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以柔媚上(倾一霁月)

“奴才在。”梁九功躬身上前。
“宫中宫女、太监都在发一身厚实的衣物。”康熙随口道。
“奴才谢谢皇上，谢谢宓嫔娘娘。”梁九功跪下，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砰砰砰，额头都肿了，面上的喜意极为明显。
王婉儿朝皇上福身，浅笑吟吟，“皇上真乃明君，”
康熙抬手捏了捏小姑娘的小巧秀气的鼻子，因为天冷鼻尖有点红，“冷吗？”
说着作势就要把身上的大氅脱下，给小姑娘披在身上。
“皇上。”梁九功微惊。
皇上要是把大氅给宓嫔娘娘，这么冷的天，龙体怎么受得住啊！
王婉儿抬起玉手抓住皇上的手，语气轻柔，“不冷，我身上这件狐皮披风很厚实呢。”
康熙摸着小姑娘手，确实温热，笑了道：“等到了明年秋猎，朕多猎些狐狸，到时在给你做几件。”
语气中的疼宠掩都掩不住。
王婉儿心里暖洋洋的。
康熙牵着小姑娘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叮嘱，“要是冷了就说出来。”
王婉儿脸色微红了一下，“皇上，嫔妾想要如厕。”
康熙看着小姑娘发窘的面色，松开了手。
她松了一口气，莲步轻移朝一处走去，六名宫女快速跟上。
康熙背负双手，看着小姑娘离去的身影，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没了宠溺，又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样。
“娘娘这边走。”一名宫女指引着路。
王婉儿点了点头。
其实没人指，她也知道路，毕竟那一世在后宫中生活了许久。
如厕的地方是靠墙而立的，进去了一会儿，她一身轻松的从里面出来。
往回刚走了没几步，听到了记忆中有些久远的熟悉声音，带着慌张之色，“八阿哥您没事吧？”
王婉儿一怔，是以前的身边的大宫女元霜。
“娘娘。”六名宫女见她出来恭敬地福了福身。
王婉儿见地上有雪，抓起一团，呼，好凉。
白净的雪入手即化水，将一根根手指洗干净，抽出帕子擦了擦，接过手炉暖手，“走，过去看看。”
六名宫女欲言又止，皇上还等着呢。
可看娘娘要走远了，一咬牙跟上去。
随着走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马贵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待八阿哥！”元霜声音含着怒气。
“我一个奴才能待八阿哥怎样？！休要血口喷人。”
“你——”这是气急了，说不上话了。
王婉儿心里轻轻一叹，元霜现在真稚嫩，跟着她时嘴里啪啪啪，完全能将人怼的说不出话来。
元霜并不是一开始就分配到她身边伺候她的，而是康熙三十五年之后，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
一救之恩，元霜这丫头报答了一辈子，到了年龄也没出宫，陪她在宫中待了一辈子。
犹记得听元霜说过，她是康熙三十年入得宫，她一直有命人在找，奈何信息不多，寻不到。
没成想，今日里到是在这儿遇见了。
伸手拂开挡路的光秃秃树枝，呼啦啦声，惊动了争执的两人，一看王婉儿身上的穿戴，一下子跪在地上，“奴才、奴婢拜见娘娘。”
宫里嫔妃衣着颜色、饰品都是有着严格的划分，能轻易辨别身份如何。
六名宫女跟在王婉儿身后走出。
王婉儿目光在元霜身上一顿，落在一名身形单薄，面容温润的少年身上。
八皇子胤禩，为人谦和有礼，康熙二十年卫氏所出，今年也就是十岁的年龄。
小小少年温和一笑，拱手，“宓嫔娘娘。”
“八阿哥。”六名宫女福身行礼。
“究竟是怎么了？”王婉儿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名太监身上，眉生黑痣吊三角眼，一看就是奸猾之人。
听到八阿哥称呼，元霜和马贵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原来是宫中最受宠的宓嫔。
元霜砰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还请娘娘为我家阿哥做主。”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根本顾不上其他了。
