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宝珠愣住,细细想着,觉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比现在差。现在是林溪幸运撞上了她们,而她们也愿意出手。倘若那日林溪没有遇上愿意救助她的人呢?被抓回去很可能被活活打死。就算当时没死,早晚也会折磨死。
高宝珍又道:“同在长安数年,你觉得金德曼如何?新罗王年纪大了,身体不比当年,若我所料不错,今年金德曼会回国,新罗会派新的质子过来。金德曼回去,很快就会继位。到时候,她就是新罗的女王,坐拥整个新罗。”
说到此,高宝珍眼中迸发出丝丝亮光。
又是林溪又是金德曼,高宝珠怎还会不明白高宝珍的意图:“阿姐是想效仿金德曼?”
“新罗可以有女王,我高句丽为何不能有?宝珠,我们历经多少苦难,你还没看清楚吗?权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可靠。谁有都不如自己有。金德曼若不是女王,你觉得她会如何?而倘若她是女王,又会如何?”
不是女王。公主的命运是可以被王操控的。而做了女王,她不但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能操控别人的命运。
高宝珠眸中闪过憧憬:“阿姐想投诚大唐,让大唐助我们?”
高宝珍一嗤:“我的傻妹妹,你怎么想得如此简单。大唐助金德曼,不必耗费任何心力,只需摆出个支持其上位的姿态就可以。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高宝珠并非蠢笨之人,这点她还是清楚的:“因为新罗王无男嗣,本就在培养金德曼继位。新罗国内有新罗王为其铺路,金德曼有一批追随者。即便不靠大唐,金德曼也能上位。得大唐支持,不过是让自己的上位之路更顺利些,更能轻易压住某些宵小的反对之声而已。”
“不错,她不是必须依靠大唐,只是大唐的支持能够让她以最小的代价得偿所愿。那你觉得我们呢?”
高宝珠哑然。她们与金德曼的情况截然不同。她们除了一大堆的阻力,似乎什么都没有。即便阿姐在国内留了些人手与布置也少得可怜,起不了多大作用。
高宝珍一叹:“宝珠,扶持金德曼,大唐只需要付出一个态度。但扶持我们,他们需要付出的太多了。而且他们完全可以用五分代价在王室血脉中选个听话的男嗣,为何要花十分代价选我们?
“宝珠,你要知道,大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倘若他们当真答应援助我们,必然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你觉得这个利益是什么?到时候只怕高句丽便不是属国,而是属地了。如此,我们上位又有何用?更何况……”
高宝珍稍顿,眸光闪烁一瞬,接着说:“我不愿成为大唐的傀儡,不愿付出全部只为大唐做嫁衣裳。所以,我们得靠自己。”
高宝珠看着她:“阿姐是有计划了吗?”
“差不多吧。”高宝珍嘴角勾起。
高宝珠不解:“差不多?”
“宝珠,我们要想成功,第一步必须带着大功回国。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有自己的杀手锏。阿姐需要先确定一件事。只有确定了这件事,我们才能实施计划,才能有所为。否则,一切都将成空。”
当然高宝珍非是无的放矢,事情虽然未完全确定,但她已然有八成把握。
杀手锏,关键。高宝珠约莫猜到了些,张着嘴还没说出口,高宝珍已然察觉:“我的宝珠真聪明。所以,宝珠,李承乾那边,你随心就好,不必为难自己。不需要了。”
不必为难自己。
高宝珠心头一动,阿姐说了这么多。她知道阿姐想赌一把,是因为阿母,因为自己,也是因为她。
高宝珠伸出手,紧紧抱住高宝珍:“阿姐,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你不想做棋子,我也不想。那我们就赌一把,做执棋人!”
