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还是没有动,他微微皱着眉,在思考。
“如果没有呢?”
江梓衿没说话,但双方心里其实都清楚。
谢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江梓衿说:“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可以陪伴的异性,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一点点成长。我排斥你的靠近,也是因为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弟弟、是亲人。”
这并不是谢景想要的回答,他屏住了呼吸,继续往下听。
江梓衿:“但在这九十天里,我可以试试。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做起,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碰我......”
她想了想,补充道:“结婚也不行。”
江梓衿的话幼稚的过分。
谢景也知道江梓衿一直把自己当做弟弟看待。所以江梓衿知道他那点龌龊的心思后,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谢景问:“......对你来说,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这个问题把江梓衿问愣了,“什么......什么定义?”
谢景说:“朋友也有很多种划分——”
他站起了身,一米八多的个子完全站起来时很有压迫感。
谢景弯下了脊背,侧过脸,如同调/戏一般,在她白皙的面颊上印下一个吻。
“这是西方国家的吻面礼。”
谢景一本正经的说:
“用于‘朋友’之间的‘礼节’。”
来的人并不多,都是谢景关系好些的亲朋好友。
他的父亲没有来,也不知道谢景到底是怎么和谢明远说的。
看样子谢明远并不太能接受这种来历不明的‘未婚妻’,连派人带个话都没有。
谢景的朋友非常明智的没有问江梓衿的身份,草草的问了个姓名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祝福,也有说谢景年纪轻轻的就结婚了的。
谢景在学校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明里暗里暗恋他的人不说也有好几十个。
人都是有慕强情怀的,越优秀的人,也就越能得到别人的欣赏和仰慕。
江梓衿记得那一天是个很好的天气,碧空如洗,朝阳透过玻璃隔板照在草地上,到处都是花,走过去的时候,身上都沾染了沁人心脾的花香。
交换戒指的时候是晚上,谢景将戒指套在她手上,然后礼貌又克制的将她抱在了怀里。
江梓衿刚想挣扎,谢景无奈的道:“给点面子吧。”
“他们都在看着呢。”
江梓衿就没动了。
其实谢景根本就不在乎底下的人看不看,他就是想靠她靠得近些,再近一些。
不管用什么理由。
江梓衿闻到他身上喷的香水味儿,是她喜欢的味道。她曾经说过一遍,谢景也就记下来了,自此以后,他一直用的都是那瓶。
“就一会儿......”
谢景装作没听见。
台下的宾客却不满意他们如此拘谨礼貌的拥抱,大喊着要他们接吻。
“哪有你们这样的新婚夫妻啊!”
“就是就是!”
“快点啊!别墨迹了!”
“你们不亲,我们可要闹了啊!”
“对啊!”
江梓衿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谢景低垂着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她,“可以吗?”
可以什么?
江梓衿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景鼻尖蹭过了她的额头,缓慢而温柔的一路向下,吻住了她的嘴唇。
烟花从他们身后成片的绽放,伴随着人群愈演愈烈的欢呼声,江梓衿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除了面前人滚烫又温软的唇畔,她再也不能感受到其他东西。
谢景咬着她的下唇,在她吃痛的时候,将舌头也伸了进去。
烟花‘砰’地一声照亮了两人的脸庞,江梓衿眼前发晕,呼吸都不顺畅了。
谢景太用力了。
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下去似的。
江梓衿手指都捏紧了,套在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她碰到了谢景的手,也摸到了谢景手指上同样的钻戒。
——他们真的......
结婚了。
........
白天宾客们闹了一整天,谢景安排了五星级酒店将他们安顿下来,江梓衿站在婚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潮水时涨时退,心里也跟小锣打鼓似的。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之前谢景没经过她允许就亲她,江梓衿本来打算找他算账的。
但谢景比谁都机灵,先一步的向她道歉,说台下的人都在起哄,他实在扛不住之类的云云。
反正他说的每一个字江梓衿都没有相信,但确实拿他没办法,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谢景进来的时候喝了一点酒,他看着床上分好的两床被子,先是愣了一下。
江梓衿说:“本来想着分床睡,但我看了这里没有别的床了......”
就连另外一床被子都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谢景沉默不语,然后将床上的被子一把扫到了地上。
江梓衿一惊,“你干什么?!”
谢景喝得有些醉了,他轻轻的喘着气,将江梓衿拉到面前来。
江梓衿:“谢景......你、你喝醉了。”
谢景:“我很清醒。”
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
江梓衿的脑袋被谢景捧住,他冷隽的五官逐渐朝她靠近。
“谢、谢景!”
江梓衿刚扭过头就被人强硬的掰了回来,她着急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景手指陷进她乌黑稠密的发间,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他看了江梓衿很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沙哑道:“好。”
江梓衿心里惴惴的,“你身上好大的酒味儿。”
谢景半阖着眼,朝后退了一步,他脚步摇摇晃晃的,像是终于维持不了力气,朝着江梓衿的方向就倒了下去。
江梓衿吓了一跳,连忙用双手扶住他。
谢景的身体重量完全压在了她身上,她能感受到谢景的体温出乎意料的高。
“你发烧了?谢景......”