按理来说，八阿哥现在养在惠妃名下，要是有什么事也该是惠妃过问，怎么也轮不着王婉儿插手。
王婉儿轻浅一笑。
这事她管了，因为元霜，也因为胤禩性子确实不错，温温和和的。
康熙五十年，数位皇子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八阿哥就是其中骄楚。
不过这孩子性子，应该还可以好好教育一下。
捧着手炉，轻声道：“让本宫做主？说来听听。”
“无事的。”胤禩摇了摇头。
有大批脚步声接近。
“朕说你怎么迟迟不回，原来到这儿了！”康熙一袭明黄色出现，眼中有着无奈。
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将大致情况收入眼底。
“皇阿玛。”胤禩低着头跪姿端正。
“这个奴才冲撞了我，该罚。”王婉儿手指点了点那名太监，语气随意，完全将得宠嫔妃的势头拿的足足的。
她本来是动脑子的，可看皇上来了，算了直接点。
“奴才没……”马贵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平静，神色惶恐起来。
话还没说完，几名太监一拥而上捂住嘴，拖了下去。
真是找死呢！竟然敢冲撞宓嫔娘娘！
甭管有没有，宓嫔娘娘说有那就是有！
胤禩有点呆，好像有些没回过神来。
元霜表情愣愣的，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这么简单？
王婉儿莲步轻移走到皇上身边，语调轻软，“皇上怎么过来了？”
康熙瞪了小姑娘一眼。
他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寻过来一看，才知道人拐到其他地方去了。
王婉儿一手拿着手炉，一手去抱皇上手臂，“听到这边的声音，有点好奇便过来看看。”
康熙因为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脸色缓和了些，重新牵起人柔弱无骨的玉手，对跪着的人道：“起吧。”
“皇上，把八阿哥记在我名下如何？”王婉儿轻轻道。
为脑中忽然出现的一个想法。
康熙看了小姑娘一眼，不会是看到一些奴才不本分，心生同情小八，所以才生出了这个想法吧？
不过若是如此，小姑娘就育有两位皇子，晋升位份更稳妥了。
王婉儿感觉自己被皇上一瞬间看了一个通透。
“倒也不是不行。”康熙沉吟了下开口。
胤禩手紧握成了拳头。
一些事，他由不得多想些，
“小八你是怎么想的？”康熙看向了胤禩。
胤禩眉眼恭顺，“儿臣听皇阿玛的。”
“那好，以后宓嫔就是你额娘了。”
胤禩是十岁的年龄，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要是再大点，康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毕竟小姑娘也没多大！
王婉儿没想到自己一提，事情这么快就定下了，有点惊喜。
她打算在宫中的时间，好好教育胤禩，九龙夺嫡闹到最后，除了胤禛好点，其他的结局都太惨烈了。
这一场腥风血雨，虽然不能避免，但是规模减少一点还是好的。
皇上也不必太过气怒，伤了身子。
人心都是肉长得，皇上待她去如此好，她怎会没有感觉，便为皇上做一件事吧。
胤禩性子温和，多教些孝道，连带着九、十也能安生下来。
摸了摸身上，找出一方裹着的帕子，拆开后，里面是几块长条形的奶糖。
她浅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额娘也没什么好的给你，这奶糖吃着不错。”
阿哥到了年龄都是住阿哥所的，因此记她名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改变。
胤禩接过，神色一闪而逝的复杂。
“尝尝。”王婉儿笑着道。
胤禩鬼使神差的放入口中一块，很甜带着浓郁的奶香味。
时隔多年后，他娶了福晋，日子和美，仍记得这块糖，很甜从口里一直甜到心里。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给他糖吃。