高宝珍笑起来:“好,我们来做执棋人。”
第138章 我才十二岁,别来祸害……
沁园。李承乾又组织了一场比赛, 不过这回不是蹴鞠,而是马球。围观者没有上回那么多,却也不算少。
赛场上一片喧嚣, 场内众人策马奔腾,场外世家小郎君小娘子们呐喊助威,沸反盈天。
李承乾接球、疾奔、一杆进洞, 以一球之差赢得比赛。场外喝彩声迭起。众人下马走出内场, 就被人群团团围住,尤以小娘子们为先, 当然她们最主要的目标是李承乾。
“太子殿下真厉害。”
“刚刚那一球打得着实漂亮,英姿飒爽。”
“太子殿下是如何做到一招决胜的。你那一招委屈关键,无人拦得住。”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李承乾眉眼上挑:“你们会不会看球?球是我进的不错。但是高宝珠传给我, 队友们一起帮我牵住了对方。一队人群策群力帮我排除万难,一对一看人防人, 人都被看得死死的了, 当然无人能拦啊。”
众人:……
她们只能扯着嘴角, 笑嘻嘻将整队都夸了一遍,然后又道:“殿下的蹴鞠队马球队人才济济, 果然不同寻常,怪不得大家都想进呢。不知我等有没有这个机会?”
“人才济济是真。但不同寻常倒也未必吧。长安组建了好几只队伍都很不错啊。至于说机会……”李承乾抬头迷茫看向世家之人, “你们不是来长安玩的吗?不打算回去了?”
众人:……
仍有小娘子不甘心,娇俏说:“原来马球这般好玩, 看得我都心痒难耐了。我也想学打马球。太子殿下马球打得这般好,不知可能传授一些经验?”
李承乾满脸疑惑:“你们世家都没人玩马球的吗?”
小娘子愣住:“这倒不是。家中有些兄弟平日倒也会玩,只是他们打得没有殿下……”
话还没说完,李承乾已道:“既然兄弟会玩,你怎不找兄弟们学?你跟家中兄弟关系不好吗?”
小娘子:……
好似不论小娘子们说什么, 李承乾总有本事一句话把天聊死。几次下来,小娘子们一个个闭了嘴,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谁都不敢再开口。
最终还是世家的小郎君们出面,找了借口告辞,将小娘子们拉走。实在是不走不行,这场面谁还呆得下去啊。
旁边的高宝珠偏头失笑。自打跳出这些年的“执著”,再来看这种场面,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当然若自己还在局中,身为当事人,那滋味可就不太美妙了。
待围观者全都走了,唯剩队员,李承乾好奇看向房遗直:“你平日跟范阳卢氏相处可多?她们这些世家小娘子都这么聒噪的吗?场外叫得比我们场内还热闹。一场马球打下来,我就听见耳朵里嗡嗡嗡了。我瞅着其中有两个甚至都不懂马球,居然也这么起劲。”
房遗直:……
房遗直深吸一口气,犹豫着开口提醒:“殿下不觉得这些小娘子长相都不错吗?或靓丽,或明艳,或娇俏,各具特色,赏心悦目。”
李承乾目光斜过去,“房遗直,你这就不对了。她们确实好看我承认。我也明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你稍微看两眼就够了,怎么能总盯着人家女孩子瞧呢,多不礼貌。而且什么赏心悦目的,你把她们当花吗,还品头论足。太没风度了,不是君子所为。”
房遗直浑身顿住,差点没被他噎死。
李承乾突然身形一滞,不知想到什么,惊讶地看向房遗直:“你不会是思春了吧,所以才盯着人家小娘子看?房遗直,少年慕艾我理解。可你就算瞧上心仪的女娘也该禀明房公,让房公去提亲啊。私底下盯着人家瞧算什么!”
说着他眨眨眼勾勾手指:“来来来,告诉我,你看上哪家女娘了。你要不好意思告诉房公,我帮你去说!”
房遗直:!!!
杜荷忍俊不禁,看着脸色跟便秘似的房遗直又瞧了眼一脸看好戏状态的李承乾,清了清嗓子:“殿下,我想房遗直的意思是你也到了选妃的年纪,那些小娘子们年岁与你相配,圣人或许会有此意。”
李承乾懵了一瞬,瞳孔地震:“不可能!我才十二岁好吧,你别来祸害我。你们从哪得来的小道消息,也不核实一下就瞎说。亏我反应快。想到既是为我选太子妃没道理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反而你们先知道的。一准不可能。差点被你们吓死。”
杜荷:???
怎么就是他们瞎说吓人了?
