皇子和历公子都能活的好好的,他要是八爷的话,干脆发个狠,在晰皇子没了之后,直接再弄死历公子和画皇子,如此一来,圣上便仅仅只剩下时皇子能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