谢景垂着脑袋,脸颊贴在江梓衿的脖子上,没有说话。
江梓衿尝试着想起身,来回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压在身上的人看着不重,实际上跟秤砣似的,江梓衿又热又闷。
“谢景!谢景!”
几分钟后,江梓衿还有力气挣扎。
半小时后,江梓衿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她放弃了。
......
晚上被谢景压着,江梓衿熬到了半夜才睡着,期间喊过人进来,但没有人应,应该是谢景进来之前就将这里的佣人全部都撤了下去。
早上醒过来,江梓衿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她。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狗,缓了几秒钟后猛地被吓醒了。
谢景脸色有些苍白的坐在她旁边,瞧见人醒了,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的笑意。
“衿衿。”
江梓衿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谢景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说:“早安。”
江梓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舔’她的人是谁。
“你昨晚发烧了?”
谢景歪歪头,“没有,我只是有一点酒精过敏。”
江梓衿瞪圆了眼睛:“酒精过敏你还喝酒?”
谢景低笑了一声,“你在关心我吗?”
江梓衿:“......”
谢景说:“我很高兴,昨天晚上也是因为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他看着江梓衿的脸色,补充道:“下次不会了。”
江梓衿扭过头,语气硬邦邦的。
“你喝不喝酒关我什么事。”
谢景笑笑。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老管家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少爷。”
谢景快步朝前面走了几米,确保房间里的江梓衿听不到声音,才脸色惨白的弯下腰,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血色上涌,透着病态的潮红。
老管家却是早已习惯般的将手中的帕子和药递了过去。
“您不该饮酒。”
谢景擦了擦唇角,胸腔还是如同刀割般剧烈的疼痛,口里都是鲜血的腥甜。
老管家不忍道:“就算是为了多陪江小姐,您也不该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谢景冷漠道:“我没事。”
老管家叹了口气,问:“关起来的那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谢景顿了一下,才想起早就被自己遗忘在了脑后的陆枫,他扫了一眼不远处江梓衿紧闭着的房门,语气很轻:
“放了吧。”
江梓衿躺回床上,就感觉自己的手腕在发烫。
她惊了一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整条胳膊连着手臂都微微透明,在她晃了一下之后又恢复成了原样。
是因为距离她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吗?
江梓衿刚坐起身,就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对。
她明明昨天才和谢景结了婚,现在应该还在小岛上才对,可眼前却不是熟悉的卧室,而是另外一间、冷调又华丽的卧室。
江梓衿站起了身,她发现,床上躺着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一个男人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朦胧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令人看不清他本来的样貌。
就在江梓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先生!”
一大群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穿着制服的仆人和管家。
他们像是看不懂江梓衿似的,从她身边直直的经过,江梓衿在这些人中扫了一眼,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管家。
老管家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脸上的皱纹褶子都快能挤死一只苍蝇,他眉头紧紧的皱着,形成一个‘川’字。
江梓衿低声道:“......管家?”
老管家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理会江梓衿的呼喊,快步的走到病床边。
他声音哽咽,“谢少爷......”
江梓衿愣愣的转过身,就看到病床上原本用白雾遮挡住的脸清晰了起来。
男人头发都白了,身体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床边上还放着一把让江梓衿再熟悉不过的手拐,床边的机器在维持着他微弱的呼吸,心跳的频率却在逐渐降低。
他的脸和江梓衿记忆中的区别不大,只是更成熟、也更瘦了一些。
管家说:“少爷......您在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江梓衿手脚冰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个人是谁?
她记得谢景的样子。
谢景那么高傲、那么骄矜,他容忍不了一点瑕疵,是极端的完美主义者。所以江梓衿每次看见他时,谢景永远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让人看不出一丝颓败。
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人。
——也是谢景吗?
江梓衿有些不确定了。
老管家还在哽咽的喊他,“您再坚持一会儿,过去了就好了……”
“少爷……”
江梓衿看着医生将他的衣服解开,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再将仪器一点点的插在他的身体上,她看见他很痛苦,即使是在梦境中,都忍受不住的发出低吟。
这不是她认识的谢景。
那人的手指动了一下,呼吸频率逐渐加快。
医生大喜,就要将他的衣服全部都脱下来,好让仪器能完全的插上去。
“快点快点,等下要送谢少爷去医院去......”
老管家忍不住说道:“小心着点。”
护工脱到一半的时候就脱不下来了,江梓衿低头一看,就看见男人的手腕上还有一个亮银色的镯子,只不过他现在太瘦了,瘦到镯子的位置都空出了一大截。
老管家沉吟片刻说:“先把少爷手上的镯子取下来。”
护工听着话就要上手去摘,她用了半天力,没拽下来,就看见男人嶙峋的手指正紧紧的抓着银手镯的边。
江梓衿手腕又开始发疼,像是有人在催促着她赶紧走。
男人睁开了双眼,手还死死的捏着银环,“衿......”
