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兵力不够,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去。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力气大,我会武艺会射箭,虽然比不得军中将士,但总比一般的普通百姓要强。”
李世民眼中透出点点笑意:“不怕吗?”
“我……”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底的恐惧,语气郑重而坚定,“不怕!”
既然不能退,那便战。就算真死了,他这几年也活得足够潇洒恣意,勉强够本,不算亏。若无生死轮回,谁人最后不是一捧黄土?若有生死轮回,很好,凭他的投胎技术,来生又是一条好汉!
李世民哈哈大笑,伸手把李承乾举起来:“好!不愧是我李世民的儿子!”
他将李承乾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待李承乾挣扎落地,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你能说出这些话,阿耶很欣慰。可见先生们平日没有白教。陆德明孔颖达于志宁当赏。”
李承乾:……
你是怎么把功劳扯到先生身上的!我能说出这些话,不说先生们无功,但最大的功劳难道不是我自己?合着你亲儿子不赏就记着赏外人?
李承乾很无语,但这会儿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抬眼望向李世民:“所以阿耶根本没打算弃都是吗?”
“是。你都能想到的事情阿耶如何想不到?这提议也不过是殿上争吵之时顺嘴一说,朝堂上多数人是不赞同的,我已直接驳回了。”
李承乾:……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真情实感了那么一大堆。
算了,看在你最近又累又辛苦的份上,我勉强原谅你,不怼你了。
弃都的事解决了,但突厥犹在,京师的危局犹在啊。
“阿耶打算怎么办?”
“我已下令亲征,明日便启程去渭水。”李世民这般说着,神色却望向远方。
长孙氏一秒看出来:“二哥是还有旁的顾虑?”
李世民点头,看了眼长孙氏,又看了眼李承乾,重新落座:“承乾可知突厥为何选择现在南下?”
“因为阿耶刚刚登基?”
“是。因为我刚上位,且是经历宫变上位。即便我诛杀了你大伯与四叔,但你大伯仍有旧臣在。”
李承乾明悟:“颉利可汗认为这些人一定会对阿耶不满,伺机而动。可是如今朝堂……”
现在朝堂有这种趋势吗?好像还好?
李世民摇头:“事情没有突厥想的那般恶劣,但我也不算完全没有顾虑。即便长安无碍,其他地方仍有些你大伯的随臣旧部。只是大局已定,你大伯四叔都已亡故,你阿翁更是明旨下诏退位,他们只能歇了心思。”
长孙氏接着解释:“你阿耶大度仁厚,自他上位以来,整肃朝堂,宽待敌党。似王珪韦挺魏征这等当年东宫心腹都得以重用,更是赦免薛万彻冯立,不计前嫌委以重任。此间门种种,他们看在眼里。久而久之,自然会诚心效忠。但是……”
问题就在于这个但是。
李世民轻叹:“但此刻时日尚短,难保他们还念着旧主恩义。倘若京师无事,我皇权稳固,他们没有动的可能,也就不会生出祸心。可若是京师危难,再被有心人利用,那后果只怕不好估计。”
这个有心人是突厥的可能性有,但不大,更大的可能是谁不言自明。李渊。李渊非但能利用太子旧党,他执掌权柄数年,也不是蠢的,还有自己的一些势力。若有李世民一直压着还好,若李世民不在,他如果不甘心退位,再生出什么心思,那可就麻烦了。
这点不说长孙氏心领神会,就连李承乾也敏锐察觉到了。
他举起手:“我去。阿耶放心去渭水,阿翁那边交给我。大不了我搬去宏义宫住,天天跟着他,他去哪我去哪。就是睡觉,我也抱着他睡。他要是真有异动,我……我……”
李世民侧目:“你如何?”
