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这次问的事情,迪卢克早就问过我了。说到底,蒙德城内能关注邪眼的,也就是酒庄和骑士团。不过我确实没有说谎,这件事的确不是我们做的。”
派蒙小小地“嘿嘿”了一声。
“那才对嘛,那就说明——”
“那就能说明,你们想找的那个人是存在的了?嗯——那位不知名的愚人众执行官?”
凯亚拎过旅行者面前还没动过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挑起了眉:“迪卢克老爷——您调制不含酒精的饮料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精进了。”
他放下酒杯,看着旁边张大了嘴没说话的派蒙,哼笑一声:“这不难猜,派蒙。不过你们为什么要找她呢?我想想,你们现在本应该在稻妻,解决眼狩令的问题吧?为什么要停下自己的旅行找她?找到了又能有什么好处?别到最后,自己的旅行也受到影响,被迫停止了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般的无情,连带着那双总是含着笑的蓝色眼睛里也罕见地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但是荧却好像觉得,这就是凯亚,这才是凯亚。
西风骑士团的骑兵队长,好像这时候才褪下了他温和亲切的外壳,流露出从来不显露于人前的冷漠和峥嵘。
迪卢克并不知晓派蒙和荧想要找人的目的,但是光凭凯亚两句话,已经足够他分析出细节了。
“所以你是说,有一位失踪的愚人众执行官曾来过蒙德,那处邪眼工厂也是她清除的?”
“答对喽,可惜并没有奖励。”凯亚耸耸肩,“还有更劲爆的想不想听?那个制造邪眼的‘先知者’,其实也是被她干掉的哦,可不是那位执行官第六席散兵做的呢。这么说的话,她可算是我们两个的恩人哦。”
荧蓦然睁大眼睛。
“所以,你还记得她——你还没有忘记?”她手上稍一用力,指甲的印痕便深深印在掌心上。
这种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一件事情的感觉稍有窒息,好像全世界都很清醒,只有她是个疯子——即便后来不断能发现新的证据证明她没有问题,也不免会让人产生些许崩溃的情绪。
荧努力去寻找有关闻音的踪迹,这已经不只是因为友谊,而像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只有自己记得她了,如果自己不去找她,还会有谁记得她,还有谁能去找她呢?
但是荧也会累,听到一个个重复的答案后也会疲惫。
好像沉溺在深海里太久的人,突然呼吸到一缕侵染着海风的空气。
心脏细微地提起,就慢慢地回落。
不记得也没关系。
反正她是存在的——哪怕只有自己记得也没关系。
凯亚看着荧,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审慎的目光,他的视线似乎很专注,又好像只是轻飘飘地浮在云端。
半晌,他说:“其实我也不记得。但是有人给我下达过这样的指令——绝对不能让你找到她。”
“从我们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抹除的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闻音。”
“只是给我下达命令的那个人,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祂的视线长久地落在你的身上,祂知道你想找到闻音的决心,却也有着比你更执着的心——祂是绝不可能放任你去寻找那位执行官的痕迹的。”
“那你现在怎么敢同我们说这个了?就不怕你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发觉了你的背叛,然后将叛徒钉在耻辱柱上?”