李承乾谴责的眼神横过去:“是不是最近崇文馆先生们功课布置的太少了,你们居然这么闲,满脑子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好少年,不思报效家国,只顾情情爱爱算怎么回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跟先生们谈谈。”
目光锐利扫过杜荷又扫过房遗直:“当然,我也会去跟房公杜公好好聊聊的。”
房遗直;amp;杜荷:……你是太子了不起啊!
淦!简直无妄之灾。
房遗直杜荷纷纷侧过头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多嘴!
李承乾哼哼两声,转过身就见高宝珠走过来:“有件事想恳请殿下帮忙。我生母早年身子亏损,这些年情况一直时好时坏。最近收到传书说她又病了一场,双腿寒疾复发,一遇刮风下雨便疼痛难耐。
“听闻殿下的药庄有擅调理身体之人,也有擅按摩揉捏之人。我想派个婢子前去学习,待学成之后,送回国去服侍阿母。不知殿下可否通融。”
这不算什么事,李承乾答应下来:“药庄本就有招收女学徒的。”
他指了指抱春:“你选好人,同抱春说,让抱春带过去就行。”
高宝珠大喜,福身谢恩。
李承乾摆摆手无所谓,转头吩咐各回各家,又问李泰李恪:“我去坊间转转,你们要一起吗?”
李泰自然随行,李恪却是拒绝了,只说有点私事要办。李承乾从无过问他人私事的习惯,只点点头表示知晓,就此分道扬镳。
李恪独自骑马来到净禅寺山下,仰头眺望前方的寺院半晌,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旁边草棚,给了看守的小厮赏钱。再往前不便骑马,只能步行,好在距离并不远,李恪抬步拾阶而上。
没多久,宋清同样出现在山下,看着李恪向上的背影,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等二人身影都已瞧不见了,李元亨才从远处的树影里走出来,微微蹙眉,脚步几度抬起最终放了回去,没有继续跟,而是重新找了个合适的位子躲起来。
李元方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不能跟得太近。这一年来他夜夜辗转反侧,实在没办法明知其中有猫腻却无动于衷,所以才几次找机会查李恪与宋清。毕竟当日之事,他们都是亲历者。若有端倪,必出在他们身上。
可他也明白,阿娘说得对,如今阿娘与张姨娘只剩他了。他不能出事。所以他得谨慎谨慎再谨慎。宁可听不到他们的话,宁可不知道他们入寺做什么,也绝不冒进。
住持躬身谢过李恪的香油钱:“小施主有心了。当日敝寺不过给予了令堂一时方便,没想到令堂记这么久。十多年来,令堂未有一年忘记添香火。承蒙令堂与小施主照看,敝寺感激不尽。”
李恪轻笑:“大师说哪里话,若要感谢,也该我与阿娘谢你们。当年阿娘在寺中突然发动欲要生产,是你们及时处置,又去请了临近的稳婆才让我们母子平安。救命之恩,自该记一辈子的。”
住持摇头:“令堂在寺中发动,敝寺自然有援手之责。小施主与令堂是贵人,得皇恩庇护,便是没有敝寺,也能平安。”
两人客套了一番,李恪上了炷香,又看了住持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有些事问一两回就够,问得多了痕迹太重。
他轻笑:“大师不必接待,我来此许多回了,处处都熟,我自己闲逛就好。”
住持道了一声佛,目送李恪出殿。
没走几步,李恪就停下来,看着眼前来人,神色不定。
二人默契离开,出了佛系,一路往西,至十里亭驻足。
宋清感叹:“小郎君想知道当年之事可以询问微臣,微臣知无不言。”
李恪将目光转向他:“你很清楚?”