“皇上张嘴。”王婉儿笑意盈盈，她手心还藏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康熙这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轻易下的决定

“好吃吗？”王婉儿带着几分期待问道。
康熙看着小姑娘流露出的神色, 加上口中浓郁的奶味，嚼碎了咽下，笑了笑, “嗯，好吃。”
感觉小姑娘给的，吃到嘴里味道都是好的。
“不是说要多走走。”牵着人小手往前走。
王婉儿很顺从的被拉着。
之前是两人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现在落后一步的位置, 多了一个八阿哥胤禩。
听着前面聊天的话, 胤禩维持着温和的面容。
就这样走啊走，前面不远处有个亭子，可以坐着歇歇。
王婉儿打眼一扫, 却发现提前有人占着了, 而且不是别人, 正是惠妃。
这是刚结下了梁子，就遇到了人，不能不说一句真巧啊！
胤禩先前挂在惠妃名下，突然被她截胡了，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康熙步伐没有停顿, 径直朝亭子而去。
惠妃正在亭子里, 观看着景色，身边的大宫女在她身边提醒，“娘娘, 是皇上。”
心中浮上喜色，眼睛看去，一下子沉了下来。
手中的帕子差点绞烂，宓嫔！又是宓嫔！
勉强平定了心神迎了上去，福身见礼，“嫔妾见过皇上。”
惠妃现在的位份比王婉儿高，按理说是要行礼的。
王婉儿打算半蹲下去，却被皇上抓的紧紧的。
只听皇上声音低沉，“起吧。”
惠妃和身后的人站了起来。
皇上之前维护宓嫔的一幕她看见了的，心中恨意更重。
“儿臣见过惠母妃。”胤禩单膝下跪。
之前都是称额娘的，惠妃顾不得在置气，目光看了过去。
“惠妃，朕已经将小八转到宓嫔名下了。”康熙算是告知一声。
惠妃面色一僵，带着不可置信。
这算什么？她辛辛苦苦的把八阿哥养这么大，好帮衬大阿哥，转眼间却被人截了胡。
第一时间看向宓嫔，肯定是她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眼睛恨得都红了，顺势用帕子在眼角压了压，“皇上，嫔妾照顾八阿哥，一直以来分毫都不敢怠慢，怎地忽然这般？”
在外人看来，就是受不住打击，像是忍着眼泪的样子。
“娘娘。”随行的宫女忙扶住。
“分毫不敢怠慢？”康熙目光锐利如剑。
“之前朕见到小八时，他身上可是一件披风都没有，若朕记得没错的话，一个月前，内务府给每个阿哥都制作了一件披风。”
“胤禩的呢？”
惠妃心里咯噔一下。
“想必是胤禩出来的急，身边的奴才疏忽了，这确实是嫔妾的错，嫔妾一定会严查到底！”急忙补救道。
“以后小八的事，由宓嫔操心，惠妃就不必多管了。”康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皇上真是霸气十足！王婉儿看得目不转睛。
康熙说完，就牵着小姑娘在亭中坐下，中间一个炭盆烧的很旺，热气扑面而来，驱走寒意。
惠妃脸色不是很好看。
“来人，去把进贡的葡萄拿来。”康熙发现小姑娘唇有些干，像是渴了。
“是。”有太监听命，一溜烟的跑去取了。
很快的，一盘饱满晶莹呈紫色的葡萄端了过来，在隆冬中散发出水果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
王婉儿一看眼睛就亮了，口中分泌出口水。
果盘放到石桌上，康熙摘下一颗递给小姑娘，“尝尝。”
她也不客气，将葡萄放到嘴边，轻轻一吸，圆滚滚的一颗果肉入口，还带着酸酸甜甜的汁液。
“好吃。”略含糊不清道。
康熙眼中尽是宠，“多吃些，吃完还有。”
惠妃看得心里梗的慌，难受极了。
皇上竟然这般宠这个宓嫔，如此明目张胆！
这葡萄又大又圆，看着晶莹剔透，她看着也有些馋，有些想吃。
可皇上的意思是，分明是给宓嫔准备的，她若拿了岂不是落了下风。
手中一张整洁的帕子，绞的满是褶皱。
“惠妃娘娘要不要吃点？”王婉儿浅笑了一下，将果盘往惠妃那儿推了推。
这是示威！惠妃额头青筋都出现了。
实在是忍不下去，福了福身，“嫔妾告退！”
康熙微微一摆手。
惠妃带着身后的一众奴才离开。
“我真没恶意来着。”王婉儿抬手揉了揉眉心。
惠妃的恶意她不是没感觉到，可是抢了八阿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把葡萄让了一下。
只是看来惠妃想多了，临走时望过来的那一眼，充斥着满满的恶意。