听到这话,凯亚眨了眨眼,蓝瞳里自然流出一点笑意:“迪卢克老爷,你是在担心我吗?哈哈哈哈哈——不过,你应该比我更知晓这间小酒馆暗藏着的力量吧?七神中的两位都在这里,即便是那位,也要小心谨慎些,自然就给了我这样的叛徒可乘之机啊。”
他目光微挑,看向酒馆的二楼。
荧下意识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刚刚望过去还没有人的二楼最边靠着栏杆的位置上,赫然正倚靠着一道绿色的身影,拎着一个酒瓶子朝着荧她们挥手。
“晚上好啊各位——尘世中有着最美妙歌喉的吟游诗人正在向你们招手问好哦~”
“温迪?还有钟离!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桌边另一个稳稳当当坐着的高挑青年,闻言温和一笑。
“我听闻了一些新的消息,自然过来与你们一同分说,路遇旧友,便一起过来了。”
“而且,不止我们哦,可又有客人要来了呢。”温迪诶嘿一笑,单手撑在栏杆上,轻快地一跃而下。
风轻柔地托起了他的衣袍,送他轻松地落在地上。
温迪右手上拎着的酒瓶中没有洒一滴酒。
钟离则是从容起身,平平无奇向前迈了一步,转眼已然站在了荧的身边,复又坐下。
而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笃笃两声。
“西风骑士团首席炼金术士兼调查小队队长,阿贝多,前来拜访。”
众人的目光随着那小小的木门摇晃了一下,木门后随即映现出一个少年人的身形。
他似乎并不意外有这么多人同时到来这家小小的酒馆,只一一冲对方点头示意。
但阿贝多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他的脖颈上环着一条长而细的龙尾,龙尾上覆着深黑色的鳞甲,在酒馆内昏黄的灯光照耀下覆着一层浅淡的薄光,尾巴尖则自然垂下,在阿贝多的胸前轻晃。
目光上移,阿贝多的头顶上,一只小小的黑龙骄傲地仰起头,鼻息中吐出一点带着火星的白雾。
阿贝多强硬地将黑龙扯下来,往地上一抛,黑龙立刻展翅飞起,精准地悬停在温迪身边。翅翼带起小小的旋风,。
阿贝多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被黑龙弄乱的额发,随口介绍道:“这是杜林,想来风神大人还记得他,黄金莱茵多特的造物,在雪山中沉眠的古龙。”
荧听过有关杜林的故事。
凶残而可怖的古龙——她看了看眼前围着众人转圈圈的黑色小龙,默默地压下了口中的话。
“关于闻音的线索,你们找到了没啊?”黑色的小龙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只觉得房内凝滞的氛围叫龙心碎。
“嗨,小家伙,看来你还记得她呢。”温迪拍了拍杜林的头,神色中有些怀念过去时特有的怅然。
“魔龙杜林的故事,在骑士团中也有所记录,不过莱茵多特的造物——这难道是它没有失去记忆的原因吗?”迪卢克问道。
阿贝多摇摇头。
“不。我也是莱茵多特的造物,但我并不记得有关闻音的事情,虽然我总觉得听杜林的描述,我应该认识她。”
“杜林是在五天前突然醒来的。他对我描述过醒来一瞬间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窥视着他,想着要不要将他抓走炖龙煲,但最终不知道为何放过了他。”
派蒙听了,没忍住将目光落在了杜林身上。
嘶,炖龙煲,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杜林下意识打了个冷战,只不过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只好作罢。
这房间里,七神就有两位,阿贝多也在,应该不至于让他被人抓走吧?
呜,龙有什么错呢,龙现在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力量,弱小可怜无助,顶多是能吃一点罢了。
“杜林身上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吗?”荧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或许她和杜林身上有什么共同点。
“当然。我可是死了之后又复生的龙哦,而且我能彻底醒来还要多亏了闻音身上的力量。”杜林说,随后又歪头看向阿贝多问,“这应该算是特殊的地方吧?”