李承乾一咬牙:“关起来,软禁。”
说这话时,李承乾内心有点点挣扎。不管李渊对别人如何,对他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这么对阿翁。
但阿耶已经这么难了,国家危难之际,不想着怎么一心抗敌,还在这为那点子权柄搞事,那就不能忍了。再是他阿翁也不能忍啊。所以虽有挣扎也不过一点点,瞬间门便下定决心。
阿翁终归没有阿耶重要,再者家国大义又在个人情感之前。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李世民眉宇一点点舒展,眸中欣喜之色更甚,他肯定了李承乾的心意,却没有肯定他的办法。
李世民眸光闪动:“我去趟大安宫,与父亲详谈。”
先礼后兵。能谈妥最好,谈不妥那就来硬的。
刚站起身还没出内殿,便有内侍匆匆来报:“太上皇请圣人去宏义宫。”
在场三人尽皆一顿。
李承乾张大嘴巴:不会吧不会吧。阿耶刚说要去见阿翁,阿翁就派人来请,这也太巧合了。这人啊,果然不经说。阿翁,你不会真要搞事吧。
李承乾立刻拉住李世民:“阿耶,我随你一起去。”
若阿翁真犯糊涂,他还能帮帮阿耶。
李世民瞄了他一眼,没有反对。
父子俩来到宏义宫,李渊正端着茶看着内侍宫婢们整理东西,瞧见他们,站起身将茶具挪到偏殿。
祖孙三人依次而坐,李世民看着屋外忙碌的众人询问:“父亲这是在做什么?”
“收拾收拾,趁入夜前搬到甘露殿去。”
李世民一顿,看向李渊。李渊瞄了他一眼:“你莫非不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哑然。这确实是他的意思。
承乾小孩子家想得还是简单了些,以为一时能跟着李渊,还能时时跟得住?即便宏义宫的密室密道早就被他封死,他也是不放心的。
唯有太极宫合适。此刻的太极宫可不是李渊住着时候的太极宫,宫里早就清理了一遍,甘露殿更是个个是他的眼线,李渊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加之宫中有他的亲信宿卫,还有长孙氏掌着宫权,可随时策应。如此才最为妥当。
没想到他还没说,李渊自己提出了。
“咱们父子多久没这般好好闲聊了。”李渊叹息,“突厥列阵渭水,若我猜得不错,不论是战是和,你都会亲去。”
李世民点头,没有否认。
“既然如此,我若不入宫,你可能安心赴前线?”
李世民挑眉,仍旧没有否认。他确实不安心。
“你我父子,虽有过隔阂,但到底比突厥这等外人要强。我还没有老糊涂,总不会帮着外人来害自家。就算是为了皇位权柄,也得这皇位权柄还在。”
李渊看向李世民,难得带上了几分推心置腹的姿态:“此去渭水,结果难料。但倘若长安生乱,你便会陷入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之境,彼时就算在渭水竭尽全力争取到最好局面也会一瞬间门付诸东流、化为泡影。
“此等良机,突厥可会错过?二十万铁蹄足以踏平长安。那时我要这皇位何用?便是弃城逃离又如何?
“我若起事,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倘若成功,最好的结果是你死在渭水,如此我才可有喘息之机,却还是要面临你留下的诸多旧部。
“一边是突厥虎视眈眈,都城不保;一边是你旗下旧部挣扎反扑,此等局面,我能撑多久?再有长安失守,李唐现今的一统局面必定破碎,天下再度纷乱,群雄趁势而起,我又要如何去应对?
“倘若失败……”李渊深吸一口气,“如果失败,就更不必说了。”
失败就是纯属找死。所有不管怎么看,结局都不会比他如今当太上皇的日子好过。
李世民:……虽然是事实,但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
他下意识看向李承乾。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老子最近是不是有点学这小子,说话毫无顾忌呢?
李承乾被盯着莫名其妙,一头雾水。但听李渊又道:“老二,你我终归是父子。”
李世民神色闪动一瞬,应下这话:“这是自然,血脉亲情是割不掉的。”
李渊松了口气。
李承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隐约觉得这两人话里有话,却没完全明白其中深意,还想听他们多说几句看能不能知道得多点,结果这两人居然不说了。李渊端茶谢客,李世民也从善如流带着他离开,仿佛已经达成某种默契。
李承乾:……所以他这一趟到底来干什么?就来听阿翁阿耶打哑谜?
哑谜这种事,没听到便罢了,听到了却没听懂,就像是有个小虫子一直在你心里瘙痒,让你很不舒服。
他直接开口:“阿耶,你跟阿翁到底什么意思?”