“清楚。微臣生母便是当年的稳婆,是为小郎君接生之人,亦是小郎君这一年来一直在找的人。”
李恪双目瞪圆,无比震惊,可很快又冷静下来,往石凳上一坐:“好,既如此,你说吧。”
这般姿态让宋清有些意外却又颇为赞赏,能在转瞬间调整好情绪,毫不露怯,实属不易。
“主公死遁之前假造了一阵重病之相,为的是蒙蔽李唐,使自己的死亡更加顺理成章。彼时李渊称帝不过一年,天下群雄割据,李唐国祚并不算安稳。正巧王世充毒杀二殿下的消息传来。”
李恪神色闪烁:“杨侗与他处境类似。王世充想做之事未必不是李唐想做之事。因而杨侗之死传出,刚巧他就病了。谁都会怀疑此病不是真病,而是李唐下的手。国祚刚立,内忧外患。这等流言对李唐十分不利。所以皇家必定会采取措施以证清白。”
宋清点头:“不错。李渊派出大半个太医署的人前来诊治。一则是想营造浩大声势,向所有人展示出他对主公的重视,展示他想让主公痊愈的决心;二来便是想知道主公是否真病。主公用的秘药,太医署的人自然查不出东西来。
“李渊确定主公的病没有蹊跷后,便是表现仁义的时间。先后遣隐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上门探望。李世民带上了公主,随后又让公主前去寺院为主公祈福。
“他们倒是会算计。若皇家祈福,未免过于抬高主公,降低李家的身份。而公主不同,彼时她已入秦王后院,属李家人,亦属杨家人。身为主公姑母,为主公祈福求康健,再寻常不过。既能显示他李家的用心,又不会有损皇家的脸面。”
李恪蹙眉:“那会儿阿娘已孕七个多月。”
“是啊。七个多月,身子笨重。可李唐只想拿公主做面子,谁人在意这点呢?”
语气中讽刺之意十足,李恪轻嗤:“这一步步难道不都是你们谋划好的吗?每一步的时机都恰到好处。尤其是假病之时。”
假病之时正好是杨侗被毒杀的消息传来之际,若非如此,李唐何需做戏。当时那些甚嚣尘上的流言,应当也有他们的手笔。
宋清默认。
李恪眼睑低垂:“阿娘在寺中突然发动不是巧合吧。”
“不是。是我们制造的诱因。我们没办法,当时你生母情况不太好,必须提前生产。你们需差不多时间出生,才能瞒天过海。”
李恪深吸一口气:“怎么做到的。”
“你应该查到了。公主在寺中发动,身边并无可接生之人。寺中知道离此不远有户孕妇,家里一直备着照料的接生婆,便让人去请了过来。”
宋清转身,双目远眺,看向前方一座视之微小却依然可见的废弃宅邸。宅邸距离十里亭有段距离,若从十里亭绕去佛寺自然远,可若从另一边前往就较为便利了。
根据查到的零星线索,李恪早有预料,此刻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那个接生婆是你娘。而那个孕妇便是……便是……”
“对,是你生母。你生母养胎的宅子是精挑细选的,第一要求就是要在佛寺附近,来往便利。自从她怀孕后便是我娘照顾。我娘时常会来寺里上香,同寺里的人说起她服侍的主家娘子有孕,想为娘子求生子求平安。”
李恪了然:“去得多了,说得多了,寺里的人便记住了她。”
“没错,如此一来,公主发动无人可用之际,寺中诸人很自然会想到她。她会挽着篮子前来。彼时情况复杂,形势紧张,所有人都只想着让稳婆快点进去助公主生产,谁会去仔细检查她篮子里的东西呢。谁能想到篮子里除了接生的物件还有一个熟睡的刚出生男婴?”
李恪怔忪,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就这样躺在篮子里被送到阿娘身边,而阿娘的孩子被放入篮子里带了出去。好一招偷天换日。但婴儿可能哭闹,不好控制,为了以防出现意外,他们必定还用了些手段保障婴儿不会醒来。
李恪手指缓缓蜷曲,逐渐握成拳头,眼中眸光忽明忽暗:“你们怎么确定一定能产下男婴。若是个女娘呢?你们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宋清轻笑:“怀孕的不只你生母。”
李恪顿住,恍然明白关键:“那其他孩子呢?”
“没有其他孩子。”
李恪蹙眉。
宋清叹道:“确实没有其他孩子。主公宠幸了好几个人,让她们全都有孕才罢手。生男生女我们无法完全掌控,所以只能以量应对。几个人怀孕,只需一个能生子就行。
“谁知事情并不如人意。这些女子先后流产,最后只剩你母亲与另一人。另一人五月上就胎死腹中。唯余你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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