是很特殊。但荧显然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或许我这里还有一个线索。”钟离温声开口道,“荧应当知道,腾蛇太元帅浮舍——他前天赶回璃月港,对我们说了他五天前一瞬间好像被人跟踪了,那种感觉同杜林的有些相像。”
“如果旅者的记忆为真,浮舍和杜林之间便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被闻音救下来的。那倘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闻音,他们很有可能会死。换句话说,他们也是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存在。”
按照世界线而言,不应该存活在世界上的存在,偏偏记得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那我——”
“你是一个例外。你是降临者,旅者。”
“各位,我也有个新消息要同大家一起分享了——”旁边突然传来温迪无奈的声音。
他刚刚沉默了一会儿,这会儿开口,却让所有人都耸然一惊。
“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一位很久很久以前的故友,同这位失踪的执行官很能对得上号呢。”
风雪极大。
飓风吹起雪花,在空中凝成无数凝结的冰旋,擦过皮肤的时候,会激起彻骨的冷意。
年轻的执行官毫无犹豫地纵马疾驰在大雪中,风吹乱了他血红色的围巾,扬起他身后卷着雪云的披风。
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像是含着薄冰,又像是藏着利剑。
他身后躺了一地的愚人众士兵,都还活着,只是一个个痛呼连天,哀叹着公子大人下手毫不留情。
数分钟前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达达利亚,你要背叛女皇吗?!没有女皇的命令,你怎么敢私自离开至冬——”公鸡前些天同他闹了一场不快,但这时候说话也不由得带上了长辈特有的婆婆妈妈。
但显然,达达利亚并没有听进去。
“我有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青年身形笔直而修长,神情比窗外的风雪更冷。
普契涅拉要气笑了。
一个两个都像是疯子一样,不说达达利亚,就说散兵,简直像是一个逮谁咬谁的疯狗!再就是达达利亚,昔日向女皇的宣誓这小子显然一句话没记住。就连潘塔罗涅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哦,这家伙是第一个消失的,连句话都没有,北国银行也帮着他遮掩——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公鸡觉得自己是愚人众上下难得的正常人,如果没有他,可怜的女皇可怎么办哟。
瞧瞧吧,上位执行官一个两个不知所踪,就连丑角和少女都不知道在忙什么,迟迟没有露面。好在还有木偶和女士……
“市长先生。女士大人递来信函。”
普契涅拉看着那封薄薄的短信,只觉得心中隐隐产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预感太过深重,以至于他已经顾不得转身离开的达达利亚,连打开了信。
信件很短,寥寥几句话很快看完。
女士的意思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有点事,回蒙德一趟。
——女士不是和风神巴巴托斯有仇?之前取神之心的时候不是已经报过,这会儿还要回去做什么?
而且,刚刚达达利亚不是说也要去蒙德来着?
“将公子拦在至冬城门口,绝不能让他离开!”公鸡差点原地跳起来。
愚人众十位执行官,留在至冬宫中只剩下三位,这像是什么话!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人齐聚蒙德城——
派蒙:还有什么秘密,都说出来吧!
ps实在想不到温迪的友人叫什么名字,不妨就叫温蒂吧(
公鸡:我就算是躺在坟墓里,只能再说最后一句话,我都要说,不负责任的执行官给我滚出至冬宫——别啊,达达利亚罗莎琳斯塔拉姆齐潘塔罗涅——你们四个赶紧给我回来!缺人手呢知道吗?
温迪:摸鱼ing突然发现我好像又多了一位早死的友人?
潘塔罗涅:北国银行的财富突然缩水了?嗯?我的摩拉呢?!
摩拉克斯:嗯?霓裳阁的摩拉怎么越盘越多?
在公鸡收到自己的下属全军覆没,达达利亚已然离开至冬城的消息的时候。
王牌辛勤打工人的脸上留下两行清泪。
太惨了,真的。
一整个国家的工作即将落在他,木偶和仆人身上,恕市长先生直言,那同只落在他身上没什么两样。
“女皇那边没有动静?”他颇有三分匪夷所思地问道。
他不信数位执行官离开至冬的消息能够瞒过高高在上的冰之女皇——冰神,神明的伟力可不是说说而已。
属下沉默片刻,对上上司隐隐含着希望的眼神,迟疑了一瞬。
“没有。”
难道女皇想将至冬的权力交到自己手里?公鸡思筹,但是这没道理啊!