李世民挑眉:“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别糊弄我。我知道你们不只字面上的意思。”
“哦。”
李承乾:然后呢?你就哦一声,没了?
李世民:“自己悟。”
李承乾歪头想了想,抿唇道:“悟不出来。”
“接着悟。”
李承乾翻白眼:“接着也悟不出来。”
“那就一直悟。”
李承乾:呵呵。行吧,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提什么悟不悟呢。小爷不悟了。不就是一只虫子吗?小爷掐死它。
是日黄昏。
李渊入住甘露殿, 李世民与长孙氏带着孩子亲自迎接,前前后后忙里忙外,伺候尽心, 照顾妥帖,不论谁见了, 都是好一派孝子贤孙之景。
晚间回到立政殿,长孙氏为李世民宽衣, 李世民一一说着他对京师的安排以及同李渊的“默契”。
“虽说都是入住甘露殿,但父亲自己提出来, 总比我出面要好。”李世民拉着长孙氏在床沿坐下,温声说:“父亲有顾虑,他怕我来硬的。”
要不怎么说是父子呢。李渊对他总归是有些了解的。他不就是抱着这个想法吗?这个硬干可以是捆了绑了关了软禁了,也可以是直接弄死。
李渊不确定他会选择哪一种。毕竟看似捆了绑了关了软禁了就行, 但需知这般行事虽然也可, 却总会让人担心, 哪有死了一劳永逸?
即便此刻太上皇崩逝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解决之法。譬如先下手,然后假做遮掩,秘不发丧, 待渭水后再以“病逝”处理, 或是想个法子, 嫁祸给突厥。
李渊摸不准他的路子, 唯恐他采取后者。
而事实上, 若李渊真生出反扑之心, 他也确实会这么做。
李渊不想死,所以提醒他,他们终归是父子。既是打感情牌, 也是强调,他们虽有过隔阂,但血脉相连,某些方面立场还是相同的。
譬如他们都不希望李唐覆灭,都想看到李唐国祚绵延。
而此刻挑起内乱,对李唐有百害而无一利。李渊重重分析,便是想要说,即便成功了,迎来最好的局面,也是前景惨淡,不比如今做太上皇舒心。
李渊主动提出入住甘露殿,将自己送进李世民的监视圈,自愿处在重重软禁之下,便是为了给李世民吃一颗定心丸,以此谋得李世民放弃激进之举,达成双方和谐,“父慈子孝”的局面。
想到此,李世民轻笑出声:“他总算没有犯糊涂。”
长孙氏莞尔:“父亲耳聪目明,头脑清晰。”
“是啊,头脑清晰。”李世民点头,把局势看得明明白白,脑子能不清晰吗?
不过李渊脑子清楚,不犯糊涂,对他来说是好事。李世民松了口气,牵过长孙氏的手:“渭水战事危急,长安风声鹤唳。我此番一去,长安就交给你了。”
长孙氏回握住他:“二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必不让二哥有后顾之忧。”
李世民想了想,又道:“可以考虑带上承乾。”
长孙氏应下:“好。”
次日清早,李世民离京奔赴前线。李承乾前去送别,回来后仍旧带着弟妹陪长孙氏用早食,大口咀嚼,努力进食。
长孙氏有些讶异:“怎么比平日吃得多,是饿着了吗?肚子受得住?”