“没事。”康熙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玉手安抚。
胤禩心里叹气，皇阿玛您和宓嫔娘娘就不会——嗯，收敛一点吗！
王婉儿仿佛才想起了他，拽下一小串葡萄，“来，胤禩。”
胤禩拿着，感觉有些烫手。
因为皇阿玛的眼神有点不善，默默的还给宓额娘，“额娘，您吃。”
王婉儿微微感动，真是体贴的孩子，下手在胤禩光光的脑门声，摸了一把，“胤禩，真的很乖。”
胤禩感觉皇阿玛的视线能把他刺穿了，温和的面容一时有点僵。
王婉儿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去看皇上，皇上目光深邃，落在她身上。
不动声色伸手，探向皇上腰间，三指捏着硬肉转了一圈。
康熙眉头一皱，把小姑娘作乱的小手拿下来。
王婉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真是的，胤禩才多大一点，这样就看不下去，也太能吃醋了。
胤禩眼神很好，将皇阿玛和宓额娘互动的一幕，收入眼底。
心里默然，不知怎的，他从中感受到一种温馨气氛。
“胤禩走，不理你皇阿玛，额娘带你去看看小十五。”王婉儿轻柔道，站起身来。
胤禩单薄的身影，批了一件披风，是王婉儿命人去阿哥所取得。
他目光看向皇阿玛。
“走，回去。”
就见皇阿玛牵起额娘的手，往前走去，那个方向是景阳宫的位置。
王婉儿身体久未经过活动，虽之前歇了一下，还是没坚持着走完，乘上了后面的御撵代步。
胤禩再次陷入沉默，皇阿玛对宓额娘好的有点过分了。
那是御撵啊！只有皇阿玛能才能乘坐的，如今宓额娘，却因为走路累了点，就坐了上去。
景阳宫，因为王婉儿入住，已经一改之前的荒凉破败，打扫的颇为干净，也种上几颗树，有桂花树、有梨树等等。
桂花开花，能飘香很远，气味芬芳，梨树结果了，可以有甜津津的梨吃。
只是现在是冬季，大多光秃秃的，唯有一颗梅树，红的鲜艳、灼目，漂亮的紧。
也能看到地面铺着灰色砖石，却有一片绿色莹莹，这是种的蔬菜。
要不是宫殿的琉璃瓦，在太阳下反射出亮丽的色彩，完全不像是宫中之景，更像是田园。
“皇上、娘娘。”景阳宫的人纷纷下跪行礼。
王婉儿放眼一看，因为今个儿天好，太阳出来了，奶娘把小十五抱了出来。
暗自里点了点头，小十五虽小，但总闷在屋里并不好。
“来，我抱。”
说着，把小十五接了过来，脸上的神情更是柔和似水。
“呀呀呀。”小十五挥着白嫩的小手，一笑露出里面刚长出来的一颗小白牙，可爱的紧。
这个月份抱着的分量已经不轻，很是压手臂，王婉儿抱了一会儿就受不住，塞到皇上手里。
“皇上，奴婢——”奶娘战战兢兢想接过十五阿哥。
满人有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刚才她真是被娘娘动作吓了一跳。
“哇！”小十五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小手紧紧的抓住康熙的龙袍，一副不愿松手的架势。
王婉儿感到心里微酸，真是没良心的小家伙，你额娘天天陪你玩，待你这般好，你却只要你皇阿玛。
“来，额娘抱。”伸出手。
胤禩眼中快速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羡慕。
他自小就离了生母身边，看到这样一幕，心生羡慕。
下一刻手中感觉被塞过来一个东西，一时浑身僵住，慢慢的低下头，就见小十五红扑扑的嘴含着一根手指，干净的不然杂质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样子乖巧的很，让人看着心里都能化成一团水，哪还有之前大哭的模样。
胤禩没抱过，更僵硬了。
王婉儿站在旁边浅笑了一下，“小八，用手扶着小十五的头。”
胤禩僵硬有些缓解，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上去倒也似模似样。
胤禩毕竟才十岁力气弱，王婉儿不敢让他抱太久，最后小十五由奶娘接手。
胤禩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大冷的天，他额头出了细汗。
进了屋，宫女端上茶水和一叠叠精致的糕点，康熙撩起袍摆落座，“课业学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