冰之女皇的心思实在难猜。
那群执行官的心思更是。
唉——普契涅拉长长地叹了口气,为自己即将大把大把掉落的头发叹惋。
但是这也是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待到其他执行官再返回至冬,曾经属于他们的势力和权力,老普契涅拉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公鸡推了推自己的圆框眼镜,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召集大人们相聚一番吧,我有些重要的消息想要宣布。”
凛冽的北风穿过旷野,蹭到侧脸的瞬间都带起生生的刺痛。
闻音最后将剑刃一旋,还染着滚烫鲜血的剑身上血色滚落,甩下一串晶莹的血珠来。
千百年前,七神尚未获得神位的时代,这里的人甚至还都没有神之眼。
闻音虽然失去了神之眼,实力也要远远强过她们,甚至不必动用卡帕奇莉的辅助。
她坦然面上瑟莱德琳含着些孤疑的视线。
只是怀疑归怀疑,两个人视线交错的时候,已然比之前生出了诸多默契。
“你处理雪原魔兽可真有一套,这下子,这一季族人过冬的食物就有了。”瑟莱德琳想了想,还是又凑到闻音面前,真诚地表达了一下感谢。
虽然她仍然觉得闻音来历不明,有点可疑,但人家帮了大忙也是事实。
闻音轻快地摇了摇头。
“温蒂说,当时是你把我从雪原里挖出来带回来的,该我感谢你才是。”
说着,少女白皙的脸颊上展露出一点明快的笑容来。
想要降低别人的戒心,还是这副样子最容易获得好感。闻音冷淡地想到。
她做事一向目的性极强。
根据她这几日的打探,高塔之中的局势已经像是绷紧的琴弦,只等一个爆炸的契机。想来用不了多久,北风的狼王就会与高塔之王开战,那时候,闻音是必然要加入其中的。
日常刷一刷古恩菲尔德、温蒂和彼时尚且是风精灵的温迪的好感,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瑟莱德琳对上闻音清澈的目光,下意识别过脸。
虽然认识闻音已经很久了,但是她还是会偶尔为对方的笑容晃神。
在沉重的高塔中的生活太压抑了,很难见到有这样欢快的笑容的人,更别提这人实力比她的容貌更为出彩,几天便已经完成了她们一个部族接近一季的活计。
古恩菲尔德家族自从带领族人离开高塔之后,一直在雪原上艰苦求生,幸好获得了风精灵的庇佑,才能在无边的雪原中寻得一份求生的可能。
但族群的力量到底有限,古恩希尔德一族也只是在雪原中勉强求生而已,虽然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愿意回到那个被高墙包围的“牢笼”中去。但是这次有闻音的帮忙,瑟莱德琳居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富足。
雪原即将迎来最寒冷的季节,但食物已经备齐,接下来的时间,只需要他们储备好过冬用的火源就足够了。
“你要回高塔里去吗?”瑟莱德琳迟疑了一下,不知想通了什么,微微放松了脊背,拍了拍闻音的肩膀。
“我是说,要不要去我们的部落看一看?这些天运回去的魔兽太多,他们对你可都好奇极了,要不是我劝着,他们还以为是哪位魔神出手了呢。”
闻音侧头去看她,深黑色的眼瞳中映着雪地里一片白茫茫的光。
该说千百年前的人们实在太过淳朴,竟然这么快就放松了戒备吗?如果换成凯亚或者神里绫人那样的家伙,刷几年的好感可能都不够吧?
这样想着,她脸上的笑容却不曾变过。
一声清越的鸣叫从雪原中穿过,雷鸟舒展着翅羽,以一个完美的滑翔落在闻音的肩膀上,骄矜地鸣叫两声。
“附近还有只大家伙。空手上门到底不好,瑟莱德琳,要和我一起去准备一下我此次拜访的见面礼吗?”闻音翻身跃上一只可以骑乘的温顺魔兽,随即朝瑟莱德琳伸出手。
瑟莱德琳摇摇头,看表情有些无奈:“再多出来几次,雪原上的魔兽都要被你清理光了。”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这个受了重伤从地中之盐逃来的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过于认真,而且对于清理魔兽有一种莫名的熟稔。
地中之盐……据说是盐之魔神赫乌莉亚的领地——那里的环境居然那么艰苦吗?
但是,这样的时候,没人能拒绝闻音伸出来的手。
无论是魔兽的肉还是皮毛,在高塔之外的风雪中,都是最必要最紧缺的必需品。
瑟莱德琳仰头看向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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