李承乾拍拍小肚皮:“受得住的。我要多多吃饭,才能快快长大。”
长孙氏失笑:“你年岁摆在这,哪里是多吃点饭就能长大的。”
“至少多吃点饭,身板可以高大些。就算年岁小,身材高大,也能跟着阿耶上阵杀敌。这样,阿耶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有我陪着他,帮助他。”
长孙氏顿住,心中万分感慨,她抬手揉着李承乾的小脑袋:“既这般挂念你阿耶,怎么从前与你阿耶说话那般刺人。”
“那是因为阿耶说话先刺人啊。他总是讥我讽我嘲我,便是我做得好,想让他夸我两句,他偏不,就要刺我一刺。他让我不舒坦,我自然要还回去。”
长孙氏一愣,似乎确实如此。也不知这对父子怎么回事,明明心里都有对方,且把对方放在十分重要的位子,偏偏一个习惯性刺人,一个习惯性回怼。谁也不肯认输。哎。
“阿耶若是跟阿娘一样,我才不怼他呢。”李承乾不高兴地嘟嘟嘴,“这阵子他也好几次讥我,就昨日,同阿翁打哑谜不肯告诉我,偏让我自己悟。
“既嫌我不懂,又不愿仔细教。合着天下道理,当孩子的都能自己悟出来?那还要他这个阿耶作甚?就这,我看在他最近辛苦的份上都忍下来了,半个字没怼。我做的可比阿耶好。”
长孙氏十分无奈。想着他说的“哑谜”,深绝这事实在怪不得李世民。难道让李世民跟李承乾说,我想对付你阿翁,必要时不建议直接弄死,你阿翁为了保命以及保住太上皇的尊荣跟我低头,甚至不惜把自己送到我手里以表诚意吗?
这……确实不太好跟李承乾直言。
李渊就更不会提了。这种事他跟李世民心照不宣就行,实在没必要摆到台面上告诉孙子。他不要面子的啊!
李承乾撇撇嘴:“虽然阿耶教儿子的做法不太好,但我知道他总归是疼我的。所以我也敬爱他。我想同他并肩作战。我不想像今日这样,只能看着他孤身远行,独自去面对困难,独自去承担突厥的压力。我想分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虽然李世民身边跟了许多人,孤身与独自两个词不太合适。但在李承乾看来,那些都是外人,是不一样的。
说到此,他有些丧气。因为他发现原来他什么都分担不了。哎,还是先多吃饭,长高高吧。
长孙氏扼制住他想要再进食的举动:“别吃了,按你以往的食量,该饱了。不必如此。承乾,你想帮阿耶,不一定要在战场上,别的地方也可以。”
“别的地方?”李承乾歪头疑惑。
“如今正是土豆丰收之际,为了表示朝廷对土豆的重视,也为了庆祝大唐得此神奇粮种,阿娘决定亲去农田采收,承乾可要与阿娘一起?”
李承乾顿了片刻,眼珠一转:“是为了安抚民心吗?”
长孙氏点头:“突厥兵临渭水之事已经朝野皆知,长安风声鹤唳,百姓惶恐不安,此等情形不妥,不论渭水局势如何,至少我们要帮你阿耶把长安稳住。”
“我明白了。阿娘亲自出宫采收,是想告诉百姓。看,皇家还有余力管别的事,各个部门仍有效运作。一国之母都能泰然处之,在这等时候还能出宫采收土豆为天下做表率,可见事情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危急。而且这也是告诉他们。皇家还在,一切有皇家顶在他们前头。”
长孙氏脸上泛起点点笑意。
李承乾深呼吸,握拳:“阿娘,我去!”
于是皇后太子仪架出行,禁军随扈。
此事长孙氏早有规划,采收之地是特意挑选的,距离不远,人口繁茂,加之仪架所过之处,不少百姓追从而来,可说田地之外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李承乾收土豆收得很认真,这是他做惯的,所以手脚娴熟。长孙氏虽是闺阁妇人,却也非娇滴滴的大小姐,以往为秦王妃时便以皇家身份参与过类似活动,加之李承乾的关系,懂得不算少,不说比得过李承乾,至少动作利落。
他们撸起袖子干得十分卖力,态度也很亲民。百姓有些望而生畏的,逐渐也不太怕了。竟隔着一田之地窃窃私语起来。
“真的是皇后与太子。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见到皇后跟太子。”
“隔这么远,前头那么多人,你看得清脸吗?”
“看不清脸能看清人啊。反正知道那是皇后跟太子不就行了。你可真会挑刺。”
“哎,你们说,皇后与太子在这种时候出宫采收,刚刚我听里正家小侄子的表姨的家婆说,皇后先前询问了里正这一块地区的土豆总体收成,说是皇家也种了一批,等选出优质种薯,秋季会发放给今春没有得到土豆种薯的村子。”
“啊?那我娘家是不是能得了?他们今春这批就没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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