旁边的人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弯下腰将耳朵凑了过去。
江梓衿看到了他的眼睛,男人似是很难过,目光有些涣散。
“衿衿......”
江梓衿确定了他在跟自己说话,就往上凑了几步。
男人的手向空中伸了起来,似是想抓住什么,瘦削的指尖堪堪蹭到江梓衿的手腕。
他干裂的嘴唇开合,说出的话像散落在空气中的柳絮,轻飘飘的。
“......你骗了我。”
*****
江梓衿从梦中惊醒,她大喘着气,紧紧的抓着被子边。
“做噩梦了?”
微凉又冷质的音色在身边响起,江梓衿转过头,就看见谢景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手里捧着一大束新鲜的花,将其插在了花瓶里。
“刚刚听到你一直在喊我。”
江梓衿向着四周看了看,眼前还是熟悉的小岛,外面是大晴天,碧蓝的海面像流动的碎金,一切都漂亮的有些不真实。
“......我刚刚,睡着了?”
谢景点点头,“我听见你房里有声音,就过来看看。”
江梓衿还没缓过神来,那个梦境太真实了,她到现在都能记住仪器的‘滴滴’声,插在男人身上犹如触手般繁多的管子,还有医生急促的叮咛,每个人脸上那沉重的表情。
谢景坐到了床边,问她:“你梦到了什么?”
江梓衿说不出话来,这场梦境带给她最多的感受就是‘恐惧’。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对死亡的畏惧?
还是对病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的‘畏惧’?
谢景看她不愿意说,便也没有勉强,他贴心的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楼下还有一些本地的孩子在卖花,我瞧着这些花挺漂亮,也新鲜,就买了一些插在你房里。”
黄橙橙的向日葵刚好面向着她,被灿金的阳光一照,显得生机勃勃,驱散了江梓衿心中的那点不安。
“好......”
谢景在一边看着她的脸色,瞧见实在不好,就伸出手一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了吗?”
江梓衿也顾不上将他的手挥开,她抬起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谢景。
也许是因为昨晚上喝了酒‘过敏’,谢景的脸色有些苍白,除此之外,他和江梓衿梦境中的那个男人完全搭不上边。
谢景被她看的也觉出奇怪。
但他没动,江梓衿想看哪里他都露给他看。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面前的人才将视线依依不舍的移开。
江梓衿说:“我想喝南瓜粥。”
谢景眉眼漾开一抹笑意,“好。”
.......
事后过了很久,江梓衿才知道。
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梦境’。
——而是对未来的‘预知’。
“谢少,今年的报表。”
年轻的男助理将手上的文件全部都交给了他,从前段时间谢景新婚开始,公司里的工作谢景都搬到了家里来做。
他的公司不算大,至少比不上几代人努力拼下的谢氏集团。
公司的董事会一开始并不满意谢景‘玩物丧志’的行为,对他居家办公的决定非常不满意,谢景都不为所动。
但连着好几天下来,公司非但没出过一点纰漏,反而越干越好,他们也就不再多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景:“我知道了。”
助理送了东西就打算离开,临走之时他往二楼看了一眼,二楼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黑发垂散到腰际,正撑着栏杆朝下看过来,发现别人看到她了,就笑笑表示友好。
围绕在谢景身边,长得漂亮的小姐他见过不少,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像江梓衿这么惊艳的,一时有些呆住。
“咳咳。”
老管家在旁边清了清嗓子,打圆场道:“快回公司吧。”
助理这才清醒过来,他朝着老板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谢景正在看他,并且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友好。
助理打了个哆嗦,双腿发软,就差没跪着从这里爬出去了,幸亏管家反应及时,扶了他一把,“快去吧。”
助理哪敢多说什么,拿着一大摞文件就从别墅内冲了出去。
江梓衿眨了眨眼,“干嘛这么吓他?”
谢景冷哼一声,将手中的文件又翻了一面。
江梓衿好笑的打算回房间,刚准备关门,门就被手杖给卡住了。
江梓衿挑眉,“你干嘛?”
谢景用手杖将门缝撑开,没等江梓衿取笑他,就将人压在了墙上,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吻紧接着落了下来。
江梓衿躲闪不及,被人撞了个正着,刚想喊疼,张口的间隙就被人钻了空子。
好一会儿时间下来,江梓衿早就呼吸不稳,泪水涟涟。
谢景瞧着她可怜的模样,垂着脑袋就又要亲上去。这么些天下来,他别的没有长进,唯独脸皮厚和吻技倒是稳步上升了。
一开始江梓衿骂他的时候,他还垂着脑袋装无辜,任由她骂,后来时间长了,她骂任她骂,自己还是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说什么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